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如何是好？

    城樓上莫勝輝的沉默，讓所有人的屏息以待。

    “王爺，城樓上的士兵都是些什么人？”子衿越發(fā)疑惑，便開口問了崇睿。

    崇?？聪螯S影問，“你可知那些弓箭手是什么來頭？”

    “他們是莫勝輝城防軍中的金甲護(hù)衛(wèi)，善用弓箭，善埋伏狙殺?！秉S影如數(shù)家珍的將那些人的來路說了出來。

    子衿又問，“他們是直接聽命于莫勝輝一人么？”

    “原則上來說是的，因?yàn)槊恳粋€將領(lǐng)，都會組建一支屬于他們自己的精英隊(duì)伍，以備不時之需，那些人一般都只聽令于他一人?！秉S影繼續(xù)給子衿解釋。

    崇睿卻擰眉問，“可有何不妥之處？”

    “當(dāng)年我與魂歸大哥在北荒屢次被人狙殺，其中就有這群人！”子衿看著那些人，心里一片薄涼。

    聽了子衿的話，崇睿與黃影俱是一震，“這般說來，這莫勝輝一定有問題？”

    “他曾在我麾下，卻能平步青云，一路變成北荒城守，這其中定然有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看來，這人不簡單?！背珙｜c(diǎn)頭分析。

    子衿也點(diǎn)頭，“他現(xiàn)在這般算是進(jìn)可攻退可守，他若不放我們進(jìn)城，也不算有罪，若是放了我們進(jìn)城，他也能順利待在我們身邊，這人好精明的算計(jì)，只怕他身后的那位，在朝中更是位高權(quán)重?！?/br>
    “王爺，既然留不得，便殺了他！”黃影眼里殺氣大盛，其實(shí)那些弓箭手對黃影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只需一招，那莫勝輝便死無全尸。

    “先不要動，現(xiàn)在北荒城中的老百姓如此愛戴王爺，我們不能當(dāng)著他們的面殺了莫勝輝，我們要讓他們覺得莫勝輝不仁義，到時候即便我們殺了他，北荒城中的百姓也不會怪罪我們才好。”善用人心，是子衿的特長。

    崇睿淡聲說，“子衿說得有理，先不要動他，我們再等等看，若是他母親出來求情，起碼說明她們并不知莫勝輝所做的一切，若是他母親與妻兒都不出現(xiàn)，只能說明，他們早就知道莫勝輝有問題，到時候我們殺他更無須顧及任何人?！?/br>
    原本，基于同袍之誼，崇睿還想著，就算他不拱手將城池讓出來，只要不過分，崇睿便不會為難于他，可若他與一年多前殺子衿的事情有關(guān)，那崇睿勢必不會在容他。

    現(xiàn)在他們要做的便是等待。

    而城中百姓也是等待，他們等待的是莫勝輝能打開城門，放崇睿進(jìn)去，起碼這里守城的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兄弟，不會受戰(zhàn)亂波及。

    莫勝輝看著城內(nèi)的鄉(xiāng)親父老，看著城外的同袍，一時間竟真不知如何是好。

    聽說崇睿打到北荒來，而莫大人將崇睿關(guān)在城門外，越來越多的北荒百姓，走到城門口來，希望莫大人將崇睿放進(jìn)城。

    城中，城守府。

    莫勝輝的母親，一個白發(fā)蒼蒼的樸素婦人，還有他的妻子兒女，全部被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手持利劍關(guān)押在廳堂里。

    那丫頭一臉兇相的踢了莫勝輝倔強(qiáng)的兒子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我刮了你！”

    莫夫人害怕那丫鬟真的刮了自己的兒子，連忙將他拉過去藏在身后，她柔聲說，“香云，你在我們城守府做事這些年，我們從未虧待過你，你這是為哪般？”

    “為哪般？”那女子重復(fù)了一次莫夫人的話，而后狠狠一腳踢在莫夫人的胸口，“人活著，哪有那么多為哪般？不過是鳥為財(cái)死人為食亡而已，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你這毒婦！”莫公子沖上前來要與那香云拼命，卻被奶奶和母親死死拉住。

    老夫人哭得嗓子都啞了，她求著那莫公子，“成兒啊，你父親不放王爺進(jìn)來，遲早要死的，你可千萬不要學(xué)你爹啊，你得為我們家留個后??！”

    “那睿王到底是何許人也，為何這北荒城中的百姓，都那么愛戴他，都要求著父親放他進(jìn)城呢？”從“睿王”這兩個字出現(xiàn)之后，莫成便不停的聽到關(guān)于他的傳說。

    那些傳說，他自然是不信的，他不信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一個人挑戰(zhàn)那么強(qiáng)悍的外族，更不相信他能平定北荒動蕩不安的時局換來這些年的太平盛世。

    可是，他越是不信，關(guān)于崇睿的傳說便越多。

    莫夫人看了看香云，沒有說話。

    倒是香云，十分看不起崇睿的樣子，“他算什么，我家主人最是看不起他這樣愚忠之人，到頭來，他還不是落得個叛亂的罪名?！?/br>
    那老夫人想說話，卻被莫夫人拉住衣袖，莫夫人對老婦人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與香云頂嘴，老婦人這才悻悻閉嘴。

    這時，城守府的橫梁上忽然倒掛著一個頭發(fā)胡子全白的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莫夫人，再看看那兇悍的小女子。

    他以手環(huán)胸，嘖嘖嘖的表示不贊同。

    能這般神出鬼沒，又不驚動任何人，還時不時出來嚇人的人，不是青山老人還能是誰？

    莫家兩位夫人哪里見過這等嚇人的陣仗，嚇得大叫一聲，“有鬼啊！”然后便雙眼一翻，暈倒在地。

    香云也嚇了一跳，她自恃武功高強(qiáng)，可是這瘋老頭到底是何時出現(xiàn)的，是怎么出現(xiàn)的，她竟毫不察覺，更可氣的是，那老頭僅憑雙腳，便能自如的倒掛在橫梁上，功夫十分詭異。

    香云拔劍便往青山老人頭上砍去，青山老人嚇得抱頭鼠竄，一邊逃命一邊說，“你這小女子，一點(diǎn)不可愛，我們家那些小女子，可各個都可愛非常?！?/br>
    “找死！”這香云應(yīng)該是個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狠厲冷靜，招招殺招！

    青山老人見她不可愛，氣呼呼的破口大罵，“小丫頭片子，我老頭子不與你打架，是怕人家說我一百多歲還欺負(fù)你一個小丫頭，可你非要找死，那便怪不得老頭子了。”

    青山老人說完，忽然湊上前去，趁香云愣神的時候，伸手輕輕一拍香云的后脖子。那香云便軟趴趴的躺在地上。

    莫家那十五六歲左右的少爺與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姐看著青山老人，竟嚇得連尖叫都不會了。

    青山老人一躍上橫梁，將他從城守府順的各種美食打包成的包袱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而后對莫家公子說，“我都將人打暈了，你不綁起來，等下他醒來，殺了你母親他們，你可別哭鼻子?！?/br>
    青山老人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那莫家少爺聽了青山老人的話后，畏畏縮縮的站起身來，先是用腳尖踢了一下香云，見她確實(shí)沒動靜，這才找了繩子將香云五花大綁。

    確定綁好之后，他才叫他meimei，“蜜兒，你閉上眼睛，哥哥殺了這毒婦人！”

    蜜兒倒是十分聽話，哥哥讓她閉眼，她便藏在母親懷里去，真的不敢再看，莫成見meimei準(zhǔn)備好了，撿起香云掉在地上的長劍，狠狠一咬牙，便將劍插到香云的胸口。

    那香云連動彈都沒動彈一下，便沒了呼吸。

    就在他們被香云劫持的時候，崇睿幾次想要沖破城門，可是奈何城中百姓太多，他不愿傷及無辜，便遲遲沒能成功。

    可是莫勝輝知道，崇睿若是想殺他，不過就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果然……

    他剛這般想完，黃影便在崇睿大軍的掩護(hù)下沖上城樓，拎著他的衣領(lǐng)子便要往城樓下丟。

    “等等，王爺，我們可否談?wù)劊俊?/br>
    這時候才談，莫勝輝到底有沒有誠意，崇睿不得而知，可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崇睿也沒有辦法攻城，他若不想傷到百姓，便不能強(qiáng)攻，可是那些一片好意的老百姓，崇睿真不知如何打發(fā)他們走。

    “好，莫大人請說！”從頭到尾，崇睿都一直稱莫勝輝為莫大人，可見他并不將自己視為朋友。

    想到這里，莫勝輝不由得心里打鼓，他不知自己所求，崇睿能否同意，畢竟剛才……

    莫勝輝看了子衿幾眼，而子衿始終淡淡的看著崇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

    莫勝輝一咬牙，開口對崇睿說，“王爺，我母親與家人全部在一個女殺手手里，現(xiàn)在她一定挾持著他們在城守府中，你們只要去將我母親妻兒救出來，我一定親自雙手打開城門，而后跪迎殿下進(jìn)城?！?/br>
    崇睿淡然一笑，“跪迎不必了，只要你將城門打開，讓我們不傷一兵一卒，不傷一位百姓進(jìn)城，本王便感激不盡。”

    言落，崇睿一招手，墨影與魅影便翩然飛掠進(jìn)城，那些弓箭手眼睜睜看著他二人從他們頭頂飛過去，心里卻都在思量，若是他們真的強(qiáng)攻，以這兩人的身手，他們能不能攔截得下來？

    時間依舊在等待中煎熬著，北荒冬天的白晝十分短暫，黑夜異常漫長，申時剛過，天已然開始暗沉下來，崇?？戳丝刺?，若是再不能進(jìn)城，今晚上便只能迎著暴風(fēng)雪在城外度過了。

    好在不多時，墨影與魅影便帶著莫家人飛身回來，只是除了莫家那位公子，其余三位都已然暈倒。

    莫勝輝見狀，跪伏在地上對崇睿說，“王爺，我對不起您！”

    崇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幽幽的說，“開城門吧！”

    城門打開之后，那莫勝輝倒也算是條漢子，雖然崇睿并未要求他跪迎崇睿進(jìn)城，可他還是下跪相迎。

    看著昔日同袍威風(fēng)凜凜的從自己頭頂走過，他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tài)跪在地上，莫勝輝心里便不是滋味。

    他兒子十分懂事，見父親跪在地上，也趕過來跪下，并說，“父親，我與你一同受這屈辱。”

    “兒子，你記住，這不是屈辱，這是父親犯下的錯誤，是父親該承受的結(jié)果，睿王殿下當(dāng)年與你差不多大，便扛下整個北荒的未來，父親希望你也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莫勝輝看著崇睿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一陣蒼涼。

    “那如今我們能去何處？”他兒子看著崇睿的背影，心里暗自發(fā)誓，將來我也要做跟睿王殿下一樣厲害的人物，這樣父親便不用對任何人下跪，母親與奶奶meimei便不會被任何人要挾。

    莫勝輝微微一嘆，“還能去何處，所幸當(dāng)年父親將老家的房子翻新保留著，如今睿王殿下不殺父親，我們便回去吧?！?/br>
    莫勝輝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城守府的方向，當(dāng)年他為了出人頭地，拼命的往上爬，沒想到最后得到貴人相助，竟真的實(shí)現(xiàn)了平步青云的夢想，只是，過往之事，卻都已然是過往。

    他用不正當(dāng)?shù)姆绞降玫礁呶?，最后卻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從高位上跌落下來。

    “你去雇一輛馬車，我們回家！”錦州巡防營的人全部進(jìn)城之后，莫勝輝便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膝蓋上在雪地之中磕出的水印，深深的看了一眼城中方向，而后便轉(zhuǎn)身離開。

    崇睿走在隊(duì)伍的最前面，他知道莫勝輝心高氣傲，如今落敗，自然是要離開的，可崇睿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問，他微微放慢腳步，對身邊的黃影說，“去請莫大人，說我們會備好馬車送他與家人離去，但是本王也有事情需要他交代清楚?！?/br>
    “諾！”黃影說完，便退了出去。

    這邊，莫家公子剛?cè)ゑR車，就被黃影攔下來，“莫少爺，我們與你父親有事商議，稍后我們會派人送你們回去，這里有些銀子，幾位可在城中客棧稍等，我們不會耽擱你父親太久時間?！?/br>
    “你們想出爾反爾么？”那莫家公子甚是防備的看著黃影，不知黃影這般作為是不是受崇睿指使。

    黃影淡笑，“犯不上，我們王爺有口皆碑，從未有人質(zhì)疑過王爺，你若不信，可帶著你家人一同前往，我們只是想問你父親幾句話而已。”

    言落，黃影將銀子收回口袋，轉(zhuǎn)身便走。

    莫家公子咬咬牙，跟著黃影一路往城守府走去。

    城守府中，崇睿淡淡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莫勝輝，涼聲說，“去年春天，你的金甲護(hù)衛(wèi)曾追殺過一男一女，你可記得？”

    崇睿一上來便直奔主題，這些都是莫勝輝已然預(yù)料到的，只是他沒想到，崇睿卻連一句多余的客套都沒有，便直奔主題。

    “王爺，是我干的，但是為了保住妻兒老小的性命，我不能告訴王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蹦獎佥x對自己的作為直言不諱，可對那個幕后人物卻守口如瓶。

    “我知道，那人不是崇景，但是我心里卻不是沒有人選，只是，我需要有人給證據(jù)?！背珙Ｕf完，便眸色沉沉的看著莫勝輝。

    莫勝輝低著頭說，“王爺殺了我吧，我不會說的。”

    崇睿被他氣笑了，“你明知道你求和之后，我便不會下手殺你，卻逼著我殺你，你還真是吃準(zhǔn)了我的性子，可是有一件事，你卻不知，為了我妻子，我可以對全世界背信棄義?！?/br>
    崇睿的話剛說話，莫勝輝便不安的倒退了幾步，“王爺，不會殺我妻兒吧？”

    “他們參與了當(dāng)年殺我妻子的行動了么？”崇睿不答反問。

    “自然是沒有，他們甚至不知我與那位結(jié)盟做下許多壞事，在我兒女心中，我一直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希望王爺能在他們面前保住我的這點(diǎn)尊嚴(yán)?！?/br>
    莫勝輝擺擺手，連忙出聲解釋，他這一生，最大的軟肋便是家人。

    哎！

    崇睿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拍了拍莫勝輝的肩膀說，“北荒這么大，你們逃不出他們的手心，你若是信得過我，便告訴我，而后我派人保護(hù)你和你的家人，我發(fā)誓能護(hù)你們周全，這樣，你也不將你主子賣給我么？”

    這……

    莫勝輝心動了，若是有崇睿的庇護(hù)，相信那人拿他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要不然，光憑他被崇睿單獨(dú)叫回來，那人便一定會殺他。

    崇睿見他已然心動，再次開口說，“我們同時寫下那人的姓氏，可好？”

    在崇睿說話的時候，所有影衛(wèi)皆嚴(yán)陣以待，將崇睿與莫勝輝圍在中間，有了這些保障，莫勝輝這才算是安心。

    兩人同時手執(zhí)毛筆，在手心處寫下一個字。兩人交換給對方看后，居然一模一樣。

    崇睿心里已然有數(shù)，便用右手的大拇指，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手心的字擦掉，莫勝輝見狀，也學(xué)著崇睿的樣子，將那字擦掉，這一切，只有他們兩人能看見，到底那個人是誰，除了他們，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