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彎腰，從他的臂下逃走了。

    荊覓玉驚慌失措，沒有注意地勢(shì)，一腳踏空時(shí)，她的喉嚨終于能發(fā)聲了，“啊——”

    追趕她的晏玉，差了一秒。他手里抓了個(gè)空，像是在心里挖開一個(gè)洞。

    第62章 叢林

    # 062

    慶幸的是，這里不是山崖。

    上下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差。

    荊覓玉踩空摔了下去， 身子順著斜坡滾落。

    孫燃上來， 立即一躍而下。

    晏玉都來不及阻止。

    這斜坡有兩道坡， 荊覓玉滾落的那里， 坡度較緩。

    孫燃跳躍的地方離了她兩三米， 卻已經(jīng)陡了好幾度， 他一下子滑落到比她低的下層山道， 與她分岔而行。

    晏玉說， “報(bào)警。”

    “好。”鞏玉冠往后掃視，“那人還在林子里，你們小心。”

    “你也是?！标逃裼^察著地形，往荊覓玉出摔落的地方往左跳。

    斜坡有樹叢，荊覓玉的手手腳腳都被樹枝刮開，最后掉落在一棵樹邊。

    樹根向外延伸一米多。她的腰就梗在了直徑五厘米的樹根上。

    疼痛讓她一時(shí)動(dòng)彈不得。

    她嗚咽地哭。

    晏玉要下落的地方，有一塊凹凸不平的巨石， 他右手拽住坡上的一個(gè)枝干。枝干承受不住他的落勢(shì)，彎了身子， 枝上的葉子全被他抓到掉落。

    他左手一撐，險(xiǎn)險(xiǎn)地避開了巨石。落地的那一刻， 踩到一個(gè)小石塊，左腿曲了一下， 差點(diǎn)站不穩(wěn)。

    他雙手抱住左膝， 再甩甩腿。

    晏玉走到荊覓玉的身邊， 輕輕地抱起她， 攬?jiān)趹牙?，“哪里疼？?/br>
    “都疼，死疼死疼……”她臉貼在他的胸膛，哭個(gè)沒停。

    他給她檢查了傷口。她手背和臉頰都有劃出的血痕，好在不深。疼的，應(yīng)該是跌到樹根上的淤青。

    他抱她坐起來，手指給她輕揉后腰。

    她“嗯”了兩聲，沒說話。

    晏玉目光在周圍的環(huán)境掃了一圈。

    這里不是深山。前面有一條黃泥路，他猜測(cè)是人類踩出來的。

    晏玉印象中，孫燃掉落的地方是山道，應(yīng)該比他和她安全。手機(jī)沒有信號(hào)，聯(lián)絡(luò)不上。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荊覓玉在他懷里喃喃出聲，“外面……有可怕的東西……”

    晏玉微怔。這話，他在孟泛玉的葬禮上聽她說過。他知道她說的是野豬。

    寺水山?jīng)]有野豬的新聞，但是蛇鼠鳥鷹，總是免不了的。

    他要抱起她。

    她掙扎得不肯。

    晏玉指指旁邊的草叢，用哄小孩的口吻說：“這里的螞蟻有你半個(gè)拇指那么大，爬到你漂亮的身子上，咬一口，可疼了?！?/br>
    荊覓玉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一只她從沒見過的巨型螞蟻，正向她爬來。她趕緊躲在晏玉懷里。

    他撿起小石頭，擲向螞蟻。

    螞蟻迅速地逃走了。

    晏玉把荊覓玉橫抱起來，“我們?nèi)グ踩牡胤阶?。?/br>
    她抬眼看他。

    他背著一個(gè)檸檬黃背包，有些好笑。

    她雙手?jǐn)埳纤募珙i，“我們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坐，不要只我一個(gè)人坐?！?/br>
    “當(dāng)然。”他抱著她，向黃泥路的方向走。

    荊覓玉視線垂下，見到他小臂上的咬痕，未干的血跡觸目驚心。她發(fā)抖起來，“可怕的東西……咬人……我們躲起來?！?/br>
    顯然，她忘了那是她咬的。

    “嗯，躲起來?！蹦嗦吠鶅蛇叿较蚨加行凶叩暮圹E。晏玉判斷了一個(gè)方向，穩(wěn)穩(wěn)前行。

    她一路在嘀咕：“你成績(jī)比我好，明明你該活著的，我過得好累?！彼ζ鹕仙碚f話給晏玉聽，“我也想陪你一起離開。”

    “不許離開。”晏玉只這么應(yīng)了一聲。

    “那——”她又說：“你以后不要再丟下我了。你爸爸mama好兇呀，你一個(gè)嬸嬸還拔我的頭發(fā)，超級(jí)痛?！?/br>
    晏玉冷笑：“看來我要對(duì)付的人員名單很長(zhǎng)?！?/br>
    她沒聽懂他的話，繼續(xù)說自己的，“是不是因?yàn)槲遗峦矗瑫?huì)痛的事情，你就不叫我一起？”

    晏玉哄著：“以后都叫上你一起?！?/br>
    “好啊?！彼_心地笑起來，“嗯……你走了，我過得不好。有一天，我遇上了一個(gè)壞人，他要搶一個(gè)小孩子，真壞。但是我不怕痛啊，我上去保護(hù)小孩子。壞人把刀子指向我。我又不怕痛，怕什么?！闭f著說著，她聲音低下去了，“不過，外婆好難過。我現(xiàn)在又害怕刀子了。你不知道吧，我養(yǎng)了一群小雞崽，就和外婆院子養(yǎng)的一樣。不過，好多都是放養(yǎng)的，只有一個(gè)在我家里?！闭f到這里，她又笑起來，“家里的那只，煮飯?zhí)貏e好吃?！?/br>
    晏玉輕輕笑了。

    她忽然惆悵地問：“你會(huì)不會(huì)怪我家里養(yǎng)了別人？”

    “不會(huì)?！泵戏河衲転樗崦衷鯐?huì)忍心讓她守住他的墳?zāi)?，孤寂一生?/br>
    “你和他是不一樣的?！彼卣f：“你是我的過去，他是我的未來。我的，就是我一個(gè)人的。嗯，你和他都是我一個(gè)人的?！?/br>
    晏玉點(diǎn)頭，“嗯，對(duì)，都是你一個(gè)人的?！?/br>
    荊覓玉聽到他的回答，展顏歡笑。

    這時(shí)，泥路在前方十多米處斷了，稀疏的綠草冒出頭。

    晏玉觀望林木。

    走反方向了。

    他走到在山壁一側(cè)的石頭，把荊覓玉放下?！霸谶@休息一下?！?/br>
    “嗯?！彼∷?，害怕地說：“你別走啊?！?/br>
    “不走?！标逃穹畔滤谋嘲?，拿出了那把木駑。

    背包不大，木駑拆解才能裝得下?，F(xiàn)在得重新組裝。

    晏玉早準(zhǔn)備有工具，他迅速地把木駑組裝完成。木駑配備的木箭，封了一層軟膠。他把軟膠拆了，尖利的箭嘴和漂流那天刺魚的一樣。

    只有三根箭。

    這條山路不知要走多遠(yuǎn)才能出去。

    如果放他一個(gè)人在這樣的密林中，他完全不擔(dān)心。但她現(xiàn)在狀態(tài)失常，就怕她再次受驚。

    尤其是想到，剛剛她在他面前墜落而下，他就泛起一種要把那個(gè)殺手千刀萬剮的仇恨。

    如今他手心仍有失落感。就這樣把她擱在自己掌心了，都還覺得不夠疼她。

    荊覓玉近看他，那片在她眼里染血的森林被他放大的五官遮了許多。她忽然用鼻尖去蹭他的鼻尖，歪起頭，仔細(xì)分辨他的眉眼。

    他不是那個(gè)人呀。為什么會(huì)這樣抱著她在林子走呢？

    她又糊涂了。

    醫(yī)生說，忘東忘西的時(shí)候就得靜下心來。

    她就靜靜地看他。

    幽靜的森林沒有聲音。

    晏玉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徹底隔絕了那片森林。

    她滿眼滿心只有他，因此看清楚了，這不就是她新養(yǎng)在家的那只小雞崽嗎？

    煩亂的記憶，換成了和晏玉在家煮飯的情景。沒有森林，只有一排排的油鹽醬罐，煎鍋湯煲。

    荊覓玉猛地把他抱住，“你終于來了?！?/br>
    “我來晚了，是我的疏忽?！标逃窕?fù)硭?/br>
    她悶悶的，“還好你來了?！?/br>
    “有我在，沒事了?！彼麚釗崴谋常耙灰人?？你的保溫杯還在背包里?！?/br>
    “好。”她喉嚨是有些干。

    他和她一起坐在石頭上。

    她望著荒蕪的叢林，再仰頭向天空?！拔乙郧埃臀业哪信笥言谏掷锢Я巳??！?/br>
    “嗯。”晏玉撿起地上的樹枝，削起尖來。

    “我太累，走不動(dòng)了。他抱著我走了好久。那里有很多鑿空的山洞。洞不大，躺不了人，我們坐在一起休息。突然，遠(yuǎn)處有奇怪的叫聲?！鼻G覓玉淚水忍不住落下來，“他說出去看看。臨走時(shí)，他用盡力氣推了兩個(gè)大石頭，把洞口堵住了。他和我說，去去就回……”

    然而回來的他，渾身是血，一只手臂已經(jīng)沒了。他吊著殘余之氣，是為了和她告別。

    她無法再說下去了。

    晏玉給她拭去眼淚，“因此，你要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你不僅僅是自己活著，你還背負(fù)著他的生命。”

    “嗯。”荊覓玉哭得鼻涕流了出來。

    晏玉沒有再說話。

    他的目光在四處搜尋。這里和先前的叢林不太一樣。上面林木密，這里山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