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不行?!壁w峴當即打斷,他往下瞅了眼,見那小廝已為床上的女子穿好衣裳,她坐在床邊,垂著頭,乖巧的等著蹲在地上的小廝為她套鞋子。 披風上的帽子擋住了她半張臉,唯余一張蒼白無色的唇。 趙峴盯著那唇一動不動。 櫻唇薄厚適中,唇線不明顯,唇珠又微微凸顯,小性感的同時又不失可愛。不高興時,下意識的咬著唇角,楚楚可憐的模樣比女人還要真上三分。 以前他就覺得,這唇長錯了地方,更適合女子。 幾乎是一瞬間,趙峴確定,那女子,分明就是趙寧。 女子……趙寧是女人?這……這怎么可能? 趙峴完全僵在了原地,腦子里有團亂麻,因為找不到線頭,捋不出頭緒,所以他煩躁的幾乎要原地炸掉。 此刻,安靜如斯的院子里突然涌進來一大批士兵,他們高舉著火把,將黑夜照亮如白晝,唐鰲站在空曠的地面上,氣勢如虹的對著眾人,大聲道:“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探子給我找出來?!?/br> “王爺……”李章文掃了眼兵分幾路地毯式搜索的士兵,重新抓住趙峴,焦急的道:“別猶豫了,再不走真來不及了?!?/br> 趙峴揮開他的手,面沉如土,堅定而執(zhí)著的道:“是趙寧,那人是趙寧,本王要下去看看,怎么會是她,她為什么會在這?她怎么可能懷了孩子?” 他極力的想要保持鎮(zhèn)定,可亂了的心緒致使他說出的話都語無倫次。 李章文聞言,大吃一驚,他也忘了要說的話,只順著趙峴的目光,探究的看下去。 那坐著的人是不是趙寧他不知,不過,她身邊已經(jīng)直起身子沖著外頭招呼人的小廝,卻是清月不假。 既然清月都在,那旁邊的人,還能是誰? 李章文震驚的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這院子里住著的,不是那位需要喝安胎藥的人么?怎么會是太子殿下?這……這怎么回事? 倆人失神的空擋,唐鰲已帶著人率先進了趙寧的院子,士兵們整齊有序的將趙寧的屋子圍的個水泄不通。 此時,若是趙峴執(zhí)意跳進去一探究竟,必死無疑,他決不允許。 李章文雖然從未見過如此失態(tài)的趙峴,但是,無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讓他以身犯險。 就在趙峴作勢要跳之際,李章文一個刀手劈了過去,旋即眼疾手快的接住他,悄無聲息的跳下房頂,原路返回了安撫使府。 * 再一次睜開眼,已是翌日清晨。 趙峴平躺在床上,汗水早已浸濕了薄薄的褻衣與床單,沾著他的肌膚,黏糊糊的,很是不好受。 他面色蒼白,眼神空洞的可怕,彷如被人吸走了魂魄、空有一副驅(qū)殼的假人。 有那么一瞬間,他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是夢么? 寧兒又入了他的夢,仍舊以女子的面容出現(xiàn)。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喚他哥哥。他夢到她懷了孩子,孩子?會是誰的? 不……不會的,寧兒怎么可能懷了別人的孩子,一定是夢。 趙峴又緩緩的閉上眼。 睡吧……睡吧,醒了后,寧兒,仍舊是寧兒,哪怕是男子,他依舊接受。 房外的爭吵聲將‘莊生曉夢’的趙峴重新拉回了現(xiàn)實。 李章文站在門前,大聲的道:“末將前來負荊請罪。” 趙峴聞言并沒動,他還在強迫自己入睡,他想進入夢中問問趙寧,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他愿意摒棄世俗倫理,摒棄身份地位,更不在乎她是男是女,以后,兩人,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天天在一起? 只要天天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就天天的在一起,日日夜夜的望著她就好?。?! 直至李章文破鑼一樣的嗓門震天響的一遍遍重復著‘末將前來負荊請罪’,趙峴終是煩了。 他頭昏腦漲的坐起身,愣了一會兒,確定外頭的人是李章文不假后,這才撐著身子強行下了床。 “滾!”一聲怒喝,所有暴躁的情緒全都包含在了這個字里。 李章文赤·裸著上身,背著荊條跪在地上,門開了,頭頂上傳來趙峴沙啞的聲音,他被突來的一聲低吼嚇的一個激靈,險些跳起來。 他愧疚的抬起頭,已經(jīng)擺好了賤笑的嘴臉,可當看見趙峴一張臉慘白的仿佛被人抽干了血,眼下烏青,比中·毒人的面色還要差時,也忘了自己此番來的目的。 他忙站起身,回頭吩咐守衛(wèi)的士兵,急急道:“去請軍醫(yī)?!?/br> 許是昨夜突生的變故讓趙峴一時無法接受,再加上那一場沒頭沒尾攪的他不得安寧的夢,二十余年來從未生過病的人,突然病倒了。 趙峴猶如沒有生命的木偶,機械的由著人伺候著沐浴、喝藥。發(fā)了一身汗后,病氣已去了大半,只是心病尚未根除,無論別人說什么,他都不過耳,沉浸在昨夜的震驚中無法自拔。 李章文看著躺在床上閉著眼,不知是睡是醒的人,默默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手剛搭在門把手上,趙峴突然發(fā)了聲。 許是太久沒開口,聲音沙啞的像是兩張互相磋磨的磨砂紙。 他問:“昨日本王見到的人,是太子么?” 李章文愣在了原地,半響后,終于組織好了語言,這才回身,鄭重的道:“太子殿下回了宮,是王爺派凌越親自護送,您忘了?昨夜那人的面相,末將并沒看清。不過,這世上長的相似的人太多了,這沒什么稀奇。王爺還是先養(yǎng)好身體再說吧?!?/br> 怕趙峴執(zhí)著于此事,接著又道:“昨夜末將已探得唐鰲糧草的虛實,以他現(xiàn)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最多只能支撐三個月,所以,目前,只要我們切斷他的援軍,三個月后,便可不戰(zhàn)而勝?!?/br> 得到趙峴低沉的一句回應后,李章文這才出了屋子。 他以為,趙峴被他說服了,卻不想,心中有執(zhí)念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妥協(xié)? * 是夜,小葉城沉睡在一片寧靜安詳中,空氣中有薄薄霧氣的味道。月光從半空中被潑灑的瓊液,鋪了滿地。 趙寧突然睜開眼,她似受了驚嚇,慌張張的去摸自己的肚子。 “他在不在?在不在了?” 清月就睡在塌下臨時搭建的一張小木床上,聽見聲響后,一個激靈坐起了身。 “主子,怎么了?” “清月……”趙寧聲音里帶著哭腔,爬起來后像個受了委屈的娃娃,一頭鉆進了她的懷里,她小聲的抽泣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怎么辦……怎么辦啊?我……我該怎么辦?” 清月抱著瑟瑟發(fā)抖的趙寧,突然鼻子泛酸,只一瞬,豆大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不敢讓趙寧察覺,隱忍著,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柔聲哄著道:“沒事的,乖啊,一碗藥喝下去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不怕啊……修養(yǎng)幾個月,主子還是原來那個活蹦亂跳的主子,不會有人知道的?!?/br> “清月……”趙寧緊緊的抱著她,生怕一松手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我第一個孩子啊,我從沒想過會當有當娘的一天,可他真的來了,他來了啊。舍不得,我舍不得……可是我又好害怕,我要親手殺了他么?我怎么可以這么殘忍啊……我不要……清月你告訴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主子,不能留,您與王爺是兄妹……這孩子……不能留。” 這邊的動靜不算大,然,隔壁房內(nèi)的駱言還震驚在今夜所發(fā)生的一切之中,根本無法入睡。 當唐鰲把趙寧還給他,并恭喜他當?shù)畷r,他愣了許久,像個傻子一樣連問了幾遍,“你說什么?我當?shù)耍磕阏f誰?誰懷孕了?” 將人接回來后,趙寧并沒解釋任何,甚至未曾抬頭看過他一眼。進了屋子后,直至現(xiàn)在,一直未曾出來過。 送進去的飯菜熱了幾遍,仍舊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她……她是女人……竟然是女人,她懷了孩子,會是誰的?趙峴么?這不可能! 枉他自詡聰明過人,在一起玩耍了幾年,竟不知她竟是女兒身。 當朝太子是女人,實在讓人震驚。 駱言負手立在窗前,窗外的涼風一陣陣襲來,即便如此,仍舊吹不散他腦子里亂哄哄思緒,直到隔壁房內(nèi)有了聲音。 他靜靜的聽著那頭隱忍壓抑的哭泣聲,那一刻,不知為何,心口像是被人用沾了辣椒水的鞭子連續(xù)抽打似的,疼……又不致死。 折磨著,比千刀萬剮了都要難受。 他告訴自己,這件事不是他能過問的,他與趙寧的情分說到底也只是一個玩伴,他是她的誰?他什么都不是。 可那哭聲像鉤子,牽著他的魂他的魄……他根本無法說服自己無動于衷。 始是沒忍住,抬腿,跨出了門。 “你信我么?趙寧,你愿意相信我么?” 第31章 趙寧從清月的懷里鉆了出來,她抬起濕漉漉的眼睛迷茫的望向駱言,一張精致的鵝蛋臉上滿是淚痕,漂亮靈動的杏眼里蓄滿了淚水,眨眼間,又簌簌而落。 她像被釘于十字架上渴望著被救贖的人,孤立無援又……惹人心疼。 駱言從不是個容易沖動的人,他的性格里,隱忍的成分更重。這些年,老侯爺耳提面命,教會了他如何在各形各色的人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囂張的、貪婪的、仗義的、無畏的……··他可以偽裝成任何一種性格,以至于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秉性。 可是方才,當聽見她隱忍壓抑的哭聲時,他的心屈服于本能,哪怕知道他沒有資格做什么,可是至少,在她需要找個肩膀依靠之時,能夠陪在她身邊。 駱言有想過自己為何會這樣,他與趙寧之間的感情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感情稀薄的青梅竹馬,不相見亦不會想念的存在。所以,當他知道她是女人并且懷有別人的孩子時,他的驚訝更大于被欺騙的惱怒。 他想,興許,是兒時的習慣吧,以至于她每次哭,他都會第一個陪在她身邊。又或者,覺得她可憐。女扮男裝十余載,又是在皇宮那樣波譎詭異的環(huán)境之中成長,該有多難啊。 只恨小時候,為什么不對她好點,再好點! 這些復雜的情緒支配著他的心先于理智做出了選擇。 他要幫她! 駱言見趙寧像只迷途的小鹿一樣茫然不知的望著他,又問了一遍。 “趙寧,你愿意相信我么?” 趙寧遲疑了一瞬,反應慢半拍的問:“你要我信你什么?” 駱言不答反問:“你想讓我為你做什么?” 為我做什么? 趙寧想了想,垂首,慢慢撫上自己的小腹,溫柔的摸了摸后,試探的問:“你要幫我養(yǎng)孩子么?” 駱言苦澀一笑,他歪頭,故作輕松的道:“你的孩子缺個便宜爹么?” 清月當即急了,“二公子,主子糊涂,您也糊涂不成?這孩子生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