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左側(cè)甬道的盡頭也有一架鋪在地面半腐爛的繩梯，抬頭看頂部也有一個長方形的洞口，不知道是通往地面上的何處，但根據(jù)距離推算，應(yīng)該在姥姥居住的堂屋附近。

    所以唐家果真有許多密道入口，只是一個個都隱蔽至極，難以發(fā)現(xiàn)。

    淳于揚等幾人無奈折返，與唐緲和唐畫匯合，一起往右側(cè)走去。

    右側(cè)甬道就就比左側(cè)的長多了，五分鐘之后還沒有看到盡頭。這條地下道路并不是筆直一條，偶爾拐彎，偶爾起伏，偶爾狹窄或低矮，偶爾有石塊橫生，偶爾帶有弧形，仿佛原本就自然存在這樣一個洞xue，被唐家發(fā)現(xiàn)后將其擴大、修整了。

    不出意料，每隔一段距離，甬道頂端都會出現(xiàn)一個長方形的黑色洞口，雖然被東西所覆蓋，但都連接著地面上的宅院。途徑兩三個洞口后，一行人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紛紛站在底下張望，似乎想看出點兒蛛絲馬跡來。

    他們發(fā)現(xiàn)前方有個洞口還掛著繩梯，并且幸運地只爛了一半。淳于揚將手電交給唐緲，自己伸手抓住繩子，試了試還算牢靠，便一個引體向上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頂部，卻怎么都推不開覆蓋洞口的那一層石板（這個不是翻板），唐緲就上去幫忙。那爛繩梯上掛了兩個人，已經(jīng)接近其耐受力的極限，下方人等大呼小叫地勸他們別硬來，以免摔落。

    淳于揚一不做二不休，非要尋求答案，他和唐緲一起剛剛奮力把石板推開了幾公分，還沒來得及看到亮光，便有一道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潑得兩人透心涼。

    “啊呸呸呸全灌我嘴里了！”唐緲慌忙落地，抹了把臉，納悶道，“這上面是什么地方？”

    淳于揚也惡心了半天，掛在繩梯上用衣袖擦嘴和鼻子，那水有一股子泥腥氣，顯然不怎么干凈。

    “你再推下試試?！碧凭樈ㄗh。

    淳于揚還沒回答，就聽到腳下司徒湖山喊：“有魚！”

    魚？哪來的魚？

    離離已經(jīng)眼疾手快將魚抓住舉起來了，原來是條家里養(yǎng)著的小紅鯉魚，因為上個月初才投放，到現(xiàn)在也只有三四寸長。

    跟小鯉魚一起落下來的還有兩只蝦，毫無疑問，洞口上方是客堂前天井的魚池。

    司徒湖山罵道：“老唐家怎么會想到把密道入口放在金魚池里？神經(jīng)??！”

    淳于揚沾了一頭一身養(yǎng)魚水，悻悻地爬下繩梯，對唐緲說：“前幾天唐好大概就是從其中的某一個洞口下來的吧？”

    唐緲默認(rèn)，心想恐怕姥姥也是。

    唉，她們兩個到底有沒有把他當(dāng)做家人呢？如果有，為什么不把密道入口告訴他？如果沒有，怎么又將唐畫留給他照顧？

    唐緲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離離，那女人顯然已經(jīng)忘了自己挑撥離間過，始終沉默地在跟著走，嘴角抿得死緊。原來她也會怕啊，她恐懼的時候反倒顯得正常些。

    眾人繼續(xù)往前，司徒湖山忽然說：“或許哪里還連著后院里的那口井?！?/br>
    大家都同意，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猜測，也無心去證實。

    越往里走，空氣越差，人人都有些呼吸滯重，地面也開始高高低低、坑坑洼洼。

    在拐了一個將近九十度的彎后，相對寬敞的空間突然收緊，眼前出現(xiàn)一個隘口，高不足一米，寬不足半米，最多只能容納一個人彎腰爬過。一股冷氣從中吹出。

    “有詐，有詐！”司徒湖山叫道。

    不用他說，人人都知道有詐，因為那看門狗——帶熒光的會腐蝕那位——在隘口對面“哧溜”閃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第49章 甬道之三

    看門狗從隘口一閃而過。

    幸虧有手電光加持，眾人才發(fā)現(xiàn)這位唐家的在編職工不是一群個體組合， 而是一個長滿觸須的整體， 熒光應(yīng)該是它觸須的某個部分（頂端的可能性較大）， 它的外形應(yīng)該和?？蛘哒卖~類似， 自然界顯然沒有這種蟲。

    可我們口中所說的蟲往往也不是蟲， 比如“大蟲”指老虎， “長蟲”指蛇，“小蟲”里也有昆蟲和非昆蟲之分。生物本就復(fù)雜多變， 更何況是姥姥豢養(yǎng)的。

    “怎么說？”有人問， “過去嗎？”

    一時間無人回答。

    淳于揚正猶豫的時候，周納德打了退堂鼓：“算了， 雖然還不到中午，我感覺肚子里已經(jīng)開始疼了， 我就在原地呆著吧！”

    他說著要往下坐，淳于揚拽他起來：“一起走，別落單?！?/br>
    “落單危險？”周納德問。

    “當(dāng)然?！?/br>
    “反正我也快死了， 十二點蠱毒發(fā)作??！”周納德問，“現(xiàn)在幾點了？”

    淳于揚估摸著說：“九、十點?！?/br>
    “看，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敝芨刹坑悬c兒破罐破摔，“胳膊已經(jīng)斷了，我還得留點兒力氣肚子痛呢！你們走吧， 我給自己刨個合適的坑， 如果隘口那一邊也有什么大慘案，你們就趕緊往回跑， 我負(fù)責(zé)接應(yīng)，也給你們刨個坑?！?/br>
    作為一個身負(fù)重傷的同志，他說這話首先表明其樂觀精神，其次大致出于善意玩笑，可惜他忘了自己是個美國人。美帝國主義曾經(jīng)當(dāng)過侵略者，而重慶隧道慘案的根源也是侵略者。

    司徒湖山一把揪起了他衣領(lǐng)子：“你說啥子？”

    “我說刨坑啊?！敝芨刹窟€沒反應(yīng)過來。

    “刨你個錘子！你明明說大慘案！”司徒湖山揚起手狠拍他的腦袋，邊拍邊說，“三千五百萬傷亡哦！三百三十一萬國軍袍澤哦！川軍都打光了哦！輪到你個x在這里幸災(zāi)樂禍……”

    他越罵越激動，突然把周納德往地下一摁，腦袋朝著隘口，然后一腳蹬中其屁股，硬是把先他踢過去。

    周納德埋頭沖向?qū)γ?，翻了一個跟頭才停下，然后就吱哇亂叫，抱著胳膊喊疼。

    淳于揚想跟過去，被司徒湖山攔?。骸暗纫幌拢夜室獾?，先看看有沒有東西吃他！”

    離離也笑起來，自從落入洞xue后她還是第一次露出笑臉，當(dāng)然她的笑里可沒有任何善意。她彎下腰沖著洞xue里喊，“咯咯！看門狗，送你個大胖外國人吃，吃了好營養(yǎng)呢！”

    周納德嚇得神色倉皇，忍著疼示意她噤聲：“別喊，別喊！”

    離離卻叫得愈發(fā)賣力，到了有些吵鬧的地步，旁人聽著很不舒服。

    唐緲拍拍她的肩膀，說：“噓——”

    離離不耐煩：“干嘛？”

    唐緲說：“那狗是我家里養(yǎng)的，你再怎么喊它也沒用。麻煩安靜些，別嚇唬周干部了?！?/br>
    “怕什么？”離離說，“他是美國人！”

    “周干部從成分上來說是無產(chǎn)階級，他和我們即使有矛盾也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碧凭樥f，“跟你不一樣。”

    離離哼了一聲，說惡心，你們就知道欺負(fù)女人。

    唐緲說我見過的女同志多了，大jiejie小meimei一個個都勤勞質(zhì)樸聰慧能干，您這等潑婦可真少見……他們兩個人吵架，就忽視了唐畫，于是小姑娘扶著石壁一矮身就鉆過了隘口，跑到周納德身邊。對于她來說，這個小洞非但不可怕，還挺有趣，所以笑嘻嘻的。

    淳于揚發(fā)現(xiàn)了，蹲下身子說：“畫兒，你別亂跑?！?/br>
    手電光照到周納德臉上，見其正一臉呆滯地仰望上方，淳于揚問：“周納德，看到什么了？”

    周納德扶著胳膊，張著大嘴：“我……不知道是啥?！?/br>
    “嗯？”

    “你把手電筒給我一下。”周納德向淳于揚伸手。

    淳于揚將其遞過，周納德便舉著往上方照?！岸错斏鲜裁礀|西發(fā)光，不太亮……有點兒綠，挺多的，反正不像那個看門狗。”

    淳于揚正要鉆過去看，忽然一股隱約的臭味鉆進了他的鼻子。

    他最怕臭氣，但由于有輕微的鼻炎，嗅覺不太靈光，因此反倒用力嗅了一下，問：“周納德，你有沒有……”

    突然唐畫尖叫了起來，每個人都悚然一驚。

    唐畫對周納德叫道：“回走！”

    “什么？”

    “回走！回走！”唐畫拼命拖拽他的手。

    “害怕！！”

    周納德一邊傻乎乎地問著“啥”，一邊不自覺地就被她催著站起來，但這個人是有名的反應(yīng)慢，別人急，他不急。

    “回走！??！”唐畫的叫聲帶了哭腔。

    淳于揚不再猶豫，一個箭步?jīng)_過隘口，搶過手電，拉起唐畫就往回跑！

    周納德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們身后，臨了還扶住石壁問：“咋啦？”

    這時另一邊距離隘口稍遠(yuǎn)的人也聞到了，甬道中緩慢流通的空氣里夾雜著一股濕臭味。

    緊接著——幾乎只隔了一秒鐘——那氣味便撲面而來，越來越濃，令人作嘔。

    司徒湖山捂著鼻子退了一步，叫道：“這怎么回事？”

    他的話音未落，唐緲就彎下腰吐了，因為那味道如今很明確，就是濃烈的糞臭，而且還漚了至少三個月！

    淳于揚把手電筒橫在嘴里咬緊，一手拉唐緲，一手抱唐畫，朝原路埋頭直沖。司徒湖山、周納德和離離跑在他們前面，一邊干嘔一邊飛奔。

    然而跑了幾步他們才驚覺那邊并無退路，只不過是死胡同加上斷頭梯！

    在他們身后，壓倒性的惡臭鋪天蓋地排山倒海劈頭蓋臉追逐而來，充斥整個空間，一點不留余地，連問句“為什么”的機會都沒有，只有繼續(xù)向前。

    唐緲試圖停下，并扭頭觀察情況，但被淳于揚攬住腰往前猛帶，對方力道如此之大，令他幾乎絆倒。

    他喊：“哎哎哎哎哎?。　?/br>
    淳于揚從嘴里摘下手電筒塞給他，自己則緊緊抿著嘴、憋著氣，面色鐵青，一副快死了的模樣。

    唐畫小棉襖似的幫他捂住鼻子，可惜無論怎么捂，臭氣還是無孔不入。

    在惡臭的逼迫下，六個人別無選擇地跑到甬道盡頭，緊貼著冰涼的石壁驚恐不已，此時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只知道大事不妙，但又無從應(yīng)對。

    離離捂著鼻子喊道：“繩梯！繩梯！”

    大概她還想著通過繩梯回到地面上去，雖然在那里也被圈禁，但至少還能呼吸新鮮空氣。

    淳于揚居然真就沖向了附近的繩梯，慌手慌腳地在繩結(jié)上瞎摸。這人有潔癖，此時最不冷靜，因為臭味很容易就把他的理智擠跑了！

    唐緲扯他回來，怒道：“干什么呢你？把口罩戴上！”

    淳于揚剛剛摸出口罩，在手電光有限的照明范圍內(nèi)，臭氣的源頭就出現(xiàn)了——蟲。

    但又跟姥姥養(yǎng)的那些稻蟲、甲蟲、還有那個神秘兮兮的熒光門衛(wèi)不太一樣，它們移動很慢，數(shù)量很多，集體行動。

    當(dāng)它們像某種巨型軟體動物似的一涌一涌，一蠕一蠕地轉(zhuǎn)過拐角，一點一點地接近后，眾人才看出它們是種兩寸來長、體態(tài)柔軟、喜歡抱團的白蟲子。

    換言之，大蛆。

    “嘔……”唐緲吐出了最后一點黃綠的膽汁。

    淳于揚已經(jīng)崩潰了，他背靠石壁，瞪圓眼睛，俊秀的鼻梁上一滴滴滲著冷汗，突然抓住唐緲的手說：“把我的頸動脈割斷！”

    “什么？！”

    “給你刀！快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