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而“曾玉裳教育基金”最大的一筆款項終于到位,委托s市教育部門負責管理和運行,丁硯則作為兼職顧問,起一個監(jiān)督的作用。 邱勤業(yè)的預料,的確相當準確。 春末夏初,c州傳來重磅消息,c州紡工局有重大人事變動。原局長瞿逸興因年齡原因退居二線,崇光棉織廠原廠長邱勤業(yè)年富力強、業(yè)績突出,經(jīng)市里研究,決定任命邱勤業(yè)為新一任的紡工局局長。 這個任命,既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為邱勤業(yè)才四十出頭,在這輪資排輩嚴重的年代,做到一個局的一把手,實在有點出人意料。但是,真要細究,將紡工局的幾個副局長理一理,卻都是離開基層太多年,已有些脫離實際;而幾家國營企業(yè)這幾年雖然也在擴張,效益卻并沒有隨著擴張而成倍增長,反而開始漸漸顯現(xiàn)出頹勢。 只有崇光棉織廠,除了在牛仔布和卡其布的內銷上穩(wěn)扎穩(wěn)打之外,還積極開拓國際市場,利用特區(qū)和s市兩個窗口,吸引了不少國外客商。而新廠區(qū)的投入使用,使其生產(chǎn)能力大大增強,加之擁有自主進出口權,代理了c州多家企業(yè)的進出口業(yè)務,成為一個相當系統(tǒng)和專業(yè)的紡織品進出口集團企業(yè)。 邱勤業(yè)在業(yè)務發(fā)展上的全面性和前瞻性,正是市里看好他的關鍵原因。 當然,邱勤業(yè)在市領導面前“存在感”實在很強,這一點也幫了他的大忙,為他提升了不少印象分。 坐上局長寶座,邱勤業(yè)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何小曼從s市叫了回來。 他把何小曼和石新源一起叫到了辦公室。當然,他如今的辦公室已經(jīng)在紡工局。 其實,機關的辦公用房反而不比企業(yè),紡工局的局長室略顯陳舊,跟崇光廠新廠區(qū)的廠長辦公室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邱勤業(yè)躊躇滿志,竟然將這有些破舊的辦公室坐出了一絲光環(huán)的感覺。 石新源是早就得了暗示的,而且在老廠區(qū)當了蠻長時間的一把手,也已經(jīng)相當?shù)眯膽?。而且他自從知道那個來廠里蹲點的小丁同學是丁市長的兒子之后,他就意識到何小曼勢必勢不可當。 故此他完全沒有什么不平或者不服,只有一顆和何小曼共襄盛舉的心。 “恭喜邱局長。”何小曼笑語吟吟給邱勤業(yè)送上祝福。 “小曼啊,我們就不要客氣了?!鼻袂跇I(yè)無比的平易近人,“今天把你們叫來,有幾個事,首先就是東方印染廠。東方印染廠的原廠長年紀大了,提出來想要提前退休,我之前是同意了的。小曼和老石,你們要把這事解決好,我的建議是,小曼先去東方印染廠蹲點一個月,提拔上合適的人選再回崇光廠?!?/br> “可以。我很高興能接受新的挑戰(zhàn)?!彪m然和自己最初的預想有些出入,但何小曼就是這樣的性格,不管前面是什么困難,都不會害怕,只會想著怎樣去解決。 石新源卻笑道:“邱局長你看,我就說的吧,咱們小曼肯定毫無二話?!?/br> 邱勤業(yè)也笑得志得意滿:“那是當然。小曼要是連這點覺悟和能力都沒有,怎么給崇光廠掌舵?” 何小曼不由嚇了一跳:“邱局長,您官當?shù)么罅?,玩笑也開得大了啊。您高升了,自然是石廠長全面負責。” 石新源哈哈大笑:“我給你全面負責一個月,代理,代理,哈哈?!?/br> 這什么意思?何小曼一時沒懂。 邱勤業(yè)語重心長:“小曼啊,我和老石早就談過了。老石先幫你頂一段時間,崇光廠的一把手,早晚要你來當。不過嘛,說起來你能力是足夠,資歷還是淺了些。雖說現(xiàn)在要摒棄論資排輩,重用年輕干部,但是終歸也要做到能讓人心服口服。所以,東方印染廠就是送給你的一個機會,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東方印染廠的班子重組給圓滿完成。有了這個成績,再提到一把手位置上,就足以服眾了?!?/br> 原來如此啊,真夠老謀深算的。何小曼嘆服,自己再怎么聰明,也還是不如邱勤業(yè)這樣的人將手段玩得轉。 東方印染廠,一個瀕臨破產(chǎn)的國營企業(yè),規(guī)模不算大,卻被邱勤業(yè)玩出了花。 先是借著東方印染廠的國營身份,成功將自己從區(qū)屬企業(yè)的領導,變成國營企業(yè)的領導,從而有了角逐局長寶座的機會。現(xiàn)在又把東方印染廠扔給何小曼,讓何小曼真正體驗管理一家企業(yè)的艱難,以及重組班子的千頭萬緒。 就這么一家已經(jīng)不能更壞的企業(yè),已經(jīng)玩不壞了,只要用心“玩”,谷底之后,必然就是向上。 人家看東方印染廠是個包袱,扔到邱勤業(yè)手里,生生地盤成了寶貝啊。 “邱局長。就算我重組了東方印染廠的領導班子,畢竟我也才二十歲,怎么能當崇光這么大集團的領頭人,我真是……我不謙虛,只是有點心虛?!?/br> 何小曼這倒是實話實說,她再膽子大,也還是會感覺到壓力。 “有我,有老石……你還有小丁,你怕個毛線球球!” 咦,這話聽著有點熟?好像是自己講過的,怎么被邱勤業(yè)撿了去,用得還如此純熟…… “你是市里面、省里面都報道過的五四優(yōu)秀青年。我們紡工局要想在全市這么多行業(yè)里繼續(xù)保持優(yōu)勢,就要有明星人物,有明星企業(yè)。誰還能比你更‘明星’?” 好吧,原來邱勤業(yè)的格局已經(jīng)不一樣了,人家現(xiàn)在看問題的立足點,已經(jīng)是紡工行業(yè)在c州的地位,而不是崇光廠如何如何了。 她何小曼以前是崇光廠的一張名片、一個亮點。以后,她要成為紡工行業(yè)的一張名片,一個亮點。 嗯,頭上的光環(huán)越來越大了呢。 開啟了新關卡、領了新任務,何小曼感受到了新的壓力。 為了讓她放松放松,丁硯約了她晚上看電影。 高萍看到兒子吃過晚飯就匆匆忙忙地出門,故意問:“是不是約了何小曼?” “嗯,她明天要去東方印染廠蹲點了,后面會很忙,今天看場電影緩一緩?!?/br> 丁佐民也剛吃完,放下筷子道:“喲,這硬骨頭怎么交給她了,這邱勤業(yè)夠狠啊?!?/br> 高萍一聽,趁機道:“小硯啊,跟何小曼說,歡迎她來我們家做客,有什么拿不準主意的,也可以和你爸交流交流?!?/br> 丁硯有些意外,望著高萍:“媽,你這算是正式邀請嗎?” 第172章 三位大仙 丁硯就是為了何小曼的事, 才跟父母開始生分,也是他真正獨立的開始。 也正因為獨立,他并不會刻意隱瞞自己跟何小曼的交往。尤其是二人都回到c州之后, 一舉一動都在家人跟前, 想瞞也瞞不了, 高萍也都看在眼里。 丁硯也并沒有想過父母是不是接受這種問題, 雖然他還是和父母相處和諧、父慈子孝的樣子,但在內心,他已將這份感情看作自己私人的一部分。 他沒有主動提, 高萍卻主動問了,也難怪他詫異。 高萍笑道:“還要我主動邀請嗎?你就應該主動帶回來?!?/br> 這意思再明了不過。丁硯掩不住笑意:“我知道了,媽?!?/br> 望著丁硯出門,丁佐民取笑高萍:“還是你沉不住氣吧。” 高萍一揮手,無奈地笑笑:“唉, 我這輩子哪兒都要強,就是敗給你們兩個, 一個老子, 一個兒子,真叫人脾氣都沒有?!?/br> 丁佐民起身,也到門口換鞋:“年輕人都看電影去了,咱兩個老家伙也去壓壓馬路唄?!?/br> 于是二人挽著手出去散步, 反正家里一攤子有阿姨收拾。 路上, 丁佐民道:“小硯的韌性, 你可領教了吧。咱們憋不過他的, 趁早認命?!?/br> 高萍卻斜睨他:“我什么時候認命了?我是認可。如果何小曼各方面都配不上小硯,我是不會認命的。不過現(xiàn)在看,這女孩子的確很優(yōu)秀?!?/br> 丁佐民點頭:“上次特區(qū)回來,我就跟你說過,這丫頭十分有頭腦,重要的是做事膽大心細,分寸感很強。有沖勁的年輕人不少,勇敢之下還能冷靜,才是成大事的。這孩子不辱沒小硯,小硯是太悶了,她卻熱鬧?!?/br> 聽丈夫這么說,高萍倒有些忌妒起來:“呵,論時間,還是我先認識呢,你倒比我還了解了?!?/br> “哈哈,那不是當時你對人家有成見嘛。” “說得好像你不防備似的。”高萍幽幽的嘆了一聲,“是啊,其實倒也不是咱們勢利,當父母的總希望孩子找個對象能旗鼓相當對吧。各方面差太多,就算一時沖動情比金堅的,后面矛盾也大?!?/br> “家風很重要。虧得當年沒和向家過從甚密……” 高萍嘆道:“向家真是……孫女那樣也是慘,兒子又出事。” 丁佐民低聲道:“向老爺子給我打電話了,為了這小兒子,看來是要不惜一切代價?!?/br> 高萍挑眉:“這么大金額,誰保得了他?誰又敢保他?你趕緊的回避了,別給他們攪和進去?!?/br> “這個自然。一切都有法律處置,這事不能插手。” 高萍嘆道:“向家啊,算是完了。多好的起點,一家人,生生的給作沒了?!?/br> 丁佐民點頭:“所以我現(xiàn)在想想,小硯做學問,那丫頭搞廠子,也挺好的。起碼這兩孩子都是憑自己本事,不用擔心出什么幺蛾子?!?/br> 高萍突然笑了:“孩子是憑自己本事沒錯。不過,有人也是想借你的勢呢……” “哦?哈哈!”丁佐民突然會意,笑起來,“邱勤業(yè)精得跟鬼似的。把東方印染廠扔給何小曼,虧他想得出來。老廠長都沒壓得住的一幫人,那丫頭……難?!?/br> “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啊。邱勤業(yè)就是仗著那丫頭和小硯好著,萬一真搞砸了,你還會坐視不理?” 高萍將邱勤業(yè)那點心思摸得透透的。 東方印染廠好好的一家歷史悠久的國營企業(yè),落魄到要尋下家接手的地步,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謂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說的就是東方印染廠。里面派系斗爭復雜,各路關系盤根錯節(jié),邱勤業(yè)都沒能完全理順的班子,交給何小曼,自然有他的打算。 何小曼背景清白而簡單,跟任何人都沒有恩怨,也不用顧忌什么,最重要是,她背后有丁家。雖然何小曼自己沒有察覺到,但是,有了這層關系,便有了最后的托底。 所以她被邱勤業(yè)給派到了東方印染廠蹲點。 至于說的基層經(jīng)驗啊、悠悠眾口啊,這些因素有是有,但絕不是最主要的。 何小曼并不是單槍匹馬去的東方印染廠,她從崇光廠物色了三個人:財務科的資深會計劉蘭芝、車間里的青工頭目倪亞宏、工會的辦事員陸永鑫。 石新源看到這名單的時候,一時間沒看懂何小曼的思路,問她:“這三個沒一個是骨干,你怎么挑了他們?” 何小曼笑道:“東方廠的問題又不在技術,我找骨干有什么用,這三人我瞧著會頂用的,你安排給我便是?!?/br> 石新源當然無二話,讓老姚把倪亞宏喊過來,又讓人去通知了劉蘭芝和陸永鑫。這三人初聽說自己竟然被挑去東方印染廠和何小曼一起組成“工作小組”,都嚇了一跳。 想他們在廠里都不是特別春風得意的那種,怎么何小曼就會挑中他們?但看在另有津貼的份上,三個人還是開開心心地答應了。 再說了,誰不知道跟著何小曼有rou吃。 何小曼心里卻自有一本賬。 劉蘭芝是個中年婦女,在財務科也算是老資歷,但卻人緣不好,問題不出在人品上,出在性格上。劉蘭芝為人非??贪?,不茍言笑,加之一板一眼的長相,讓人有些不好接近,所以在財務科也是獨來獨往,沒什么朋友,像一塊鐵板。 相比劉蘭芝,工會的辦事員陸永鑫就是另一個極端。他永遠笑瞇瞇的,對任何人都沒有殺傷力,雖然是個男的,但總是透露出一種過于溫柔體貼的氣息,導致他總是處于被人差遣的境地。心里也有些郁悶,但又改變不了。別人一喊,又笑瞇瞇地應一聲就去了。有時候自嘲就是塊“抹布”,被人扔來扔去。 比之“鐵板”和“抹布”,倪大宏就顯得非常特別。他什么技能都沒有,不會算賬,也不會跑腿,只有一個本事,就是聚眾鬧事。 他生得四肢發(fā)達,頭腦卻不太簡單,會打架,說話煽動力很強,在崇光廠的小青工里,還是挺有些威信。因為生產(chǎn)上的事,帶著小青工鬧過兩次罷工,要不是邱勤業(yè)夠強勢,差點就讓他得逞。 雖然革命沒有成功,倪亞宏倒也沒有繼續(xù)努力,因為后來何小曼給邱勤業(yè)出主意,讓工會的人出面給倪亞宏介紹對象。 這一招實在是非常管用。 用來倪亞宏和他老婆就成了崇光廠的雙職工,再鬧,就要惦惦份量了。加之崇光廠這兩年效益好,工人們自然收入也高,倪亞宏也就不怎么聚眾鬧事了。 但何小曼想念,他的功力一定還在,不是說沒就沒的。 何小曼就帶著這三個人,進駐了東方印染廠。東方印染廠的那些人一看,居然是個二十郎當歲的小毛丫頭,心里就笑了,這邱勤業(yè)是沒人了吧,派這么個小女生來坐鎮(zhèn)。 嗯,長是長得高,但是在解決企業(yè)困境和個人恩怨方面,個子是一錢不值。 還沒笑得暢快,何小曼打招呼時候的明媚,就立刻陰郁了下來:“亞宏,跟劉會計過去封財務室,咱們蹲點頭一件事,查賬?!?/br> 東方印染廠留下的人分成數(shù)派,其中以總工程師房宗則為首的技術派,和副廠長李軍為首的實權派,這兩派矛盾最尖銳,勢力也最強大。其余還有數(shù)支“游動力量”,或袖手旁觀,或渾水摸魚,暫不成氣候。 所以誰都以為工作組一來,肯定會先找廠里的幾方談話,卻沒想到,居然一來就封財務室。 李軍最是心驚膽戰(zhàn),他把持廠里的實務已經(jīng)好幾年,甚至逼走了老廠長,財務科當然早就是他的天下,一聽要封財務室,這還得了。 立刻就要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