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胡文殊一面給胡菩提辦喪事,一面嚴查胡菩提遇刺之事。胡菩提帶來的那些大軍已經(jīng)開到洛陽郊外,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忌憚,底下的那些宗室, 就更加沒有和他叫板的本事。很快謀事的那些宗室紛紛下獄。 長樂公主到了此刻, 終于明白事情的不對。胡文殊沒有半點感激那些宗室的意思,宗室里的大長輩平原大長公主也被以謀反的罪名下了大獄。 她躲在公主府里, 半步都不敢邁出一步。 她只是想要胡菩提死, 然后再讓心愛的男人上位??墒乾F(xiàn)在的發(fā)展已經(jīng)遠遠超出她的預(yù)料之外。 胡文殊看起來陰柔婉美如女子,可是手段卻比其兄還要狠辣。那些宗室他幾乎沒有留半點情面,全都下了大獄。一時間洛陽里的宗室?guī)缀跛o幾。 長樂公主人在公主府,聽到外面的風(fēng)聲,壯著膽子要去找胡文殊。那些都是她的長輩同族,要眼睜睜看著他們丟掉性命, 長樂公主做不到。 可是胡文殊一改以往的深情體貼,長樂公主幾次去,都被拒之門外。 “大將軍說,現(xiàn)在長公主身上還穿孝,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還是別想其他了。好好給先將軍守孝,那才是正經(jīng)?!?/br> 出來傳話的人神情似笑非笑,口吻似是嘲諷。 胡文殊的表現(xiàn),太讓她覺得陌生,似乎這些日子的相處都是假的?,F(xiàn)在的這個,才是他的真面目。 長樂公主不得退縮。她退回公主府,任由外面風(fēng)風(fēng)雨雨。 洛陽里這么大的動靜,想要一點消息都不傳回來根本不可能。慕容叡聽后路上就改了道,派出慕容允去洛陽觀察形勢。他帶著其他回晉陽。 并州大行臺治晉陽,這次他進的是比刺史府更加裝潢豪華的府邸。 “我們先在晉陽?!蹦饺輩被仡^和明姝說了一句。 明姝也聽說了洛陽的變故。而且洛陽此刻水深火熱,最好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回去。明姝讓銀杏先帶著長生下去休息。 “胡菩提死了,局勢反而更亂了?!泵麈牭胶刑岬乃烙嵉臅r候,忍不住心頭一松。可是他一死,接下來又多出許多麻煩。 大行臺的府邸,她還是頭一回來。她跟著慕容叡到后面的廂房里。 一進來,陰涼撲面而來,把炎熱隔絕在外,明姝坐下來,手肘壓在矮幾上,“現(xiàn)在要怎么辦?” 洛陽那個樣子,回去了,恐怕事情會變的更亂。但是不回去,胡文殊挾天子以令諸侯,到時候就會變得棘手。 “……”慕容叡坐在那兒,他把腳上的兩只靴子給脫了,明姝鼻子動了動。 哪怕有她看著,慕容叡還是一個男人。尤其這男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武夫,明姝嫌惡的瞪他,叫人把窗板等物全部掀開,好讓屋子里頭通通風(fēng)。 之前屋子里頭放了冰塊消暑,為了防止冰塊散發(fā)出的寒氣過快散去,都把窗戶給拉下來。 “你身上怎么還是那股味道!”明姝掩鼻抱怨,完了叫人打來水給慕容叡洗漱換衣。 “怎么,嫌棄了?”慕容叡低頭看了一下自己。 面龐依然是豐神俊朗,不過關(guān)著兩只腳,再怎么俊朗,還是有限。 “嫌棄說不上,可是那味道你自己受得了?”明姝拿了團扇,輕輕蓋在鼻子上。 慕容叡一下跳起,撲過來就扣住她的腳踝,把她的鞋襪給脫了。 夏天里鞋襪不能久留,慕容叡把她鞋襪一扒,露出白生生的腳。他就得意的往明姝一瞥,笑的格外惡劣,明姝的腳踝被他扣在手里,抬腳一踹,他伸手就把那踹出去的力道給化解了。 “現(xiàn)在不嫌棄了吧?”慕容叡側(cè)首問道,臉上的笑不管怎么看都不懷好意。 明姝惱怒起來,腳在他手里掙扎兩下,慕容叡笑吟吟的盯她,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她干脆整個人都躺在那兒。也不管他接下來要做什么了,慕容叡松開手,她仰起頭一看,肌膚上什么痕跡都沒有。 水很快抬來了,慕容叡自己卷起褲腿洗腳。他知道明姝喜歡干凈。男人對這些毫不在意,反正只要能過得去就可以了。不過她不喜歡,那還是收拾干凈好了。 他把身上清洗干凈,換了衣裳。躺在她腿上。 這一路的奔波,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比這個更艱苦的趕路他都有過,只是這刻安寧是他期盼的。 明姝推了推他的腦袋,嘴里嫌棄,“好沉?!?/br> 一顆腦袋壓在腿上沉沉的。 “聽說腦袋重的人更聰明,”慕容叡睜開眼,目光里多少有些不懷好意,“以前不是還被更沉的壓過嗎?” 明姝手在他腦袋上推一下。 慕容叡穩(wěn)住自己的腦袋,別讓自己的腦袋從她的腿上給滾落下來,他在她腿上窩了個稍微舒服點的位置。 “好久沒有這樣了。”慕容叡感嘆,“這些日子,不是忙阿娘的事,就是洛陽里頭不消停?!?/br> 現(xiàn)在回了晉陽,可以忙里偷閑的在她膝頭小憩一會。 慕容叡越發(fā)覺得愜意,干脆把頭上的發(fā)髻拆了。任由自己頭發(fā)落下來。 明姝把他拆下來,和亂稻草似得頭發(fā)收拾了下。 “阿蕊,我們成親吧。”慕容叡突然道。 這話如同一個響雷在明姝的耳邊炸響,轟得她兩耳嗡嗡的,好半天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慕容叡睜眼看她傻愣愣的,忍不住伸手在她臉頰邊輕輕碰了碰,“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 這話說的他忍不住笑了。 “我和你……”明姝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她慢吞吞的,忍不住看看自己,再瞅瞅慕容叡。 兩人現(xiàn)在就是個jian夫□□,這種事傳出去,女人比男人還要吃虧些。她哪怕不去打聽都知道她的名聲比慕容叡還要狼藉些。 “成親怎么樣。”慕容叡點點頭。 “你阿兄呢?!泵麈蝗幌氲搅耸裁矗履榿?,“你不要胡來!” 慕容陟還沒有下休書,就算是下了休書,她和慕容家沒了關(guān)系,也不可能和慕容叡有什么。前腳和兄長和離,后腳就和弟弟成親。到時候慕容家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話了。而且慕容陟遲遲不肯下休書,慕容叡的耐心不好,誰知道到時候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慕容叡一挑眉梢,“我還甚么事都沒來得及做呢。要不要這么擔(dān)心!” “等你做了就晚了!”明姝一把握住他的手,她兩眼緊緊盯著他,“我們還年輕,不要做不好的事。行嗎?” 這話明擺著就是要維護慕容陟。慕容叡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過很快那點不舒服一下在心頭散開了。 慕容陟那樣子到了如今,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威脅。阿蕊會對慕容陟死灰復(fù)燃么?她是個死心眼,什么事只要認定了,就和一頭蠻牛似得,不管別人再怎么說,那也拉不過頭來。 “好?!蹦饺輩闭碇南ヮ^,抬手在她的臉頰上緩緩摩挲,“我都還沒說甚么呢,你就講了這么一大堆?!?/br> 指腹和掌心的老繭在肌膚上帶來針刺一樣的疼痛。明姝沒有躲開,臉頰在他掌心上稍稍蹭了蹭。 慕容叡笑了,他起身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下。 “阿叔!”嘴唇才碰到軟嫩的臉頰,門口就爆了童稚的怒喝聲。 慕容叡滿腔的柔情在那聲稚嫩的怒喝里,全都話作灰燼。他轉(zhuǎn)頭一看,見著長生站在那兒,怒氣沖沖,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進來的。 長生兩個包包頭似乎都要炸開了,他怒不可遏,兩眼緊緊的盯著慕容叡,眼光如刀,恨不得把慕容叡給瞪成篩子。 他跑過來,“阿叔和阿娘這樣不合適!” 慕容叡目瞪口呆的看著長生伸手扒拉自己,要把自己從明姝的腿上給扒拉下來。長生力氣不小,但是要扒拉動一個成年男子那還是不夠看。他拉了好幾下見著慕容叡沒動,睜著兩只眼看著明姝,眼睛眨眨,眼淚就下來了。 明姝一把把膝頭上的腦袋推開,她力氣不大,但是慕容叡還是險些一頭撞在床邊。他扶著額頭起來,見到長生哭的肩頭一抖一抖的,好像是受盡了天下的委屈,開始還是壓抑著和小狗一樣的嗚咽,后來干脆放開了手腳,張口嚎哭。 這個時候的男孩,多少有些點羞恥,知道男孩不能和女孩那樣,隨便哭出來,是一種恥辱。 長生就是如此,但是哭了起來,破壇子破摔,之前的那些禁忌也顧不上了,嚎啕大哭,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小孩的哭聲比戰(zhàn)場上的牛角聲還要嘹亮,慕容叡坐起身,面無表情的看著長生的嘴張的老大,還能看到嗓子眼掛著的rou疙瘩。 明姝再也顧不上慕容叡,一把把長生抱在懷里,柔聲安慰。長生順勢就倒在明姝的懷里,哭的嘶聲力竭,“阿娘為甚么要和阿叔阿姊一塊。為甚么……” 他書讀的不多,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為甚么。聽得慕容叡莫名的火大,恨不得把人從明姝懷里撈出來摁在腿上好好的打一頓。 這死小子能不能少點為甚么,哪里來的那么多為甚么。 長生敏銳的察覺到父母之間有些不對勁,但孩子的天性就是想要父母好好在一塊,他哭的傷心至極,明姝無奈,只好抱住他哄了許久。 慕容叡冷眼在一邊看著,他頗為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你要還是個男人,馬上不哭了?!?/br> 這話沉穩(wěn)有力,穿過穿耳的嚎哭聲,直接送入孩子的耳朵。 長生哭聲像是有手從中掐斷似得,頓時沒了下文。 他抽噎兩聲,抬頭看向慕容叡。慕容叡盤腿坐在那里,看著這孩子眼神控訴,他不由得一陣累心。 討好也討好了,打也打過了。還是現(xiàn)在這樣,難道還真只有慕容陟死了之后,這孩子才能認清現(xiàn)實? 長生抓住明姝的衣服,埋頭在她的懷里,不再去看慕容叡的雙眼。 明姝把他把臉擦干凈,“才回來沒多久,再去睡會吧?” 長生拉住她的衣袖兩眼通紅。 明姝看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面無表情坐在床上,見明姝看過來,他揚了揚下巴,“現(xiàn)在你可以把我當(dāng)做你阿爺。” “阿叔才不是——”長生馬上抬頭反嗆。 慕容叡頭疼欲裂,這孩子脾氣犟的讓他手癢癢,恨不得撈過來一頓好打,這個性子到底像誰。 “長生。”明姝輕輕拍了一下懷里的孩子。 長生滿臉不服氣,更多的是不滿。 “阿娘!阿叔不是!” 明姝想要抱住他,結(jié)果手才碰到他,長生就躲開、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蹦饺輩睕鰶鲩_口,這孩子真的是被他母親給慣壞了?!安贿^現(xiàn)在你哪兒都去不了,你也別想和上回似得私自跑了。” “你阿爺,”這三字說出口,慕容叡自己都不由得酸了一下,“你阿爺現(xiàn)在這樣,是沒有辦法替你謀劃前程的。” 慕容叡的話讓長生動了動,“你想回去也可以,但是你現(xiàn)在回去了除了給他加擔(dān)子之外還能有甚么?” 慕容叡說到這里,忍不住嗤笑,“你是想要你爺娘為了你cao心呢,還是成長到足夠強大去照顧他們?” 長生兩眼緊緊盯著他,過了許久才道,“當(dāng)然是后面那個?!?/br> 慕容叡一臉了然,“那你現(xiàn)在就好好的呆在這兒?!?/br> 長生的淚水已經(jīng)止住,之前的無理取鬧也沒有了。他定定的盯住慕容叡好會,然后沖坐床下爬下來,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長生!”明姝呼道,孩子沒有回頭,一下跑出去了。 “放心,他不會跑丟的?!蹦饺輩痹谝慌钥粗?,“這孩子聰明的很,想明白了?!?/br> 明姝坐下來,她揉揉眉心,過了好會,她才從嘴里露出一個嗯。 接下來這段日子,長生就和換了個人一樣,努力讀書,沒有以前的不耐煩,不過他更有興趣的還是武藝。 不管是拉弓還是使刀,他都還沒到能拿的動的時候。只能學(xué)著騎馬了。 明姝看著長生騎在馬上,小心的和馬師學(xué)如何掌握馬兒的情緒。 馬不僅僅是溫順的家畜,在戰(zhàn)場之上,更是騎兵的伙伴。所以要熟悉馬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