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這話說得委婉又不得罪人,實在很有些門道在里面。 阮細雨苦笑出聲:“大當家真的不愿考慮?云州怎么也比梧桐鎮(zhèn)大得多?!?/br> 這是自然的,一個邊陲大省肯定也要比窮苦的偏遠鎮(zhèn)子大了不知多少,這也是云州那邊唯一能吸引榮桀的優(yōu)勢了。 連和把目光落到他身上,認真道:“天下之大,哪里都不如家?!?/br> 言下之意,這事真是沒得商量了。 跟阮細雨一起來的官員見談崩了,也不好在人家地盤鬧事,只好息事寧人道:“榮大當家說的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我們成王殿下一向傾慕大當家風(fēng)采,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把酒言歡?!?/br> 這幾日他們幾人就盯著阮細雨了,倒沒想到這幾個官員里也有個能說會道的,葉向北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很自然道:“孔大人真是太可氣了,回頭等我們鎮(zhèn)子有余糧釀酒,我再請孔大人小酌一杯。” 他們就是窮,也沒啥不好意思說的,招待不起酒,能叫云州來人白吃白住這么多天,也算是十分客氣了。 姓孔的官員笑笑,舉杯致謝。 一頓飯也算吃的賓主盡歡,次日清晨云州一行來人便坐著馬車走了。 此時天還未亮,金烏躲在云彩里不肯出來,阮細雨看了看暗沉得天,心里沒有來一陣煩躁。 他嘆了口氣,坐回馬車里。 孔不倦淡淡開口:“大人無需驚慌?!?/br> 阮細雨皺起眉頭,回首看向他:“你也知道殿下的脾氣……” 孔不倦遞給他一杯涼茶:“你是他的肱股之臣,若是連你都要殺,那還有誰肯為他賣命?” 第37章 走商 云州的人走了之后, 梧桐鎮(zhèn)平靜了好多時日。 顏青畫跟榮桀也回了山上, 依舊在研究怎么飼養(yǎng)野兔。 她這些年光顧著看農(nóng)書, 游記之類的很少涉獵,這回要從頭開始翻, 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終于在翻了七八日之后,她看到了一本川西游記里講一獵戶自己養(yǎng)兔子的趣事。 野兔跟其他家禽不太一樣,哪怕籠子周圍圍著結(jié)實的籬笆,它們都能打洞跑掉。這獵戶意外發(fā)現(xiàn)兔子嗜鹽,于是他搭了窩以后每天放個小鹽塊給兔子們舔舐, 之后兔子就再也不跑了。 顏青畫把這事一說, 馮思遠不由有些發(fā)愣:“有時候我們覺很困難的事, 其實很簡單?!?/br> 除了鹽塊, 對兔籠也是有些講究的。 最少要選三年以上的楠竹, 用煙熏去除青竹味,這樣兔子就不會反復(fù)啃食。 兔子門牙長得快又愛啃東西, 還需經(jīng)常給些樹枝桔梗叫它們啃, 省得門牙長得太快。 其他的事就沒什么特殊的了,顏青畫跟馮思遠商議許久,特地選了一片草木茂盛的平地,開始造籠圍兔。 山寨里人多,又都很勤勞,沒兩天的功夫兔籠就弄起來了, 整整齊齊排在那, 瞧著還挺氣派。 細心的馮思遠還圍了一片很大的草場, 最起碼能養(yǎng)活上百只兔子。 山里的野草最好養(yǎng)活,若是青黃不接時他們也可以投喂其他樹葉,這樣可以保證草場持續(xù)生長。 每個籠子放一只雄兔兩只雌兔,等把食物、鹽塊和水都擺好,叫它們自由活動便是了。 顏青畫對這事相當上心,每天都要拉著榮桀跑去兔窩瞧,還用心做了筆記。他們只有不斷總結(jié)經(jīng)驗,其他人才能少走冤枉路。 當看到兔子會自己跑回窩舔鹽塊的時候,顏青畫終于放下心來:“可算是養(yǎng)成了。” 兔子雖然能生,但也容易生病,索性山里人養(yǎng)得仔細,每天都有專人打掃兔窩,最開始的這三十來只竟都養(yǎng)了下來。 一晃便是小滿,正好筍干都收好了,不忙的村民們便圍坐在一起,用油紙仔細二兩一包封好,等著商隊出行時好拿去販賣。 顏青畫總想著教榮桀寫字,趁著這會兒有機會就非拉著他在包裝用的紅紙上寫啟越兩個字,榮桀實在擰不過她,只好愁眉苦臉在地上劃拉。 “你啊,回頭叫人知道你大字不識一個可怎么辦,”顏青畫嘆了口氣,“一說要學(xué)字就犯懶,這也不難啊。” 榮桀那么大個人縮在地上,一聲不吭聽她數(shù)落。 他其實相當聰明,無論是孟老先生還是顏青畫教他的東西很快都能記住,只是不愿意讀書這一點真是怎么說都沒用。 顏青畫見實在說不動他,只好繼續(xù)去寫字了。 她想著她們自己產(chǎn)的農(nóng)貨都是好東西,以后他們梧桐鎮(zhèn)慢慢富足起來,總能做出各種各樣的貨品。一年多跑幾次商,若是能打出口碑來,想必可以跟各地貨商談成長期合作。 其實顏青畫雖然讀了這么多年書,學(xué)得好也學(xué)得快,打心底里卻更喜歡聽算盤響。 來了啟越山上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每天變著花樣琢磨怎么賺錢,榮桀一開始還心疼她,后來才明白這也是她的樂趣,心里頭這才好受些。 苦怕了的人,總是很努力想要過得更好,榮桀自己苦過,他很明白顏青畫為何會如此。 “咱們每一份都包上紅紙,上面寫著啟越筍干,覺得好吃的百姓們就會記住咱們,明年再去賣說不得能更好賣呢。” 顏青畫越想越高興,臉上笑容就沒消下去過,跟在她身邊的顧瑤蘭也不由跟著笑:“青畫真厲害?!?/br> 圍在一邊的村民們也跟著點頭,他們手下忙活不停,卻沒有一個人嫌煩。 這位大嫂仿佛帶著難得的好運,自從她來了山寨之后,他們的日子便越發(fā)好過起來。如今梧桐鎮(zhèn)里再沒有那貪官污吏欺凌百姓,大家都熱火朝天為了明天的生活而努力。 榮桀剛被顏青畫念叨一通,憋了好半天才小聲道:“被人仿了怎么辦?” 顏青畫寫字的手頓了頓,飄到天上的斗志一瞬間就落回地上,她癟了癟嘴,把筆放回桌上。 旁邊的翠嬸見了,直埋怨榮桀:“怎么跟你媳婦說話呢?不知道幫忙還竟搗亂?!?/br> 幾個嬸子嫂嫂也在邊上一頓念叨,榮桀一愣,頓時哭笑不得。 他怎么覺得,自從青畫上了山,這些人更偏心她了呢? 顏青畫倒是沒生氣,她是真的覺得榮桀說的有道理,不過見大家伙兒這么護著自己,她心里頭也很高興,因此悄悄看了榮桀一眼,那小眼神別提多得意了。 榮桀還要再說些什么,本應(yīng)領(lǐng)著兄弟在山下耕地的雷鳴突然上了山。 他到了榮桀跟前,彎腰同他低語幾句。 榮桀扔掉手里的小木棍,走過來大大方方牽起顏青畫的手:“嫂嫂們忙,媳婦跟我出去一趟?!?/br> 顏青畫臉蛋微紅,卻沒掙脫,她只匆忙跟顧瑤蘭說繼續(xù)包筍干,便跟在榮桀身后小跑著出了膳堂。 路上,雷鳴愁眉苦臉道:“咱們鎮(zhèn)子人口驟減,到了今歲已荒廢五百畝地?!?/br> 男人都被抓了壯丁,剩下的老弱婦孺沒那么大力氣,地就漸漸耕的少了,一年年下來大片大片無人種植,轉(zhuǎn)眼便荒草叢生。 許多人家都絕了戶,大部分的荒地都成了無主之地,現(xiàn)在收歸鎮(zhèn)子所有。 榮桀主事梧桐鎮(zhèn)后,最cao心的就是農(nóng)事。 只要有人愿意開墾荒地,第一年上繳兩倍農(nóng)稅,第二年便可過那地到自己名下,不再需要加稅。若是商戶想要開墾,則是以工抵稅,可減免自家商稅。 榮桀需要糧食,需要銀兩,這些地換給老百姓養(yǎng)家糊口的糧食,一舉兩得。 因此這小一個月來幾乎有一半荒地都被開墾,到了五月將要開始種夏玉米時,雷鳴才發(fā)現(xiàn)一個嚴重問題。 他們種子是不夠的。 他沒跟人說,自己回了山上,直接找了榮桀和顏青畫。 這段時間事多,就連馮思遠也沒關(guān)心過糧種問題,還是雷鳴細心,一發(fā)現(xiàn)便趕緊上來商議。 等馮思遠和鄒凱也從地里回來,榮桀才皺眉又說了一遍。 這事其實有點難辦,他們督促著百姓開墾荒地,臨了發(fā)現(xiàn)百姓們實在太過勤勞,種子竟然不夠了。 可工都出了,地也開了,不種顯然是不行的。 馮思遠一聽這事,面上跟著就白了,在眾人里他年紀最大,也專管農(nóng)事,這確實是他的過錯。 “這是我的錯,我先給幾位道個歉,”馮思遠鄭重道歉,“我不找借口也不為自己開脫,以后一定認真用心,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 榮桀沒安慰他,只肅著臉聽。 這是他們接管梧桐鎮(zhèn)的第一年,務(wù)必不能出這么大的紕漏。 馮思遠面色依舊不好,卻沒有逃避責任,他繼續(xù)道:“咱們?nèi)q的玉米還有不少剩余,應(yīng)該能有四五十畝地的量。地里人手有限,其實可以先種五十畝地,再兼種五十畝花生,這個我們?nèi)q存了不少良種,應(yīng)當是夠用的?!?/br> 山地花生個頭大卻不夠甜,吃起來口感一般,適宜用作油料,今年他們原本想帶出去換糧,現(xiàn)在只能用來救急了。 叫馮思遠這樣拆開來細說,榮桀鎖著的眉頭便漸漸松開,沒剛才那么焦急了。 顏青畫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轉(zhuǎn)頭對馮思遠道:“馮先生,最近鎮(zhèn)子里確實事多,但農(nóng)事多由您掌管,在我們這梧桐鎮(zhèn)如今最是仰仗您的。” 她這樣一說,馮思遠就更羞愧了,他沒反駁,卻是認真聽了下去。 他本就是個沉穩(wěn)少言的性子,年紀又擺在這里,不可能跟其他當家的一樣大大咧咧,所以這事出在他身上才最叫人難以置信。 不過……顏青畫話鋒一轉(zhuǎn),卻是安撫起來:“這事我跟大當家也是有錯的?!?/br> 她這會兒瞧著越發(fā)的嚴肅,一丁點笑模樣都沒有:“每年的良種、產(chǎn)量、各色糧食賬簿我跟大當家其實都應(yīng)該審查,最起碼要做到心里有數(shù)。如今鎮(zhèn)子的地可比山上多多了,再勞累你一個人忙里忙外盯著,也是不應(yīng)當?shù)?。?/br> 這事她其實早就想過,不過最近確實有些興奮,便給忘了。 鎮(zhèn)子里的政事還有葉向北和幾個原來的官吏盯著,軍務(wù)有鄒凱、連和和雷氏兄弟,農(nóng)事上就馮思遠一個人,實在也確實是勞累先生了。 就算加上顏青畫和榮桀,他們兩個cao心的是鎮(zhèn)上的大事,細節(jié)上的事本就不會那么細心。 顏青畫看榮桀臉色好看些,知道他應(yīng)當是有了主意,便笑著說:“之前瑤蘭幫了我許多忙,我瞧她對地里活計很熟,不如叫她給先生做個助手,什么事都列表記錄,省得忘了麻煩?!?/br> 農(nóng)事其實最要經(jīng)心,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們要cao心的事太多,不記確實很容易遺漏。 馮思遠眼睛一亮,立即應(yīng)下:“這主意好,只是顧丫頭不識字……” 顏青畫笑笑:“說起這個,我其實還有個想法。” 正一門心思cao心糧種的榮桀猛地抬起頭,他只覺得背后一寒,抬眼就看見顏青畫正笑顏如花看著自己。 榮桀:“……”大事不妙啊。 第38章 準備 原本榮桀以為顏青畫又想老生常談, 結(jié)果她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起糧種的事:“咱們這七拼八湊也就一半的量, 剩下的該如何是好?” 榮桀做了半天心理準備, 最后一口氣憋在喉嚨里,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只得自己灌了一口涼茶壓驚。 “往年我們都是六七月才走商, 這會兒只能早些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