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jié)
子衿身體一顫,她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般話來? 如今皇帝在首座上看著,子衿也不敢說話,她的手指緊緊的握住衣擺,那一片嫩黃,被擰成糾結(jié)的形狀,扭曲的,如同崇景的心。 趙傾顏,你好樣的! 崇景萬萬沒想到,趙傾顏會說這樣一番話出來,這個女人,是皇帝的軟肋,如同子衿,是他的…… 皇帝此生,最求而不得的,就是趙傾顏,他會為了得到趙傾顏而放過崇睿么? 聽到趙傾顏的話,皇帝的眼前一亮,可瞬間又幻滅,他眸色沉沉的看著趙傾顏說,“你可知,有多少人丟了性命也未必能得江山。如今我要將江山送給崇睿,你卻不許崇睿要?” “陛下,不是母親不許王爺要這江山,而是王爺從未想過要這江山,還請陛下明鑒。” 以皇帝的為人,現(xiàn)在誰若是展露想要江山的心思,誰就有可能命喪皇帝之手,他此刻說要將江山交給崇睿,太蹊蹺了。 “封藩還是回朝,朕需要仔細(xì)考慮,眼看著崇睿就要趕到渭西,先將戰(zhàn)事扭轉(zhuǎn)再說吧!”皇帝淡淡的看了趙傾顏一眼,而后說,“你們都起身吧!” 子衿跪得太久,加上身子太沉,起身的時候,差點摔倒,皇帝與趙傾顏嚇得伸手,卻都不及崇景手快。 在他腦袋還未作出反應(yīng)之前,人已經(jīng)循著本能跑過來將她攔腰摟住,他抱著子衿轉(zhuǎn)了個圈,卻忽然意識到自己錯失了一個機會。 一個讓她滑胎的機會! 當(dāng)他看見皇帝陰鷙的表情時,他才知道,他錯失的不只一點半點。 “擺駕回宮,崇景。你跟朕來!”皇帝狠狠的一拂袖,率先離開了永和宮大殿。 崇景將子衿放下,眼神殘忍而肅殺,“慕子衿,今日這局,你設(shè)的可真好!” 崇景在子衿耳邊留下一句話后,跟著皇帝的步伐離去。 趙傾顏憂心忡忡的走過來問,“子衿,皇帝到底是何意?” “兩種可能,一種是在試探我們的反應(yīng),一種,是真心想讓崇?!弊玉茮]有將話說到明處,因為她始終覺得后一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沒事吧?”趙傾顏扶著子衿,上下查看。 “沒事?!弊玉茡u搖頭,眼神之中卻透著擔(dān)憂,今日此舉,顯然皇帝已經(jīng)對崇景起了疑心,可是他對崇睿的態(tài)度,子衿還是有所保留。 畢竟,他算計崇睿的次數(shù),一點也不少。 養(yǎng)心殿。 皇帝眸色沉沉的坐在龍椅上,怒氣沖沖的屏退左右,“你們,全都給朕退下,未得傳召。不得入內(nèi)?!?/br> “諾!”李德安領(lǐng)著眾人躬身退下,偌大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在對峙。 “你何時對你三嫂生出那等心思的?”皇帝沒有拐彎抹角,直言不諱的問了出來。 崇景淡然一笑,“何時?反正我認(rèn)識她,比崇睿早了好幾年!” 他的不否認(rèn),讓皇帝氣得指著他的手指都在顫抖,“你可知,那是你的三嫂!” “父皇,你不覺得我們經(jīng)歷如此相似么,你愛慕趙傾顏,趙傾顏不也是你臣子的女人,是你妻子的弟媳?” 說起來,真是一樣! “那不一樣,在趙傾顏與慕良遠(yuǎn)成親后,朕從未去打擾過她!”他以為他自己是高尚的,畢竟他沒有強行將她留在身邊。 “那父皇為何趁機讓她脫離慕家,在慕家出事之后,又執(zhí)意殺光慕家所有人?” 為了得到她! 皇帝被崇景問得啞口無言,“可那不一樣,子衿是你親嫂子,你三哥還在!” 哼! “父皇這出爾反爾的態(tài)度,倒是練得爐火純青,幾天前,父皇可是允諾過的,殺崇睿于渭西,怎么,如今趙傾顏說要留在皇宮,父皇便要反悔了么?”崇景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像要撕碎獵物的狼。 “你……逆子,西涼之禍,是不是你一手cao控的?”皇帝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崇景怒罵。 崇睿淡然一笑,“父皇此時才想到,晚了!” “你……來……”皇帝剛要大喊,崇景卻快如閃電的移步到他身邊,用他精瘦修長的手指扣住皇帝的脖子,淡聲說,“你若喊人,你便死定了!” 皇帝渾濁的眼眸里,忽然閃過明覺當(dāng)時驚恐的眼神,他定是算到了這一幕,可是又不敢與他名說,難道真要死在他手里了么? “你以為崇睿真這般宅心仁厚么,崇明是他殺的,是他殺的!”崇景殘忍的笑著,“我的殺手親眼看見他將藥放在崇明喝的酒里,之后,崇明就死了,你們都以為那是馬上風(fēng),其實那是慕子衿調(diào)制的毒藥,這樣的崇睿,是你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么?” “你說……什么?”皇帝簡直不敢相信,李妃先是殺他母親,后又處處算計,也未曾見崇睿這般對待崇智與芷水,為何…… “父皇,心很疼吧,你所養(yǎng)的兒子,有能力的都是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真正宅心仁厚的,卻是扶不起的阿斗,本質(zhì)而言,我與崇睿,與你其實是一路人?!?/br> 崇景說著,便放開了皇帝。 皇帝跌坐于地,一臉灰敗,“所以,你也是恨朕的,是么?” “為何不恨,父皇可知,當(dāng)年您將我流放渭西,那張公公虐待我,每日用各種手段折磨我,他說他是沒那物件,不然便要jian污我,就是因為沒了那物件,他才更加變態(tài)的折磨我,我不堪所累,逃出渭西,一路北上,后來又遇上個變態(tài),他教我機關(guān)術(shù),教我殺人,也教我用身體去交換任何好處,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能用得上我的身體,我都得用,后來我漸漸的強大起來,再也不用用身體去交換任何好處,可我心里,卻從此盤踞著一條毒蛇,我要全世界毒為我的遭遇負(fù)責(zé),你,又如何能逃過?” 聽到崇景的話,皇帝的眼里,終于流下一串悔恨的淚。 “你是恨當(dāng)年沒有直接殺了我,還是恨讓我回到皇宮?”崇景冷冷的看著皇帝,他心里的毒蛇,已然竄到他眼里。 皇帝仰著頭,心如死灰的看著繁復(fù)的穹頂,思緒飄忽到八年前,慕良遠(yuǎn)從北荒回來,將崇睿的經(jīng)歷告訴他時,他笑得那么殘忍。 如今,崇景的笑,便如同那時的他。 沒走到最后,誰也不知,誰是最后的贏家! 他最不待見的兩個兒子,最后都獨自成長起來,在他需要他們時,他們出現(xiàn)了,卻沒有給他任何驚喜。 以往,他以為崇睿的恨與崇睿的心機,都是他應(yīng)該忌憚的東西。 平妃的娘家可以助大月,而崇景雖然回來的手段有些過,但對他卻始終孝順,即便他是裝的,起碼還有平妃在他手里,崇景應(yīng)該不會太放肆。 可沒想到,崇景的善良,早已被他的遭遇磨滅。 哈哈哈哈! 皇帝蒼涼的笑著,“你要殺我是么?” “不,我不殺你,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那夜,誰也不知皇帝與崇景所做的交易是什么。只知第二日,皇帝忽然下詔,封崇景為太子,并監(jiān)國! 消息一出,朝野嘩然。 消息傳到永和宮時,子衿正在給崇睿寫信,唐寶連滾帶爬的飛撲過來,抓著子衿的衣袖干嚎,“王妃,景王殿下變成太子了?!?/br> 子衿的手頓住,那薄如蟬翼的紙張上,原本寫好的字被暈開,變成模糊的一團(tuán)黑影,如同子衿此刻的心情。 到最后,她還是沒有算過崇景! 一滴淚,從子衿的眼角滑落,摔在信箋上,暈出一抹淡淡的灰。 聞訊趕來的還有曉芳,她跺著腳生氣的說,“昨夜崇景的人出現(xiàn),將藏在暗處的緋影逼走時,我就應(yīng)該想到,崇景會有所動作的?!?/br> “罷了,是我大意輕敵,是我高估了人心!”她以為皇帝至少會沉住氣,慢慢的找到證據(jù),并將崇景誅殺。 沒想到,這場反轉(zhuǎn),打得她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駕到!”門外傳來唱喏,曉芳嚴(yán)陣以待,子衿卻面如死灰。 “曉芳,你帶著撕狼退下,任何時候,不許出手,若他真的要殺我,你們必須帶著母親迅速撤離,你們都要記住,王爺千萬得活著,只要他活著,就能給我報仇,只要他活著,就夠了?!?/br> 對子衿而言,這三年,都是偷來的,她何其幸運,能遇見崇睿與這一群可愛的人。 “不,要走一起走!”曉芳搖頭,不肯離開。 清虛老人從暗處走來,“你們?nèi)プ龊贸吠说臏?zhǔn)備,小丫頭的安全我來負(fù)責(zé)?!?/br> 對于清虛老人而言,千軍萬馬也擋不住他。 只要他想,弄死崇景不過就是舉手之間,若是只保子衿一人離開,他有的是把握。 曉芳看了一眼子衿,子衿對她點頭,曉芳咬牙撤退,見曉芳離去,子衿這才安心。 “前輩,我不能連累你!快走!”子衿知道清虛老人能護(hù)她周全,可是她卻再也不敢低估崇景的實力。 “我在暗處,你且放心,我不會丟下你!”清虛老人的話音剛落,寢殿的大門就被人大力推開,兩扇大門發(fā)出巨大的“哐當(dāng)”聲,聽得子衿心驚rou跳。 看著一身黃色朝服的崇景,子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恭喜你,終于得償所愿?!?/br> “我的愿望,只完成了一半,還有一半,你是知道的,能不能得償所愿,就只能看你表現(xiàn)如何!”崇景淡然的笑著,他的笑容之中,卻夾著一抹憂傷。 “這天下多的是美人如玉,太子殿下何必執(zhí)著?”子衿從未想過,被人喜歡,竟也是這樣惡心的事。 崇景走上前來,伸手撈住子衿胸前那縷長發(fā),子衿嫌惡的后退,卻被他握住頭發(fā)往前一拉,子衿吃痛,可她卻面不改色的看著崇景。 “你知道的,這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來,都不如你一個。”崇景的手上明明那么用力拉扯子衿的頭發(fā),可他的語氣卻始終溫柔。 恍惚間,子衿仿佛想起崇睿,他總是沉默的,偶爾開口,也是語氣冰冷,可他的手,卻始終溫柔。 原來,這便是人與禽獸的差別。 崇景可以一邊大言不慚的說愛,一邊卻可以毫不留情的毀滅。 “可這天下唯一的我,卻只愛天下唯一的崇睿!”子衿不懼他拉扯,不斷的后退。 崇景伸手一撈,將子衿牢牢的反鎖在懷里,他惡狠狠的說,“慕子衿,你一定要這樣逼我么?” 子衿知道自己掙脫不開,也不掙扎,她慘然一笑,“太子殿下,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 “說的好,對,本宮是在逼你,現(xiàn)在,我給你機會選擇,一,弄死這個孩子,跟我在一起,我放崇睿走,二,我先弄死這個孩子,而后軟禁你,再殺崇睿?!?/br> 結(jié)果一樣,只是體現(xiàn)的手法不一樣而已。 子衿忽然從發(fā)間取下發(fā)簪,將發(fā)簪精準(zhǔn)的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啊,那你殺了他們吧,正好我們一起死?!?/br> 她的如云秀發(fā),像柔軟的云朵一般,從崇景的臉上拂過,柔得像水一般。卻扎得人生生的疼,就如同慕子衿這個人。 看似溫柔無爭,事實上卻心若磐石,堅定不移。 崇景的瞳孔驟然縮緊,他狠狠的,用他青筋暴漲的手指一把握住子衿的手,“慕子衿,這孽種就快出生了,你舍不得他死,這招對我無用。” “是么?”子衿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能按著崇景的手一同用力,崇景嚇得瞳孔渙散,連忙握著子衿的手撤回來,一行刺目的鮮紅,順著子衿的脖子往下流,染紅了子衿的素白衣服。 “慕子衿,你非要逼著我殺崇睿是么?”崇景將簪子搶過來,狠狠的射在門柱上,簪子上的紫玉狀水滴步搖一搖一晃,從門縫中偷灑進(jìn)來的日光,折射中幽美的微光。 子衿十分珍惜這枚簪子,一個縱步跑上去想將簪子拔下來,可奈何她力氣太小,根本就無法撼動那枚發(fā)簪。 子衿珍惜這枚簪子,崇景卻痛恨這枚簪子。 猶記得那年七夕,崇睿便是當(dāng)著他的面,將這枚發(fā)簪送給慕子衿,自此之后,不管何時,子衿都未曾取下這枚發(fā)簪。 崇景將子衿拉開,而后伸出兩個手指,輕輕一揮,那枚簪子便斷成兩截,一截深深的埋在柱子之中,另外一截,掉在地上,被摔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