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他看了一眼小懷表:“距離約定的碰面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個小時,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包圍了這個地方,別以為那條流淌著毒水的小溝能阻礙他們,他們荷槍實彈,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淳于揚點頭:“這么說還是工兵?” “是工兵,羨慕吧?”周納德問,“解放軍的工兵都沒我們的厲害,誰讓他們裝備落后呢?所以解放軍叔叔在越南打得那么慘,如果換了我們?nèi)ィ缢麐尳Y(jié)束戰(zhàn)斗了!” “你們在越南打得就不慘?”淳于揚冷笑,“越戰(zhàn)期間你們死傷超過了三十五萬人吧?” “no,no,no!”周納德夸張地?fù)u手指,“‘我們’不是指美國人,‘我們’是國際化的組織。你聽說過雇傭兵嗎?對啦,我們也是雇傭的,誰花錢請我們,我們就為誰服務(wù)。你知道我這次是為誰服務(wù)的嗎?” “為誰?”唐緲問。 “偏不告訴你,哈哈,讓你們猜去!”周納德笑道,“走了走了,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我就不在這兒聊天耽誤時間了!” 他用了一個很別扭的姿勢轉(zhuǎn)過身,一步步后退去,槍口始終指著對手中威脅性最大的淳于揚。 “你出不去的。”淳于揚說。 周納德笑道:“哈哈,我當(dāng)然出的去,請你們往上看。” 聽到這話,所有人不自覺地抬頭往洞頂望去。 周納德說:“哦對了,現(xiàn)在外面是半夜,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見,再說高處那些半昏不暗的燈光也影響了你們觀察。其實我那塊小懷表它不但能指示時間,還能夠發(fā)送和接受信號,我的幫手們只要和我的距離在三百米之內(nèi),就能確切知道我的位置,誤差不超過半米。這洞是深八十五米,對吧淳于揚?那架升降梯上寫著呢。我們多算十五米,就算它有一百米深,也遠(yuǎn)遠(yuǎn)小于三百米。” 他指著洞頂:“于是,幫手們在我所站位置的正上方挖了一個洞……你們是看不見的,我也看不見,但我收到了信號,他們決定打洞的地方在剛才那條路上。話說他們的裝備可真先進(jìn)啊,你們中國人大概到二十一世紀(jì)都研究不出來,我站在正下方,居然沒看到一塊多余的石頭掉下來……” “掉了?!彪x離插嘴說,“我看見了,有幾分鐘洞頂上稀里嘩啦地掉了許多石塊和灰塵,只是當(dāng)時大家都走過去了,又離得遠(yuǎn),所以沒人注意?!?/br> 周納德摸摸鼻子:“那也比你們先進(jìn)嘛!看看看你們中國人造出的那些工業(yè)品,準(zhǔn)度和質(zhì)量奇差,說粗制濫造絕不為過。不談這個啦,總之呢,我有一陣子站著沒動是不是?就你們被大蜘蛛攻擊的那一會兒,那是因為我看見上方有我的幫手們垂下來的登山繩了。那一瞬間我特別感動,特別激動,特別沖動,很想引吭高歌一曲,又怕把蜘蛛引到自己身上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你媽的!”唐緲怒斥。 “那條路上現(xiàn)在沒有危險了是吧?我們剛才實踐檢驗過的?!敝芗{德笑問。 “你個豬狗!”離離罵。 周納德不生氣,還拿出懷表親了一口:“這小玩意兒救了我一命。其實當(dāng)初我是帶著許多玩意兒進(jìn)山谷的,可惜還沒開始就被老司打了一頓,全落到那條小溪里去了,只有這件東西貼身放著,又防水,才逃過一劫。所以我特別恨老司,非把他斃了不可!” 司徒湖山仍然活著,故意閉著眼睛不看他。 周納德又退了好幾步:“還有啊,帶我進(jìn)谷的那個衛(wèi)生所的小趙是被我收買了的,我只給了他二十美元,他就愿意出賣唐姥姥了。雖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十年代了,人民群眾中還是潛伏著許多居心叵測的敵特分子,希望你們出去之后好好清查那個小趙,往深處挖掘,說不定還能牽出一個犯罪團(tuán)伙!好了好了,告別的話說太多了,越說越是依依不舍,希望大家繼續(xù)努力,不要放棄,爭取早日重見天日,希望就在眼前!” 說完這句話,他呵呵一笑,把懷表扔給唐緲,大聲說:“小唐,這是我送你的告別禮物,互相留個念想哈,別忘了老周放了你一馬!” 他又扭頭對離離說:“你剛才以為我彎腰撿東西是撿石頭對吧?其實不是,我是不小心把子彈掉啦!” “周納德,你哪來的槍?”唐緲問。 “這是你們家的槍,我只是借來一用?!?/br> “什么?” “哈哈,可見你們做事不小心不謹(jǐn)慎!四品大員的那張畫像下面有桌子,桌子上有抽屜,抽屜里放著槍,你們就知道看畫像,怎么就不知道翻抽屜呢?好在我替你們翻了,避免了滄海遺珠。總之我沒有傷害大家,給你們留了點兒面子,咱們下次再見還是好朋友,還可以把酒言歡。淳于揚,我們蘇州見,等到明年師父的忌日我還要回來的。各位,后會有期!” 他正要走,被淳于揚喊?。骸爸芗{德,你到唐家來到底是為了拿什么?” 周納德拍了拍口袋:“拿東西?!?/br> “什么東西?” “你猜?”周納德笑著說,“給你個提示,這個東西相當(dāng)重要,如果我能把它帶出去,它能值十萬美金。預(yù)付五萬,還有五萬事成之后給?!?/br> “快說!”唐緲催促。 周納德便說了:“那就說一句,說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這樣也不違反規(guī)定——知道731防疫給水部隊嗎?” 他觀察大家的表情:“不知道???你們可真夠孤陋寡聞的,這么重要的歷史知識都不知道?應(yīng)該知道的嘛!還是學(xué)習(xí)不到位啊,以后要加強!” 他笑著揮了揮手,用英語說了聲拜拜,大步往左側(cè)路上走去,不多久就被山體遮住,看不見了。 他走之后,司徒湖山猛噴了一口血。 “表舅爺!”唐緲呼喊。 司徒湖山說:“別追……千萬別去……讓周納德走,他太危險……” 第66章 英靈之二 唐緲發(fā)誓不追, 司徒湖山便要求:“讓我……和淳于揚單獨說幾句話好嗎?” “表舅爺,你要把我支開?”唐緲問。 “就……一分鐘?!彼就胶秸f。 唐緲有瞬間的遲疑,然后抱起唐畫往邊上走去, 順路拉了一把離離:“走。” 見他們走遠(yuǎn), 司徒湖山不再關(guān)注, 而是望向淳于揚:“你……我好像有點兒明白你是誰了……” 淳于揚問:“是么?從什么時候?” 司徒湖山勉強笑道:“……從發(fā)現(xiàn)你的傷口恢復(fù)得比平常人快……早知道你是自家人, 我就不讓離離打你了……我是怕你騙我家的傻孩兒們……現(xiàn)在這么一看……你長得有幾分像唐竹儀,你覺得呢?” 淳于揚點頭:“是?!?/br> 司徒湖山說:“……好事啊, 我沒想到原來咱們兩家是結(jié)了親的……當(dāng)年一起掃廁所時, 老淳于怎么不告訴我啊……” “這種事情沒法說, 我mama已經(jīng)被整得死去活來了,再把她隱瞞的身世說出來, 說她是大漢jian的女兒, 那豈不是罪加一等?”淳于揚苦笑。 “是啊……她可憐……”司徒湖山問, “那你是來……做什么的?” 淳于揚說:“我mama讓我來的?!?/br> 司徒湖山怔忪不語。 “十年前她病逝時說她一輩子飄零,死了想認(rèn)祖歸宗,葬到唐家的祖墳里, 讓我把她送回來,但祖父攔著不讓,說不合規(guī)矩,又怕唐家不認(rèn)她。今年祖父去世了, 我就想幫mama完成遺愿,正好有個契機,我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我想姥姥不會不認(rèn)我mama吧?”淳于揚說。 “認(rèn)的……我們都認(rèn),唐竹儀認(rèn)……唐碧映更會認(rèn)?!彼就胶秸f,“記得讓唐緲……給你媽立牌位,按輩分是他姑姑?!?/br> 他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唐緲:“這事……沒告訴唐緲???” “沒說,說不出口?!贝居趽P嘆氣,“姥姥在他腦袋里留了一段記憶,他只要一睡著了做夢,就會夢見姥姥在磨刀霍霍準(zhǔn)備殺唐柏儀,也就是我的外祖父?!?/br> 司徒湖山道:“那個人活該……殺得好……” 淳于揚苦笑:“但我的處境就尷尬了?!?/br> 司徒湖山說:“你有什么錯?……咳,你媽也沒錯啊……那時候她才兩三歲?!?/br> 他又問:“你把你媽的……什么帶回來了?” “骨灰?!贝居趽P說。 司徒湖山好一陣氣血翻涌,知道自己就快不行,連忙說:“把唐緲……給我喊回來?!?/br> 唐緲回到司徒湖山身邊,按著他下腹的傷處。 司徒湖山說:“唐緲……血……” “表舅爺,什么血?”唐緲紅著眼眶問。 “……快把我的血留住,我活不成了……都想開些……不要按著傷口,趕緊接血?!彼就胶秸f。 見沒人動,他催促:“快……快找東西裝啊……抓緊……這說不定有用!” 可這里哪來的東西裝血呢?別說唐竹儀畫像后面的那只青瓷罐子已經(jīng)摔碎了,就算現(xiàn)在跑去搬它,也來不及趕回來。一來一去至少需要十五分鐘,而司徒湖山的生命已經(jīng)是以秒來計算了。 突然離離沖過來說:“我有,我有!” 她有一個小塑料袋,一直折疊著放在衣服口袋里。那個年頭塑料袋本身就是稀罕貨,尤其是印著大商場名稱的塑料袋,簡直就像如今的法國名牌皮包一樣招搖,許多家庭會珍惜地將塑料袋一用再用,用到不能用為止。 離離不顧血污,掏出塑料袋撐開,接在司徒湖山的傷口下方。 司徒湖山喘氣說:“要好好用啊……我這是金血……有用……” “……” 唐緲不說話,淳于揚不說話,連離離都不說話,只是照做。 沒人說“老東西你不是糊涂了”,面對一個將死之人,別說只是要你接他的血,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得在他咽氣之前搭梯子做出一副奮力去摘的樣子不是? “唐緲……”司徒湖山硬撐著那口氣不滅,“我對不起唐碧映……她死了是嗎?我偷了她的鑰匙……但我沒想到會……會把她害死……是我錯,我下到陰間,會給她磕頭道歉……她如果不原諒……我就不投胎去……一直磕頭……” 唐緲眼眶一紅:“表舅爺,別說了,姥姥她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br> 唐畫緊緊摟著司徒湖山的脖子,簌簌發(fā)抖。 她感覺這位老人也快滅了,雖然他經(jīng)常會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做些不著調(diào)的事,顯得老不正經(jīng),但對于小姑娘而言,他就像親爺爺一般可愛可親。 司徒湖山安慰她說:“乖乖兒,我只是乘著小船……過河去,河那邊……好玩,有好房子住……有很多好酒……我開心。你以后……跟著你哥哥,要……要保重啊……” “表舅爺……”唐緲忍不住,垂下淚來。 司徒湖山無力地向他伸出了手,他上前握住。 “唐緲,你聽好了……唐碧映沒記錯,是我說謊……我不是司徒湖山,那人早死了,我撿了他的名字用,是因為沒辦法……面對過去。但是唐竹儀死的那一年,回來奔喪的確是我……” “表舅爺你別說話了,說不定還能再支撐一陣子!”唐緲說。 “我得說……讓我說……所以唐碧映她……提防我,不是因為我……我是外人,而是她覺得我……不老實,冒充別人……她知道我不是外人……我不是……她心里很清楚……我是唐家的人……” 唐緲請求:“別說了!姥姥不怪你!” “唐緲,留著我的血……說不定有用……我死了以后……記得把我放在……棺材里?!?/br> 唐緲痛哭出聲:“你放心,山上那么多石頭棺材全部都留給你!” “要……要有刻著劉湘將軍……將軍遺命的……” “知道了,表舅爺!” 司徒湖山虛弱一笑:“哈哈,唐緲……我得再跟你承認(rèn)……承認(rèn)一件事。撲棱蛾子攻擊……我是裝昏的,那種小毒……入不了我的眼……當(dāng)時我裝得……像不像???有沒有……把你嚇一跳???” 唐緲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我都嚇?biāo)懒?,表舅爺,你他媽早說呀!” 司徒湖山又打算得意地大笑,可惜他太虛弱,只笑了一兩聲便止住了。 唐緲說:“表舅爺,還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其實外面那圈綠色毒水對咱們唐家人也無效,你可以淌水出去,完全不用修橋的!” 司徒湖山更覺得好笑:“哈哈哈哈,他媽的……唐竹儀當(dāng)年……騙我……” 唐緲哭道:“是唐竹儀不對!” “cao……cao他大爺……”司徒湖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