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這一嗅太子差點兒沒驚脫了下巴,他面紅耳赤,心頭狂跳,跳得都快續(xù)不上氣兒來了,“你……” 窗外的光柔和地打在她臉上,她笑靨嫣然。二十二歲的女人,不穿官袍的時候依舊有一種純真自然的□□。太子惡向膽邊生,伸出一截手指,壓在她唇上,“星河,我有時候覺得……你缺心眼兒?!?/br> 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個,他想說“星河,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愛你”,可是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原來不解風(fēng)情的不單只有她,自己也同樣。 她干嘛想起嗅他的手?是不是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他雖然害臊,但又覺得光榮,他喜歡的女孩兒完全理解他,甚至可能產(chǎn)生了加入的意思。按照常理他應(yīng)該順勢而上,結(jié)果他說她缺心眼兒……缺心眼兒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指腹在她唇上摩挲,反正太子血脈噴張,心在蠢蠢欲動,覺得自己又快爆炸了。 星河卻不大高興,莊重但不失禮貌地格開了他的手,“您還沒洗漱呢,我叫人進(jìn)來伺候您?!币幻嬲f一面轉(zhuǎn)過身去,“手上一股味兒,摳腳丫子了么……” 太子僵立在那里,心像寒冬里的臘rou,肥的地方也再冒不出油水來了,凍得梆硬。 伺候的人魚貫而入,由茵陳打頭引領(lǐng),那些宮人都去料理太子爺了,茵陳還是絞了帕子來服侍她。小姑娘的好惡一向這樣鮮明,她眼里基本沒有太子,只有星河,一口一個星河姐,給她擦了臉,又來伺候她穿衣裳。 “我都聽說了,您真厲害,酒量那么大,把太子爺都喝趴了?!眹K嘖感嘆著,“能在外頭當(dāng)官兒,號令男人,喝酒又不落下成,還有什么您不能的!您教我喝酒成嗎?我也想學(xué)來著?!?/br> 星河失笑,“小孩兒家喝酒不好,侍中將來是尊貴人兒,別跟我似的。我是給人賣命的人,喝酒都是為了應(yīng)酬?!?/br> 茵陳說:“我不尊貴啊,我也是給人賣命的?!?/br> 她是不明白,不管她往后跟了哥兒倆其中哪一個,都是受封誥命的命運,和她不一樣。 茵陳還在絮叨,她對星河的喜歡從來不加掩飾,就因為和葉近春聊了兩句,小葉子說大人體恤奴才,賞他新夾襖穿,她就越發(fā)覺得她是好人了。 好人?星河捺了下唇角,控戎司里哪兒來的好人,領(lǐng)著一幫殺人不眨眼的惡棍,能清白到哪兒去? 高知崖死了,高家人半夜把尸首運了回去。這樣的死法兒,連喪事都不能辦,家里停了一天靈,第二天夜里就草草下葬了。別人家都過冬至,尚書府上里里外外哭聲一片,金瓷回稟時,正值黃昏。她站在衙門外聽他說話,朝南觀望,高府離這兒不遠(yuǎn),隔了兩條街罷了。 “公主府有什么動靜?” 金瓷說沒有,“公主府上房黑燈瞎火一整夜,公主沒在自己府上過節(jié),頭天就收拾了,上簡郡王府去了?!?/br> 她慢慢點頭,哥兒倆常在府里出沒的,這會兒都死了,想想都覺得怕吧。 她轉(zhuǎn)身進(jìn)衙門,邊走邊問:“那個徐二馬呢?放了沒有?” 金瓷道:“人還在牢里關(guān)著,那晚太子殿下處決了高二爺,沒動徐二馬,說等大人回來,請大人親自定奪?!?/br> 讓她定奪,不就是想逼她下死手嗎。她知道利害,人不能留,留著是把柄,落到簡郡王或高尚書手里,就要壞事了。先前說了那么多哄騙的話,終究都是虛的,控戎司辦事,翻臉只在彈指間。 腳下一踅,“上牢里瞧人去?!?/br> 天色漸暗了,金瓷挑著燈籠在前面引道,星河負(fù)手而行,及到徐二馬牢房前,爛稻草堆兒里的人一看見她就蹦起來,“大人……大人,案子結(jié)了,能放我回去了吧?昨兒過節(jié),家里缺我一個,不知道他們怎么樣呢。您說好的,只要我指證高二爺,您就放我回家……” 星河平靜地看著他,涼聲道:“你很識時務(wù),事兒辦得不錯,回頭我會送你媳婦兒二百兩銀子,權(quán)做你家以后的吃用開銷。你想回去,得等明天,明兒讓你媳婦來接你?!?/br> 徐二馬有點懵:“用不著她來接我,家里還有孩子,我自個兒回家就成了……” 她沒再說話,瞥了金瓷一眼,轉(zhuǎn)身往外去了。 金瓷從墻上摘下馬鞭來,鞭梢狠狠在手上繞了兩圈,踢開牢門,邁進(jìn)了狹小的牢籠里。 第37章 行天入鏡 人活著, 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誰不愿意做個好人呢, 可是做好人得有資本,如果她還是閨閣里的姑娘,每天的忙處只在小小的花繃上, 或許會有閑情兒顧一顧別人的死活?,F(xiàn)在呢, 身在其位,牽連太多, 如果婦人之仁, 那接下去就是無邊的災(zāi)禍。 徐二馬的尸首停在了牢房前的空地上,她終歸是不忍心的,沒有讓番子把人扛到荒郊野外隨意埋了。徐妻來接人, 看見了沒有氣息的丈夫,當(dāng)即癱軟在地痛哭起來。 星河旁觀了半晌, 等她哭完才上去說話, “節(jié)哀吧,突發(fā)的急病,救不回來。原本是要充軍的, 現(xiàn)在能回家也好。” 伏地的女人仰起臉來, 錦衣華服的女官居高臨下看著她,斗篷領(lǐng)上貴重的狐裘襯托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神淡漠, 唇色輕淡。卑微的村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 那種對待生死近乎冷血的態(tài)度令人恐懼。她瑟縮著, 猶豫著, 轉(zhuǎn)頭再瞧一眼板車上躺著的人,咧開嘴復(fù)失聲嚎啕起來。 星河微抬了抬手,千戶將一張銀票送到跪地的女人面前。 “這些銀子是人犯留下,托本官轉(zhuǎn)交夫人的,夫人請收好。檢點一下死者隨身物品,若沒有遺漏,就領(lǐng)尸回去吧?!鞭D(zhuǎn)頭叫江城子,“她是婦道人家,雪天路滑不易行走,你打發(fā)兩個人護(hù)送掩埋。” 江城子道是,一揮手,兩個黑衣的番子上來,抬起了車轅。 星河看了眼抽泣不止的婦人,蹙眉道:“徐二馬祖籍山東,京城不宜久留,領(lǐng)上老娘和孩子,遷回老家去吧?!?/br> 女人失魂落魄的模樣,手里捏著那張銀票,上頭的數(shù)目讓她感覺惶恐,“他一個月不過半兩奉銀,二百兩……就是一輩子都賺不著啊?!?/br> “那本官就不得而知了,公主府家大業(yè)大,攢下幾百兩也不是什么難事?!毖粤T一頓,“怎么?夫人對這錢的來歷存疑嗎?既然如此,那就暫且扣留,等查明了再處置吧?!?/br> 那女人聽了這話,慌忙把銀票收進(jìn)懷里,一迭聲道:“不不……是我糊涂了,他在伙房上值,興許是差當(dāng)?shù)煤?,主子賞賜的?!?/br> 星河不由感嘆,這世道就是這么混賬,衙門里發(fā)生的事兒無處申冤。一條人命,二百兩銀子,活著的人得活下去,老的要供養(yǎng),小的嗷嗷待哺。再難過,有了錢,難過也能減半。 徐二馬的妻子扶著板車回去了,邊上千戶看了眼,低聲問:“留么?” 星河忖了忖,還是點頭,“內(nèi)情那個女人不知道,就算落進(jìn)別人手里,也問不出頭緒來……留她一條命吧,她還有孩子要撫養(yǎng)?!毖粤T悵然遠(yuǎn)望,雪下得綿密起來,人影遁進(jìn)重重迷霧中,看不真切了。 返回值房里,徐圖之壓刀進(jìn)來回稟,說衙門又接了密報,衛(wèi)將軍曹瞻私設(shè)幕府,挪用軍需,“南大人已經(jīng)入宮面陳皇上,請皇上示下。那封密函寫得詳盡,連軍餉去處都有推測,據(jù)說是私養(yǎng)外宅,達(dá)十處之多。曹瞻的家族是憲宗時期曹太后娘家,曹太后臨朝稱制,曹瞻的曾祖任大將軍,和太傅三公合稱五府。不過憲宗皇帝手腕高超,最后有驚無險親政,那干外戚都給削了權(quán),如今只剩衛(wèi)將軍一個有實權(quán),掌北軍駐守?!?/br> 星河聽后闔上了文書,靠著椅把手說:“活兒又來了?!?/br> 徐行之不解,“南玉書最愛搶陽斗勝,這案子就算批下來讓查,也是他的職權(quán)范圍?!?/br> 星河笑了笑,問徐圖之,“私宅的情況寫得明白嗎?” 徐圖之說是,“在哪個胡同,多大年紀(jì),宅子里有多少人伺候,都一清二楚?!?/br> “通常底下人彈劾,私設(shè)幕府和擅用軍餉兩項,就足以置人于死地了,何必連那些外宅的數(shù)目的報得一清二楚?這個寫密函告發(fā)的人,其實在意的是他在外頭養(yǎng)妾,恐怕那些妾還不是暗門子,有正經(jīng)出處,且已經(jīng)給他生養(yǎng)了?!?/br> 她剛說完,徐圖之就拍大腿,“大人神了,一猜一個準(zhǔn)兒。收得早的外宅都有生養(yǎng),最大的兒子已經(jīng)十來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