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陸 合力
清音谷終年仙氣彌漫,若是靈力低微,便無法視物,更不必說看清腳下的路。原本說好的與白也一道來清音谷見世面,不知怎的,卻忽然又說有事要辦,轉(zhuǎn)眼變沒了人影,只剩下我,跟著上神。這叫我渾身難受,原本做累贅嘛,就要有累贅的自覺,我只是容易拖累上神,但有與白在,他也是個累贅,能為我分擔(dān)一些或許會有的來自上神的嫌棄,可如今他不在,我這個累贅愈發(fā)顯眼,倒讓我難受。 上神領(lǐng)著我到清音谷前的時候,其余的尊神都已經(jīng)到了,司戰(zhàn)站得最遠,司文與曲顧挨著,隔了兩丈的地方,一個金冠紅袍的男子立在那里,瞇著眼看著上神帶著我走過去,他腰間掛著赤色的香囊,香囊下墜著淡紅的長翎,以我拙見,這就是辭境上神無疑。 見辰止上神已到,他們都看過來,我俯身行禮:“十七見過辭境上神、司文上神、司戰(zhàn)上神、曲顧神君?!币惶锥Y行畢,頭頂傳來一句“不必多禮”,聽著竟是辰止上神說的。 “我是從來,不曾見你身邊帶著仙娥的,怎么現(xiàn)如今轉(zhuǎn)了性?”紅衣的辭境上神笑著開口,言語中調(diào)笑的意味再明顯不過。辰止上神并不答話,卻惹得其余幾位都齊齊看向我。 我算是見過大場面的,好歹與幾位上神私交都還不錯,可現(xiàn)在被幾位上神就這么同時盯著,難免還是有些發(fā)憷。我不自覺地向后退了退,將自己退到辰止上神身后去。 人已到齊,便往清音谷中走去,我懷中揣著藥瓶,思索著要不要先吃幾顆靈藥,以備不時之需,免得進去后遇上困難又手忙腳亂。還未將藥瓶子摸出來,就有只手放在了我的背心,緩緩為我輸送靈力,我一回頭,原本應(yīng)該是走在我前頭的辰止上神這時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后,正在輸送靈力給我。 “上神?!?/br> “凝神聚氣,進去之后護好自己?!?/br> “是,十七知道了,多謝上神?!?/br> 上神收回手,幾步又走到我跟前去。我腿腳慢,小跑著跟上去,路過司戰(zhàn)的時候,他拉住我,問我為何來了,我小聲告訴他,這是辰止上神有意帶我來見世面呢,且上神歸位這樣的大場面,我也是想見一見的。司戰(zhàn)沒說什么,只是塞給我一個珠子,讓我?guī)Ш?,我都不必仔細瞧,就知?yīng)當(dāng)是個能保護我的神物。 清音谷的入口是一道長長的走廊,兩側(cè)的神木高聳入云,這些神木乍一看沒有什么,但若是感知到非上神之體進來,便會顯出陣法,變幻位置,將來者困死在林中,是為清音谷的第一道屏障。我身上已有辰止上神的神力,經(jīng)過此處時便從容不少。再往里走,便是一片雪原,那雪原的寒氣隔著幾十丈都能看見,那些寒氣一旦入體,頃刻間便能封住人的五臟六腑,讓人斃命。清音谷的三道屏障,神木林、雪原野、縹緲云,個個都是要人性命的,且它們只認上神之體。等到穿過雪原野,眼前忽然變得朦朧起來,有什么東西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我有知覺,我們到了縹緲云了。 在縹緲云中是無法清楚視物的,眾位神尊也只能是憑著自己多年來進出清音谷的經(jīng)驗來判斷路線。我沒進來過,所以走得極慢,我身旁一直有腳步聲,似是特意在等我,引著我向前走。我走得安心不少,約莫百步之后,忽然有個極為陡的坡,我無法視物,一時沒踩穩(wěn),便要摔下去,一雙手扶住我,托著我的胳膊,將我拉起站穩(wěn):“小心?!?/br> 是司戰(zhàn)的聲音,那么方才引我的腳步聲應(yīng)當(dāng)也是司戰(zhàn)的,我拍了拍司戰(zhàn)托住我的手道:“原來是你啊司戰(zhàn),多謝多謝,倒是叫我拖累你了?!?/br> “什么?” 我想司戰(zhàn)不愧是掌管戰(zhàn)事的神仙,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沒明白我說的是他特意等我的事,便只好說“無事”。他虛扶住我,又走了幾步,忽然說了句什么,我沒怎么聽清,直到后來才反應(yīng)過來,他那時說的,是三個字,不是我。 穿過縹緲云,便是一汪極大的湖泊,叫清音湖,湖泊的中央有一個小島,小島上放置著一張玉床。玉床上躺著一個女子,旁邊站著一個男子,這便是錦代上神與陸吾上神了。 眾上神飛身落在那島上去,司戰(zhàn)想來帶我一起過去,辰止上神倒是先抓起我的胳膊帶我飛了過去。我落地后,將自己縮在最邊上,倒不是不想一睹錦代上神的芳容,只是我總不好擋著上神們。 曲顧化出幾顆靈藥來,其中有一顆的光澤極盛:“六界八荒尋來的靈草煉化出來的靈氣,我都封在這些靈藥上了。那株天生地養(yǎng)的靈草,司文解了它的封印,也在這兒了。現(xiàn)在只需我等合力將這些靈氣注入錦代體內(nèi)便可,我推算過,有十成把握。” 眾上神并無異議,他們對曲顧很有信心,或者說,對自己也很有信心。誰知一貫話少的司戰(zhàn)卻忽然開口:“如此能否消除她的魔氣?!?/br> 這話很是尷尬,原本都要開動的事兒,司戰(zhàn)這無疑是在潑冷水,且錦代上神身有魔氣這事兒,對上神們而言不是秘密,但旁邊好歹站著一個我啊,沒誰知道司戰(zhàn)同我講了這茬,這讓我此時假裝沒聽到也不是,表示自己聽到了但一定不會說出去也不是。 果真,陸吾上神轉(zhuǎn)過來看了我一眼,很是不快,辰止上神上前一步道:“總要試試?!辈恢遣皇枪室獾?,上神剛好擋住了我,讓陸吾上神看不見我了。 曲顧道:“合我們六個的神力,便無懼消除不了錦代的魔氣,我知你顧慮,但我擔(dān)保無事?!?/br> 曲顧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其余上神很明顯也是贊同支持曲顧的,若此時司戰(zhàn)再反駁就顯得很無理取鬧了,且司戰(zhàn)原本就是個很隨性的神仙,便也不加多言。 陸吾上神在錦代上神身邊結(jié)出結(jié)界來,辰止上神示意我再站得遠些,他們幾位的神力一旦一齊迸發(fā)出來,我站的這樣近,能把我活撕了??晌铱粗砗蟮暮馨l(fā)愁,我還能退到哪里去啊。上神抬手一推,便將我推到了清音湖的另一邊去,作岸上觀,遠是遠了些,但很安全。 眾上神圍在玉床邊,那幾顆靈藥就懸在玉床之上,曲顧先將靈藥解封,霎時間,強烈的靈氣便四射開來,撞在陸吾上神的結(jié)界上,發(fā)出刺耳的呼嘯聲。老遠站著的我看得心驚rou跳,這次怕是真的要長見識了。 眾上神封住錦代上神的六方,將散開的靈氣控在了一起,然后施法將那些靈氣注入錦代上神的體內(nèi)去。我從縫隙中瞧見,那些靈氣一道又一道地鉆進錦代上神的胸口,直到那道光澤最盛,用那株無名靈草煉化出來的靈氣,像是要將錦代上神貫穿一般地沖進她體內(nèi)后,結(jié)界中忽然平靜了。 這場面,與我想的,是不大一樣。 就在我以為結(jié)束了的時候,那些原本應(yīng)該融入錦代上神經(jīng)脈的靈氣卻忽然沖了出來,纏繞著幾位上神,又是不受控制地,沖擊著結(jié)界。我想著定是曲顧沒料到的,不然幾位上神的臉色怎會都不大好看,且有些慌亂無措。我們覺得此時局面看起來雖然有幾分失控,但好歹我站的遠,且?guī)孜簧仙竦拿^又哪里是白叫的,也不大在意,直到最盛的靈力直接沖破了結(jié)界,在清音湖上亂竄,掀起了清音湖的湖水。 那動靜越來越大,幾位上神忙著修復(fù)結(jié)界與控住結(jié)界內(nèi)失控的靈氣,便無暇顧及結(jié)界外的事,眼看著周遭已不只是湖水沖天,還卷著大風(fēng),連縹緲云中的云氣都被卷了過來,我有些站不住了。不是心里站不住了,而是我真站不住了。我感覺到風(fēng)刮著我的皮膚,云氣要鉆進我的鼻子讓我窒息,辰止上神輸給我的神力早已在穿過屏障的時候用盡。我伸手去摸司戰(zhàn)給我的柱子,禍不單行,哪里還有什么珠子,不曉得是在縹緲云遺失了,還是何時弄丟的。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越來越模糊,我趕緊掏出藥瓶子,好在它還沒丟,一口氣吃了大半瓶,頓時覺得靈氣充盈在我體內(nèi)。我撥開云氣,看見辰止上神與司戰(zhàn)正跳出結(jié)界,雙雙施法,控住亂竄的靈氣。那不愧是讓曲顧困擾了幾萬年不得解法的靈草煉化的靈氣,饒是司戰(zhàn)辰止上神兩位七十二天神力最為深厚的上神合力壓制,都有幾分吃力。 我看著結(jié)界內(nèi)其余的靈氣都已經(jīng)被幾位上神控在手中,直到司戰(zhàn)他們制伏了手中靈氣,幾位上神又重新落在錦代上神的六方,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重新施法,竟緩緩將自己的神力也輸進去。這樣心照不宣的做法,我想應(yīng)是那些靈氣實在不好控制,將自己的神力輸進去,方能壓制。只是如此一來,這樣的靈氣灌進錦代上神體內(nèi),還帶著六位上神的神力,歸位后的錦代上神怕是七十二天無人可敵。我看過的書里頭也寫過這樣的事,只不過是三十三天的一位神君,重傷難治,他的幾位好友紛紛輸送了自己的三成靈力給他,將他救回。而這位神君有了多位神君的靈力,修為大有變化,長進許多,竟是比從前厲害幾倍。三十三天尋常神君尚且如此,那么七十二天的上神更不必說。 我不由得想起司戰(zhàn)的擔(dān)憂,那日我慷慨激昂,說完的話自己想想也沒什么道理,如今看這局面,若是真如曲顧所言,魔氣盡數(shù)消除了也就罷了,天界上神歸位便是一樁美談,任誰看都是好事一樁。可若是沒有消除,司戰(zhàn)的擔(dān)憂成了現(xiàn)實,眾位上神又都不是錦代上神的對手,那么...... 這樣的事最怕多想,我趕緊回神,那邊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就聽見不知是誰的驚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