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沒想到這丫錢沒開始賺,倒先打上老板女兒的主意了,這不是引狼入室了么?邵良宸決定要跟他說道說道,錢寧家那兩個小子他見過,除了長相還算好看之外一無是處,他才看不上呢! 猛然發(fā)覺,一直覺得自己還年輕,本來嘛,三十歲在現(xiàn)代很可能還沒結(jié)婚呢,事業(yè)都才剛起步,沒想到在這里,連自己的女兒都有人想要來談婚論嫁了。而自己也成了個富家翁,還辭了職準備開始退休生涯…… 頭頂傳來一陣雁鳴,寶寶坐在何菁懷里,仰頭拿小胖手指著天上說:“鳥!鳥!” 邵良宸與何菁也仰頭望去,正看見一隊人字形的雁陣飛過。 “你上輩子看見過這種形狀的雁陣嗎?”何菁問。 邵良宸道:“我上輩子唯一見過的大雁,是煮在火鍋里的大雁rou?!?/br> 何菁噗嗤一笑:“沒那么慘吧,咱們一塊兒去動物園的時候不是見過大雁嗎?” “不記得了,我只記得綠頭鴨?!币驗樗麄z曾經(jīng)拿著面包投食,看一群綠頭鴨搶食吃的畫面給他印象深刻??傊际桥c她有關的記憶才記得格外清楚。 何菁又朝天空望去,望著雁陣遠行,留下碧空如洗,她緩緩道:“雖說咱們到了這里,相比前世有很多不便,但咱們有機會看見雁陣,有機會看見這么藍的天,夜里還有機會見識銀河,也挺不錯的?!?/br> 挺不錯的事何止這些?邵良宸握起她的手:“我早就說過,只要咱倆在一塊兒,就在哪兒都好?!?/br> 寶寶見到爹娘拉著手,也伸出小胖手去使勁夠過去,與他們兩個的大手握在一起。 邵良宸有心去找錢寧聊聊,好歹也要就這次皇帝逃出京城的過程問問細節(jié),可又有點懶得動。 陽光和煦,微風拂面,懷里是兒子,身邊是老婆,心情格外閑散,真真兒就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好像平生再無所求,再沒什么事值得煩心了。 這才是向往中的退休生活??! “不成,”邵良宸忽然站起身來,“我得去找二哥他們,‘寧波爭貢’是哪年我不記得了,要被他們趕上了可不得了?!?/br> “寧波爭貢”發(fā)生于嘉靖初年,是兩伙日本朝貢團為了爭奪朝貢權力,在寧波發(fā)生大規(guī)模械斗、導致許多當?shù)厝怂纻囊淮未笫录R姹凰麄冓s上了,就憑他們的本事可別想對付得來正牌日本武士。 這些不叫人省心的古人! 何菁一聽臉色也變了變,抱著兒子跟在他身后:“可是,他們又不一定在寧波城里,你上哪兒去找他們?。吭蹅兪掷锊庞袔讉€人手?” 現(xiàn)今算上錢寧手底下管著的孝陵衛(wèi)也沒多少可調(diào)動的人,再說為了保密起見,也不能動用公然孝陵衛(wèi)去找皇上啊。 邵良宸“哈”地干笑了一聲,挺起胸脯傲然道:“你忘了么?我跟他們可不一樣,咱這身份是可公開的,我還是東莞侯,是當今皇上的御前紅人!” 這番話當然旨在說明他仍然很有影響力,想要求助地方官府、調(diào)動少量衛(wèi)所軍隊還是可能的,可何菁聽完,直接不冷不熱地回道:“是啊,連南京這邊的人都在傳說你懼內(nèi)的名聲?!?/br> “……”邵良宸真心沒覺得自己有多懼內(nèi),這些古人也太少見多怪了! * 其實“寧波爭貢”發(fā)生于嘉靖二年,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一年多。 朱厚照身為皇帝裝死偷跑這回事不能泄露半點風聲,錢寧與朱臺漣就事先在北京內(nèi)外秘密召集了五十多個身手過硬的民間武夫收做扈從,一面給他們發(fā)下豐厚的酬金,一面又嚴格記錄下他們的親眷情況,警告這些人,差事干的好自有大筆銀子可拿,若干不好,全家老小都別想活命。于是等到朱厚照真要走的時候,就有了這樣一隊既忠心可靠又功夫過硬的護衛(wèi)。 這一次朱厚照與朱臺漣就是帶著這些人跑去寧波沿海找倭寇。 因浙閩沿海時有盜寇打劫(不僅限于倭寇),各村各縣都會組織民壯進行巡邏護衛(wèi),朱厚照與朱臺漣來了就一路向這些人打聽并與之合作,沿著海岸線由北往南跑了一段,然后又由南往北跑了回來,生猛海鮮吃了不少,就是一個倭寇都沒見著。 當?shù)厝艘姷絹砹诉@么一伙“義士”cao著北方口音口口聲聲要替他們打倭寇,都倍感新鮮。遇到富裕又熱情的村鎮(zhèn),老百姓還會熱情地免費款待他們吃頓飯。 也不知算是幸運還是不幸,正當他們一行人悻悻返回到寧波城外的象山港附近時,還真被他們撞見了一小伙來打劫的倭寇,總數(shù)僅三十余人,坐著一條破破爛爛的鳥船來到近海,游上岸來打劫。 朱厚照就像餓狼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兔子,興高采烈地招呼手下加入戰(zhàn)團。結(jié)果一交上手才知道,倭寇的厲害遠超出想象。 正牌倭寇說的是失去產(chǎn)業(yè)淪為海盜的日本武士,他們遇見的這伙倭寇人數(shù)雖然不多,看起來也很落魄,卻是正宗的武士倭寇,單兵戰(zhàn)斗力極其出眾。 朱厚照與朱臺漣都覺匪夷所思,一個身高還不到他們胸口的小矮子,全身赤條條地只穿條兜襠布,雙手揮著一把看上去好像比他身高還長的大刀,竟然會有驚人的戰(zhàn)斗力,任他們?nèi)膫€圍攻一個,也打不過人家。 他們一伙五十多人再加上象山縣的四十多個民壯抗擊對方三十多個倭寇,竟然片刻功夫就被人家殺了個七零八落,朱臺漣見事不好就招呼護衛(wèi)保護朱厚照退走,朱厚照還極不甘心,叫囂著:“爺可是連韃靼人都殺過的怎能敗在這伙小矮子手里?” “您還沒看出來嗎這些小矮子單打獨斗比韃靼人厲害多了!” 朱厚照被變相地鄙視了作戰(zhàn)能力十分不滿:“你胡說,這怎可能?難道要這群小矮子去打蒙古騎兵能打得過?” 日本武士與蒙古騎兵不是一路貨根本無從比較。朱臺漣也不知如何解釋,只顧硬拖著他上馬逃跑。 好在沒等他們真遇險情,縣城里就沖出一群收到消息的衛(wèi)所兵士,為他們一方增加了一倍多的兵力,戰(zhàn)局頓時逆轉(zhuǎn),于是朱厚照又興高采烈地掄著雁翎刀殺了回去,然后很快發(fā)現(xiàn),跟著那隊兵士同來的有十幾個著便裝的男人,其中兩個一看就功夫過人、出招不凡的,一個是錢寧,一個是邵良宸。 那群倭寇見到自己一方占不到便宜,就招呼著同伴退走,踩著礫石沙灘跑向大海,朱厚照還想領著人追,被邵良宸過來一把拉住。沒等問他為何阻攔,朱厚照就發(fā)現(xiàn)本地的民壯與衛(wèi)所兵士都沒追,就站在原地看著倭寇跑。這是怎么回事? 正不明所以呢,只聽“轟隆”一聲響,不遠處高坡上的炮臺開了炮,剛跑到淺海處的倭寇們就吃了一顆開花彈,被炮彈中迸出的鐵釘鐵片打得皮開rou綻哭爹喊娘。 朱厚照看得拍手歡呼,三十一歲的大男人還雀躍得好像個看煙花的孩子。邵良宸還沒見過他這模樣,看看錢寧與朱臺漣都見怪不怪,他就明白了,皇上往日定是一遇見打仗的事便會切換成這副德性。 炮臺又是幾響,眼看那三十多個倭寇只剩零星幾個游回到那艘停在近海的破船上,其余都成了海上浮尸,逐漸被海浪送回海灘上來,有的還被沖掉了兜襠布,正是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 危險已去,邵良宸就指著朱厚照與朱臺漣數(shù)落起來:“你們見識到厲害了吧?倭寇也是那么好打的嗎?你們帶著這點蝦兵蟹將就敢來找倭寇,純粹是送死!以后可不許再這么貿(mào)然行事!” 朱臺漣看著他忽然有了靈感,對朱厚照道:“是了,跟您這么說吧,他就像倭寇,我就像蒙古騎兵,騎馬作戰(zhàn)、排兵布陣他比不過我,可要單打獨斗,我打不過他,這下您明白了吧?” 朱厚照一臉恍然,又有些不可置信:“你都打不過他?你們打過?要不你倆現(xiàn)在就打給我看看如何?” 這都什么跟什么?邵良宸眉頭緊皺:“你們是不是還沒明白,這里有這里的規(guī)矩,已經(jīng)不是京城那一套,稍有不慎就會送命的,像今天這局勢有多險?我們?nèi)羰峭韥硪徊?,說不定你們就已經(jīng)橫尸當場!” 朱厚照跟他對著皺眉:“我說邵良宸,你原先跟我說什么來駕船出海打海盜,都是騙我的吧?你打算的其實就是安家在寧波城里,坐等海商們賺了銀子給你送回來,根本沒想自己去出海是不是?” 邵良宸十分莫名其妙:“打海盜是不得已要打的時候才打,又不是主動跑去找海盜打。咱們都是有家有業(yè)的人了,干什么還要去拼命?” 朱厚照嘖嘖搖頭:“練了那么好的功夫,竟然都沒點子上陣殺敵的豪情,虧你也是個男人!” “……” 朱臺漣還適時添柴:“您看了他這副長相,還猜不透他是個什么性子?” 朱厚照兩手一拍:“沒錯沒錯,你這話正是說到了點上!” “……” 錢寧在一旁捂嘴偷笑。 “吵吵什么呢!”何菁忽然縱馬來到跟前,一身鵝黃色的男裝打扮頗顯颯爽英姿,看得朱厚照都呆了呆。 何菁像位山大王似的,大咧咧地拿著馬鞭子朝他們一指,厲聲吆喝道:“你們的性命都是我家侯爺救來的,沒有他,有你們的今天嗎?你們就這么對救命恩人說話?!” 此言一出,朱臺漣與朱厚照都被鎮(zhèn)住沒詞兒了。 錢寧繼續(xù)捂嘴偷笑,何菁朝他一瞪眼:“你也一樣!” 錢寧怔怔地眨眼:“我……不算是吧?” 朱臺漣是他們兩口子救的沒錯,皇上能獲救也多虧了邵良宸及時發(fā)現(xiàn)端倪以及后來出了大力,可錢寧怎么想也不覺得自己欠過邵良宸這么大的情。 “你怎么不算?”何菁指了指朱厚照,“要是叫他去年被人謀害了,你早就步了劉瑾的后塵,叫人家給剮了!” 這么一說確實也是,錢寧也沒詞兒了。 邵良宸愣愣心想:夫人好威武! 何菁接著道:“我家侯爺是你們的恩人,他說的話,你們都要聽,以后你們都該奉他為頭,聽他的吩咐,什么事都要由他說了算,聽明白了沒?!” 朱厚照眉頭皺得死緊,一臉的憋屈,朱臺漣勸他道:“咱們聽他的也好,畢竟如今是他最了解本地局勢?!?/br> 錢寧也道:“說的是,爺,事到如今,難道您還怕他給咱們虧吃?” 朱厚照道:“可是他要管著我,不叫我出海打海盜怎辦?真要什么都不能干,我還不如在北京退位做太上皇,守著我娘呢!” 邵良宸走進兩步:“爺,我哪至于像楊廷和那樣管著您、什么都不讓您干吶?不過是請您多聽聽我們的見解,別去行險冒進就是了。只要您答應了這條,海咱照樣要出,海盜咱照樣要打。說是聽我的,其實我也就出出主意,真正主事人還得是您啊?!?/br> 說到行險冒進,連朱臺漣都心有余悸地跟著附和。這位爺要真毫無管束,不定哪天他們都得跟著他做炮灰。 朱厚照聽了這話才重又高興起來,拍著邵良宸的肩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必定忠心不改。”說著瞟了一眼何菁,壓低了聲音,“這回我也明白,你為何懼內(nèi)了?!?/br> 這時那邊的兵士們收拾戰(zhàn)場也告一段落,領兵的指揮使走過來,熱情地照護他們這群“東莞侯的朋友”一起去喝酒慶功,朱厚照等人便興致高昂地跟著走了。 邵良宸陪何菁走在最后,看著人群中的朱厚照,不無憂慮:“我有點后悔把他也叫過來了,這下咱們怕是得當一些年的高級保姆?!?/br> “那也不一定,他可是親自上陣殺敵的正德大帝,又不是真的頑童心性?!焙屋夹α诵Γ裆朴行┕逝摗?/br> “依你看,你們四個人當中,誰最有潛力做成海盜王呢……” 第123章 番外:一本春宮引發(fā)的血案(一) 艙室之中光線有些昏暗,何菁小心滑動著手中的剃刀, 信口說著:“二哥, 聽說你這陣子跟著皇上……跟著那誰, 常會親自伺候他,甚至幫他穿衣洗臉?” “他是皇上……曾是皇上,又特赦了我的罪責, 于我有再生之恩,我伺候他幾下又如何?” “可你原也是王長子啊, 你從何時起不用別人伺候、還學會了伺候別人的?” “……這還用學?敢情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笨。” 何菁嗤地一笑:“二哥這樣的人才叫我佩服, 像他那樣, 連穿衣洗臉都不會, 還不屑于學,離了人伺候日子都過不成, 我就很瞧不起……哎!” 腳下的船板猛然傾斜了一下, 何菁不由自主地一個趔趄, 待朱臺漣扶住她,何菁忙驚惶地去檢查他的臉:“劃傷了吧?傷在哪兒了?” 朱臺漣摸了摸臉:“沒有傷著,完事了吧?完事我就走了?!?/br> “照照鏡子吧!”何菁饒有興致地拿了鏡子過來, 朱臺漣卻已轉(zhuǎn)身往外走了:“不必?!?/br> 就在這一瞬, 何菁忽然發(fā)現(xiàn),他右邊的眉毛少了一塊,由標準的劍眉變成了一柄沒了尖兒的“斷劍”,怪不得剛才覺得剃刀擦到他了…… 朱臺漣走出艙室,迎面正遇見錢寧走來。一眼看見他臉上光潔溜溜, 胡須全無,宛似一霎眼又回到了數(shù)年以前的模樣,錢寧嚇了一跳:“你這是怎的了?” 朱臺漣眸中隱著一絲無奈與頹喪,努力維持住表面上的沉著平靜,淡淡道:“打賭,輸了!” 錢寧目光鎖定在他身上,直至他走過面前,才愣愣地問:“連眉毛……都輸了?” 朱臺漣頓時腳步一滯。 面上說什么打賭,其實何菁心里很清楚,二哥就是被她煩的受不了,趁機妥協(xié)了而已。 她早就知道有個妹控哥哥是件極為幸福的事,既然自己有幸得到了這份幸福,就該充分珍惜……并加以利用。這次見面后,她覺得二哥才三十六歲就被一把胡子掩蓋去了帥氣的外表實在太過可惜,就想盡辦法鼓動二哥把胡子剃了。 可惜古人對傳統(tǒng)的看重遠超她的想象,任何菁軟磨硬泡,朱臺漣也不動搖,堅持認為自己到了歲數(shù)就該留胡子,不留就不成體統(tǒng)。直至這一次共同出海,何菁已經(jīng)做了幾個月的努力,簡直就快變成了祥林嫂,朱臺漣才終于同意,由她親手cao刀,把他精心養(yǎng)好的寶貝胡子剃了。 只是沒想到,還多搭上了少半條眉毛。 此時已是何菁與邵良宸抵達寧波一個半月之后。 不論之前如何由何菁cao持讓邵良宸當了四人組首領,朱厚照畢竟曾是總領袖,其威信是不好忽略的,不必說錢寧和朱臺漣已經(jīng)習慣了于對他馬首是瞻,就連邵良宸自己,也沒法做到像何菁那樣,對他的老上司吆五喝六。所以在朱厚照極力要求盡早出海的時候,他還是只能動之以理地勸說,不可能拿出領導架勢壓制。 出海不是件小事,尤其遠洋出海,從沒出過海的人上了船會有哪些反應,在陸地上沒辦法預測,等上船后得了什么病,再想返回頭來治都很麻煩,尤其朱厚照同志還是個大病初愈沒幾個月的人。 一番商議與討價還價之后,朱厚照同意先跟他們乘船參與兩趟近海航行來練手。 濱海一帶除了對東南亞的遠洋貿(mào)易之外,更加頻繁的是本國沿海各地的相互貿(mào)易,比如福建沿海多地糧食產(chǎn)量不夠自身消耗,就常需海運從浙江方向購入,另外浙江、福建、廣東三省各自的土特產(chǎn)也常以海運相互交易。 與邵良宸合作的那位海商前不久親自跟船隊去到呂宋國做生意尚未回返,邵良宸自己也是頭一回來到浙江,對這里人生地不熟,本來打算著無論如何也該等那位海商回來,有個自己人在時再去出海,可無奈朱厚照等不及了,天天磨他們,最后連錢寧與朱臺漣都被磨得受不了了,就幫著朱厚照來磨邵良宸,邵良宸只好妥協(xié),通過那個海商留在寧波的手下聯(lián)絡了一條跑廣東方向的商船,出錢雇了下來,讓自己一行人帶著二十個護衛(wèi)上了船,開始一趟濱海游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