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怔愣之際，便被重重扇飛，巨大的身軀沖向山林，一直撞斷數(shù)十根大樹，才停了下來。它只覺渾身骨頭都要碎了，躺在地上剎那就變成了一只小老虎，渾身都是血。

    西風(fēng)訝異青淵的靈力之強(qiáng)，虎妖的妖力雖然沒到了要她跪倒的地步，但比劃幾劍還是要的。

    但現(xiàn)在，青淵只是揮一揮破掃把，就把虎妖轟得只剩半條命。

    ……她要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帶著小火逃走才行。

    她上前要去收虎妖的精魄，人還在半道，就停住了。

    因?yàn)檫@山中的妖氣，更加濃郁。

    隨后走出幾只狐貍，站在了虎妖面前，像是在守護(hù)它。不過片刻，又有野豬出現(xiàn)，同樣是站在了虎妖面前。

    一只只野獸從密林中走了出來，狐貍野豬，猴子狼，狗狗貓貓，似乎整個(gè)山林的獸類，都出來了。

    有些已經(jīng)成妖，但更多的，只是普通的野獸。

    它們不約而同地，都站在了虎妖面前，護(hù)著它，與西風(fēng)對峙。

    西風(fēng)默了默，問道：“你是不是要我將它們通通捉住，你才愿意出來？茵子姑娘。”

    見她提及這個(gè)名字，獸類們更加警戒。

    “你們別慌。”

    輕輕的嘆息聲從一層一層的野獸圍墻內(nèi)傳出，是姑娘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西風(fēng)負(fù)手看向那邊，那些獸類已經(jīng)默默開路，一個(gè)不過十六七歲的姑娘緩步走了出來。

    正是茵子。

    茵子的氣色還未恢復(fù)，身形又單薄，看起來像是個(gè)紙片人，刮一陣大風(fēng)就要將她吹跑。

    只是她雙目堅(jiān)定有神，不似一般的小姑娘那樣扭捏羞澀。哪怕只是個(gè)凡人，然而從獸類看她的眼神，她儼然似萬獸之王。

    “不要再傷害它們了?！币鹱討┣蟮溃八鼈儗δ銢]有惡意，只是想趕你走?！?/br>
    “我知道?！蔽黠L(fēng)淡然說道，“無論是狗妖還是蛇妖，鳥妖還是虎妖，都只是想將我趕走，它們一開始就沒有殺氣，否則我也不至于將它們困在妖球之中，而是該跟以前一樣，一劍斷魂?！?/br>
    茵子怔然看她：“你知道它們只是在趕你走？”

    “當(dāng)然知道?！蔽黠L(fēng)看著她，說道，“而且我還知道，是你授意它們這么做的，對吧。包括將你當(dāng)做祭品葬了。”

    茵子詫異。

    “只是你沒有想到，你剛埋入地下，就被黑妖劫走，當(dāng)做了開啟封印的鑰匙。”她掃視了一眼這些妖獸，說道，“雖然你能cao控它們，但是它們妖力太弱，連去妖山的能力都沒有?！?/br>
    “我沒有cao控它們，我和它們是朋友?！币鹱臃瘩g道。

    西風(fēng)沒有笑話她，她甚至是相信她的話的。

    因?yàn)橐鹱涌雌饋恚瑳]有一點(diǎn)能cao控妖怪的能力。

    可是能讓如此多的妖物都聽她的話，配合她做戲，也是一種能力了。

    “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再管這里的事，你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西風(fēng)沒有動(dòng)身，看著這焦急的姑娘說道：“因?yàn)樯缴褚l(fā)怒了，是么？”

    茵子愣了愣：“你知道？”

    “猜的，蝗蟲過境不食，蟾蜍出水逃走，只怕不久以后，這一帶要有地龍現(xiàn)世了?！?/br>
    地龍一出，山搖地動(dòng)，八善村在山巒之中，山一震動(dòng)，山石滾落，樹木倒塌，整個(gè)八善村都將毀于一旦。

    西風(fēng)繼續(xù)說道：“山神動(dòng)怒，要?dú)Я诉@里，對吧?！?/br>
    茵子見她已經(jīng)猜得八丨九不離十，但卻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知道如果不將真相告訴她，她是不會走的。她輕聲說道：“山神是動(dòng)怒了，但我求它給我十天的時(shí)間?！?/br>
    “用那十天的時(shí)間來將整個(gè)八善村的村民嚇走？”

    西風(fēng)大致能猜出她的用意，許是茵子由獸類那得知山神動(dòng)怒，將有地龍出現(xiàn)，于是求山神息怒，給她十天的時(shí)間撤離村人。

    可是八善村的人怎么會因?yàn)樗囊痪湓挾x開世代尚存的村落。

    所以茵子拜托了她的妖怪朋友，假意妖怪盯上了八善村的人，為了做得逼真，茵子便成了所謂的“祭品”。

    如果沒有黑妖插手，說不定茵子已經(jīng)進(jìn)行下一步的“嚇跑村人”計(jì)劃了。

    再如果沒有她插手，說不定茵子也真的就成功了。

    奈何中途插一腳的人太多。

    “是?！币鹱狱c(diǎn)了點(diǎn)頭。

    “那這山神也算是講情面了，可是好端端地要?dú)У粢粋€(gè)村落，也是有些可惡了?！?/br>
    “不，山神大人并沒有做錯(cuò)什么。”

    見她給山神辯護(hù)，西風(fēng)意外了。

    茵子說道：“我們八善村的人，世代居住在這里，得山神庇佑，獵物充沛。可后來鎮(zhèn)上、縣里的富商們，甚至是衙門朝廷，都喜歡上了獸類皮毛，不為御寒，只為炫耀。他們出重金購置，我們八善村的人也整日狩獵，賺取錢財(cái)，一日又一日……山林的獸類們在哭，山神聽見了，我也聽見了，可是他們聽不見。”

    西風(fēng)默然，說起來這往身上披皮毛的風(fēng)氣，也不知道是何時(shí)興起的。

    披著獸類的尸體在身上，還以此為榮，他們也不嫌瘆得慌。

    “……山神怒了，要護(hù)衛(wèi)她的子民。我苦苦哀求，它才答應(yīng)了我十日之約?？墒前凑仗煲?guī)，它不許我向村人泄露天機(jī)，否則哪怕村人逃離了這里，依舊會死于非命。”

    西風(fēng)這才徹底明白，為什么她屢次要將她趕走，有她在，妖怪們根本沒有辦法出面嚇走村人。

    來一個(gè)收一個(gè)，來一群揍一群。

    西風(fēng)問道：“林中空棺一事，當(dāng)時(shí)你是不是在？”

    “在，是我讓百靈鳥妖嚇你的?！?/br>
    “這就難怪了?！彪y怪她明明感覺出有人在cao縱鳥妖，可是她到了那個(gè)位置時(shí)，卻沒有察覺到妖力。原來不是什么大妖怪，而根本是凡人，所以她沒有追蹤到那氣息。

    茵子看著林中的獸類，撫著旁邊狐貍的毛發(fā)，指尖和眉眼，都在輕輕顫抖。她眼里漸漸有淚，聲音也在顫抖：“對不起，我代長輩們跟你們說對不起……”

    盤古開天，女媧造人，與山，與水，與食物。然而他們卻不知足，過度的獵殺和無止盡的貪婪，最終惹怒了神靈。

    凡人在天災(zāi)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愚公移山不曾惹怒山神，因?yàn)樗⒉皇菫榱藵M足一己私欲而在移山。

    但被獵殺的獸類是在滿足凡人的貪婪和虛榮。

    她聽見它們在哭，在哀嚎。

    山神怒了。

    八善村即將毀滅。

    茵子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狐貍反舔她的手，安撫哭泣的她。

    眾獸輕嘆、啜泣，像山神在嘆氣、啜泣。

    西風(fēng)默然看著它們，旁人忽然開口說道：“你不開心?！?/br>
    西風(fēng)微頓，偏頭看他：“我不開心得有這么明顯？”幾乎是對上眸光的瞬間，她忽然有了一個(gè)主意，抓了他的手晃了晃，“青龍哥哥，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吃瓜群眾：有事的時(shí)候就是你的小甜甜┑(￣Д ￣)┍

    ☆、第9章 空棺（九）

    第九章

    “那捉妖師去了有半個(gè)時(shí)辰了，說了要帶茵子回來的，可就是不見人?！?/br>
    茵子娘焦急地等在山腳下，和聞?dòng)嵹s來的婦人們一起朝山上張望。茵子爹聽見女兒不見了的消息也趕回來了，急得幾次想沖上去，都被村人攔住。

    “你沒聽見方才山上的吼叫聲嗎？大妖怪，大妖怪啊，你一上去就要被當(dāng)做點(diǎn)心吃掉了?！?/br>
    “可是茵子她……”

    “放心吧，交給那小姑娘，她不是三番兩次都順利擺平了嗎，再信她一回吧。”

    茵子爹焦躁不已，要是再等不來人，他就拿著弓箭進(jìn)山。

    等了約莫半刻，一直在山腳下等待的村民中忽然有人驚叫：“老天爺?。　?/br>
    眾人紛紛朝他看去，只見他哆哆嗦嗦指向遠(yuǎn)山，眾人立刻往那看，這一看，也跟著驚叫。膽子小的人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叩起頭來。

    那浩瀚天穹之中，有一條巨大青龍正盤旋飛過，時(shí)而入云端，時(shí)而俯沖山頂，忽遠(yuǎn)忽近，看得村民咋舌。

    坐在龍腦袋上快被風(fēng)吹傻了的西風(fēng)艱難地抱住它的龍角，胃有點(diǎn)難受。

    “你……能不能……慢一點(diǎn)……我要吐了。”

    青淵聽見，立刻停了下來。

    立刻……一頓。

    “嗝?！蔽黠L(fēng)差點(diǎn)被甩了出去，如果青龍還記得自己的八字，她一定要拿去算一算，兩人是不是八字相沖，這青龍是老天爺特地派來折磨她的吧。

    青龍臨空，離地面甚遠(yuǎn)，底下的人仰頭瞻仰，看龍神真顏尚不清晰，那就更看不見小如發(fā)絲的西風(fēng)了。

    龍?jiān)诜查g，素來都是神獸，被人們敬奉為神靈。八善村的人見了它并不驚怕，只是詫異和虔誠地叩首跪拜。

    “你們，”青龍說道，“離開八善村?！?/br>
    村人全都一愣：“為什么？”

    “屠殺生靈，惹怒山神，天災(zāi)將至?！?/br>
    眾人驚異，說到屠殺生靈，皆是一震。這句話在那狗妖出現(xiàn)的時(shí)候，他們也曾聽過?？墒恰叭桥缴?，天災(zāi)將至”這話，卻不曾聽過。

    如今龍神提醒，村人如夢初醒。

    近日村莊里屢屢有妖怪出現(xiàn)，周圍群山的獸類晝夜不安吼叫，只怕就是天災(zāi)的預(yù)兆。

    但全村搬家并非易事，所以還是有人不愿相信。哪怕是出自龍神之口已經(jīng)足夠說服人，然而搬家實(shí)在麻煩，一時(shí)都不愿開口說離開。

    村長也遲疑著，問道：“請問龍神，可否庇佑我們八善村？我們八善村老幼婦孺幾百口人，搬家實(shí)在不容易?！?/br>
    青淵言簡意賅地說道：“走。”

    一字重音，從蒼穹落下，讓村人有些不知所措，還想掙扎，又聽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