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靖北侯笑一笑,在龍尾處,落下一子,白子似乎堆砌起了一座山岳,而龍尾似乎只要一擺就能把這座山岳蕩平。 皇帝仔細看了看棋局,覺得沒意思,他把手中執(zhí)著的黑子一扔,意興闌珊,歪在棋盤上,對靖北侯道,“子謙,我想聽一聽你的意思,惠妃送來的幾副畫像中,我看了……”他朝靖北侯看一眼,有些怨怪,“你說,你當年怎么就不早幾年去江洲,中那笑春風?現(xiàn)在,我想和你做親家都做不成!” 靖北侯聽他這話,跟沒聽到一樣,他皺著眉頭沉思,最后問道,“臣倒也聽到了一些傳言,皇上是想把靖國公的女兒指給吳王殿下,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 皇帝知道靖北侯和靖國公不合,這兩人從不在皇帝跟前粉飾太平,相反,每天在朝上跟斗雞一樣,恨不得爭個你死我活。 一個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一個是自己的舅兄,皇帝能怎么辦?皇帝擺擺手,“朕知道你不喜歡靖國公,你不至于對他女兒也有成見吧?朕記得當年皇后也常說,程家大xiǎo jiě極有風范的?!?/br> 靖北侯盯著皇帝看,很不高興,“臣還不至于和一個小輩過不去,臣是想提醒陛下,既然已經(jīng)判了吳王秋訣,就不要再給吳王殿下任何希望!” “秋訣?”皇帝吶吶,秋訣就是秋后問斬,就是死刑。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靖北侯行禮,慢慢地退下,他覺得自己身上似乎被人抽盡了氣血,一下子癱倒在桌上,他抓了棋盤上的棋子,黑白子從他的指縫里滑落,在棋盤上打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半晌,他大怒,“子謙,你該死!” 靖北侯已經(jīng)出了宮,根本就聽不到他的怒吼。 皇太子在東宮里發(fā)脾氣,桌上一套嶄新的粉瓷碗盞被他掀翻在地上。沈良娣在一旁抽抽泣泣地哭。她在驪山,本來好好兒的,她特意跟著皇太子去那里,是想在驪山養(yǎng)胎,那里安全,不似在東宮,到處都是危機。 她還準備在那里生了孩子再回來。 誰知道,眼看三個月就要過了,她在行宮里散步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地,一腳踩在了一片滴水觀音的葉子上,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見了紅。孩子沒保住,她痛不欲生,她也問了,那里原本種的是一叢杜鵑花,春日里開很好看,她出世前十多天,那株滴水觀音才移種過去的。 曹醫(yī)官也說了,宮里都不準種滴水觀音的,很多人會對滴水觀音過敏,身上會起疹子。 關(guān)鍵是,移種滴水觀音的那個花匠,居然就找不到了。這就奇怪了,種種跡象,都表明,是有人針對她的。皇太子妃只生了一個女兒,至今沒有兒子傍身,眼看她懷孕了,她能不嫉妒嗎? 當下,沈良娣就跟皇太子告狀,皇太子萬般不耐煩,把她一個人丟在驪山,自己陪皇太妃回宮。 她哭得眼睛都瞎了,小產(chǎn)之后,身子也沒有養(yǎng)好。關(guān)鍵是,如今父親自身難保,她也沒有后盾。 回了東宮,她住的院子也被人換了,從一個大院子,換成一個二進的小院子,從前伺候她的那些宮人內(nèi)侍們,也都不再是熟悉的面孔,她除了每日里找皇太子哭訴,沒有別的招。 皇太子煩得要死,這時候,皇太子妃進來了,粉紅色的訶子,里面的豐盈隨著她的步伐幾乎要跳出來,她頭發(fā)高高盤起,雍容圓潤,比起憔悴不堪的沈良娣,幾乎令皇太子眼前一亮。 輕紗披帛,如云朵一般,飄蕩在她的身側(cè)。 皇太子一雙眼睛就定在了她的身上,朝她伸出手來,“本宮正要去找你,你就來了!” 皇太子妃溫婉一笑,皇太子將她環(huán)在懷里的時候,她扭捏嬌羞,眼角余光朝沈良娣斜過去。皇太子便喊了內(nèi)侍,“送沈良娣回去,好生休養(yǎng)身子!” 沈良娣幾乎要絕望了,可她到底不敢忤逆皇太子,只抽泣著行了禮,萬般不愿地退出去。身邊的嬤嬤安慰她,“良娣還是要好生保養(yǎng)身子,身子才是女人的根本呢!” 她一直琢磨著,那株滴水觀音是怎么跑到路邊去的,而那滴水觀音,長而闊的葉子,是怎么會被那般小心的她踩在腳下的。難道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70.第70章 皇太子的手, 伸進訶子里,他氣息有些急促,長話短說, “你說, 父皇會相信靖國公府的說辭嗎?” 皇太子妃蘇氏也跟著有些急促,她全身軟了,如水草一般,橫在趙衍的身上, 想去捉了趙衍的手,偏生自己的兩只玉手被趙衍一把抓住, 他就吻了下來, 她不得不扭動,氣喘吁吁地問, “殿下說的是,程幼佳有本事讓三皇子聽她的, 將來輔佐殿下?” “嗯!”說到這里, 趙衍興致有些減了,他停了下來, 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閃過寒光, “我最不敢相信的是, 舅舅居然相信這種鬼話!” 蘇氏有些不舒服, 掙脫了手, 環(huán)抱著趙衍, 手在他身上作怪,“殿下是怕到時候舅舅會……”后面的話,她不敢說出來,到底還是減了心思,她似乎明白什么,問道,“殿下可需要妾身問一下妾身的父親,讓父親向皇上進言嗎?” 皇太子不置可否,只道,“要是程幼佳真的嫁給了趙崢,他就是靖國公府的女婿,本宮和他之間,還有什么區(qū)別?” 一個是外甥,一個是女婿,遠近親疏還真是難得分清楚。 而趙崢的實力,皇太子一向都不敢小看。 皇太子妃便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了,他低下頭,見蘇氏露出一笑,如海棠花般嫵媚,他低下頭去,將蘇氏慢慢地壓在榻上,一時間,風云激蕩,整個室內(nèi),濃郁的荼蘼氣息散逸開來,便是連門口守著的內(nèi)侍,聞了這氣息,都壓抑不住沖動。 姚姝和傅鈴被接進了宮。和姚姝不同,皇太妃只說,把傅鈴接進宮來小住幾日。即便如此,錢氏也覺得滿足了。她囑咐傅鈴一定要乖,又送了姚姝好幾套衣服,拜托姚姝一定要幫忙照顧指點一下傅鈴。 這些話,其實都不用說,姚姝本就覺得,皇太妃一定是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這才讓傅鈴進宮陪陪她。 臨行前,是要去慶云堂辭行的。姚姝和傅鈴結(jié)伴而行。到了老夫人跟前,傅鑰倚在老夫人身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姚姝。老夫人便讓傅鑰下去給姚姝行禮。 傅鑰當然不會在姚姝跟前行大禮了,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便笑道,“大jiejie,聽說皇上要把程大xiǎo jiě賜給吳王殿下做妃子,你不樂意了?” 慶云堂里很靜,還有別的丫鬟婆子在。邢嬤嬤心里咯噔一下,便朝侍候在屋子里的人使了個眼色,這種時候,沒有人愿意留在這里,便都悄悄兒地退了出去,生怕自己被主子們惦記上了。 傅鈴實在是沒有想到,她這個二jiejie,已經(jīng)賴皮到了這種程度,不顧長幼之序,道,“二jiejie,你怎么能這么說大jiejie。這種話,若是外人說,讓你聽到了,你都應(yīng)該斥責別人的,你怎么反而自己說起來了?” 老夫人的臉黑沉得如水一般,她不知道是因了什么事,不但沒有斥責傅鑰反而對姚姝道,“姝姐兒,你一向在你姑祖母身邊,并不是養(yǎng)在我身邊,很多事,祖母也不知道,也就沒有多教你。你如今還小,本來有些事說就早了一些,祖母相信,無風不起浪,鑰姐兒這些話,也不是憑空就有的。你倒是說說,你心里當真是這么想的?當真是不高興?” 傅鈴嚇壞了,她忙拉著姚姝跪下來,“祖母,孫女兒天天和大jiejie在一起,孫女兒并沒有看到大jiejie不高興呢,這必定是謠傳!” “謠傳?”傅鑰冷笑一聲,“我都聽說了,大伯父生了氣,都用馬鞭抽大jiejie了,難道這還是謠傳不成?” 姚姝抬起頭,望著老夫人,她還記得,她剛進府的時候,老夫人拉著她兒啊rou地叫。她也還記得,老夫人把她安置在碧紗櫥,每晚讓人過來問她的冷暖。她著實是不太明白,老夫人為何如今對她這么不好。 老夫人的臉色非常凌厲,“姝姐兒,你是侯府的長嫡女,你一言一行都被人瞧著呢,將來要是傳出一些不好聽的,你自己不好議親,也影響了兄弟姐妹們的姻緣?!?/br> 她嘆了口氣,眼睛望著門外,“自古姻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紀還小,不要想些不該想的?!?/br> 姚姝咬著唇,無話可說,她目光落在傅鑰的臉上,怨毒,憎恨,幸災(zāi)樂禍,種種情緒交織,令得她一張好看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了。姚姝便問她,“傅鑰,胡說八道是你的本事嗎?是你唯一的本事嗎?” 姚姝的聲音如金石相擊,又帶著金戈鐵馬的氣勢,慶云堂里的幾個人,被這聲音激得全身緊繃,朝姚姝看過來。姚姝冷笑一聲,她無懼無畏地望著老夫人,“祖母,我進侯府已經(jīng)一年了,我原先膽小怕事,不管傅鑰如何罵了我,還是罵了我爹爹母親,我都忍著。” 她抬起手,直直地朝著傅鑰指過去,“我總是在想,二叔和父親兄弟情深,后院里的一些事兒,只要不傷筋動骨,哪怕受些氣也不算什么,可并不代表,孫女兒就活該被人欺負。她罵我是野孩子,罵我母親狐媚我父親,祖母,這些話,她是怎么知道的?還是說,府里的人就是這么想的?” 門口,突然發(fā)出“咚”的一聲聲響,緊接著,便是一陣驚慌的叫聲,“夫人,您怎么了?” “大嫂,你沒事吧?” 姚姝扭過頭看去,自己母親的額頭上,紅了一塊,二嬸娘用帕子在按那一塊,被母親抬手推開,她同樣推開扶著她的丫鬟婆子們,讓她們先出去。她走到老夫人跟前來,跪下來,“母親,門口沒有人,媳婦找不到人通報,就闖了進來,是媳婦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