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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殿下快醒醒在線閱讀 - 第65節(jié)

第65節(jié)

    杜蘅轉(zhuǎn)頭看了董曉悅一眼示意她跟上,兩人拾級而上,走到樓上往朱紅闌干下望去,只見樓下堂中錦繡成堆,朱紫耀目,煞是熱鬧。

    樓上的雅間多以琉璃屏風(fēng)、斑竹簾子相隔,從旁經(jīng)過能隱隱綽綽地看到里面的人影。那譚府下人領(lǐng)著杜蘅徑直往里走,到了西頭再轉(zhuǎn)過一個彎,那仆人打起簾子,躬身道:“帳干有請?!?/br>
    杜蘅步入室內(nèi),只見里面柳暗花明,豁然開朗,竟是個僻靜的雅室,瑞獸吐香,滿室氤氳。

    譚孝純一身石青色織錦袍,腰系赤金鑲白玉腰帶,氣派十足。見杜蘅到了,連忙起身相迎:“賢弟請坐?!?/br>
    “有勞尊君久等,在下愧怍惶恐?!倍呸孔髁藗€揖。

    他穿得寒素,在錦衣玉帶的高官面前卻絲毫不露局促卑怯。譚知府眼里便流露出玩味來,杜蘅驀地察覺,趕緊把腰彎低了些,臉上堆起諂媚油滑的笑容來。

    譚孝純疑心方才是自己老眼昏花,竟覺得那鎮(zhèn)日往錢眼里鉆的小推官能與自己分庭抗禮,不禁失笑。

    分了賓主入席,兩人寒暄了一通,茶過三盞,譚孝純便命下人去傳酒肴,一邊道:“前日有勞賢弟為愚兄解憂,如今家宅和寧,俱是托賴賢弟,無以為謝,只能略具薄禮,還望賢弟莫要嫌棄簡素。”

    說著對身旁伺候的小廝點點頭,那小廝當(dāng)即會意,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面,片刻捧出個小木匣子,匣蓋一開,明晃晃的銀光閃得人眼睛一花。

    杜蘅一臉惶恐地推拒:“尊君前日已有重酬,何故又賜此厚禮?常言道無功不受祿,小可如何敢受!”

    一邊推,眼里卻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渴望來,喉結(jié)一動,竟是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真真把個見錢眼開的貪吝之徒演得活靈活現(xiàn),惟妙惟肖。

    董曉悅坐在他身邊全程圍觀,大逆不道地懷疑他是本色出演。

    譚孝純見他這副模樣,剩下的一點疑慮也打消了,故意繃著臉道:“不值什么,賢弟若不笑納,便是嫌棄愚兄?!?/br>
    杜蘅便順?biāo)浦鄣亟酉履浅恋榈榈南蛔樱骸伴L者賜,不敢辭,小可便觍顏收下了,慚愧慚愧?!?/br>
    正好這時跑堂的端了酒菜來,杜蘅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銀子,合上蓋子,把匣子擱在身旁席上。

    “賢弟嘗嘗這海參八寶羹,”譚孝純拿了嵌銀湯勺替杜蘅舀了一碗。

    杜蘅受寵若驚,千恩萬謝地雙手接過。

    “可惜不在時節(jié),若是早半月來,有南邊運來的橫江鰣魚和螃蟹,鮮美無匹?!?/br>
    譚孝純不慌不忙地兜著圈子,從飲饌聊到詩酒,又從詩酒聊到林泉:“老夫十?dāng)?shù)年前在蜀州任上,每于晴霽之日登岷山,險峰直入云霄,山巔積雪終年不化,蔚為壯觀,此地地勢平衍,山水便無足觀?!?/br>
    頓了頓又道:“倒是城西紫霞山報德寺一帶還有幾分意思?!?/br>
    杜蘅端著酒杯附和:“寺后的梅林到寒冬臘月著了花,映著雪,煞是可愛?!?/br>
    譚孝純見他不接茬,心里有些惱意,臉色沉了沉,旋即笑道:“聽聞賢弟昨日在紫霞山破了一樁懸案?”

    杜蘅愣了愣,隨即作恍然狀:“必是以訛傳訛了,昨日有獵戶在林子里掘陷阱,不防掘出具......不敢污了府君尊耳,不提也罷。”

    譚孝純一臉好奇:“賢弟無需避諱,此等奇聞異事正堪佐酒,愿聞其詳。”

    杜蘅便道:“那獵戶掘出只人手來,嚇得丟了鐵鍬,奔逃出來,小可聞知,帶了衙役去掘,掘出具無名尸來,仵作查驗過,已在地下埋了一年半載,面目全非了?!?/br>
    “賢弟身具神通,想來難不住你?”

    杜蘅搖搖頭:“尊君謬贊,小可雖說生了對異眼,可魂魄離體之后鮮有流連不去的,那人的魂魄恐怕早入輪回去了?!?/br>
    譚孝純以指摩挲銀酒杯:“如此?那豈不是成了懸案了?”

    杜蘅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今日小可已經(jīng)將呈書官長,將案宗封存,也只能如此了。”

    “那尸身身上竟無半點憑證么?”譚孝純目光閃了閃,“愚兄聽見街巷間傳言,那亡者死前竟吞了一塊玉佩在肚腹中,難道又是訛傳?”

    杜蘅輕笑一聲,晃了晃手中銀杯:“玉佩這么大,如何吞咽得下去?”

    席上的寒潭香十分甘醇,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已有些醺然,漲紅著一張臉,醉眼迷離,從腰間摘下香囊,拿出那枚金鈿,翻過來覆過去在譚孝純眼前晃:“小可不敢欺瞞府君,玉佩沒有,金鈿倒是有一個,藏在那尸身的口中。”

    譚孝純只見那金鈿背后似有刻字,只是被杜蘅的手指捏住半邊,依稀露出個小小的“王”字偏旁,心里便是一驚,待要細看,小推官已經(jīng)收回了手,他不好討要,只得作罷,推杯換盞地說了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話,等月色上來,便尋個由頭散了席歸家了。

    杜蘅在太白樓外與譚知府作別,目送譚府的馬車轆轆地遠去,臉上的醉意頓時消散得一干二凈,眼底一派清明。

    董曉悅很佩服他的演技:“金鈿上有字?”

    “蘇七娘閨名一個‘珍’字,與江氏的‘瑤’字同一個偏旁,也是巧得很?!倍呸窟呎f邊往前走,“方才你看見了么?那姓譚的臉色都變了?!?/br>
    董曉悅認(rèn)得那不是回家的方向,詫異道:“這么晚了去哪兒?不回葫蘆巷嗎?”

    “去義莊,”杜蘅道,“馮嬤嬤干親家今日娶媳婦兒,她去吃了喜酒,說不定趁此機會去義莊打探消息,咱們?nèi)ナ厥厮??!?/br>
    “她不來找你?”

    杜蘅搖搖頭:“葫蘆巷人多眼雜,她是江氏的嬤嬤,去找我難免惹些瓜田李下的閑話,倒不如去義莊找那劉四。過幾日便是盂蘭盆節(jié),打著做善事的幌子去義莊送些紙燭燈油,反倒不打眼。”

    兩人到了義莊,見到莊頭劉四,杜蘅只說要再看一下尸體上的傷痕,劉四不疑有他,把他帶到西梢間,點起油燈,一邊邀功討賞:“小的已經(jīng)備好了棺材,只等帳干一句話,雇上三五個人就能抬去城外落葬?!?/br>
    杜蘅只說了句有勞,沒有半點表示,劉四只得悻悻地離去了。

    等劉四回了屋,杜蘅和董曉悅走到庭中桃樹下,一輪弦月高掛枝頭,四下里靜悄悄的。

    董曉悅一想到四周的房間里停著幾十口棺材,有些發(fā)怵,不由朝杜蘅挨了挨,他身上的體溫和淡淡的酒味讓她平靜了些。

    就在這時,杜蘅卻對著空氣笑道:“過獎?!?/br>
    董曉悅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你在跟誰說話?”

    杜蘅對著空氣拱了拱手:“那位老婆婆夸我娘子生得俊俏,與我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br>
    董曉悅這才恍然大悟,后背上拔涼拔涼,差點沒跳起來。

    “莫怕莫怕,”杜蘅握住她的手,悠悠道:“逗你的?!?/br>
    董曉悅正要捋袖子跟他算賬,墻外傳來劉四的聲音:“馮嬤嬤,什么風(fēng)把您給刮來了?”

    第86章 真相

    馮嬤嬤四下里張望了一眼, 解下胳膊上挽著的布包遞過去,一邊道:“這不是白日里在我干親家那兒吃喜酒,想著快到盂蘭盆節(jié)了, 順道來送點蠟燭紙錢?!?/br>
    劉四一聽不是現(xiàn)錢就有些失望, 香燭換成錢不但麻煩還得折兩三成的價,當(dāng)然沒有現(xiàn)銀子省事。

    不過一想到這馮婆子也算半個知府家的下人, 便又堆上笑, 接過那布包:“馮嬤嬤心善, 我劉四替那些死鬼謝謝你了。你家娘子可好?這得快生了吧?”

    “估摸著還有十來日罷?!?/br>
    “江娘子是個有福的, 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郎君, 保準(zhǔn)讓老府君接回大宅做太太去哩?!?/br>
    馮嬤嬤臉上閃過尷尬,只敷衍道:“承你吉言。”

    劉四見她送完東西還磨蹭著不走,納悶道:“嬤嬤還有旁的事?”

    馮嬤嬤便問道:“聽說昨兒個紫霞山挖出個人來,到處都在傳,可是真的?”

    “可不,就停在里頭西梢間,嬤嬤要看?”

    當(dāng)?shù)赜袀€看尸體的陋俗,哪家有死狀奇特的人總能吸引許多人圍觀, 尤以老人為多, 劉四便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馮嬤嬤也是來看新鮮的。

    馮嬤嬤有些躊躇:“那人長什么模樣?”

    “哪里還看得出模樣!埋了恁久, 臉都爛沒了。”

    “阿彌陀佛………真是作孽, ”馮嬤嬤撫了撫心口,“……這人身量多高啊?”

    劉四拿手比劃了下:“比我高半頭吧?!?/br>
    馮嬤嬤臉色倏地凝重起來,抿了抿嘴, 遲疑了一會兒又問道:“聽他們說從這尸身嘴里找出個花鈿來?”

    劉四下意識地回了回頭,揚聲道:“嬤嬤你聽哪個亂嚼舌根?什么花鈿花釵的,我劉四一概不知道?!?/br>
    杜蘅勾了勾嘴角,這話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馮嬤嬤從懷里掏出個青布小香囊,用手指頭挖出兩塊銀子塞給劉四:“也是作孽,那人死在外鄉(xiāng)也不知道他家里耶娘姊妹曉不曉得,辛苦劉莊頭,好歹給他弄口薄板棺材裝了埋了。”

    劉四假意推辭了一番,接過銀子暗暗掂了掂分量,約摸有個二三兩,倒是十分意外:“嬤嬤真是個活菩薩,這也不是親也不是舊,怎么……”

    馮嬤嬤生怕他起疑,忙道:“這也不算是我的,我家娘子心善,平日見了要飯的也要施舍幾個錢,去趟廟里庵里哪次不添上好幾斤香油?我老婆子替她先舍了,省得她問起了再叫人往這兒跑一趟。”

    劉四聽了將信將疑,不過拿人手短,畢竟要有所表示,悄悄往身后一指,壓低聲音道:“辦這案子的小崔推官就在里頭,他不是在譚知府跟前得臉么?嬤嬤有什么不妨去問他……”

    話音未落,只聽身后院門吱呀一聲,杜蘅推門出來,見了馮嬤嬤臉上一愣,旋即微笑道:“不想在這兒見到嬤嬤,府上可安好?”

    馮嬤嬤來不及收起臉上的驚慌,愣了愣才行了禮,笑著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崔帳干!托您的福,家里這兩日太平無事。您怎么在這兒,是公干么?”

    “我三天兩頭往這兒跑,有什么辦法,”杜蘅反問道,“倒是嬤嬤,怎么上這地兒來了?”

    “快到中元了,來送些香燭紙錢,這就回去了。”說著便要向兩人告辭。

    “我也要回葫蘆巷,正好與嬤嬤同路?!?/br>
    馮嬤嬤找不到什么借口推辭,只得由著他和自己一塊兒走。

    義莊地處偏僻,又是大晚上,路上沒什么行人車馬,月光很亮,無需點燈便把路看得一清二楚。

    小崔帳干一路上沉默不語,馮嬤嬤越走越不安,心砰砰地跳著,像有人拿錘子往她心口里砸著,她抖抖索索地抬起袖子掖了掖額頭上的冷汗。

    不知怎么的,這崔帳干年紀(jì)不大,可兩道目光像刀子一般利,仿佛什么都瞞不住他。本來想借機打探打探消息,臨到頭上只盼別叫他看出什么來,哪里還敢開口問。

    就這么一路忐忑不安著,眼見著還有一個路口就要分道揚鑣,即將熬出頭了,那崔推官卻突然停下腳步,不緊不慢地道:“馮嬤嬤,你與那義莊里躺著的劉公子可是有舊?”

    馮嬤嬤眼前一黑,差點沒嚇暈過去,哆嗦著嘴道:“帳……帳干說的什么,老婆子聽不明白,什么劉公子,我哪里認(rèn)識什么劉公子……”

    杜蘅早料到她會矢口否認(rèn),也不惱:“如此,那便換個嬤嬤知道的問罷,江娘子腹中的可是譚府君的骨rou?”

    馮嬤嬤心驚rou跳,整個人都打起擺子來,連尊卑都顧不得,破口罵道:“怎的不是!好沒道理的小郎君!紅口白牙污人清白,要是讓府君知道了看不治你的罪!”

    杜蘅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就這么白問一句,誰來也治不了我的罪,倒是殺人償命,自古以來便是常法,嬤嬤你說是不是?”

    “劉郎讓我?guī)Ь湓?,讓問問你家娘子,他在流霜亭等她等得好苦,怎么遲遲不見她來?”

    馮嬤嬤嚇得說不出話來。

    董曉悅?cè)滩蛔〗o杜蘅豎了個拇指,杜蘅得意地挑了挑嘴角。

    “哦對了,劉郎還有句話是要問你馮嬤嬤的,他說,”杜衡一邊說一邊向馮嬤嬤步步逼近,“他和你相識一場,從未虧待過你,為何你要合著別人……”

    杜蘅說到這里故意頓了頓,突然提高聲音:“害他性命?”

    馮嬤嬤嚇得一個趔趄,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眼淚開了閘似地流出來:“我沒害他……我沒想害他!”

    “噫,”杜蘅一臉困惑,對著的馮嬤嬤身后道:“劉公子,她說不是她,可是你弄錯了?”

    “……”董曉悅撫了撫額頭,“你悠著點,別把人嚇出個三長兩短。”

    杜蘅朝她擠擠眼。

    馮嬤嬤一聽這話嚇得屁滾尿流,對著空氣一個勁搖頭:“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找府君!去找府君!”

    “你這刁奴,竟敢誣陷府君?信不信我立即抓你去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