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淳于揚搖頭說:“不是原來的那條。大屋在洞中山頂上,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直接下到了山腳,但是不是回到原來那個洞里了,還得邊走邊看?!?/br> 唐緲說:“我已經(jīng)完全搞不清楚方位了?!?/br> 淳于揚也苦笑。 洞xue就是如此,有時候狹窄如狗洞,有時候氣勢恢宏如穹頂,有陷阱,有斷崖,有深潭,有暗河,還有數(shù)不清的豎井、縫隙、泥漿、瀑布、洞中洞……所以探洞是非常艱苦的歷險,平常人難以支撐。誰會想到唐家?guī)组g普普通通的老房子下面,居然會有這么些個規(guī)模巨大的洞xue。 淳于揚握緊手電說:“多虧石井給我們的進口貨,比國產(chǎn)貨耐久多了,如果在這種地方?jīng)]有光線,我們可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br> 唐緲撇嘴:“我們的工廠早晚也能造出這種玩意兒!” 淳于揚突然問他:“如果能出去,你還回南京的工廠么?” 唐緲說:“不回,首先我已經(jīng)被開除了。其次我要到你家去,逼著你給我養(yǎng)老?!?/br> 淳于揚笑問:“真的?” “真的。我這副成天到晚吐血的殘軀就好好歇著,每天早上慢步走,看看報紙,喝喝茶,溜溜鳥,養(yǎng)養(yǎng)花,聽聽收音機,罵罵穿奇裝異服的小年輕,說些陰陽怪氣‘想當(dāng)年’之類的話,然后等死吧!” 淳于揚問:“買菜嗎?” “不買?!?/br> “得買菜。”淳于揚說,“不然吃什么?” “……” “我喜歡吃太湖白魚?!彼a充,“太湖白魚清蒸最好吃,紅燒就是暴殄天物,以后記得清蒸之前用姜鹽料酒腌制十分鐘?!?/br> “……”唐緲問,“淳于桑,你老想這么遠干嘛?我也得有命去你們家菜市場?。 ?/br> 淳于揚說:“也對,走吧。” 眼前甬道比較狹長,說是逼仄更合適,且有一個明顯的向下坡度。與上方的臺階不同,這個甬道是自然形成的,幾乎看不見人工雕琢的痕跡。按照一般洞xue孕育的條件,這里應(yīng)該是某條小型地下河的河道。 “好窄啊,我都不敢往前走了?!币贿B幾個隘口,連唐緲都要側(cè)身才能通過。 淳于揚聽著頭頂?shù)膭屿o,說:“石井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居然還沒追來?!?/br> 唐緲一怔:“他在上面,不會趁機去破壞唐竹儀的書房吧?” “那我們也無力阻止,聽天由命吧?!贝居趽P說。 唐緲惆悵地說:“他們把書房里那些家具用品砸壞就算了,畢竟是身外之物,只是姥姥寫給唐竹儀的那些字條……” “我全帶來了?!贝居趽P說,“就夾在家譜里?!?/br> “嗯?!” 唐緲連忙翻看手中家譜,果然里面夾著一小沓紙,紙上分明就是姥姥熟悉的筆跡。 “淳于揚!”唐緲合上家譜,堅定地說,“白魚清蒸之前要腌制十分鐘,然后怎么做?” “然后隔水大火蒸八分鐘?!贝居趽P笑道,“你是要報恩天天做魚給我吃了嗎?” “嗯,白魚、白蝦、白鰭豚都行!” “白鰭豚算了……” 淳于揚拉著唐緲繼續(xù)向前,又走了幾分鐘,看見巖石間隙上有好幾股水流涌出,涓涓細流在腳下匯聚成河,往地勢低處流去。 先開始還能淌水往前,而后水深增加,慢慢的齊平大腿,走起來阻力頗大。 唐緲掂量手中家譜,覺得不能繼續(xù)帶著它冒險,便讓淳于揚在稍高處找了條石縫,將家譜卷了一卷,塞了進去。 地下河流形成一個小河灣,而后陡然加深,唐緲一腳踩入,差點兒沒頂,多虧淳于揚在身后眼疾手快地將他托了上來。 “不行!”唐緲扒著石壁,狼狽不堪,“不能往前了,我不太會游泳!” 淳于揚高舉手電下去試了試,水深到他的脖子,硬往前去也可以,只是未免冒險,也不知道那邊還需要游多久。 他舉目打量四周,突然推了推唐緲。 后者正在嗆咳,難受地問:“怎么?” “那邊角落里有船?!贝居趽P說。 說是船,其實應(yīng)該稱小竹筏比較合適,在地底下狹窄的河道中,就算是條獨木舟也難以運進來。 小竹筏由十多根斷頭竹子并排扎成,被栓在河灣角落的一塊凸起的巖石上,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沒有人使用過。 這么窄的筏子,人是無法站立在上方維持平衡的,必須跨坐。 淳于揚只擔(dān)心扎筏子的繩子朽爛了,竹筏一碰就散,后來試了試卻覺得還好,原來扎筏的繩子并不是麻繩,而是竹篾。這東西是出了名的持久耐用,如果使用之前還處理過,比如刷過桐油,那真是堪比尼龍新材料。 淳于揚將唐緲先托上了竹筏,自己坐在他身后。沒有船槳,兩人便以手做槳,小心翼翼地向前劃著。 在經(jīng)過小河灣之后,地下河道依舊沒有變寬,淳于揚伸手便能摸到兩側(cè)石壁。 “你猜前面是什么?”唐緲問他,“不會是瀑布吧?” 淳于揚搖頭:“河道這樣狹窄,水流卻比較緩慢,前面應(yīng)該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br> 唐緲大嘆其氣:“老實說前方有什么我都不會奇怪,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我的神經(jīng)就像鋼管一樣粗!” “萬一還有蛇……不對,牛呢?”淳于揚故意問。 “哪壺不開提哪壺!”唐緲不高興了。 “被蛇追著跑和被石井追殺,你選哪個?”淳于揚問。 “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唐緲斷然道,“當(dāng)然是蛇!” 石井等人還是沒跟來,兩人也不知該等該留,但好奇心占了上風(fēng),想再往前看看,因此沿著河道越漂越遠。 地下河蜿蜒而漫長,水流靜謐,兩人順流而下,忽然見到兩側(cè)巖壁上出現(xiàn)好幾個坑洞,有大有小,像是自然形成又被修整過,尤其比頭頂位置高半米左右的兩三個坑洞,可以被稱之為形狀規(guī)則的小龕了。 小龕里是空的,淳于揚猜測過去大約是放置照明的地方,比如插松香火把或者放油燈蠟燭。然而再一看,卻發(fā)現(xiàn)小龕頂部沒有絲毫煙熏火燎的痕跡,顯然原先不是作那種用途。 “是不是藏東西的?”唐緲問。 淳于揚覺得有可能,但他為了維持在竹筏上的平衡,連續(xù)錯過了好幾個坑洞,直到地下河一個角度偏窄的拐角處,竹筏被卡了幾秒鐘,他才猛地躥起來,在最近的坑洞里抓了一把。 第76章 寶庫之三 竹筏晃動,唐緲差點兒載到水里去, 匆忙雙手抵住石壁, 問:“抓到什么了?” 淳于揚說:“嗯?!?/br> 他將手遞出來, 手心里確實有個東西, 形狀小而圓, 顏色有些發(fā)烏。 “這什么?” 淳于揚說:“我猜是耳環(huán)?!?/br> 唐緲接過來看, 的確是個形狀簡單的耳環(huán),與他外婆耳朵上的如出一轍。 他問:“這是金的?” 淳于揚點頭:“金的?!?/br> “姥姥的?”唐緲問。 “應(yīng)該不是?!贝居趽P想了片刻, 說, “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張獻忠斂財?shù)氖旅??他到了后期幾乎已?jīng)瘋狂,無論貴胄還是百姓概不放過, 連婦女耳朵上的耳環(huán)、頭上的細簪都照搶不誤。” “記得。” 淳于揚說:“這里有耳環(huán)?!?/br> 唐緲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 “我再確認一下?!?/br> 淳于揚手撐洞壁,迫使竹筏愈發(fā)減緩了行進速度, 接近下一個坑洞時,由于位置較高,他晃晃悠悠地站立在竹筏上, 在洞中細細摸了一遍,又摸出了一根銀筷子。 他將筷子送給唐緲看, 再往前去。 在后面的坑洞中,他找到了格格不入的東西——火柴盒,舊時叫做洋火。小紙盒子還算干燥, 可惜里面的火柴早已受潮用不成了, 盒子上有“上海大華公司”的字樣。 還找到一堆用來引火的舊報紙,有些邊邊角角還沒燒完, 從剩下的只字片語來看,這些報紙的印刷時期分明就是盧溝橋事變之后,全民抗戰(zhàn)開啟之時,滿紙悲憤激昂。 “看來唐家有人在那個時期進來過。”淳于揚說。 兩人繼續(xù)往前。 許多坑洞都位于手夠不著的地方,有些甚至高居在甬道頂部,剩下的坑洞中有一部分空空如也,另一部分則裝著少量零碎物品,大多是耳環(huán)戒指等小金銀器。淳于揚連續(xù)摸了將近十個坑洞,除了報紙和火柴盒之外,終于摸出個另外刻著字的東西——半塊銀錠,底部劃拉著歪歪斜斜的“……西眉州……”。 “眉州……”淳于揚想了想,“岷江江畔?!?/br> 順水漂了十多分鐘后,地下河道已經(jīng)快到盡頭,一塊巨巖擋住竹筏的去路,水波陣陣,聲音漸大。 淳于揚從巨石之前的某個坑洞中找到一塊一掌長、二指寬的薄金片,上面隱約也有字跡。 淳于揚打起手電讀過,將金片扔給唐緲:“確定了,你看?!?/br> “大西大……順二年?!碧凭樐钸^后問,“這是什么意思?” 淳于揚說:“‘大西’是張獻忠稱帝的國號,‘大順’是年號,‘二年’是他在成都稱帝的第二年,這就是張獻忠的東西,錯不了?!?/br> “張獻忠的東西?”唐緲感覺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秘密,“也就是說……” “發(fā)現(xiàn)你們唐家的寶庫了?!贝居趽P仰頭望著洞頂,“看來離離沒完全猜對啊,寶庫的確位于水邊,卻不是江邊。寶庫也并非人造,絕大部分是天然形成,這條地下河道高處的每一個坑洞都是唐家的寶庫。有時候考慮問題還真不能思維定勢,唐家轉(zhuǎn)移財寶時的確人手不足,但未必不能別出心裁啊?!?/br> 唐緲抓著金片,有點兒發(fā)愣,突然問:“但這里哪來的黃金萬兩?” “嗯?” 唐緲說:“咱們沿路找過來,絕大部分坑洞都是空的啊,張獻忠那一百船的黃金在哪里?” 淳于揚揚了揚手中的火柴盒:“我猜是送人了?!?/br> 唐緲驚訝不已:“送人了?!” 淳于揚說:“你還記得家譜上的那首王昌齡的五絕《答武陵太守》嗎?仗劍行千里,微軀敢一言,曾為大梁客,不負信陵恩?!?/br> “記得。”唐緲點頭。 淳于揚說:“我現(xiàn)在有點兒明白這首詩的意思了。先分析時間,家譜是唐竹儀在1946年增補編纂的,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了,他必定是沒參與內(nèi)戰(zhàn)的,所以才有時間坐下來慢慢寫家譜,也就是說如果有送金子這回事兒,一定發(fā)生在1945年之前,對不對?” “對?!?/br> “再看人物,”淳于揚說,“這首詩是寫在唐竹儀名字旁邊的,如果誰會主動把金子送人,必定只有他自己,因為他是家主。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