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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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繼續(xù)道:“我四年前在滇南跟他交過一次手。當(dāng)時我?guī)к婑Y援阿爹,隨后他敗逃, 我乘勝追擊,但最后到底差了火候,沒能擒到他。而他之所以能夠逃脫,是因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一個我看不見的位置,便是大軍后方。大膽而投機?!?/br> “你的意思是,他在故伎重施?” “現(xiàn)在自然沒有。但如果咱們多派人手,假作無頭蒼蠅之態(tài),大張旗鼓搜尋,未必不能將他引到身后來。人在走投無路之下,最先想到的,總是自己最熟稔的招數(shù)?!?/br> 兄妹倆商議過后,由元鈺做那無頭蒼蠅,而元賜嫻則帶人沒在暗處,如此一日一夜過后,翌日正午果真有了細(xì)居蹤跡。 所謂隱在后方,自然不是跟蹤的距離,細(xì)居和他的隨從以及一輛精巧的馬車出現(xiàn)在元鈺后方十里地,元賜嫻看準(zhǔn)了一處一側(cè)靠山,一側(cè)圍水的地勢,叫陳沾包抄上去。 雙方很快圍著馬車交起了手。 細(xì)居那邊本是能戰(zhàn)的好手,但陳沾等人方才痛失鄭濯,眼下正是紅了眼,能把他撕碎吃的時候,打殺幾乎是狼奔虎嘯之勢。 元賜嫻帶了幾個人,手持弩箭,蔽身于山道邊那座矮山的半山腰上。她知道以細(xì)居敏銳,必然清楚她在何方,而她隱藏的目的也不是打算偷襲,只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在半山腰,即便細(xì)居臂力再了得,也不可能將箭射上這種位置,所以他除不掉她。既然除不掉,就必須時刻提防,避免將空門落向她這一側(cè)。他束手束腳之下,也就給了陳沾可乘之機。 元賜嫻位居高處,眼睛緊緊盯著那輛一動不動的馬車。 細(xì)居逃命還帶著馬車,照理說是因里頭藏了能被他當(dāng)作擋箭牌的韶和或皇后,但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把人拎出來。究竟是時候未到,還是韶和與皇后已經(jīng)被鄭濯救了,這是個詐局? 以細(xì)居狡猾心性,后者未必不可能。 她注視著車簾,余光觀戰(zhàn),直到看見陳沾這邊占了上風(fēng),細(xì)居不得不借馬車阻擋對面攻勢,好上馬回頭脫身。 馬車被他一腳踢向河岸,里頭立時響起一聲女子驚叫,與此同時,車簾蕩開,一直沒移開過眼的元賜嫻一下瞅準(zhǔn)里頭是細(xì)居安排的替身,飛快高聲道:“別管!” 剛下意識要去救車的陳沾迅速回神,執(zhí)刀朝前劈砍而去。然而細(xì)居已經(jīng)翻身上馬,揚起的鞭子準(zhǔn)準(zhǔn)落下,一下馳出一丈。 元賜嫻迅速搭弓,手一揚弩箭破空,下一瞬,“嗤嗤”兩下入rou之聲重疊在了一起,一箭由細(xì)居后心入前心出,一箭由他前心入后心出。 前心那箭是她的,后心那箭呢? 細(xì)居從馬上轟然摔下。她詫異抬首,望見山道正前方,一人手持弓弩緩緩朝他走去,然后停在他跟前,張嘴說了句什么。 是陸時卿。他也從回鶻趕回來了。 元賜嫻一下如鯁在喉,待回憶他的口形,才發(fā)現(xiàn)他說的是:“他受過的,你也受一次吧?!?/br> 一模一樣的后心位置,她不知道,他該有多恨,才會選擇背后傷人。 元賜嫻從山上撤下的時候,細(xì)居已經(jīng)沒了氣息,被一行一樣在追捕他的南詔士兵拖走了尸體。陳沾雙眼血紅,揮著刀要卸尸泄憤,被手下幾個清醒點的同僚攔了下來。 算了吧。 沒用了,算了吧。 元賜嫻遠(yuǎn)遠(yuǎn)站在山道上,看見陳沾一個大男人坐在地上泣不成聲,一拳頭一拳頭往泥地里砸。 陸時卿僵在那里,低頭瞧著他,面上不見一絲波瀾。 但元賜嫻知道,他越是平靜越是壓抑,越是面無表情,越是心起駭浪。他甚至根本沒發(fā)現(xiàn)她下山。 她停在原地,沒立即走近,半晌后,看見陳沾冷靜下來,緩緩起身,屈膝在了陸時卿面前,說:“陸侍郎,殿下有樣?xùn)|西交給您?!彼f罷從鎧甲里取出一封早已壓實的信,頷了首鄭重奉上。 陸時卿默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聽他道:“殿下說,您離京前夜曾交給他一個匣子,匣子里放了記載有先帝種種臟事的文書,包括一系列罪證。他起始沒明白您的意思,因為這個匣子是廢的,它里頭的東西再確鑿也無用,滔天的證也治不了當(dāng)今圣人的罪??伤髞硐胪?,您做了一場造反的戲,扶他上位,這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這個手段能夠成就殿下,卻不能挽救大周。而那個看起來暫無用處的匣子,才是大周的命脈?!?/br> “殿下說,他在與您的這場戲里,扮演了一個尊父的孝子,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對先帝的認(rèn)同。他得位不正,所以必須靠這份認(rèn)同,這份父子情深服眾,而這一點,卻與您和他一直以來的理想背道而馳。” “先帝駕崩了,但真相還未大白天下,如果殿下始終把這場戲演下去,大周的后世子孫永遠(yuǎn)不會知道,這個國家到底為何積弱至此,永遠(yuǎn)不會懂得真正的為君之道。他們只會記得,先帝時期,有個權(quán)臣造反,差點害得王朝改姓,所以,他們會繼續(xù)走上先帝走過的‘權(quán)術(shù)之路’。而同樣的,朝臣們也會繼續(xù)深陷黨爭。如此,哪怕大周僥幸熬過了殿下這一代,也很快會走到亡國的境地。” “殿下說,您明白這一點,因此將匣子交給他,期許他終有一日能夠站穩(wěn)腳跟,能夠不懼‘得位不正’的罵名,能夠有底氣做一個前無古人的帝王,后無來者的兒子,令先帝罪惡昭然若揭,喚醒麻木不仁的朝臣與天下人。這樣,大周才真正有了希望?!?/br> “您那么相信他,他卻說不能相信自己。他想對得起您,可三年五年,人心易變,坐在那么高的位子,再燙的血也可能慢慢冷卻。多年后再要揭示先帝罪證,就等于親手推翻這些年的自己。當(dāng)他被累累權(quán)勢擁簇,還能有如今這份一往無前的血氣,拿起那個匣子嗎?” “這場戲一旦演了,就可能再也走不出來。所以他想,不能等,大周也等不起了,既然總該由他來,不如現(xiàn)在就做這件事。殿下在出城‘追殺’您的幾日里,親筆寫下這封揭露先帝丑事的罪文,交給了小人。” 陳沾說到這里,眼眶再次紅了起來,哽咽了下道:“或許殿下根本沒思量活著回去,所以什么都交代好了,包括與手底下的朝臣。他的死,便是除去罪文與匣子,搭給大周的第三塊板子,越慘烈越夠力道。而他在文書里提到的,關(guān)于您的部分,也夠給您正名,加上朝臣的支持,一定能換您回去輔佐十三殿下。他不想逼十三殿下長大,卻不得不這樣,希望您能晚幾年再養(yǎng)老,陪小殿下走過最難的一段路吧。” 陸時卿聽完,默然良久,拆開了手里的罪文書,卻先從里頭抽出一張字條來。 字條上沒有署名沒有落款,寥寥兩行字,清秀俊逸卻力透紙背,是鄭濯拿左手寫的,他說:求仁得仁,死猶未悔。 元賜嫻走近了低頭一看,鼻頭霎時酸楚起來。 陸時卿把字條捏在手里,叫陳沾與眾人退遠(yuǎn),然后跟她說:“別自責(zé)?!?/br> 她什么都沒說,他就知道了。元賜嫻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表達什么。 陸時卿嘆口氣,瞧著她問:“在你的夢里,我是什么時候死的?” 她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問這個,猶豫了下說:“十三殿下登基后不久。” “朝堂中空,十三殿下初初登基,我來不及穩(wěn)定朝局便身故,你以為,那樣的大周能支撐多久?多不過三年,必將亡國。” 元賜嫻皺皺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 他繼續(xù)道:“但現(xiàn)在不同了。在你的夢里,阿濯暴斃,卻什么都沒得到,大周走向盡頭,我們每個人的犧牲都白費了。而如今,”他拿起手中的字條,“他以死換朝廷上下一個清醒,而我也會陪十三殿下中興大周,直到看見曙光的一日。” 他伸手撫了撫的鬢發(fā):“所以別自責(zé),因為你的改變,他求仁得仁,大周的明天也會是別的樣子。窈窈,打起精神來,我們回去?!?/br> 元賜嫻壓抑了一整日的心好像突然活了過來,拼命點頭:“回去,回京城去?!?/br> 七日后六月十一,大周皇十三子登基,于登基大典追封皇六子鄭濯為德王。隨后,本該已被處死的前中書侍郎懇請面圣,來時帶了一口沉重的棺槨,不顧滿堂瞠目,稱替為救陛下亡故的德王宣讀一篇罪文。 洋洋灑灑三千文,揭先帝罪證,陳宮變實情,話畢,滿堂寂靜,年幼的皇帝神情肅穆,下了登基以來的第二道旨意,擢升陸侍郎為大周中書令,全權(quán)代理此案,以告德王在天之靈。 是年,為長清元年。 七年后,長清八年仲夏,一輛印有陸府徽記的馬車悄悄駛出了側(cè)門。 馬車?yán)镱^傳來女子低低的咕噥聲:“不吃這個,想要酸的。” 緊接著有個男聲響起,疑惑道:“我怎么不記得你當(dāng)年懷元臻元姝時候那么挑食?” “剛進你家門,可不得給阿娘留點賢良淑德的好印象?”她說完又抱怨別的,“說起來,我這懷著娃呢,做什么非得大老遠(yuǎn)跟你回洛陽休養(yǎng)?” 馬車?yán)铮憰r卿端著碗小米粥放也不是,勺也不是,嘆口氣:“這不是怕你臨盆這事跟長安犯沖?!?/br> 元賜嫻撇撇嘴:“我看你是托我的福,想休個生產(chǎn)假,然后溫水煮青蛙,干脆賴在那兒再也不回京城來了。我告訴你,陛下小小年紀(jì)賊著呢,可不會叫元姝離了他眼皮,你真道這趟真能一家子金蟬脫殼?” 陸時卿聽完氣得牙癢,把準(zhǔn)備給她喝的粥一飲而盡,道:“辭官信我都準(zhǔn)備好了。”一副說什么也要一走了之的樣子。 元賜嫻覷覷他,覺得有點困倦,頭一歪倒他懷里,“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br> 他“嗯”一聲,給她靠著,然后默默思忖起功成身退的對策。 元賜嫻舒舒服服入了睡,這一睡,卻聽見久違的潺潺水聲。 因時隔七年,她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緩了好久才明白,自己又置身在漉橋的石頭里了。 這次橋上動靜很大,像是經(jīng)過了一支數(shù)萬人的騎兵隊。踏踏的馬蹄震耳欲聾,她聽見其間兵器劃過青石板的刺耳響動,帶著一股摧毀的力道,還混雜著異族人奇怪的語言和口音。 她突然明白過來,異族入侵了大周,殺到了長安。 在無數(shù)刺耳的吵嚷聲里,橋身劇烈地晃蕩,慢慢下了一層細(xì)碎的石粉,最終轟然倒塌。 她所在的石頭隨之墜下,“噗通”一聲落了水,她藏在石頭里的魂魄緩緩脫離了水面,一直上到半空。 她因此第一次在夢里睜開了眼,卻看見長安城內(nèi)橫尸遍野,血流如注,大明宮燃燒著熊熊大火,模樣九歲的鄭泓渾身是血,被異族人扣押著出來,一腳踹在地上。 元賜嫻驀然驚醒,醒來一剎差點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掀開車簾就往外望去。 陸時卿問她怎么了。 她回過神來,明白了究竟。夢里的鄭泓是九歲模樣。也就是說,上輩子,在他九歲時,大周就亡國了。 可是現(xiàn)在,鄭泓十三歲了。 馬車剛好經(jīng)過漉橋,外頭漉河潺潺清明,并非夢里那樣的血色,遠(yuǎn)處槐樹上的白槐花散發(fā)著馥郁的香氣,百姓們迎著朝陽,在樹下熱情地叫賣著行貨。 現(xiàn)世安穩(wěn),一切都好。 她搖搖頭答說沒什么,眼卻望向長安城頂頭那片湛藍的天空。 鄭濯,你看啊,七年了,國泰民安,海晏河清,他們把大周變成了你想要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結(jié)局了,因為昨天評論區(qū)炸到我一夜沒睡好,我還是說幾句劇情線這樣安排的原因。 現(xiàn)實中,渺小的個體注定無法對抗歷史,但既然是小說,我想在不過分夸張的情況下允許這樣的英雄主義。所謂不過分夸張,就是沒有一步登天。因此這篇文的劇情線不是爽文走向,相反,主角時常身處被動,改變歷史的道路布滿荊棘,一波三折。 正因他們挑戰(zhàn)的不只是亂世中的小人,更是時代的洪流,所以才異常艱難。我想,如果輕易就能翻盤,上輩子也不會少了女主那點外掛就那么慘了。 好在最終成功,盡管有流血犧牲,但求仁得仁是我賦予人物的命運與選擇,也是我認(rèn)為的價值。當(dāng)然,大家經(jīng)歷不同,觀念不同,不強求所有人接受。 可能很多讀者遺憾:如果鄭濯沒死的話。雖然我安排了一個完滿里略有缺憾的結(jié)局,但不至于殘忍說“絕對沒有如果”,也不至于拿所謂標(biāo)準(zhǔn)答案捆住你們,這個可能存在的平行世界就留給大家想象吧。 最后,感謝一路支持陪伴,接下來,不投緣則好聚好散,投緣則下本再見,我會努力講更好的故事。 說下新文安排,最近身體透支,不能無縫接檔,我會邊休息邊存稿,爭取盡早。下篇古言是《怎敵他晚來瘋急》,但古言費神,我準(zhǔn)備嘗試現(xiàn)言松松腦子,挑了《軟玉溫香》這個腦洞。兩篇先后順序沒定,感興趣的可挑選收藏,或直接收藏作者專欄,只要晉江不抽,到時就能收到更新通知,抽的話看緣分吧。[允悲][抱拳] 第115章 番外·前世·陸時卿(一) 臘月大寒, 一年當(dāng)中最冷的時節(jié)。 朔風(fēng)苦雨里,陸時卿屈了腿半跪在橋欄邊, 佝僂著背脊,嘴里不住咳嗽, 咳一陣就吃進一口冷風(fēng),冷風(fēng)灌入肺腑, 無比沖嗓, 于是便再咳一陣。 如此反反復(fù)復(fù)。 細(xì)雨最濕衣。他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官袍已快染成了玄色, 三品朝服這么個不怕臟的糟蹋法,手心里攥著的字條倒是干干凈凈的。 鄭濯將元賜嫻留下的字條給他后, 就被他勒令回了城, 免遭盯梢。眼下漉橋上就他一個。天寒地凍的, 也沒別人這樣想不開了。 陸時卿咳得氣急, 支肘想將自己撐起, 試了兩下沒成, 干脆一個翻身, 背脊貼住橋欄癱坐下來。冷風(fēng)號得急,往他袖里一陣猛灌,幸而官袍的袖口窄,擋去了大半。 他緊了緊袖子,耳邊似乎響起一個邈遠(yuǎn)的聲音, 自兩年前的隆冬傳來:“徐先生,您大冬天也寬袍大袖的,不冷嗎?” 他當(dāng)時想說冷啊。只是倘使換了窄袖, 掐了腰帶,身形外露,就不好掩人耳目了。 但他說不得,所以哪怕都快抖似篩糠了,還強裝著氣定神閑,聲色平穩(wěn)道:“徐某不冷,多謝縣主關(guān)切?!?/br> 早知后來還是被元賜嫻識破了身份,他演這一出又是何苦。 想到這里,陸時卿扯了下嘴角,抬起一雙空洞無神的眼,望向灰蒙蒙白茫茫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