她突然站起來，打開包，翻找起自己的背包來。單手找東西并不方便，很多小東西散了一桌，木魚也沒在意。

    一旁的陳東見狀，干趕緊將一旁的早點推開，空出大半張桌子來。

    有了空間，木魚干脆倒拎著背包，手一抖，各種小東西嘩啦啦倒了半桌子。

    她扒拉出手機，按下電源鍵解鎖：“我想知道這幾天的天氣預(yù)報……”

    陳東顯然有些跟不上木魚的思路，單手抓住木魚的手機：“我說正事呢，你能不能靠譜點，看見就說看見了，沒看見就說沒看見，扯什么天氣預(yù)報？”

    他雖然退伍多年，可是看人的眼力勁還是有的。

    這姑娘雖然不見得好相處，但是肯定做不出拐賣人口那種事兒，更何況，她這百來斤的體重，又是右手廢了的，真跟曉霞那瓷實的姑娘對上，還不知道誰制住誰呢？

    木魚直視著陳東：“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她說這話時幾乎面無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揉進早餐的霧靄，灰蒙蒙的，少了些生氣。

    陳東慢慢撒開手，手上的油糊了木魚一手機屏：“今天晴轉(zhuǎn)多云，明天多云轉(zhuǎn)小雨……你別看著我，我們做旅社的，關(guān)注天氣預(yù)報是應(yīng)該的?！?/br>
    多云轉(zhuǎn)小雨。

    小雨，明天。

    木魚挺喜歡那個小姑娘，聽到這松了口氣，問道：“報警了么？”

    “失蹤人口，沒到二十四小時不給立案。”陳東抬著手腕看了看手表，“我們現(xiàn)在懷疑，曉霞是不是被拐了。鎮(zhèn)上已經(jīng)有人去市里汽車站，火車站，高速公路收費站摸排一下……”

    這說的雖然有道理，可是方向卻偏了。

    木魚突然沉默了起來，下意識抱緊了右臂。

    過了一會兒——

    “山上找過了嗎？”

    “山上？”

    “去有山谷的地方找找看。”木魚腦海里的畫面一幀幀的往后倒退。

    煙雨朦朧的山谷；

    山谷；

    “山谷有一面石壁，兩面都是樹林，還有一面……”

    畫面在煙雨中模糊的只似乎只剩下顏色，翠綠成一片。

    木魚走到窗戶前，單手把窗戶推開，視線落在遠(yuǎn)處的山上：“還有一面，應(yīng)該是竹林?！?/br>
    陳東是當(dāng)?shù)厝?，從小就在山里野著長大，木魚的話剛說完，他腦海里已經(jīng)將所有選項過了一遍。

    符合這幾個條件的山谷，最后只剩一個，墜鷹谷。

    陳東從口袋拿出包煙，斜著口，拿出一根煙來彈了彈，正要放進嘴里，想起在女孩子面前抽煙并不好，煙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抬手別在了耳后。

    他砸巴著嘴，把剛剛兩人的對話翻了一遍，慢慢回過味來。

    從聊天開始，談話的節(jié)奏就被木魚帶走了，兩人聊了這么多，對方一點信息沒透露給他，反而從他這套了不少信息他看著木魚：“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魚已經(jīng)走回到桌子旁邊，收拾自己散落在桌子上的東西：“我怎么知道很重要？”

    “關(guān)乎著我要不要相信你?！?/br>
    木魚覺得這人邏輯死的差不多了，笑了笑：“陳先生，我感覺你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是你有求與我，我才會坐下來和你談?wù)劇Ｖ劣凇?/br>
    她將包背在身后，向門外走去：“至于你信不信，那就跟我無關(guān)了?！?/br>
    陳東看著木魚走出大門，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門，神色說不上是懊悔還是挫敗。

    他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整個大廳只有冰箱呼啦啦運轉(zhuǎn)的聲音，良久，他像是做了什么決定，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一把拿起一旁的外套穿在了身上，關(guān)上店面，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

    大概因為昨天的一鬧，街上的游客寥寥無幾。

    沿街的店門也關(guān)了幾家，不知道是因為生意差到不值得開門，還是因為出去幫忙找人了。

    倒是外地人過來賣工藝品的攤子，依舊堆在街頭，三五成群聚在一塊。

    木魚路過一個攤位，像是看見什么，突然停了下來。

    看攤的小哥蓋著一頂橘黃色的太陽帽，腦袋歪在椅子旁邊，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打架，見來了顧客，伸手抹了一把臉，總算清醒了過來。

    他咧開一個笑容，熟門熟路的招攬客人：“美女，想要什么？我這可是正宗當(dāng)?shù)厥止すに嚻罚行┮呀?jīng)傳承幾百年了，設(shè)計古樸，造型優(yōu)美……無論是自己收藏，還是送給親朋好友，都非常劃算?！?/br>
    木魚蹲在攤前，把玩著一把小木劍，擺著造型看著還不錯，但是一上手就能感覺輕飄飄的，她挑眉：“義烏造吧？”

    小哥也沒覺得尷尬，嘿嘿笑了笑：“哪里造不要緊，關(guān)鍵是能入得了姑娘您的眼不是。我看姑娘您也是懂行的人，這把木刀雖然不是名家cao刀，但是也是師傅們純手工一點點打磨，原價一千八百八十八，今天一折賣給您，一百八十八！”

    木魚手往上一拋，木刀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個圈，再次穩(wěn)穩(wěn)落回了掌心里：“就這木屑壓出來的板材，您都敢開價一千八？”

    小哥這才收住了笑，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五十八……”

    “二十八。”木魚從錢包從一張五十塊紙幣，指著攤子一角，“連同旁邊那串小木魚，一共五十塊怎么樣？”

    小哥順著木魚的視線看去，角落里擺著一串木頭雕刻的小魚，大約有十幾條，用紅繩子串著，底下打著平安節(jié)。

    過年時候，有人喜歡買回家掛著，象征著年年有余。

    不過眼前這串，因為長時間沒有賣出去的原因，紅繩已經(jīng)微微泛黑，小木魚上也有著很多劃痕。

    小哥心里的算盤打的啪啪響：木劍進價十三一把，小木魚貴一些，但是積壓品，兩廂一加，五十塊倒是能掙個對半。

    他一邊做出割rou的表情，一邊抽出個包裝袋，麻利的將木魚和小木劍裝好：“美女，我是想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才給您這個價的，賠本賺吆喝，下次您一定要多帶些朋友來照顧我的生意。”

    木魚只管點頭。

    末了，接過袋子問了一句：“老板，有剪刀嗎？”

    “有，美女你等等?！?/br>
    小哥把五十塊錢塞進自己的腰包里，在攤子上堆著的貨物翻找了一會兒，提出來一把剪刀來。

    幾分鐘后。

    攤子上多了一團絞斷的紅繩，而塑料袋中，則多了十幾只散開的小木魚。

    ***

    江南的城鎮(zhèn)，多半依水而建，林溪鎮(zhèn)也不例外。

    木魚向當(dāng)?shù)厝嗽儐栠^河流的方位，提著塑料袋順著主街往外走，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將那把小木劍扔了下去。

    這玩意就像之前她所說的那樣，不僅材質(zhì)爛，板材更爛。

    倒是這十幾條小木魚，雕工雖然不行，確是實打?qū)嵉年幠?。陰木天生縛靈，是擬活術(shù)的最佳載體，拿到相關(guān)黑市上溜一遭，少說能買個六七位數(shù)。

    穿過一道小巷，踏過一道石橋，木魚順利的見到一條幾十米寬的小河。順著河堤的石梯拾級而下，踩在河邊的青石板上，木魚屈膝半蹲，左手輕輕的放在水中，感受著水流的速度和溫度。

    良久，她抽出手，水滴從手背滑落，砸在水面上，漾起圈圈波紋。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再抬頭，厚厚的云層堆積在了天空中，將日光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

    木魚不再耽擱，打開袋子，從中拿出風(fēng)油精和一只小木魚，排開在青石板上。

    左手懸在風(fēng)油精上，捏了個“取”字訣，轉(zhuǎn)手迅速捏了個“活”字訣，覆在了小木魚上。

    掌心中的小木魚先是微微震動，隨即尾巴擺動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木魚首尾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劇烈。

    “去吧?！?/br>
    她話音剛落，掌心的小木魚重重彈跳起來，一頭扎進了河里。

    竟是，活了起來。

    水里游動的魚速度很快，從下游逆流而上，并沒有受到任何阻礙，木魚跟在它后面，一直不斷往前走著，鞋子褲腳全濕了也沒在意。

    一人一魚，從下游一直走到上游。

    就在要改變方向，轉(zhuǎn)向源頭溪流的時候，一只黑貓突兀的出現(xiàn)在河面上。

    它的速度太快，快的連木魚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它已經(jīng)一頭扎進水里，將水里游動的魚死死叼在了嘴里。

    木魚下意識喊道：“小黑！”

    小黑回過頭看了一眼她，卻沒有停頓，扭頭躍上了岸。

    岸邊，一道白色身影慢慢蹲下，攤開手心，接過小黑吐出的一塊死木來。

    他揉了揉小黑的腦袋，側(cè)過頭看向木魚，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臉。

    “你明明知道，即使不做這些，她多半也會沒事的?！?/br>
    第四章

    對面的男人，有著俊朗年輕的臉，白皙到不健康的膚色，可是眉眼間的滄桑，卻又只能是時間才能堆積出來的。

    明明是初春，他卻只穿著一件白色亞麻上衣，手腕套著一圈檀木的佛珠，劉海垂下的陰影浸著些許陰郁。

    十年沒見，時光沒有在這個男人臉上留下任何印記。

    木魚站在水里愣了一會兒，看著那條活魚再次死成木頭，心不甘情不愿的從水里出來：“如果你早一天回來，不就沒我什么事了么？”

    “所以——”司度失笑，“這是我的錯么？”

    他像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壓在書桌底的那張照片一樣，冷不丁的，就會讓她恍惚一下。

    木魚張了張口，到底沒有反駁，她半垂著眼眸，將眼底的情緒收了起來。

    跺了跺腳，帆布鞋里積著一泡水，她干脆坐在了岸邊，將鞋帶解開，把鞋子翻過來，搖了搖，有水嘩啦啦的倒出。

    司度坐在她旁邊，掏出一方手帕遞給木魚：“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br>
    雖說她這十年的確沒有找過他，可是同樣的，這十年來，他也沒有找過她。

    到底是司度不想見她，還是她不想見司度，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不想再糾結(jié)了。

    木魚接過手帕，觸手就知道是上好的蠶絲用品，用這個擦腳，簡直暴斂天物。她將手帕團成一團，直接塞進了口袋中，光明正大私吞了。

    “我見過春秋了?！蹦爵~將濕鞋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