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咱們來得倉促,也沒提前遞個貼子,直接就來了?!睂O太太心里裝的全是她那為思念唐夢芙而生了病的兒子,未免患得患失,“也不知唐四太太會不會怪咱們無禮。便是不怪咱們,她在不在家呢?” 就算孫太太現(xiàn)在和唐四爺、黃氏還是親家,她上門來也是要提前知會一聲,和主人訂下面見日期的。如若不然,唐四爺、黃氏全出門去了,見不著面,豈非白來一趟? 閻氏很是不以為然,“親家不必多想,這唐四太太肯定在家。她才從豫章到京城,丈夫又只是個監(jiān)生,在京城她能認得幾個人?能有多少應酬?我說她肯定是在家的。她也斷斷不會怪咱們無禮。她閨女被退了親,現(xiàn)在不知沮喪到了何等地步,知道親家上門了,還不得一盆火似的趕著?” 孫太太被閻氏開導的心漸漸寬了,臉上有了笑模樣,“還是親家見識高?!?/br> 兩人也是初到京城不久,見成賢街地方幽靜,街道寬闊,路兩旁植滿高大槐樹,且房舍建得講究,古色古香,不由的贊嘆起來。閻氏笑道:“在豫章時倒不覺得什么,到了京城這天子腳下,寸土寸金,單單一處可心的房子便是難得的了。唐家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倒是很讓人意外,依我說,和這樣的人家做親家也不辱沒了。橫豎她家里還有兩個監(jiān)生,說不定以后還能中進士呢?!?/br> “聽說是誠勇伯給唐四太太補的嫁妝?!睂O太太撇撇嘴。 孫太太一直不滿意這門親事。她才到京城的時候,聽孫司業(yè)說婚事退了,她很是高興了一陣子。但她兒子孫啟風愁眉不展,現(xiàn)在干脆病倒在床,讓她做母親的有什么辦法?現(xiàn)在雖然被迫出面到唐家修復舊好,心里究竟還是不情愿的,提起唐四爺、黃氏,總想挑挑毛病。 “不管是唐四爺?shù)募覙I(yè),還是唐四太太的嫁妝,總之唐家住得還不錯,不至于給親家丟人,也就是了。”閻氏笑著安慰。 閻氏和孫太太以為丫頭去通報了之后,黃氏肯定會忙不迭的親自迎接出來。誰知她倆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里邊居然毫無動靜。 “不會不在家吧?”孫太太沉不住氣了。 “不會這么巧吧?!遍愂嫌悬c兒心慌。 她女兒王十五娘和唐夢龍定過婚退過婚,她也是看在孫太太的面子上,沒辦法了才到唐家來這一趟的。她做事情向來講究一鼓作氣,如果一開始不順利,那么再而衰三而竭,她可就做不成功了。 孫太太的丫頭怯生生的回來了。 “怎么說?”孫太太忙問道。 丫頭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門房說往上稟報了。上頭還沒發(fā)話呢?!?/br> 孫太太和閻氏一起變了臉色。 唐家能有多大?客人都已經到了門前,做主人的悠哉游哉不慌不忙半晌不見人,這是何意? 孫太太恨不得掉頭徑去,可想想躺在床上的孫五郎,她忍了。 閻氏臉上也掛不住,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好耐著性子陪孫太太一起等。 兩人站得腳都酸了,唐家的門房才踱了出來,開了旁邊的小門,“我家四爺和少爺?shù)絿颖O(jiān)讀書上課,太太和姑娘到鄰居家串門閑話,都不在家。兩位太太要么改天再來,要么便請到舍下小坐,喝杯茶,等等我家太太和姑娘?!?/br> 孫太太臉色鐵青,“讓客人進家,有不開大門的道理?” 閻氏忍不住訓斥,“你家主人就是教你們這般待客的?” 門房笑,“鑰匙在我家主人手里。主人全不在家,小的們手里沒有大門鑰匙,是沒辦法打開的。兩位太太若嫌走小門不恭敬,那便請回吧,改日先遞個貼子,和我家主人約好了日子,再請上門做客?!?/br> 孫太太和閻氏臉漲得通紅。 她倆竟然被個門房給教訓了。 這門房分明是在諷刺她們:沒遞貼子就上門,是你們失禮在先,讓你們從小門進去就不錯了,還敢亂挑剔?那別進去了,回家去吧。真想到唐家做客,下回和主人約好了再來。 孫太太錯著牙,“親家,我真想掉頭就走,可是想想我那癡心的兒子……” 閻氏嘆氣,“親家別說了。為了孩子,咱們暫且忍忍。” 兩人忍著一口惡氣,板著臉,攜著手從小門進了唐家。 兩個丫頭忙跟在身后小跑著進去了。 到了唐家,孫太太和閻氏被帶到一個小小的耳房。耳房里空蕩蕩的沒什么東西,就只中間放著張桌子,桌兩旁各放一把椅子。孫太太和閻氏落了坐,唐家有侍女捧上茶,之后便退下了。 一壺茶泡得都沒了顏色,孫太太和閻氏也沒見著黃氏、唐夢芙的面。 “太過份了?!睂O太太和閻氏火氣憋在心里發(fā)不出來,臉都成青的了。 唐夢芙和含笑踩著個凳子,透過窗戶往里邊看得津津有味,“含笑,你瞧她倆都氣成啥樣了?瞧瞧這臉色,綠得跟池子里的水苔似的。” “姑娘,我是個小氣鬼,我就是沒辦法原諒她倆做的事??吹剿齻z倒霉,我就高興?!焙夤墓牡摹?/br> 閻氏使鬼計跟唐夢龍退婚,孫太太差人索要含黛。含笑嫉惡如仇,見了這兩個人快恨死了。 唐夢芙嘻嘻笑,“我也高興?!?/br> 孫太太在拍桌子了。 閻氏在勸她。 含笑大怒,“呸,上門求人的還敢亂拍桌子,不像話!” 唐夢芙奇怪的著她,“含笑 ,你怎么知道她是上門求人的?” 含笑認認真真的分析,“姑娘你看,她曾經很狂,可今天她小門也進了,坐冷板凳也等了,可見她一定是有求于咱們的,對不對?” “含笑真聰明!”唐夢芙笑著夸獎。 “都是姑娘教的好!”含笑興滴滴的。 黃氏帶著含黛朝這邊過來了。 含笑眼尖看見了,忙拉拉唐夢芙,“姑娘,太太來了。” 唐夢芙和含笑下了凳子,迎著黃氏過來,黃氏拍手笑,“我正打算要見見她們,把她們打發(fā)走呢。福兒你知道么,娘主要是算著飯點兒快到了,若再不見她們,不把她們打發(fā)走,豈不是要管飯?” “管飯可不成,吃虧了,那還是把她們打發(fā)走吧?!碧茐糗揭槐菊?。 這話正中含笑下懷,“就是就是,管飯可不成,趕緊打發(fā)走吧?!?/br> 黃氏和唐夢芙粲然。 含笑這個孩子最護食了。要是唐宅今天留了孫太太、閻氏用飯,含笑得心疼死。 一個嬌俏柔美的身影出現(xiàn)在耳房門口。 院子里木槿花開,秋光爛漫,滿院秋色也及不上她半分容光。 孫太太正等得心焦,可見了這樣的美女,眼中也閃過驚艷之色。 閻氏是見過含黛的,心里酸溜溜的很不舒服,竭力做出一幅不在意的模樣。 “勞兩位太太久等了。我家太太和姑娘外出回來了,有請兩位太太?!焙觳还忾L得好看,聲音亦動聽之極。 孫太太聽到黃氏和唐夢芙回來了,心里一喜,卻要在她親家閻氏面前擺擺架子,故意板起臉,冷淡的道:“你家太太讓人好等啊?!?/br> 閻氏自然是替孫太太助威的,“知道有客人在就早早的回來嘛,偏要讓客人等著?!?/br> 這兩人話語之中都有責怪的意思,如果眼前這是性子懦弱的丫頭,或許就惶恐的陪不是了;如果是性情急燥的丫頭,或許就和她們吵起來了。含黛卻是溫柔斯文,彬彬有禮,“敢問孫太太,您和我家太太是約好的么?” 孫太太臉僵了僵,“并沒有。” 含黛溫柔依舊,“如此。那似乎怪不得我家太太了,您說對不對?” 孫太太不答,含黛便停下腳步,詫異的凝神著她。 孫太太不得不忍氣答了個“是”字。 含黛嫣然一笑,這才帶她們去了客廳。 和黃氏、唐夢芙見了面,賓主雙方都是皮笑rou不笑的,暗流涌動,暗藏機鋒。 孫太太本以為黃氏現(xiàn)在正為退婚的事懊悔著,見了她的面必定殷勤備至,誰知黃氏似喜似喜,似怒非怒,對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孫太太未免遲疑起來了。難道這唐八姑娘是找著了更好的人家不成?不對啊,唐家門第不顯,又初到京城,怎么可能找著比孫五郎更好的夫婿? 孫太太性情傲慢,這時為了她那癡情的兒子也只得放低了身段,柔聲細語,“小兒和令愛的婚事是先母在世時所定下的,我斷斷不敢違背婆母生前的心愿。唐四太太,想必你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閻氏忍著羞恥說道:“十五娘和令郎的事,是我們王家對不起唐家。以后八娘和五郎成了親,咱們盡棄前嫌,親如一家,唐四太太你看好不好?” “不好。”黃氏臉上凝著一層霜。 閻氏急了,“唐四太太,這兒子是你親生的,閨女也是你親生的的,你可不要為了兒子的婚事,就把閨女的前途給耽誤了啊?!?/br> 黃氏嗤之以鼻,“敢情不嫁給孫五郎我閨女就沒前途了???你可真把孫五郎當回事!” 孫太太和閻氏被奚落得臉上無光。 孫太太忍氣央懇,“唐四太太,不管能不能重修舊好,你和令愛一起到寒舍去坐坐如何?一則咱們是同鄉(xiāng),不可生份了,二則小兒臥病在床,聽到唐四太太和唐八姑娘的鄉(xiāng)音,或許他的病就好了呢?” 黃氏怒而揚眉,正要反駁孫太太,侍女進來稟服,“太太,齊國公府的蔣夫人差了人過來?!?/br> 黃氏忙道:“請進來吧?!笔膛饝鋈ヮI人了。 孫太太心中狐疑,和閻氏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齊國公府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功勛府邸,可沒聽說和唐家有什么交情??? 齊國公府來是個看上去憨厚實在的丫頭,一進來就規(guī)規(guī)矩矩磕頭,見過禮起來,恭恭敬敬的道:“我家四夫人身子不大爽快,想讓八姑娘過去,陪她說說話?!?/br> “蔣夫人身子不爽快啊?怎么了?”黃氏很關心。 那丫頭名叫阿盒,說話很老實,“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事一概不知。” 黃氏在金陵時候就得到蔣夫人多方照顧,這時知道蔣夫人身子不爽快想讓唐夢芙過去陪著說說話,自然是滿口答應,“福兒你去收拾收拾,這便去齊國公府?!?/br> 唐夢芙答應,“是,母親。”卻不急著動身。 孫太太怒火上躥,生硬的道:“我請你閨女過府做客,你就不肯。齊國公府請,你馬上就答應了。唐四太太,你還真是不念舊情,真是會看人下菜碟!” 黃氏大怒,便想要和孫太太爭吵,唐夢芙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燥。 “孫太太,你照顧過我么?”唐夢芙笑問。 孫太太沉下臉,沒有答話。 唐夢芙也不在意,自問自答,“你自然是沒有照顧過我的。自我記事起,你便沒有照顧過我什么??墒Y夫人照顧過我,從金陵到京城,一路之上,不知幫了我多少。” “那又如何?”孫太太森然道。 唐夢芙巧笑嫣然,“所以你和蔣夫人比什么呢?人家照顧過我,你從來沒有呀。所以你叫我就叫不動,她叫我便可以,這難道不是很公平么?” “你,你們……”孫太太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你們,你們唐家嫌貧愛富,攀上齊國公府那樣的富貴人家,就不把我們孫家放在眼里了!好,我記住了,我以后再不和你們唐家打交道!” 孫太太一拉閻氏,“親家,我們走!” 閻氏一邊跟著孫太太往外走,一邊回頭指指點點,“嫌貧愛富啊,攀高枝兒啊,小心攀不上高枝兒摔下來,摔個鼻青臉腫……” 黃氏氣得什么似的,唐夢芙哧的一聲笑了,“我們嫌貧愛富,娘,這些人還真是敢胡扯啊,竟然說咱們嫌貧愛富,看不起咱家窮的不就是她們這些人么?” 黃氏顧不上和孫太太生氣,“福兒你快去吧,好好陪陪蔣夫人?!?/br> 唐夢芙笑,“不著急,不著急?!?/br> 她招手叫過那個名叫阿盒的丫頭,抓了把窩絲糖給她,“你家四夫人身子怎么不爽快了?” 窩絲糖是名貴甜品,阿盒這樣的丫頭平時哪里吃得著?聞著那甜郁的味道就醉了,興奮的咪起眼睛,“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什么也不知道?!?/br> “誰讓你來傳話的???”唐夢芙語氣很自然,好像在拉家常。 阿盒捧著窩絲糖直搖頭,“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什么也不知道?!?/br> 黃氏和含黛疑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