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既然來自姥姥,唐緲相信它一定不致命。 離離曾經(jīng)挑撥過,說姥姥和兩個小姑娘都想要他的命。但他才不信呢,他始終赤誠地站在她們一邊,即使因此光榮犧牲。 “犧牲”兩個字剛剛劃過他的腦海,他便開始吐血,大量的鮮血短時間內(nèi)從他口中涌出,噴在干燥雜亂的稻草堆上,就仿佛他體內(nèi)有個專門封鎖血液的水龍頭,而誰把那玩意兒擰開了。 他和淳于揚都嚇壞了。 淳于揚完全忘了自己有潔癖,先替他捂住嘴,發(fā)現(xiàn)無濟于事后就沖出了廚房,一邊大喊:“司徒先生??!” 司徒湖山是江湖人士,年紀(jì)又長,淳于揚以為他總有些歪門邪道的止血方法??傻人麃砹酥笠彩譄o策,只會吱哇亂叫,在唐緲身上亂點亂戳,期待某一個xue位突然發(fā)揮奇效,結(jié)束這場恐怖的血光之災(zāi)。 一時間燭影搖動,腳步紛亂,唐緲徘徊在休克邊緣,淳于揚滿頭焦慮的冷汗,唐畫嚇得嚎哭不止,司徒湖山大呼小叫,周納德腿都軟了,連離離也臉色蒼白。 誰都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唐緲像一只口袋似的,翻過底往外倒血,而所有人的命都系在唐緲身上呢! 幸虧這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淳于揚在對廚房各個柜子、抽屜的胡亂翻找中發(fā)現(xiàn)了一小瓶云南白藥粉,他也不管有用沒用,硬是在唐緲吐血的間隙,倒進了他的嘴里。 ——順便說云南白藥是個好東西,但并非萬靈丹,大家如有出血癥狀,還是應(yīng)該及時就醫(yī)。 ——另外過期藥品在垃圾分類中屬于有害垃圾,和電池一樣,千萬別亂扔。 總之,唐緲的駭人表演被一瓶過期已久的云南白藥阻止了,或者說,誰把他體內(nèi)的水龍頭又關(guān)上了。 與其說是藥的作用,還不如說是他的血已經(jīng)吐得差不多。往后整整半夜,他都彎腰抱肚側(cè)躺著,偶爾呻吟,基本呈半昏迷狀態(tài),如果唐家有血壓計,那么儀器上的數(shù)值大約是80/40。 淳于揚一分鐘都沒敢睡,守在廚房里密切觀察,見唐緲失血過多冷得打顫,便脫下外衣替他蓋好。 “唐緲?”他小心翼翼地喊著,“你能支撐嗎?” 唐緲聽到了,眼睫翕動,但沒睜開。 “唐緲?”淳于揚又湊到他耳邊喊一聲。 過了許久,終于聽到唐緲的回應(yīng):“嗯……” “你有哪里不舒服么?”淳于揚問。 又過了許久,聽到唐緲幾乎細不可聞地說:“麻煩……你……一件事……” “什么?” “把孩子……拉我身邊……我冷?!?/br> 孩子當(dāng)然是指唐畫了。她剛才哭得太兇,現(xiàn)在累了,正仰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小孩子新陳代謝最快,身上總是熱乎乎的,唐緲需要她。 淳于揚想了想,卻沒照做,而是把精神委頓的唐緲抱在懷里,用體溫使他舒服一些。 唐緲意識不明,哼了幾聲,喃喃半句:“還是……我家姑娘……暖和……” 淳于揚青春火熱的胸膛居然被唐畫搶了功,也不知道該怪誰去。 唐緲?biāo)吮刃阎蓯?,醒著的時候有些煩人,睡著時他像一尊玉雕,線條溫潤,白得晶瑩,而且還顯得有點兒脆。 淳于揚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意識到有些壞事了,因為他這一眼長達五分鐘。 “……” 淳于揚倒吸一口涼氣,抬頭望房梁,心想:自省自訟吧! 此時唐緲為了尋找更舒服的姿勢,往他懷里窩了窩,側(cè)臉緊貼他的胸口,于是自省自訟也救不了淳于揚了,心里就像有幾百只貓爪子在撓。 唯一的真貓——大白貓雪球不知什么時候進來廚房,在他們身邊穿梭逡巡,喵喵直叫,甚至還把爪子搭在淳于揚背上,那人居然一點兒都沒感覺到。 他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只有一句話:壞事了,壞事了,壞事了,真的壞事…… 心里想著壞事了,手中卻不放。 連貓都不耐煩他了,撓了他手臂一把便跳出窗外。感覺到刺痛后淳于揚從坐如磐石狀態(tài)幡然醒悟,趕緊將唐緲放回稻草堆上,扶著頭無聲自戕,心說不能看不能看……風(fēng)險可控,到此為止,一定要到此為止! 唐緲翻了個身側(cè)躺著,又哼哼唧唧:“冷啊……好冷……畫兒呢?” “……”淳于揚將他重新裹回懷里。 “畫兒……貼太緊了……別擠壓……肺……”唐緲喃喃,“喘不上氣……” 淳于揚越發(fā)把他摟得緊了些,口是心非地念叨著“到此為止”。 …… 大約凌晨三點左右,唐緲醒了,喊渴。淳于揚趕緊給他倒了一大茶缸白開水,看著他慢慢喝下去,然后長長吁了一口氣。 “你感覺怎么樣?”淳于揚雖然到此為止了,仍舊控制不住語氣里的關(guān)切。 唐緲抬起臉:“不知道?!?/br> “是你自己的身體,怎么說不知道?” “因為說出來你不會信。”唐緲伸出一根雪白又修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在我半睡半醒的時候,這里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我,那些血是多余的,吐出來比較好,吐出來對大家都好?!?/br> “大家?”淳于揚問。 “我也不懂為什么是大家?!?/br> “那個聲音是……你家姥姥嗎?” 唐緲回憶,輕輕搖頭:“我不記得了?!?/br> 淳于揚想了想,苦笑一下:“這個聲音的意思大約是無人可以幸免吧,你吐血而死,我們四個蠱毒發(fā)作而死,唐畫因為出不去饑渴而死……” 唐緲打斷道:“你把他們幾個都喊來,我要放你們出去?!?/br> 一陣沉默,淳于揚問:“你不打算找鑰匙了?” 唐緲說:“姥姥在不省人事之前,也曾經(jīng)像我那樣大口吐血,所以我大概離深度昏迷不遠了。我不打算拉任何人當(dāng)墊背,所以趁現(xiàn)在還能說能動時放你們走,你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 淳于揚、司徒湖山、周納德和離離聚集到了廚房,各懷心事地或坐或站,有的凝望房頂,有的注視地面。 唐緲開門見山:“姥姥不見了,我快要升天了,所以打算放你們出去?!?/br> 周納德反應(yīng)極快地說:“小唐,讓出去還不簡單,但你得把解藥給我們??!” “我真的沒有下毒下蠱以及做任何手腳,”唐緲以最大的誠懇解釋,“我就是過來走親戚的,什么都不會!” 離離對蹲在角落里自顧自玩耍的唐畫努努嘴:“那她呢?” 唐緲說:“她才五六歲,除了吃喝拉撒睡,也什么都不會!” 離離冷哼了一聲。 見淳于揚目不轉(zhuǎn)睛神情異常,唐緲喊了他一聲:“喂!” 淳于揚其實在盯他的嘴唇,心說:嘴唇破了,是他自己咬的嗎?應(yīng)該和我沒關(guān)系吧……我剛才沒親過他吧?……應(yīng)該沒吧?……好像沒…… 聽到唐緲的聲音他才驚醒過來,立即回想了一下剛才幾人的對話,輕咳兩聲,問:“那我呢?我為什么會蠱毒發(fā)作?” 唐緲沒辦法解釋,只好把責(zé)任推回來:“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呵呵?!贝居趽P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敷衍,相當(dāng)掩飾。 “總之,等我再養(yǎng)精蓄銳幾分鐘,積攢力氣去關(guān)閉機關(guān),然后你們就自由了?!碧凭橆D了一頓,說,“但是我有兩個條件?!?/br> 其余人等他繼續(xù)。 “第一,放棄尋找鑰匙不是姥姥的意思,是我私自做主,所以你們要走趕緊走,以后再也不要來了,讓她們一老兩小平靜地生活下去。以后如果有緣,請把鑰匙還回來。” 沒人搭腔,因為說話了就有偷鑰匙的嫌疑。 “第二,告訴我那是什么鑰匙?!碧凭樛螂x離,“你知道對吧?” 離離果然沒猶豫:“肯定是寶庫大門的鑰匙!” “什么寶庫?” “你們唐家有個寶庫?!?/br> “在哪兒?” 離離說:“如果沒被你關(guān)上這幾天,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了,推測距離江邊棧道不遠?!?/br> 唐緲一怔,因為當(dāng)天他就是在棧道上發(fā)現(xiàn)了吐血昏迷的姥姥。老太太深夜不在家睡覺,而跑到江邊去,難道真因為那邊是藏寶之地? “是你偷的鑰匙嗎?”唐緲問離離。 離離嗤的一笑:“別放你娘的屁了,我真沒偷!” “寶庫里有什么?” “還能有什么?我上回就說過了,但你不信啊,寶庫里有金銀財寶唄!” 唐緲這次還是不信。 以常識判斷即可——唐家占著這么大的宅基地依然是破落戶,姥姥種地為生,唐好、唐畫還是孩子,家里能湊齊五元人民幣的現(xiàn)金就不錯了,枉論金銀財寶。 “哪來的金銀財寶?” 離離不笑了,瞪起眼睛說:“你對自己家里的事情居然一點兒也不知道?老實告訴你吧,你們家有一噸黃金!” “啊?多少?” “一噸?。 ?/br> 唐緲撲哧一笑。 “落榜生,我敢笑我?!”離離頓時暴跳如雷。她原本就不是個耐心的人,加上被限制了幾天自由,脾氣就更差了。 唐緲說:“實在對不起,我見過的黃金都是以克為單位!” “哈哈哈哈!”他笑著轉(zhuǎn)眼看別人,以為其他人都跟他一樣覺得離離所言很荒謬,沒想到他們非但不笑,還都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 淳于揚45度角俯視地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其實還在回想昨晚的所作所為,以及唐緲的嘴唇破了到底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 司徒湖山45度角仰視房梁,微微點頭。 周納德繼續(xù)茫然,這次仿佛是真茫然。 唐緲環(huán)視良久,問司徒湖山:“表舅爺,你點頭干嘛?” 司徒湖山說:“一噸黃金可能都低估了,因為唐家向來不愛露財。” 唐緲忍不住又笑起來,說:“別鬧了。” “愛信不信!”離離怒道。 “那么一噸黃金是多少錢?”唐緲首先想有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