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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咬定卿卿不放松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陸時卿見他一副要沖上來暴揍自己的樣子,忙打了個手勢止住他:“元將軍,您方才答應(yīng)縣主什么了?如你我二人不能和睦共處,恐令她傷心?!?/br>
    元鈺腳步一滯,嘴唇一抿,揮揮手示意他走:“今夜暫且放過你,改日再見,你若還是對賜嫻愛搭不理,非叫你吃我拳頭不可!”

    ……

    陸時卿回府已是夜深,等徹底沐浴干凈,處理完傷口已將黎明,他便干脆不睡了,穿戴齊整后,上了馬車往大明宮去。

    他到紫宸殿時算得上早,差人通稟后,得知徽寧帝正與尚書左仆射張治先議事,便肅立在殿外稍候。

    云破日出,金光普照。他頎長的身影投在腳下的漢白玉石階上,十一銙金玉帶掐腰,在日頭下光彩耀目。真要說有什么不諧和之處,怕就是右手手背那一圈慘白的紗布。

    他先前給自己包扎時,甚至想過往左手來上一圈一模一樣的,到底忍住了。

    陸時卿筆挺挺候了許久,不見張治先出,便微微低頭,看了一眼這只手,稍稍蹙了下眉頭。

    他昨夜失控了。他是鄭濯的謀士,倘使不是因這一鞭一時動容,絕不會對元鈺說那些。

    一炷香后,殿內(nèi)出來個紫色官袍,須發(fā)半白的老者,正是張治先。

    陸時卿回過神,略一抬眼,上前:“下官見過張仆射?!?/br>
    張治先以尚書左仆射之身兼同平章事之名,官從二品,是朝中真正掌實(shí)權(quán)的宰相之一。他捋捋胡須:“陸侍郎夙興昧旦,勤勉敬慎,是我大周之才?!?/br>
    陸時卿頷首道:“論此八字,下官不及您千一,更不及圣人萬一?!?/br>
    張治先“呵呵”一笑,瞇縫著眼走了,經(jīng)過他身側(cè)時一頓,偏頭低聲說了句:“勤之一字本是佳話,陸侍郎卻莫使錯了道。”

    陸時卿轉(zhuǎn)了個身,面向他繼續(xù)頷首:“下官謹(jǐn)記張仆射教誨,來日必循張仆射之道?!?/br>
    張治先腳步一停,兩撇胡須都抖了抖,回頭嗔視著他。無知小兒,不過做了個門下侍郎,便妄稱來日將循宰輔之道,還是在這紫宸殿前,好大的口氣!

    陸時卿接著笑:“張仆射年事已高,還請一路慢行,小心腳下。大周與圣人可不能沒有您。”說完,一本正經(jīng)揖了一禮,將人徹底氣走了。

    徽寧帝宣了陸時卿進(jìn)殿,見人笑問:“陸侍郎方才又與張仆射斗嘴皮子了?”

    陸時卿給他行禮,回道:“臣惶恐,何敢不敬張仆射?!?/br>
    徽寧帝還想說笑,抬眼瞧見他作禮的手卻是一驚:“陸侍郎這手……?”

    他還未來得及答,便有一名宦侍匆匆入殿,湊到徽寧帝耳邊小聲道:“大家,有元家消息?!?/br>
    徽寧帝看了眼陸時卿,未壓聲,道:“直說便是,子澍不是外人。”

    宦侍便略直起一些腰背:“大家,暗探來報(bào),說元將軍連夜送了瀾滄縣主出城,看方向應(yīng)是去姚州的?!?/br>
    徽寧帝有些意外,挑眉沉聲問:“可知何故?”

    宦侍答不上來:“這個,探子未說……”

    陸時卿淡淡眨了兩下眼,忽然拱手上前:“陛下,臣知道?!?/br>
    徽寧帝示意他講。

    陸時卿一字一句從容道:“昨日,臣奉陛下之命隨瀾滄縣主在外出游,在西市錦繡莊內(nèi)偶見端倪,循蹤查去,于長安城外郊野探到一支可疑的回鶻商隊(duì)。不料縣主纏臣纏得緊,一路悄悄跟隨而至,因當(dāng)時情勢所迫,臣無奈與她共進(jìn)退,待脫身已是下半宿?!?/br>
    “元將軍深夜不等縣主歸府,憂心之下出城找尋,待見了臣與縣主,心生誤解,大發(fā)雷霆,與臣起了口角爭執(zhí)??h主卻一味袒護(hù)臣,將他氣得不輕。臣想,元將軍之所以令她回姚州,便是因與臣不和,不愿她和臣再生牽扯?!?/br>
    徽寧帝聽完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一個個的,年輕氣盛!如此說來,你這傷,莫不是叫世琛這孩子弄的?”

    陸時卿頷首:“正是如此,叫您見笑了?!?/br>
    徽寧帝拿手虛虛點(diǎn)他:“朕一心想將賜嫻留在眼皮底下看著,你倒好,竟惹得世琛給人送回去了!你說說,眼下如何是好?”

    他沉默許久才道:“臣知罪,聽候陛下發(fā)落?!?/br>
    瞧他這不情愿的模樣,哪里像知罪了。

    徽寧帝思量片刻,問宦侍:“人到哪了?”

    “大家,聽說剛出城呢?!?/br>
    他點(diǎn)點(diǎn)頭,跟陸時卿道:“你也是無心之過,發(fā)落便免了,戴罪立功,將縣主迎回來就是。”

    第17章 圣心

    陸時卿一默,抬眼道:“陛下,不可。元將軍知臣不喜縣主,如今臣這一去,豈非叫他疑心是您的意思?如此,您欲將縣主控制在京的計(jì)劃,不免暴露?!?/br>
    徽寧帝被氣笑:“朕瞧你就是嫌棄朕的表外甥女,巴不得她回姚州,好圖個清靜!”

    陸時卿頷首不語,似作默認(rèn),半晌聽他與宦侍講:“但子澍說的也有理。這樣,吩咐下去,等世琛回城,就叫人假扮山匪做場戲,將賜嫻先引回城中。記得,切勿傷人,手腳干凈些?!?/br>
    陸時卿眉頭微微一蹙。

    宦侍領(lǐng)命退下后,徽寧帝給陸時卿賜了座,關(guān)切起別樁事:“昨夜可有收獲?那吳興紀(jì)家果真有貓膩?”

    陸時卿的目光在宦侍遠(yuǎn)去的背影上粘連片刻,很快回神:“臣留意吳興紀(jì)家已久,昨夜在他們的貨物里發(fā)現(xiàn)大批嶄新的箭鏃,是軍器規(guī)制不假。不過,倘使臣所料不錯,這些貓膩是有人故意叫臣發(fā)現(xiàn)的,目的便是借刀殺人。”

    徽寧帝瞇起眼來,心里約莫有了數(shù),感嘆道:“朕的這些個兒子啊——!”完了又問,“你方才說,賜嫻與你一道去了郊野。她可清楚這些?”

    陸時卿搖頭:“縣主不知始末?!?/br>
    徽寧帝似乎安心了些,道:“既說到元家,朕想與你聊幾句。你可知方才張仆射來朕這里所為何事?”

    “臣不知,還請陛下解惑?!?/br>
    “以張仆射為首的一干朝臣向來對元家抱有成見。早在當(dāng)年,朕給元易直封了郡王,他們便提醒朕,滇南王勢頭如日中天,不得不防,尤其是他那個淌著點(diǎn)鄭家血脈的兒子。朕便將世琛當(dāng)作質(zhì)子,下旨強(qiáng)留他在長安?!?/br>
    “昨年南詔入侵,又是他們,非要朕忍辱求和,令賜嫻和親南詔。朕曉得他們的心思,元易直護(hù)女心切,多少將因此與朕生點(diǎn)嫌隙,他們就樂得見他與朕不和。可后來,這些人瞧了姚州來的急報(bào),又改口了,希望朕允戰(zhàn)?!?/br>
    他冷笑一聲:“朕還能不知他們的意圖?他們暗暗希望滇南兵敗,元易直便可如軍令狀上所言以死謝罪??蛇@些人哪里料得到,如此危急的情狀,滇南將士竟眾志成城,力挽狂瀾,叫大周反敗為勝。”

    陸時卿一直含笑聽著。

    徽寧帝又道:“滇南打了勝仗,元易直威震邊疆,大獲民望,他們又坐不住了,上書叫朕試探他,瞧瞧他是否有反心。朕便下旨令他攜賜嫻進(jìn)京受賞。結(jié)果呢,元家大大方方,身正不怕影子歪地來了。元易直若真圖謀什么,如何有膽叫一雙兒女都落到朕的眼下?尤其此番,賜嫻孤身來到長安,更是他赤膽忠心的力證不假?!?/br>
    陸時卿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然而張仆射卻不這么想,他方才來此,給朕出了個荒唐的主意——要朕將這丫頭安進(jìn)后宮。”

    陸時卿神情一滯,眼中一抹異色閃過。

    徽寧帝眼尖瞧見了,問:“你也覺著不妥?”

    他很快恢復(fù)平靜,答:“何為妥,何為不妥?陛下,凡事皆有兩面。張仆射所言,的確有助于您掌控縣主及元家,此為利也。但縣主是您的表外甥女,且前有九殿下對其愛慕傾心,這樁事說給天下人聽,終歸不是美談?!?/br>
    “再者,并非人人皆懂圣心,此舉到了朝臣眼里,也可能誤解您是想提拔元家,到時,難免又是一場暗流涌動,血雨腥風(fēng),此為弊也?!?/br>
    徽寧帝深以為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朕也是這個意思。朕倒無此念頭,原還想叫六郎娶賜嫻的。”

    陸時卿當(dāng)然知道這事,嘴上卻怪道:“莫非此前芙蓉園……”

    他話說一半,徽寧帝便冷哼一聲:“是朕叫六郎去的。一來打消九郎的念頭,二來令賜嫻與六郎見上一面。結(jié)果呢,朕的苦心,都叫你攪了!”

    陸時卿連忙起身拱手:“是臣的不是。當(dāng)日六殿下與臣在丹鳳門巧遇,見臣閑著無事,便邀臣同往。臣未多想,豈料……”

    “豈料你竟搶了六郎的風(fēng)頭!眼下朕的六郎留不住賜嫻,你說說,該如何贖這罪?”

    陸時卿早知會這樣。老皇帝與他“推心置腹”嘮了半晌,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這最后一句來的。

    如他識趣,這時候就該說一句:臣愿替陛下分憂,娶縣主為妻,助陛下將元家牢牢捏在手中。

    但他不想識趣。

    只是如此情狀下,也不可能對圣人直言“不娶”。

    他思量了下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您若要臣娶縣主為妻,臣自然不敢不從。可依臣看,此事不可cao之過急。不論是您賜婚,或臣請媒說親,最終到底得看滇南王意思。姚州與長安遠(yuǎn)隔千里,實(shí)有不便,莫不如等歲末,滇南王與王妃照制進(jìn)京時再作打算。陛下既已有妙計(jì)令縣主回城,應(yīng)也不急一時?!?/br>
    他說完這些冠冕堂皇的,又道:“您此刻心中必然怨臣,臣也不怕說來給您笑話,臣不喜縣主,實(shí)是因此女克臣。臣與她數(shù)次相交,無一回不狼狽,今次還掛了彩。臣怕迎了這尊大佛進(jìn)門,過不了多久,您就再聽不見臣在您跟前耍嘴皮子了?!?/br>
    徽寧帝起先一臉嚴(yán)肅,聽到后來放聲大笑:“罷了!你是朕的臣子,也非兒子,這婚姻大事,朕不好逼你太過。但你也得有個準(zhǔn)備,免得哪日朕一不高興將你賣給元家,你還一口氣緩不上來?!?/br>
    陸時卿頷首應(yīng)是,將帝王哄妥帖了,才懇切道:“陛下,臣昨日查案,一宿未眠,元將軍這一鞭子也著實(shí)厲害,您可否容臣告假一日?”

    徽寧帝點(diǎn)點(diǎn)頭,交代了幾句案子的事,令他回去好生歇息。

    陸時卿上了宮外的馬車卻并未安歇,將手上紗布一層層拆去了,喚來趙述吩咐:“想個法子將這傷口遮去?!?/br>
    趙述進(jìn)到馬車?yán)镞叄戳搜鬯|目驚心的手背,不由一駭:“郎君這傷如何來的?”

    “別廢話,我趕時辰?!?/br>
    他連忙點(diǎn)頭:“法子是有,就是……疼了點(diǎn),也臟了點(diǎn),您確定要使?”

    “你盡管辦就是?!?/br>
    ……

    陸時卿的馬車疾馳出丹鳳門的一刻,含涼殿的宮道上,一名宮婢碎步而過,與候在盡處的韶和公主鄭筠低聲道:“貴主,打聽著了,瀾滄縣主欲回姚州,圣人不肯放行,派人……”

    鄭筠聽完,淡淡問:“陸侍郎呢?”

    “陸侍郎稱病告假,今日怕不會來含涼殿教十三殿下念書了?!?/br>
    她苦笑一聲:“知道了,下去吧。”

    宮婢欲退,又被她喚住:“等等。派兩個探子去永興坊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如陸侍郎出府,盯緊去向,回報(bào)給我?!?/br>
    ……

    陸時卿回府后,遮掩了手背傷口,將一名仆役招來房中,問:“消息?!?/br>
    這名叫曹暗的人答:“元將軍未歸,圣人的人馬已去往郊野待命。郎君準(zhǔn)備趕過去?”

    他搖搖頭:“來不及,也沒必要。但我得去元府一趟,等元世琛回,交代他幾句。”

    “郎君可是擔(dān)心,瀾滄縣主自山匪行跡中猜到事情原委,一生氣便與圣人撕破臉皮?”

    “她倒不至如此魯莽。我是怕元世琛得知真相后,一時沖動鬧去宮中?!?/br>
    曹暗點(diǎn)點(diǎn)頭,問:“您還是從密道走?”

    陸時卿“嗯”了聲,捎上面具,臨走前一指府門方向:“門口那兩個來盯梢的,給人家送碗茶水去,道句辛苦。”

    他一驚,也不敢詢問是誰派來的探子,忙應(yīng)是。

    陸時卿移開暗門,彎身準(zhǔn)備下密道,突然一頓,回頭嚴(yán)肅道:“等等,換送酸梅湯吧?!?/br>
    曹暗微微一愣,下意識問:“為何?”

    就在他以為自己多嘴了,郎君不會答時,卻見對面人皺了皺眉頭,道:“因?yàn)閷?shí)在太難喝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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