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人叫我，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故意防著我，不叫我聽見?！卑状禾矣X得十分委屈。

    “你還有理了，是誰整天躲在屋不見人的?！彼矩S年真不知道怎么說她好，盤腿上炕，拿著竹篾開始排籮筐。

    他們背靠臥龍山，農(nóng)閑的時候會組織村民進(jìn)山砍竹子，然后削成細(xì)條編各種筐或是簸箕，大大小小都不重樣，以前是賣給供銷社換點(diǎn)鹽和油，現(xiàn)在是背到縣城里賣掉。只是家家戶戶都會編，賣不出價格，也就是掙點(diǎn)零花錢。

    夫妻倆說話的時候，長保拉著長壽和青青也回了自己屋，所以這會兒堂屋里，只有他們夫妻倆。

    白春桃上前扯下司豐年編了一半的竹筐，著急道：“怎么不是防著我，不就是怕我在，不好支使你們嗎？都分家了，還支使你們做白工，什么發(fā)工資，不就是象上回一樣，給倆小錢就打發(fā)了。不是做生意嗎？咱們也得算上一份。”

    第16章 開張

    司豐年一把奪過被白春桃扯過去的竹筐，再重重將竹筐慣到白春桃的腳邊。嚇得白春桃連退幾步，眼睛瞪著司豐年，一臉不敢相信。

    “做生意？你是有蛋糕的方子，還是準(zhǔn)備拿面粉和雞蛋出來當(dāng)本錢？”司豐年吼道。

    白春桃愣了，蛋糕方子當(dāng)然不是她的，但吃食的方子，不就是誰學(xué)會了誰就能做嗎？沒聽說只許一家做的道理。至于面粉和蛋糕，那都是精貴東西，這要是虧了咋辦？

    但她也有她的道理，“咱們一家人上陣，就白白聽大嫂使喚？這不是資本家的作派嗎？”

    “你不是愛在屋里待著嗎？繼續(xù)待著吧?！彼矩S年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以前不是沒解釋過，可是白春桃永遠(yuǎn)都覺得自己心里那套標(biāo)準(zhǔn)才是人間真理。

    時間長了，司豐年的話越來越少，比如現(xiàn)在，懶得跟她再多說一句。反正不管說什么，她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比起這邊的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司大娘一家則是歡聲笑語。

    “小雨啊，知道奶奶為啥沒叫你叔公一塊做生意嗎？”司大娘覺得，似乎一直以來她都拿孫女當(dāng)奶娃娃看待。但是從今天開始，她決定該改改態(tài)度，該教育的該灌輸?shù)牡览?，已?jīng)可以開始。

    司雨儂當(dāng)然知道為什么，但她總不能一二三分析出來吧，那司大娘就不是欣慰孫女懂事，而是要燒碗香灰給她喝，用來驅(qū)邪除妖。

    所以她從善如流的搖頭，司大娘小聲跟她解釋，“咱們這本來就是小生意，也賺不了三瓜兩棗，什么時候做，什么時候收，由著自家決定，怎么都方便。要是帶人入伙，意見不合的時候能商量還好說，要是商量不過來，到時候丟了親戚情份，得不償失。奶奶喜歡你的不自私，事事想著家里人，但也要為自己考慮，不要把自己置于不利的處境當(dāng)中。”

    司雨儂點(diǎn)頭，她當(dāng)然明白這個道理。這種小生意，如果再一合伙，你往東我往西，統(tǒng)一意見就耗去了大半的時間。

    司大娘摸摸孫女細(xì)軟的頭發(fā)，快手快腳去廚房做了三個人的飯菜，再將該準(zhǔn)備的東西提前準(zhǔn)備好，早早洗漱休息。到半夜三點(diǎn)，司大娘起床，去了廚房準(zhǔn)備。

    司雨儂強(qiáng)撐著睜開眼，大冬天半夜起床，簡直就是反人類。

    但是沒法子，普通人想要賺點(diǎn)錢，就得先過辛苦這一關(guān)。吃得苦中苦不一定能為人上人，但吃不得苦，肯定沒這個機(jī)會。

    廚房里，司豐年也帶著長保長壽過來，至于司青青，都知道是哄著她玩，沒指望過她干活，也就沒有把她半夜拽出被窩。這會兒恐怕睡得冒泡，半點(diǎn)都不知道外頭的動靜。

    司雨儂把昨天做的蛋糕拿出來給大家填肚子，司豐年不肯要，“這是賣錢的東西，我們吃了多糟蹋?！?/br>
    “叔公，咱們雖然是小本買賣，但也有自己的講究。只賣當(dāng)天現(xiàn)做的蛋糕，隔夜的咱們自己吃?！痹傩〉纳猓驳糜幸?guī)矩。司雨儂先把規(guī)矩定下來，也省得大家伙不知道，到時犯了錯還不好說。

    “小雨是東家，聽小雨的。”司豐年看小小一個人兒裝大人的嚴(yán)肅模樣，就想笑。拼命忍住了，趕緊接過蛋糕，塞住自己的嘴，省得一個不小心，給笑出了聲。

    司雨儂也不深究大家的表情，反正只要奶奶支持她，全家人就不會有異議。

    不聽她的沒關(guān)系，聽司大娘的就行。

    司大娘昨天就看過蛋糕的做法，但今天是當(dāng)成商品賣出去，不敢輕易就接手。所以還是司雨儂帶著司大娘，一步步告訴她注意事項(xiàng)，比如所有的容器都得將水份擦干，無水蛋糕不能沾一滴水。

    雞蛋打發(fā)到什么樣的程度，又在什么時間加糖，什么時候加油，面粉和玉米淀粉調(diào)和的比例，一定要揉和均勻。最后篩面粉，也必須小心攪拌。

    最后是烤制的時間，這點(diǎn)最難辦，家里沒有時鐘。但是也難不倒心靈手巧的勞動人民。一個簡易的木桶上鉆出一個小洞，倒入水，下頭再拿桶接住。從蛋糕進(jìn)爐開始計(jì)時，烤制成功后，看看桶里接了多少水，用刀子刻個度數(shù)，下回再烤制的時候，保準(zhǔn)不會錯了時間。

    司大娘一一記住，孫女烤了第一盤，她便上手烤制了第二盤，第三盤的時候司雨儂全程旁觀，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司雨儂將劃好的九十塊蛋糕放到背簍里給司愛華背上，長保則是順手把家里這段時間編的竹制品背上，干脆一起拿出去賣掉。

    今天第一天做買賣，家里所有的面粉，白糖和雞蛋都拿了出來，如果成功，就得再買這些面粉和白糖回去。

    如果不成功怎么辦？司雨儂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怎么可能不成功，就是她閱盡人間美味的舌頭，也覺得土灶土雞蛋烤制出來的無水蛋糕，味道一流。她不信，還會有人不愛吃。

    “今天也是到縣城嗎？去鎮(zhèn)上要近的多?！彼緪廴A有些心疼女兒，之前去縣城是玩耍，女兒走得累了，他可以背上一段。但現(xiàn)在他身前身后各背一個背簍，完全騰不出手來，大冬天的早上五點(diǎn)鐘，寒風(fēng)凜洌，就怕女兒受不住。

    “鎮(zhèn)上人少，要是生意不好，就是白干一場。”最重要的是，烤制蛋糕的成本，是家里傾其所有的全部，如果砸到手里，就再也沒有第二次的機(jī)會讓她嘗試。

    司愛華聽了這話，也不作聲了，只伸手牽住女兒。

    去臥龍鎮(zhèn)只要半個小時，但是去橫山縣而是步行兩個小時。他們走到地方，正好是縣城里的人起床的時間。

    司雨儂早就想好了，不去農(nóng)貿(mào)市場，因?yàn)樗麄兺瑯映霾黄鹱饨稹?/br>
    就在賣早點(diǎn)的地方，司雨儂尋找一處干凈的地方，現(xiàn)成的竹簸箕，上頭鋪著一塊干凈的白紗布。這塊白紗布，還是司大娘壓箱底的東西，昨天給翻出來洗干凈，今天用在這里剛剛好。

    小心擺上十來塊蛋糕，三個人開始蹲下等待。司長保也將帶著的編制品擺出來，不時有人過來看了一眼，問問編制品的價格，討價還價買上一個?？墒菍τ诘案?，卻無人問津。

    司愛華已經(jīng)急的冒出一頭細(xì)汗，看到有人過來，想張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又怕女兒擔(dān)心，還要抽空安慰她，“不怕不怕，現(xiàn)在人還少，一會兒人多了，就好了。”

    司雨儂笑了笑，“我不怕?！?/br>
    說著從自己的背簍里摸出一個小巧的竹簸箕，只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上頭也同樣鋪上一層白紗布，拿起一塊蛋糕隔著白紗布掰開。

    做好這一切，她起身雙手捧著小簸箕，沖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叫賣道：“新鮮出爐的蛋糕，無水蛋糕，西式點(diǎn)心雞蛋糕。五毛錢兩個，免費(fèi)試吃?！?/br>
    前頭一大串，還真不一定有人聽到心里去，但是免費(fèi)試吃四個字一出口，齊唰唰一排眼睛看過去。

    司雨儂捧著簸箕走向一個腳步放緩的中年男人，這人一看穿著就知道是在公家單位上班的講究人。

    她將鋪滿蛋糕的簸箕遞上前去，“叔叔，您試一塊，我奶奶半夜三點(diǎn)起來烤的。我家祖上解放前當(dāng)過廚子，跟洋人學(xué)的西點(diǎn)，您試試，喜歡吃再買，不喜歡吃不用勉強(qiáng)?！?/br>
    虧得她一長串話，說的又脆又響亮，不光這個中年人聽到了，旁邊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中年人都被小姑娘抵到了當(dāng)面，卻不過情面，伸手拿了一塊放到嘴里。原本沒有當(dāng)一回事，大城市國營商店里的蛋糕他都吃過，哪里會將鄉(xiāng)下人烤的蛋糕放到眼里。至于什么跟洋人學(xué)的手藝，更是嗤之以鼻，只不過人家有涵養(yǎng)，心里這么想，不會說出來駁人的面子。

    只是，蛋糕一入口，外皮帶著焦脆，內(nèi)里綿軟細(xì)膩的口感，瞬間就將他的味蕾喚醒。一個字，香，二個字，真香。

    “真是洋人的手藝？”中年男人這個時候倒有點(diǎn)信了，這味道，比他在大城市吃到的蛋糕更香醇，搞不好真是什么祖上的傳承。

    司雨儂一看有門，趕緊點(diǎn)頭，“真的真的，以前不敢說，現(xiàn)在不是時代不一樣了嗎？咱們不能將這么好的方子埋沒了不是，就想著拿出來造福大家伙”

    這小姑娘，說話倒有意思的很，中年男人問了價掏錢買了四個，中午帶回去給孩子嘗個鮮。

    見他買了，陸續(xù)開始有人試吃，試吃過后沒有不問價格的，但二毛五一個的價格，還是嚇住了不少人。一個大rou包子才一毛錢，這么一小塊蛋糕就得二毛五，對比之下，性價比太低。

    至于說五毛一個的面包，那又不一樣。人家正經(jīng)開的店，還有那么老大一烤箱，老板穿著白衣服，戴著白色的高帽，看著就是那么回事，更能唬得住人。

    蛋糕說的再好聽，也只是幾個鄉(xiāng)下人挑來賣的，誰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當(dāng)然，也有不差錢的，覺得好吃，哪怕自己舍不得吃，也愿意帶兩個回去給孩子嘗嘗。

    這一波試吃帶來的客戶走后，又陷入無人問津的局面，司雨儂只好再次使出試吃大招，她眼睛也毒，專門朝著那些穿著打扮不錯又面善的人吆喝，這些人吃了，只要覺得好，基本都會帶上兩個。

    但也因?yàn)槊赓M(fèi)試吃，被路過的一個老阿婆盯上，只要司雨儂端著簸箕去給人試吃，她就湊上來撈一塊。

    吃了不買原本也沒什么，可是吃了不買，卻不停的試吃，就有點(diǎn)招人厭了。

    第17章 再遇老對手

    做生意，什么極品的客人都會遇到，司雨儂早有準(zhǔn)備。只要不過份，一般來講，和氣生財，忍了也就忍了。

    但他們做小本生意的，每個掰開給人試吃的蛋糕都是錢。被人這么追著吃，她還賺什么？

    司雨儂忍住自己的脾氣，結(jié)果這個阿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貼上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打算離開，占起便宜來沒個夠，這她可忍不了。

    但要是開口趕人，無端的惹來爭吵，壞的也是自己的生意。

    司雨儂端著空簸箕蹲下來，轉(zhuǎn)動著眼珠子，用油紙包了四塊蛋糕對阿婆道：“您要的四個蛋糕，一共一塊錢，謝謝?！?/br>
    “我沒說要買。”阿婆還以為小丫頭又要掰蛋糕給人試吃呢，她緊緊跟著，想撈一塊最大的。沒想到，這丫頭不知發(fā)什么神經(jīng)，竟然以為她要買。趕緊退后一步，生怕對方不管不顧的塞到她手里。

    “我明明聽到您說要四個的呀?！彼居陜z一臉不解的看著阿婆，大眼睛眨巴眨巴，寫滿了困惑。

    路過有人笑了，“陳婆婆，人家老鄉(xiāng)進(jìn)城賣點(diǎn)東西也不容易，你耍著人家玩干什么？”

    陳阿婆邊轉(zhuǎn)身邊道：“沒有沒有，是她聽錯了?！?/br>
    等轉(zhuǎn)了身，走的飛快，生怕她不走，人家就要強(qiáng)賴著她買下這四個蛋糕。

    司雨儂謝過主持正義的路人，蹲下來沖著她爹一笑。

    司愛華當(dāng)然看的出來閨女是故意的，上手摸摸她的頭，“小機(jī)靈?！?/br>
    司雨儂吐吐舌頭，對付這樣的客人也只能這樣了。其實(shí)她也是狐假虎威，雖然她是個小姑娘，但蹲在攤子前收錢的可是兩個大男人。

    陳阿婆眼睛又沒瞎，哪里看不到。她不是怕司雨儂這個小姑娘，是怕蹲著的兩個男人也追著她強(qiáng)買強(qiáng)賣，這才嚇得跑掉。

    直到早點(diǎn)九點(diǎn)，基本上小縣城里的人都吃完早點(diǎn)，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xué)的上學(xué)。早點(diǎn)攤開始收拾家什，行人也漸漸沒了蹤影。

    司雨儂點(diǎn)了一下蛋糕，一大早賣出去三十多塊，談不上火爆，但也可以算開張大吉。

    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呆了，得重新找有人的地方。

    “火車站門口倒是人多?！彼緪廴A建議道。

    司雨儂搖搖頭，“咱們還是做居民生意比較保險一點(diǎn)?！?/br>
    火車站門口歷來魚龍混雜，正因?yàn)槿硕?，生意好做。也?dǎo)致混混當(dāng)?shù)?，要有人罩著才能留下，他們就賣一點(diǎn)吃食，犯不著將事情復(fù)雜化。

    司愛華倒不怕，揮揮胳膊，“有爹在，你放心，沒人欺負(fù)得了你?！?/br>
    “我不是怕，我是想著，咱們這個生意，要是能長長久久的做下去，才是最好的。一直在縣城來來去去，大家伙才能熟悉我們?！?/br>
    “聽我們小東家的?！彼緪廴A想到他媽說的話，成本歸她出，賺的錢歸小雨，不管是用來上學(xué)，還是留著當(dāng)嫁妝，別人都不許動用。既然是女兒的生意，那就聽女兒的吧。反正他打小就習(xí)慣了，家里的女人比男人厲害。所以對于女兒小小年紀(jì)就出挑的行為，適應(yīng)良好。

    司長保在旁邊吭哧吭哧的笑，“幸好有小雨在，光憑我們肯定賣不掉?！?/br>
    他們只會坐在原地等，根本不會吆喝，更不會想到，還有給人試吃這一招。

    司雨儂聳聳肩，“我年紀(jì)小嘛，不怕丟臉?！?/br>
    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丟臉的，是這個年代的人，不太知道營銷的概念，這才覺得稀奇。

    司長保跟著來，發(fā)現(xiàn)也沒幫上什么忙，倒是托他們的福，買蛋糕的人多了，好幾個客人都順手稍帶了竹編。

    “那小雨說，接下來去哪兒？”司長保問道。

    “去居民樓。”司雨儂想過了，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街上的行人很少，就算有人出門也是直奔農(nóng)貿(mào)市場。他們干脆去單位的居民樓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是放寒假的時間，誰家還沒個貪嘴的孩子呢。有穩(wěn)定工作的人家，條件相對好一點(diǎn)，大多不愿意虧了孩子的嘴。

    “縣里最好的居民樓肯定是大院，可是他們不讓外人進(jìn)?！彼緪廴A在縣城打聽過幫工的事，多少知道一些這里的門道。

    “沒事，他們肯定有側(cè)門，如果側(cè)門也不讓人進(jìn)，就在門口吆喝也是一樣。”這種大院，大門都是車輛和工作人員出入，居民一般走側(c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