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么吃得這么沉默, 嫌棄我做的菜不好吃啦?！奔词乖谕忸^，甜兒也會經(jīng)常親自下廚，用她的話說，她喜歡別人吃她做的飯菜時開心的樣子。

    胡鐵花雖然看出了點(diǎn)名堂, 但他是真稀罕甜兒做的飯，再配上一壺花雕，人世間的絕美滋味都在這了。胡鐵花雙手捧著碗：“怎么會！甜兒你做的飯菜最好吃了！”

    其他人接連應(yīng)是, 甜兒狐疑地看了一圈，這才作罷。

    “好吧，我還以為你們有什么事瞞著我。”

    吃過飯，謝琬回到自己屋內(nèi)。白日慢慢短了下來, 此時她已經(jīng)需要點(diǎn)燈。

    【謝琬：薛冰已經(jīng)跟著陸小鳳回去了吧?！?/br>
    系統(tǒng)答是。

    【謝琬：主神還是沒有給你回應(yīng)？】而距離那日系統(tǒng)說要上報給主神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主神沒有道理回復(fù)得這么慢。

    系統(tǒng)顯然也滿心存疑，【沒有。但也不是我這里的數(shù)據(jù)出故障?！?/br>
    這不是謝琬第一次對于主神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世界在認(rèn)知上產(chǎn)生疑惑，但這個由多個世界融合在一起的世界讓謝琬心中的存疑更重。自古就有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但謝婉很難做到對這份疑惑置之不理。

    特別是現(xiàn)在明顯感覺到主神與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變?nèi)醯那闆r下。

    說好的命運(yùn)不可改變，可她任務(wù)過程中影響到了這些人的命運(yùn)，主神也沒有絲毫反應(yīng)。

    仿佛大廈將傾，此刻是前夕最后的寧靜。

    【系統(tǒng)：阿琬，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世界之間一定出事了。】

    謝琬明白系統(tǒng)說的絕對不只是這一次世界之間的一次大融合，這并非一個征兆，這是因果。早在這之前一定還發(fā)生了什么。

    當(dāng)然了，這些里頭都不包括謝婉她自己這段時間攪起來的風(fēng)浪。

    那頭胡鐵花琢磨了一下飯桌上的事，拉著老朋友日常喝酒的時候問了。楚留香往喉嚨里灌了一口酒，告訴了他那天自己和謝琬談話內(nèi)容始末，胡鐵花聽后瞠目結(jié)舌。第一次，他對蓉蓉這姑娘有了全新的認(rèn)知，那句溫柔的人決絕起來更狠心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胡鐵花同情地拍了拍好哥們的肩膀：“你就當(dāng)蓉蓉把過去十幾年都沒生氣的份攢在一塊了?！?/br>
    雖不是這個道理，但楚留香還是感謝胡鐵花給他的安慰，伸手過去和對方對碰酒杯。他聽得出來胡鐵花雖然覺得這件事頭大，但到底不以為真，畢竟過去蓉蓉待他如何有目共睹?？沙粝銋s真切與她微紅含淚的眼眸對視過，看懂了她想要讓自己明白的決絕。

    比起真的忘記，她的假裝或許已經(jīng)是她平生所能想象到的最決絕的方式，而確也做到了讓楚留香遍體鱗傷。

    蓉蓉說她累了，主動放下了。

    這比起她說她不會再喜歡他這樣類型的人、喜歡上了別人，還讓要楚留香心痛。

    楚留香醉了。

    曾經(jīng)他苦苦尋覓不得，午夜夢回盼望能在夢里尋得一絲慰藉，然求而不得，一夜無夢，醒來悵然若失。而今他夢到了蓉蓉，他們回到了小船上，過那些刀光劍影的快意外略顯乏味卻恬淡的日子。他身躺甲板，海風(fēng)拂面，到了日暮時分，姑娘們的笑鬧聲雜糅在一起從船艙里傳來，蓉蓉撩開簾布來喚他說快來吃飯。他笑著應(yīng)聲起來，走了兩三步卻發(fā)現(xiàn)來叫他吃飯的人站在原地怎么也不動，起先他只以為是姑娘家同他難得耍的嬌脾氣，他搖頭失笑，伸手等她來握。

    “我的好蓉蓉，不是說去吃飯嗎?！?/br>
    姑娘卻由笑轉(zhuǎn)悲，盈盈的目光盛著悲傷，怎么也不肯把手遞給他。蓉蓉變成了阿琬，并同他說：

    “我好累，不敢再喜歡你了，也不想再等你了?！?/br>
    說完，她縱身跳下船，楚留香慌亂去抓，卻連一點(diǎn)衣角都沒有抓到。

    明明他還在船上，楚留香卻覺得他也跟著溺了水，而逐漸將他口鼻淹沒無法讓他呼吸的，是蓉蓉紅著眼眶和他說的那一句：我累了。

    楚留香猛地醒來，睜眼看見的是他的臥房，而非他的那艘小船。喉嚨里有一口喘息，不知該嘆出來，還是默默咽下去。就如同楚留香不知該自嘲認(rèn)為自己也算得償所愿夢中有她，還是苦笑嘆息夜夢日思，夢里蓉蓉那般忍痛決絕姿態(tài)與現(xiàn)實一一吻合。

    太好的夢不愿醒，太好的夢也不敢信，可他連一場好夢都沒有。

    楚留香找回了蓉蓉，但蓉蓉也不會再回來了。

    八月十五，讓全武林上下密切關(guān)注的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二人之間的比試卻突然延后了一個月并把地點(diǎn)改在了京城。沒有人知道改期的原因，因此所有人對這場比試愈發(fā)翹首以盼，涌去京城的武林人士越來越多。

    楚留香如今對謝琬很是縱容，她說要去看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比劍，楚留香面不改色地說好，即便后面那二人改了時間和地點(diǎn)，楚留香也只是帶著她們繼續(xù)北上。仿佛胡鐵花一語成讖，蓉蓉和過去溫柔的她有些判若兩人，當(dāng)然僅指單獨(dú)面對楚留香的時候，她有單方面的冷戰(zhàn)和耍脾氣，對其余的人還是一貫得體貼?？沙粝愀手顼?。

    紅袖幾次欲言又止，最后終于找了個機(jī)會和謝琬攤明來說：“……我那天聽到你們說的了。”

    謝琬配合地愣了一下。

    “那天陸小鳳本來要去和楚留香道別，叫我?guī)?，我們兩個便都聽到了?！奔t袖攥緊了衣服，深吸氣，明艷的眼睛直直看向謝琬，“……為什么要騙人……我與甜兒當(dāng)初心里不好受，他……也是一樣的?！?/br>
    若是原先的失憶，忘卻一切過往他們所相處的記憶，紅袖悵然有之，卻不會這般絕望?？僧?dāng)她聽到對方親口承認(rèn)一切不過是個借口，這讓紅袖既憤怒又難過。

    謝琬嘆了口氣：“原來你聽到了，紅袖?！?/br>
    紅袖強(qiáng)扯了一個笑容：“是呀，我聽到了。”

    謝琬伸手去拉紅袖的手，卻被紅袖咬緊唇避開，謝琬不覺受傷，再去拉，來回幾次，最終是她拉著紅袖的手。

    謝琬說得很輕，連同她的嘆息也是輕的，卻叫紅袖心翻來覆去撕扯了好幾次。

    “我不求紅袖原諒我，本就是我做錯了?！?/br>
    但關(guān)于楚留香的事，謝琬卻不愿提及。紅袖明白，蓉蓉雖給予他人溫柔的感覺，實則上外柔內(nèi)剛，下定了決心便不會更改。

    甜兒打開門，看到屋里頭兩個人挨著坐，其中一個還剛哭了的樣子，一下子懵了。

    “這，這是怎么啦！紅袖你怎么哭了呀？”

    【系統(tǒng)：其實楚留香對你不錯。】默默旁觀了一陣子楚留香與自己宿主的相處，系統(tǒng)與謝琬聊天的時候這么提及了一句。他的本意當(dāng)然不是讓謝琬心軟，只是認(rèn)為實話實說。

    謝琬微笑，【他是對我很好?！?/br>
    【謝琬：因為他失去過蓉蓉一次，人對失而復(fù)得的珍寶才會格外重視?！?/br>
    謝琬并不是多么絕頂聰明的人，論陽謀陰謀她也不敢說自己能做得多么□□無縫，只是這些人世間的簡單道理她懂得比別人稍微透徹一些。

    拿得起，也放得下。

    若蓉蓉沒有離開過，楚留香就不會懂得這個溫柔的姑娘究竟對他有多重要。不是因為他喜歡她，而是他需要她，不能沒有她?？芍x琬又給楚留香上了一課，讓他明白他所擁有過的溫柔，最后全都成了蓉蓉自己作繭自縛一道道給自己拴上的枷鎖。這些鎖鏈硬扯會劃得人皮開rou綻，而卻沒有鑰匙解開。蓉蓉和紅袖甜兒在小船上等楚留香十多年，她們成全了他的溫柔歸鄉(xiāng)，但他卻沒有成全她們的心愿。

    世上除卻男女之愛，剩下的愛都可以寬容，唯有它不行，它很自私。

    愛情既不可以平分，也不可以被讓出。它那么自私，又那么令人趨之若鶩。

    這份自私可以讓蓉蓉始終在原地等楚留香，等他回頭，等他回家；也會讓她不堪重負(fù)。

    后來她終于說累了，想要放棄了。

    楚留香怎么能不肯，沒有任何一個人有權(quán)利揮霍另一個人的全心全意，可他卻也不敢放手。楚留香怕放手了，從此天涯海角，就真的再也見不到蓉蓉。

    于是僵持，成了如今這般局面。

    【謝琬：等到了京城，還有一場生動的課等著楚留香呢?！?/br>
    【系統(tǒng)：你們?nèi)祟惖母星槁犉饋磉€是不要沾惹的好?！肯到y(tǒng)停頓了一會，給了謝琬這個答案。

    謝琬笑道，【統(tǒng)兒你說的沒錯?！?/br>
    【謝琬：京城還是亂些的好，到時候大家都顧著一場絕世之戰(zhàn)，有誰會注意到一把小小的匕首?！?/br>
    系統(tǒng)恍然，應(yīng)了聲對。

    【謝琬：統(tǒng)兒你知道最好的馴服方式是什么嗎。不是一昧鞭打，有時候也該給一些糖?，F(xiàn)在就到了該給些糖的時候了?！?/br>
    系統(tǒng)今天又學(xué)了一個新知識。

    第39章 押誰

    九月, 京城擠滿了中原各地趕來的武林人士，來得早的、來得晚的，把大大小小的客棧的房間都訂滿了, 都是住到九月十五后。客棧們賺得盆滿缽滿, 掌柜的各個笑得露出了后槽牙。而這些江湖人來京城，為的全都是一件事。

    希望能夠旁觀這場曠世之戰(zhàn)。

    明明比劍是兩個人的事, 最后卻淪為眾人的博弈場，兩個都高潔孤傲的當(dāng)事人想必難以忍受。至少謝琬是這么想的。她只要一想到葉城主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就覺得他一定會因此薄怒。謝琬拿了葉孤城做借口, 一行人最終到了京城, 隨著九月十五臨近，本是把這當(dāng)成幌子為自己搭臺唱戲的謝琬心中也多多牽掛起了葉孤城。

    他對她不錯，情誼在他那樣骨子冷淡的人那里算起來應(yīng)該已是不淺了吧。

    看你的朋友一步步走向既定好的命局, 知道他會死，謝琬怎么可能無動于衷?？伤鰧擂危秃帽戎潦贾两K窺得天機(jī)的人，在命運(yùn)面前更深諳天道無情, 無法插手。

    這時候，謝琬反倒希望諸如薛冰那樣的例子再多點(diǎn)，說不定葉孤城還有希望活下來。

    系統(tǒng)知道了謝琬心中的想法后有些擔(dān)心她會插手這件事, 主動和她提醒道，【阿琬，哪怕這個世界其他人的命運(yùn)和原定偏移，但這可以被歸算為世界自身的漏洞和不定性, 但你卻絕對不可以改變它。你和我都是外來者，一旦妄圖去改變這個世界，就會被天道立即絞殺?！?/br>
    【謝琬：我知道的，一路看了這么多，怎么會不知道呢。我只是……有些感嘆罷了?！?/br>
    【謝琬：有時候看得多了，才會心存畏懼，覺得自己渺小?！?/br>
    謝琬語意含糊，但系統(tǒng)明白她的意思。

    謝琬彎唇笑了笑，調(diào)侃她家的統(tǒng)兒，【哎呀，果然統(tǒng)兒最好，沒有你我可怎么辦啊?！?/br>
    系統(tǒng)悶聲給它的宿主調(diào)戲，反正等阿琬調(diào)戲完，它還是一個正直善良的好系統(tǒng)。

    謝琬他們來京城的時間比大部分江湖人士早一些，故而幾個人舒舒服服地各住了一間京城相當(dāng)不錯的客棧的房間。而僅僅幾日，他們也見證了客棧酒樓人滿為患的場面。

    甜兒咂舌：“我本來就覺得這兩個人厲害，可沒想到就是兩個人比劍，竟然有這么多人特地來看?！?/br>
    胡鐵花大笑：“甜兒你這就不懂了吧，京城暗地下還有關(guān)于這兩個人輸贏的賭局，為首押得最多的就是李燕北和杜桐軒這兩個京城南北的勢力?！苯又趾吞饍赫f了現(xiàn)在的賠率。

    甜兒聽后直嘀咕，那要是跟著押贏了，豈不是能賺不少銀子。

    楚留香微笑：“是啊，李燕北壓了六十萬兩銀子，而其他小頭押的也不少，實在是一筆十分可怕的數(shù)目?！币F花說，在座誰也不是姬冰雁那個鐵公雞，但正常人聽到數(shù)額這么大的銀兩還是難免會有些躍躍欲試。

    楚留香偏頭問一旁坐著的謝琬：“阿琬呢，你想押嗎？”

    楚留香率先問謝琬，自然是因為她當(dāng)日那一句她寧可喜歡個冷冰冰不溫柔的人、楚留香指向葉孤城而她沒有否認(rèn)。他們此刻會在京城，起因也都是這一戰(zhàn)。楚留香認(rèn)為他們中最關(guān)切這件事的，自然是謝琬。

    謝琬唔了一聲：“如果要贏的話，我會押西門吹雪吧?！?/br>
    雖然最后這一戰(zhàn)并沒有真正的高下，但葉孤城畢竟死了，若要有個贏家，便是西門吹雪了。

    楚留香、紅袖、胡鐵花紛紛一噎，難以置信謝琬竟然選擇押西門吹雪贏。不提眼下情況押葉孤城贏的人更多，先前不是被問時默認(rèn)喜歡葉孤城嗎，怎么反而押他對手贏了？

    ……還是說只要是個性格冷冰冰的就可以？

    甜兒說：“真的嗎？我聽琬琬的，回頭押五十兩好了?！?/br>
    謝琬附和：“那我再拿五十兩給甜兒，湊個整百押吧?！?/br>
    楚留香突然覺得，當(dāng)時謝琬會默認(rèn)，說不定是編造旁余借口令他知難而退的吧。

    哪有人對喜歡的人這么狠。

    系統(tǒng)也懵了一下。

    【系統(tǒng)：？？？】

    【謝琬：我就是覺得，既然救不了他，那就做些有意義的事吧?！?/br>
    押他輸來賺銀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