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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躍馬大唐在線閱讀 - 第583節(jié)

第583節(jié)

    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鄭秋山父子率三萬兵馬保護(hù)著幾百車的財物一路往南。三天后過了潼關(guān)。抵達(dá)潼關(guān)的當(dāng)日,天降大雪,一夜過來,積雪厚達(dá)尺許,道路泥濘難行。鄭秋山不怒反喜。這場大雪來的太是時候了,他本擔(dān)心神策軍若是反悔的話,他們的騎兵會在數(shù)日內(nèi)追趕上來。但這一場大雪下來,道路被大雪封鎖,他們是別想追上來了。這真是天助自己。

    兩日后,鄭秋山父子的兵馬抵達(dá)了商州。他們之所以沒有選擇從東南方向,而是選擇借道商州奔向荊湖一帶,也是為了小心起見。畢竟一般而言,南下必從東南楚州一帶經(jīng)江淮之地南下。走荊湖一帶其實(shí)是選擇了一條難以行走的道路。襄陽荊州所在的山南道地形復(fù)雜,山多水多,官道又少,很難行走。但鄭秋山就是利用這一點(diǎn)。

    再兩日,鄭秋山等人抵達(dá)了鄧州,此處距離長安已經(jīng)有千里之遙,鄭秋山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真正的松弛了下來。后方的斥候不斷的稟報來的消息說明,這一路上都沒有對方的兵馬的追趕,現(xiàn)在距離長安已過千里之遙,可以說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了。

    鄧州南邊便是襄陽,過了襄陽便是荊州。三日內(nèi)便可抵達(dá)荊州渡口,渡過長江便是天高地闊之處,再也不必有任何的擔(dān)心了。

    當(dāng)晚,疲乏欲死的兵馬在鄧州城中駐足休整。連日來的奔走讓他們疲乏不堪。鄧州太守也算識相,騰出了府衙給鄭秋山父子等人休息,還準(zhǔn)備了慢慢的一座酒席招待他們。酒足飯飽之后,鄭家父子和數(shù)萬兵馬倒頭便呼呼大睡。

    黎明時分,睡夢中的鄭秋山似乎聽到了驚雷之聲。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來,皺眉心想。這才剛剛進(jìn)入臘月里,為何會有驚雷之聲?倒也奇怪。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勁。在這驚雷之聲中夾雜著人聲鼎沸之聲,還有號角擊鼓之聲。鄭秋山驚的一骨碌便怕了起來。

    “爹爹,爹爹,不好了。不好了!”睡在前院的鄭沖之衣衫不整跌跌撞撞的跑了進(jìn)來,大聲叫道。

    “發(fā)生了什么事?”鄭秋山喝道。

    “神策軍……神策軍的騎兵來了?!编崨_之帶著哭腔叫道。

    “怎么可能?他們從何處而來?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鄭秋山難以相信這個事實(shí)。

    “千真萬確,他們從東門沖進(jìn)來了,已經(jīng)進(jìn)了城了。守城的蔣大平來稟報的,足有三四萬騎兵。爹爹,快起床,咱們快逃?!编崨_之叫道。

    第1106章 初定

    鄭秋山臉都白了,他飛速的穿好衣服下床,都沒來的及整理發(fā)髻,便被鄭沖之披頭散發(fā)的拖出房去。外邊也亂成了一團(tuán),鄭凱之拉著曾經(jīng)的貴妃meimei也出現(xiàn)在院子門口,幾十名親衛(wèi)正忙碌整隊,一片忙亂。

    “現(xiàn)在情形如何?”鄭秋山?jīng)_著一名跑進(jìn)來的將領(lǐng)問道。

    那將領(lǐng)面色發(fā)白喘著粗氣道:“快跑,快跑,東城街道全是騎兵。咱們的人還在睡覺,便被他們給端了。都是神策軍的騎兵,全部是神策軍的騎兵。滿街都是。很快便要到這里了?!?/br>
    鄭秋山怒罵道:“狗賊王源,果然是不講信用。快傳令下去,收攏兵馬往西城突圍??欤?!”

    一個時辰后,鄧州西城外的山坡上,披頭散發(fā)的鄭家父子和幾十名親衛(wèi)被上千騎兵團(tuán)團(tuán)圍困,他們哪里能逃得過騎兵的追擊?他們逃出西門的蹤跡早已被熱心的鄧州百姓舉報給了神策軍。所以他們的逃跑路線根本不是秘密。

    鄭秋山披散著花白的頭發(fā),衣衫不整的站在地上,手里拿著兵刃對著周圍圍攏上來的騎著戰(zhàn)馬的神策軍騎兵不斷的呵斥。

    “你們要干什么?我乃前往嶺南道赴任的嶺南道節(jié)度使鄭秋山,朝廷欽命的節(jié)度使,你們要干什么?造反么?別靠近,別靠近?!?/br>
    一匹白馬輕快的奔到鄭秋山面前十余步外,馬上一名唇有微須,面孔稍顯稚嫩的魁梧少年手握一柄銀槍冷冷的看著揮舞兵刃的鄭秋山。

    “鄭秋山,莫要叫嚷了,你的死期到了?!瘪R上少年冷聲道。

    “你是誰?王源呢?我要見他。他怎能不守信諾,豈非教天下人恥笑?!?/br>
    “我叫柳鈞,神策軍騎兵統(tǒng)領(lǐng)大將軍。我義父可沒功夫來追你。不過我義父倒是有話托我?guī)Ыo你。你聽好了。我義父說,他不喜歡賣主求榮之人,這種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背叛他人,所以留在世上是個禍害。我義父還說,他不喜歡跟他討價還價的人。本來可以饒你一命,但你非要跟人討價還價,非要得到最大的好處,所以你得到了承諾,但……失去了活命的機(jī)會?!绷x冷聲道。

    “這狗賊,他怎能如此?他怎能如此陰險?這狗賊……”鄭秋山喘著氣罵道。

    “鄭秋山,你還好意思罵別人么?你自己是個什么東西?對了,我義父還說了,他其實(shí)很想饒你性命,可是怕我干娘不高興,他不希望我干娘不開心,所以這也是你必須死的原因?!?/br>
    “你干娘又是誰?跟我有什么干系?”鄭秋山叫道。

    “我干娘崔氏,名字不方便說,但你一定知道她是誰了。她家原本是江南大族,后來被人給陷害了。鄭秋山,不用我多說了吧?!?/br>
    鄭秋山面如死灰,他當(dāng)然知道崔若瑂嫁給了王源,只是剛才他已經(jīng)嚇糊涂了,才有此一問。

    “來人,送他們上路?!绷x喝道。

    騎兵們手握閃亮的陌刀圍攏上來,鄭家父子知道無幸,一個個已經(jīng)嚇得腿腳酸軟了。

    “跟你們拼了?!睅酌H衛(wèi)大喝著沖上前去,陌刀閃過,幾人身首異處,在騎兵的陌刀下,他們連碰都沒碰到對方。

    “罷了,不用反抗了,沒用的。”鄭秋山頹然丟下兵刃,捋了捋亂發(fā),整理了一下散亂的衣衫。

    “爹爹,我們不想死啊,我們不想死啊?!编崉P之和鄭沖之眼淚滂沱哭叫道。

    “兒啊,認(rèn)命吧,一切都是命啊。”鄭秋山嘆道。

    鄭凱之和鄭沖之頹然倒地,嚎啕大哭起來??蘼曋?,鄭秋山仰面直視柳鈞,沉聲道:“柳將軍,臨死之前,本人有個疑問??煞褡鞔??!?/br>
    “請講?!?/br>
    “這一路上我們不斷派人偵察后方,而且長安左近降了那么大的大雪,你們是怎么趕上我們的?而且我們的斥候居然事前毫無警報?!编嵡锷降馈?/br>
    柳鈞微笑道:“鄭秋山,你太注意屁股后面了。我們可沒有從后面追趕你們。”

    “那你們是長了翅膀飛過來的不成?”

    “當(dāng)然不是。我們早就在這一帶等著你們了。唔……這么說罷,當(dāng)你還在等待朝廷圣旨的時候,本人便奉大帥之命率騎兵南下了,我們的任務(wù)便是在路上堵你們。本來我們在楚州等著你們,可是你居然走了這條路,我們得到消息后忙趕了過來,差點(diǎn)讓你溜了。楚州距此也不過四百里,南方只下了些小雪罷了。我們前天午后啟辰,今日凌晨抵達(dá),兩天一夜時間,不算快,也不算慢?!绷x淡淡道。

    “狗賊王源,從一開始便沒打算讓我活著,我被他騙了??蓯褐畼O。”

    “是啊,你自己蠢,怪得了別人么?你干了那么多壞事,還想全身而退?未免太天真了。不多說了,鄭秋山,該上路了。”柳鈞歪了歪脖子,數(shù)名騎兵逼上前來。

    鄭秋山舉手道:“且慢,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br>
    柳鈞皺眉道:“真麻煩,快說?!?/br>
    鄭秋山指著瑟瑟發(fā)抖的自己的女兒道:“我知道你們不肯饒了老夫和凱之沖之,但小女蓉兒是貴妃身份,早已不是我鄭家人,你們可否饒了她?!?/br>
    柳鈞皺眉不語,似乎有些猶豫。

    鄭秋山忙道:“實(shí)不相瞞,小女已經(jīng)懷有身孕,她腹中懷著李家的骨血,所以你們不能殺她?!?/br>
    “她懷著李瑁的孩子?”柳鈞驚訝的抬頭問道。

    鄭秋山感覺到柳鈞的眼里似乎閃著一股奇怪的光芒,他一下子便意識到自己怕是犯了一個錯誤。

    柳鈞等人確實(shí)沒有殺婦孺的打算,王源的命令中說,鄭家的女子可以留下性命,待會成都圈養(yǎng)起來便可。畢竟禍不及婦孺,男人作了孽,妻女也不必跟著牽連。但圈養(yǎng)起來是必須的。可鄭秋山居然說出了他女兒懷著李瑁骨rou的事情,這卻是害了鄭蓉兒了。

    鄭秋山感覺到不對勁,卻已經(jīng)遲了。柳鈞伸著長槍指著鄭蓉兒道吩咐道:“殺了?!?/br>
    一名騎兵策馬而上,陌刀揮下,一聲尖叫過后,鄭蓉兒身首異處。

    “你們這幫天殺的。”鄭秋山怒吼著沖向柳鈞。柳鈞長槍探出,槍尖刺入鄭秋山胸口,槍桿轉(zhuǎn)動抽回,一氣呵成。鄭秋山胸前血水噴涌,尸身摔倒在地。

    “除了老婦幼女,其余的盡數(shù)殺了。我們得趕緊回去,耽擱太長時間了。趕不上攻洛陽,攻太原了?!?/br>
    柳鈞掛上滴血的長槍,策馬離開。身后慘叫聲中,鄭凱之鄭沖之以及十幾名鄭家家眷隨從盡數(shù)被屠殺殆盡。

    ……

    鄭秋山撤離長安的第三日午后,天降大雪。神策軍十萬大軍便在漫天飄落的大雪之中分為三路,從長安西城開遠(yuǎn)、金光、延平三座城門浩浩蕩蕩開進(jìn)城中。

    步兵入城之后,很快便將所有的城門宮殿街道軍營等沖要位置占據(jù)。在此之前,只有先前進(jìn)入長安的高仙芝的五千兵馬控制著這些地方,顯然是人手不足的。

    未時正,王源和公孫蘭在五千名親衛(wèi)騎兵的簇?fù)硐?,從金光門策馬入城。

    街道上一片凌亂不堪的景象,西城的民坊和街道上連接的道道工事雖然已經(jīng)被搗毀拆除,但痕跡猶在。王源看著那些工事勾連,街道民坊之間的拒馬沙包堆積之處,不禁也微感吃驚??吹贸隼罟忮鍪亲龊昧怂缿?zhàn)的準(zhǔn)備的,若非用計獲勝,這一戰(zhàn)結(jié)果殊難預(yù)料,勝了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街道在眼前延伸,過了居德坊便到了西市,從西市開始,街道兩旁便開始出現(xiàn)圍觀的長安百姓們。大雪之中,他們一個個擁擠在路邊,縮著脖子,目光迷茫的看著王源等人的騎兵從大街上而來。百姓們的臉上沒有什么明顯的悲喜,眼神中透露出的是麻木。他們一個個站在雪花飄舞的街道兩旁,像是泥塑木雕一般,只呆呆的看著進(jìn)城而來的兵馬。

    對于長安城的百姓而言,他們其實(shí)早已經(jīng)失去了判斷能力。這數(shù)年時間里,長安城中兵火連天,連番易主。今天是安祿山的叛軍,明天是朝廷的兵馬攻入,再后來這個朝廷兵馬又被另外的朝廷兵馬趕走。征兵抓丁,驅(qū)趕筑城,掠奪財物糧食的行為幾乎連續(xù)不斷。長安的大部分百姓之家已經(jīng)壯丁全無,家徒四壁,淪入赤貧之境。本是大唐首富之地,人口達(dá)百萬之巨的長安城?,F(xiàn)如今百姓人口不足四十萬,絕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之家,掙扎在死亡線上。

    王源皺著眉頭緩緩的從街上策馬而過,他的目光在街道旁邊那些如枯木一般靜靜矗立在雪中的百姓身上掠過,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凄涼之感。這幾年的戰(zhàn)亂給曾經(jīng)的大唐帶來了巨大的傷害,長安便是一個縮影。這種情形不能再持續(xù)下去。必須要立刻結(jié)束這場浩劫,迅速的恢復(fù)民生。

    “為何要強(qiáng)迫他們出來迎接?沒有這個必要吧。”王源皺眉對著側(cè)后策馬跟隨的趙青問道。

    “稟大帥,我們并沒有逼著他們出來迎接,他們是自己要出來的。高大帥只是在城中發(fā)了布告,告知王大帥今日入城?!壁w青沉聲道。

    王源哦了一聲不再說話,只默默的催馬向前。

    前方過了西市東邊的永安渠之后,街道變的更寬,街道兩旁的百姓們也更多。親衛(wèi)騎兵們不得不派出一部分上前維持秩序,以免發(fā)生意外。

    行到皇城西南角的延壽坊北坊門外時,街道旁忽然沖出來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撲倒在泥水滿地的街道上,口中兀自叫喊著:“真的是王家二郎么?真的是王家二郎么?”

    幾名親衛(wèi)騎兵反應(yīng)快速,瞬間飛馳上前,兩名親衛(wèi)躍下馬背一邊一個抓著那臃腫的人影便往路邊拖走,口中呵斥道:“不許阻擋道路,否則格殺勿論?!?/br>
    那人披頭散發(fā),身上的袍子破破爛爛泥水污垢沾染著,但看得出是婦人的衣衫。即便被抓著胳膊往路邊拖走,她依舊扭動著身子朝后轉(zhuǎn)著頭,朝著王源所在的方向叫喊道:“那是王家二郎么?”

    王源覺得甚是詫異,本來這種事多的是,在成都,在其他城市中,王源經(jīng)常遇到這種跑出來叫著自己名字的百姓們。大多數(shù)時間王源選擇無視而過。但眼前這婦人叫的是王家二郎這個稱呼,這讓王源覺得有些奇怪。

    “帶她來見我?!蓖踉春鹊?。

    兩名親衛(wèi)只得又反方向半扶半拖著將那人帶到了王源的馬頭前。

    那婦人仰著頭看著王源,眼中閃著異樣的光,手指著馬背上的王源叫道:“你真的是王家二郎么?”

    王源點(diǎn)頭道:“你是誰?我們認(rèn)識么?”

    那婦人一把扯下包裹著頭發(fā)的頭巾,露出滿頭亂蓬蓬如枯草一般的花白頭發(fā)來,指著自己的臉叫道:“王家二郎,你不認(rèn)識老身了么?我是永安坊的人啊?!?/br>
    王源從那滿是皺紋的模糊的臉龐的輪廓之中忽然認(rèn)出了這張臉,驚聲叫道:“文大娘?十字街買馎饦湯的文大娘么?”

    那婦人連連點(diǎn)頭,眼中涌出淚花來,大哭叫道:“是啊,是啊,王家二郎還沒忘了老身。我是文大娘啊?!?/br>
    王源躍下馬背,上前扶起文大娘,端詳著她那張早已面目全非的滿是皺紋的蒼老面孔,驚道:“文大娘,你怎地在此?怎地老成這副模樣了?”

    文大娘眼淚滾滾,苦笑著搖頭道:“能活到今日就算不錯了。這幾年,一會兒官兵一會兒賊兵,折騰個沒完沒了。丈夫死啦,兩個兒子死啦,兒媳婦……哎。鋪?zhàn)右查_不成了。帶著個十歲的孫兒天天東家要一口飯,西家求一口湯的。還能怎樣?能挨到今日便不錯啦。若不是因?yàn)檫@孫兒,我也早想死了算了?!?/br>
    王源伸手扶著她的胳膊,低聲道:“文大娘,你受苦了,鄉(xiāng)親們受苦了?!?/br>
    文大娘忽然噗通跪在地上,雙手作揖道:“王家二郎,你現(xiàn)在當(dāng)了大官兒了,聽說陛下都聽你的了,你能不能告訴那些人,不要再打仗了,給我們百姓一條活路吧。我昨日聽人說了,說你今日要進(jìn)城來,一大早我便在這里等著你,便是想跟你說這句話。就是想問問,還打不打仗了?還拉不拉丁了?后面還能活人不?還能過日子不?若是還打的話,我回家?guī)е夷菍O兒一起跳護(hù)城河得了,省的再過一兩年,他也被拉去當(dāng)兵,和他阿爺阿叔祖父一樣死在戰(zhàn)場上。王家二郎,你給大娘個準(zhǔn)話,咱們百姓還能活不?”

    王源忙伸手?jǐn)v扶文大娘起來,文大娘豈肯起身。不知何時,路旁街道上的百姓們也紛紛跪倒在地上,黑壓壓一直跪到了街道的盡頭。文大娘的話便是他們的心里話,文大娘想問的便是他們想問的,文大娘家中的遭遇在這些百姓之家中實(shí)在普遍。所以,他們想知道這個答案。他們都知道,眼前這個王源是如今天下最有權(quán)勢之人,他說的話是一定管用算數(shù)的。從他口中才能得到權(quán)威的答案。

    今日之所以所有的百姓們頂風(fēng)冒雪的來此,除了是因?yàn)橥踉丛诖筇频耐?,也是出于一種恐懼。他們擔(dān)心若不表現(xiàn)出恭敬和敬畏,王源也會和其他進(jìn)城的人一樣,逼得他們活不成。但同時,他們也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這個問題,剛才文大娘已經(jīng)替他們問過了。

    王源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情形,他心中的感受難以形容。面對這黑壓壓的跪倒在雪地中的百姓,那種絕望的情緒在周圍彌漫著。但這絕望之中又有著生的渴望,有著對未來生活的期盼。就像眼前的文大娘,她所希望的便是撫養(yǎng)她的孫子平平安安的長大,那是她最后的生活目標(biāo),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之火。如她這般,天下千千萬萬在戰(zhàn)亂中煎熬至今的百姓們,都抱著同樣的想法。他們煎熬至今,便是希望有從這窒息之中出頭的那日,早日戰(zhàn)火平息,早日過上安靜的日子。

    王源俯身扶起文大娘,替她拍去肩膀上飄落的雪花,同時解下身后的披風(fēng)替她披上?;剡^身來面對滿街的百姓,沉聲道:“鄉(xiāng)親父老們,你們都起來吧。我知道你們遭受了巨大的磨難,經(jīng)歷了太多的煎熬。不但是長安城中的你們,洛陽、成都、揚(yáng)州、幽州,乃至大唐各地的百姓們,在這場浩劫之中都遭受了重大的磨難,都在水深火熱之中煎熬。但我王源要告訴你們的是,從今日開始,這一切都將結(jié)束。我王源在此立誓,我王源只要再世一天,便絕不允許天下再生紛亂。我將盡我的全力保護(hù)你們,讓你們回歸安居樂業(yè)的生活,趕走你們心中的恐懼,讓你們可以不必?fù)?dān)心生死饑寒的快樂的活著。這便是我王源的承諾?!?/br>
    大雪之中,萬籟俱寂,唯有王源的聲音在風(fēng)雪之中回響著。這些話語就像是讓凍僵之人人復(fù)蘇的暖流,灌輸?shù)剿麄兊纳眢w里。讓百姓們麻木的身體和精神開始慢慢的解凍,開始慢慢的復(fù)蘇。

    “當(dāng)然,嘴巴上說是沒有用的,察其言更要觀其行,很快你們便會看到本人的行動。今日入城之后,我們會迅速的組織米糧衣物的賑濟(jì)。大批的賑濟(jì)物資正從成都運(yùn)送而來,你們不必?fù)?dān)心這個嚴(yán)冬難熬,我不會讓你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人餓死凍死。我只希望,鄉(xiāng)親父老們能重燃希望,重新振作。你們的兒孫們需要你們撫養(yǎng)長大,廢棄的街市店鋪需要你們?nèi)フ斫?jīng)營,荒蕪的田地需要你們?nèi)ジN,戰(zhàn)亂已過,明年春暖之日,百花齊放,萬物勃勃。再過幾十幾年年,你們依舊兒孫滿堂。所有的這一切創(chuàng)傷和痛苦都將過去,都將成為你們對兒孫輩的談資。你們唯一要做的便是,振作起來,為了將來?!?/br>
    “王大帥……”有人熱淚盈眶,哭叫起來。

    “王大帥……我們謝謝你?!备嗟娜私泻按罂奁饋怼2痪煤?,滿街都是哭聲。所有所經(jīng)歷的磨難和痛苦都隨著淚水宣泄而哭。拄著拐杖的老翁們在哭,佝僂著背的老嫗們也在哭。憔悴的女子們在哭,斷了胳膊斷了腿的漢子們在哭。孩童們在哭,襁褓中的嬰兒們也在哭。

    滿城哭聲,震動天地。

    王源的眼眶也是濕潤的,很久以前,他便意識到自己肩頭上的責(zé)任之重大,便意識到自己這一生似乎是肩負(fù)著使命而來。這一切在過去的日子里越來越清晰和濃烈。今日面對滿街的痛哭的百姓,王源更加明白了,有些事自己責(zé)無旁貸。有些事必須自己來主宰,否則事情會走向歧途,會讓悲劇重演,會辜負(fù)這一世的使命。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雖然很早以前他便做出了決定,但此刻的決定摒棄了一切私心雜念,變得更為的純粹。

    “喂喂。鄉(xiāng)親們,我們應(yīng)該笑才是啊,今日王大帥率神策軍進(jìn)城,我們的苦日子結(jié)束了,好日子來了,我們該高興,該歡呼,該大笑才是啊,你們說是不是?。俊币幻装l(fā)老者忽然抹干眼淚,對著身旁嚎啕的眾人叫道。

    “對啊,我們該笑才是?!?/br>
    “笑,一起笑。哈哈哈?!?/br>
    “哈哈哈?!?/br>
    “嘻嘻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