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盧雨竹正佝僂著腰吃力地挪動腳步,她的眼睛直直盯著腳下的路面,頭上的汗水滑落到眼睛里都騰不出手來擦拭,她的背上背著一筐土,一步一步跟著前方隊伍中的人,準備將土運到遠處的推車上。 末世前,盧雨竹是一家大型廣告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可惜,末世后明顯不需要那么多廣告方面的人才,實際上,一片混亂的末世百廢待興,根本無法提供各行各業(yè)各種崗位,大部分人想要掙一口飯活下去,只能找最原始的賣力氣的活計。 范思雨的眼睛瞬間就濕潤模糊了,等不及和胡易枚等人交代,腳下一發(fā)力,整個人已經(jīng)躥了出去,正誠惶誠恐打探胡易枚來意的第一中隊隊長只覺得身旁一陣風吹過,再定睛一看,胡易枚口中的“貴客”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 范思雨疾奔到母親身旁一米遠,定在那里,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媽……媽!” 盧雨竹已經(jīng)習慣了在干活的時候放空大腦,只是機械地跟著前方的人重復,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盡可能地保留每一分體力,在末世,完全沒有生活質(zhì)量可言,活著已經(jīng)費勁了全部力氣,她都習慣了。 忽然之間,她好像聽到了女兒的聲音,下意識地回了一聲“哎”,嘴角還微微扯了一下,似乎是想露出笑容。不過她立刻意識到這只是自己的幻聽,所以微微扯起的嘴里立刻癟了下去。 范思雨確認了這是自己的母親,一邊加大聲音喊母親,一邊伸手拿過了母親背上的籮筐。 背上陡然一輕,人也被拉出了隊伍,盧雨竹才終于后知后覺地抬頭看向右邊的人,女兒熟悉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眼中涌上不敢置信的驚喜,抬手抓住女兒的胳膊,真實的觸感讓盧雨竹一個激動,她很想問問女兒過得怎么樣,卻說不出一句話,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范思雨將母親送到最近的【基礎(chǔ)醫(yī)療室】里進行全面的檢查,得知母親是因為長期饑餓以致身體虛弱,見到她之后情緒又太過激動導致眩暈的,并沒有其他大毛病,揪著的心稍寬,給很快就醒來的母親補充了好幾罐【健旺】,又等到了被胡易枚接來的父親,一家三口湊在一起,才終于能好好說幾句話。 孫運在民生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一路找到了孫連所在的七小組,卻仍然沒看到自己的堂弟孫連,正在干活就被叫出來的小組長聽到被一堆領(lǐng)導圍在中間的人要找的是孫連,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人到底在哪兒呢?你可別說不知道,人是你的組員,一共就九個組員,你還能給我管丟一個?“ 小隊長很著急,氣急敗壞地逼問手下的小組長,畢竟他的領(lǐng)導還在旁邊看著呢。 “孫連年紀小,所以我們也沒讓他跟著我們干這些重活,他現(xiàn)在,可能,大概,在四區(qū)的垃圾場吧……” 猶豫半天,孫連所屬小組的小組長還是說了出來,既然話已經(jīng)說出來了他也沒再推脫,干脆親自帶著孫運等人前往垃圾場。 還未到垃圾場,遠遠地就聞到了刺鼻的氣味,待孫運真的找到自己的堂弟時,看到的是五六個扭打成一團的孩子。其中,被圍在中間揍的,正是他的堂弟,孫連。如果不是孫連那頭標志性的天然卷頭發(fā),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瘦得跟猴子一樣,臉臟得只能看出眼白和被揍出的血跡,蜷縮在地上,緊緊護著手里一塊長牙的土豆,警惕地看向他們的人是他那個從小集全家里寵愛于一身的小堂弟。 195 決定 “二二?我靠, 是你嗎?二二,我是你大哥啊!” 倒在地上, 用手臂護著自己頭的孫連聞言從手臂的縫隙中懷疑地看向?qū)O運, 畢竟孫運的模樣也有很大的變化, 記憶里文質(zhì)彬彬的公司白領(lǐng)現(xiàn)在卻變成人高馬大,肌rou結(jié)實, 氣勢彪悍的戰(zhàn)士,但只有家人知道的小名, 加上孫運的變化畢竟小很多, 孫連還是很快確認了這就是那個總帶著自己玩游戲的大哥, 愣了半天, 終于委屈地喊了一聲哥。 “……哥!” “我靠!” 孫運的情緒真的快崩潰了,一手一個將還圍在弟弟周圍不肯走的其他小子推開,把孫連從地上扶起來,憤怒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周圍因為他們出現(xiàn)而面帶恐懼的小孩,最后瞪向了青云基地的一眾管理人員: “他們都還只是孩子, 你們基地就不管了嗎?就這么放任他們撿垃圾、打架?” 原本滿臉笑意正準備恭喜孫運找到弟弟的一眾圍觀人員瞬間尷尬了,面面相覷,不能理解孫運突如其來的憤怒。不管怎么樣, 人都找到了,還有什么不滿意? 大人臉上的疑惑,小孩臉上的恐懼都是那么的清晰自熱, 孫運明白了, 卻更加的悲傷和憤怒。 在有個基地, 大人們只要肯干活,就有一口飯吃,有一張床睡,就算日子過得緊巴巴,但沒有人吃不上飯,衣不蔽體,更重要的是,有個基地給了每個人足夠的安全感,不需要擔心哪天睡得太死就在睡夢中被喪尸吃掉。 所以,漸漸地,大多數(shù)人臉上已經(jīng)重新出現(xiàn)對未來充滿期盼的笑容。 至于孩子們就更幸福了,有個基地負擔了大部分學習生活的成本,就算在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齡,也能吃得營養(yǎng)又豐富,一個個嗖嗖地長高長壯,哪里像這些需要在垃圾場尋覓翻找甚至打架才能得一口食物臟猴子? 特派小隊離開有個基地后,遍訪全國各地大大小小的幸存者基地,雖然知道能在末世中恢復正常秩序的幸存者基地只是極少數(shù),更多的基地仍然處于一片混亂中,但在他們想來,青云基地怎么也不該在混亂的序列里。 可是沒想到,隱藏在表面下的,是一個個讓人不忍直視的真相。 憤怒的孫運拒絕繼續(xù)與滿臉尷尬的管理人員扯皮,直接帶著弟弟帶回到了有個超市。 特派小隊的成員在超市里都有各自的房間,在自己的房間里,孫運仔仔細細地看著狼吞虎咽的弟弟,清洗過后的少年,瘦得骨頭凸起,盯著食物的眼睛都快要冒綠光了。 飽腹感帶來的是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孫連進食的速度越來越慢,實際上他早已經(jīng)飽了,可是,這種可以不停地吃新鮮美味食物的狀態(tài)太吸引人,他才一直停不下嘴。但好歹能騰出精力來將末世后發(fā)生的情況講述給堂哥孫運。 “末世發(fā)生的時候我在學校,逃命的時候運氣好和三叔碰上了,我爸媽,你爸媽,我從頭到尾都沒見過。當時基地里還沒有有個超市,轉(zhuǎn)移的時候,三叔為了保護我……也沒了,我倒是一直跟著大部隊活下來了,現(xiàn)在也能干點活掙兩口吃的,不過好多我能干的活都要靠搶,發(fā)下來的吃的也總是不夠吃……餓得不行我就跟著昌哥混,昌哥帶著我們幾個小的能多找?guī)卓诔缘?,只是前兩天昌哥病了,就不讓我們?nèi)フ宜恕?/br> 明明只是個還不到12歲的孩子,講話卻是死氣沉沉,一點少年人的朝氣都沒有,生離死別的大恐怖都掩埋在平淡的講述下。最后提到“昌哥”的時候,明顯孫連自己也清楚地意識到,昌哥很可能這一病就不會好了,語氣不由得更加低落。 只是,之前孫連無力改變什么,突然歸來的孫運卻讓他重新燃起了期望,忍不住抬起頭,期冀地望著孫運,“哥,那個,你還有錢嗎?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點,我想送昌哥去醫(yī)療室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br> 孫運站起身,決定盡可能幫一把弟弟口中的“昌哥”。 孫運還記得,他們小隊出發(fā)前,執(zhí)政官曾給他們這些家鄉(xiāng)是任務(wù)基地的隊員發(fā)過信息,允諾他們找到親人后如果想要留在家鄉(xiāng),只需在當?shù)赜袀€超市內(nèi)提出退出進攻部和有個基地的申請即可。 這一路上孫運很是糾結(jié),如果真的找到家人,他是留在青云呢還是帶著親人們長途跋涉回昭陽呢?雖然隊員之間沒有明確交流過這個問題,但他想來,其他情況相同的隊員肯定也在煩惱該如何選擇。 但這些糾結(jié)在親眼見到僅存的堂弟后,全部化為烏有,帶著堂弟回有個基地的決心前所未有的堅定。 就算他再怎么說服自己要理解青云基地庇護轄內(nèi)數(shù)百萬幸存者的難度,部分老弱病殘無法獲得足夠的生存資源也是難以避免的,但心口郁結(jié)的怨氣還是無法消減,他怨恨青云基地沒有照顧好他僅存的親人。 而帶著弟弟回有個基地,弟弟不僅可以去上學得到最先進的教育,吃得飽穿得暖,學得一身本事。萬一有一天他出意外犧牲了,他也信任有個基地會好好照顧孫連,而不是放任他成一個小乞丐。 孫運跟著弟弟回到垃圾場,在垃圾堆下方的一個箱子中,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余昌,十四五歲的少年雙眼緊閉,臉色是不正常的通紅,已經(jīng)燒得神志不清了。 將余昌送到醫(yī)療室,再找到弟弟的其他三個小伙伴,孫運將幾個孩子送回自己的房間讓他們休息,吃飯,自己則守在醫(yī)療室外等待。 千里尋親,本來是一段佳話,青云基地自收到特派小隊的申請后,上上下下非常上心重視,加派人手,特事特辦,一下午的時間就找到了特派小隊提供的名單上七十位有個基地成員的親朋,涉及到將近三百位青云基地的幸存者。 可明明是一件大喜事,大好事,局面卻漸漸失控。 196 撬墻角 抵達青云的特派小隊中,包括隊長范思雨在內(nèi), 一共有八位青云籍隊員, 可除了其中一位名為徐良以的隊員順利找到幸存的家人, 一家團圓皆大歡喜以外, 其他隊員皆在不同程度上表現(xiàn)出了憤怒的情緒。 態(tài)度好一點的如范思雨, 在安慰家人的同時還是表示愿意代表有個基地特派小隊出席青云基地準備的歡迎晚宴,但激烈一點的如孫運, 在感謝過陪同他找到弟弟的民生部工作人員后, 明確表示拒絕出席歡迎晚宴,其他人幾位特派小隊成員則婉拒了出席歡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