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天和居然能從關越口中，聽到與聞天岳“聯(lián)手”，頓時有點不敢相信。

    天和：“我以為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br>
    關越：“他明顯希望等我失敗，再出面收拾殘局。沒關系，既然他不打算幫忙，也就證明，他有為你兜底的能力。大不了我把錢賠光，一無所有地離開這個家的家門?！?/br>
    天和想起二哥在新西蘭朝他說過的話，忽然感覺到事情仿佛遠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這么簡單——這是關越在獨自面對一個險象環(huán)生的環(huán)境的奮戰(zhàn)！而自己的二哥，依舊一如既往地不看好他。

    天岳眼下雖然什么也沒有，甚至被天和趕回了舊家，但他的本領仍然在。現在天和覺得，二哥與關越，自己這一生里最親近的兩人，就是在不停地拉鋸，都等著天和過來求他們。

    “沒有這個必要?！标P越看出天和的猶豫，在餐桌前坐下，說，“你左右不了他的決定，因為你在他心里是親人，而我是外人。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都不會影響你們的關系。驅使他這么做的，只有利益，epeus的利益、聞家的利益、長遠的利益?！?/br>
    天和沉默片刻，而后說：“哪怕你最后失敗了，也不會是一無所有?！?/br>
    關越抬眼，觀察天和。

    “離開的時候，你可以收拾收拾，帶上我?！碧旌驼f，“這樣說滿意了么？”

    關越：“行，就這么約好了?！?/br>
    天和：“可我對你，對我二哥的態(tài)度很不滿意?！?/br>
    關越：“所以呢？你想我怎么做？他拒絕了與我合作，幸災樂禍地等著看我怎么死，難不成我還要把他供起來，朝二舅子早叩頭晚請安？”

    天和：“算了，不說這個了?！蓖瑫r心想，如果飛機沒有延誤的話，待會兒你們的克星就要到了。

    天和忽然又覺得很喪氣，說：“為什么這大過年的，我們會在這里討論未來破產的假想？明明一切都很正常?！?/br>
    關越：“這就是做金融的生活，每一天都在考慮，既考慮當下，也預測未來，必須步步為營，否則你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出去討飯?！?/br>
    天和徹底無奈了。

    關越耐心地說：“所以，你看，我不想拿這些來煩你，有我一個人去考慮就足夠了?！?/br>
    天和：“那你就活得不累么？”

    關越：“一個人累，總比兩個人累要好。”

    “我只是覺得……”天和喃喃道。

    天和原本對關越與聞天岳的矛盾很狂躁，聽到這句話時，又有點心疼關越。

    在天和自己的理想里，小富即安業(yè)已足夠，但他知道關越不會停下，一半是不愿停，另一半則是不能停。追逐人生與事業(yè)的路上，每個人總會一刻不停地被推著往前走，到了最后，也許身不由己，也許很疲憊，為了實現理想，這些卻都是必須。

    關越：“洗耳恭聽?！?/br>
    天和本想說“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樣”，卻忽然就理解了關越，于是打消了說這句話的念頭。

    “我只是覺得有時候，你偶爾應該服一下軟，尋求一下他人的幫助。”天和說，“就像對我二哥的態(tài)度?！?/br>
    “你還是不明白，現在我與聞天岳已經是敵人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歸我了?！标P越認真地說，“你覺得他會認為，這是他的錯嗎？當然不會，他只會怪我?！?/br>
    天和欲言又止，關越仿佛知道他想說什么，卻道：“房子、產業(yè)、錢，這些我都沒有興趣，他想和我爭奪的，是……算了，聽了你又要不高興?！?/br>
    “爭奪的是對我的控制權?！碧旌痛鸬馈?/br>
    關越點點頭，說：“你的軟件將是我擊敗andy的最大籌碼。雖然我不想這么說，因為這意味著朝你施加壓力，萬一效果不如預期，很有可能引發(fā)你的愧疚……”

    天和：“如果我能說服二哥與你合作呢？”

    關越眉頭皺了起來，考慮良久，而后讓步了，換了一種方式朝天和說：“這不可能，既然天岳已經不可能合作，替我當個商業(yè)間諜去忽悠andy，接下來我只能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機會，想辦法與andy面對面地坐下來談判，這個談判非常重要，是瓦解他戒心的主要手段。”

    天和瞬間震驚了，關越一句話透露了太多的信息量，這計劃簡直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

    “andy會這么容易相信他么？”天和說。

    關越：“否則你以為我二舅子在華盛頓逗留了這么長時間是做什么？”

    天和：“我認輸了，你們全是人精，我去想想辦法?！?/br>
    關越：“我們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br>
    天和看了眼手機，輕松地說：“那可不一定，咱們走著瞧?！?/br>
    關越：“？”

    聞天岳現在很無聊，家里既沒有酒也沒有錢，每天三頓飯方姨會做好，讓一名傭人送過來。幸好小時候的游戲機還在，他翻出來打了一會兒，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只得大清早就坐在陽臺上，面朝這個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小區(qū)，思考關越什么時候能破產并從他家里滾出去。

    簡直就是鳩占鵲巢，太可惡了！既搶走了他的弟弟，又住進了他的家，還拿走了本該屬于他的股份！一分錢也不留給他，害他連樓下面攤的面也吃不起！

    聞天岳坐在陽臺茶桌旁，手機突然響了，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聞天岳把手機放在腿上，戴上耳機，說：“小額貸款？來得正好，你們家可以貸多少？我裸貸??！”

    “來接我，到機場了?！睆埱镌陔娫捓镎f。

    聞天岳驀然起身，手機從大腿上滑了下去，在陽臺邊緣一彈，耳機線接頭脫出，手機“咻”的一聲，從樓上直線掉落，掉進了樓底下面攤老板的鍋里。

    老板：“……”

    老板與老板娘一起抬頭，望向樓上。

    第53章

    從昨天晚上開始，佟凱就忽然覺得家里似乎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家里從管家到這群執(zhí)事，都有點奇怪，大家似乎對他的人身安全問題，表現出了過度的擔憂。先是jiejie打電話來問長問短了一番，恐怕他在國內著涼感冒，管家又特地找來醫(yī)生，為他做了全面的體檢。

    從前荷蘭那邊一周致電一次，確認他是否還活著，而現在，每天jiejie都會給他打一個電話。

    佟凱一臉茫然，坐在搖椅上，正打算看會兒書，管家埃德加拿出四條毯子給佟凱看，佟凱說：“右邊那一條吧?！?/br>
    埃德加：“我建議您把這四條都蓋上?！?/br>
    佟凱驚恐道：“你會捂死我吧！”

    埃德加：“這是您jiejie的吩咐?！?/br>
    佟凱：“為什么家里上下，都突然關心起我的健康問題了？算了……最近確實有點缺乏運動。上次跳傘差點心臟都蹦出來了?！?/br>
    時值隆冬，佟凱家里繁花盛開，四季如春，家里空氣非常清新，外頭則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硝石氣，別墅區(qū)里有不少小孩在玩鞭炮。

    “我決定出去跑一會兒步?！辟P放下書，一張一張地掀開毯子，去換運動服。

    埃德加馬上過來，給佟凱塞了一個暖爐，又在運動服里貼了好幾張暖寶寶，戴上毛線帽。

    半小時后，埃德加帶頭，一群男執(zhí)事身著西裝，前面兩個開路，后面四個尾隨，大家各自伸手，跟著佟凱一路小跑，紛紛給佟凱擋狗。

    佟凱：“…………………………”

    “埃德加，”佟凱停下腳步，說，“最近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埃德加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接過ipad，站在一旁，彬彬有禮道：“您想聽哪個國家的新聞？”

    佟凱環(huán)顧四周：“你們這是在搞什么？”

    一排執(zhí)事趕緊站直，退到一旁，佟凱難以置信地看著眾人，再看埃德加。

    “都給我回去，”佟凱說，“回去打桌球泡妞玩電子游戲！走走走！簡直神經?。　?/br>
    埃德加說：“荷蘭那邊特地叮囑過……”

    佟凱：“埃德加，你想被方姨討厭嗎？不想吧？”

    埃德加：“……”

    佟凱一指家的方向，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埃德加只得掏出一個項圈，說：“那您至少把這個戴上，這樣一來，衛(wèi)星定位，就隨時能找到您了?！?/br>
    佟凱：“你確定這個不是定時炸彈？我怎么看見它還在閃紅燈?。　?/br>
    埃德加：“每十秒一次，可以朝衛(wèi)星發(fā)送您所在的地方，這是您jiejie吩咐的。”

    佟凱：“你們這是遛狗嗎？就不能換個手環(huán)？”

    埃德加：“手環(huán)功率有限?！?/br>
    佟凱：“算了算了……快回去吧，行，行，我戴著，別再來煩我了?！?/br>
    埃德加站在路邊，朝佟凱揮手。佟凱松了口氣，不舒服地調整了下項圈，一臉莫名其妙，跑了幾步，拐了個彎，好了，現在……終于可以假裝路過江子蹇家門口了。

    今天是個陰天，佟凱深吸一口氣，慢跑過小區(qū)，來到江子蹇家門外。

    一名五十來歲的花匠戴著手套，一身藍色工作服，正在清理花園里的杜鵑。

    “嗨！”佟凱朝花匠打了個招呼。

    江潮生把剪下的杜鵑扔到一旁，擦了把汗，說：“是啊，是啊?！?/br>
    江潮生對著杜鵑花，心中憑空生出許多傷春悲秋的感慨——春來時杜鵑正當花季，只要照料得宜，勢必開得很漂亮，正如江家如今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景象。年初七就要摘帽，酒店遍布全球各地，怎一個“繁華”能簡單概括？

    但學哲學的江潮生，看到花開時，總會想到花謝，到時滿地落花飄零，將何等令人悲傷？理應給這么美麗的花兒蓋一個小溫室，想到溫室，又想到最疼愛的兒子，江子蹇可不是在溫室里長大的花朵？終有一天，當迫不得已離開這溫室時，便將遭遇風吹日曬、雨淋霜打，最終苦不堪言……當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想到這里，酒店大亨江潮生的內心深處，便不禁沉甸甸的。

    江潮生朝佟凱笑著說：“你是鄰居？”

    佟凱：“對，我就住你們家后頭，這么辛苦??！”

    江潮生：“過年前，得把這里剪完！”

    佟凱：“我家也種了不少！荷蘭杜鵑有點嬌氣！喲，您種得真不錯，有空能來我家?guī)涂纯床唬俊?/br>
    江潮生笑道：“不敢當，有時間我過去走走？”

    這花是江潮生親自從荷蘭買回來的，兩人于是隔著鐵門攀談起來。江潮生注意到佟凱脖子上那個過一會兒就閃一下紅燈的項圈，有點疑惑，不敢隨便放他進來，想來想去，驀然想起不久前……霍蘭思代表朝江子蹇說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頓時就緊張起來。

    “你們家少爺在嗎？”佟凱又問，“我有事兒找他！”

    江潮生：“?。。　?/br>
    佟凱：“？”

    “在，在?！苯鄙t疑道，“您稍等一下，我這就去說聲?！?/br>
    佟凱：“謝謝啦！”

    江潮生尋思良久，走出一個安全距離后，五味雜陳地又看了眼佟凱。一定是霍蘭思派來的！找江子蹇，只有這一個可能！

    “小驢?！?/br>
    “哎！爸爸！”江子蹇正和吳舜湊在一起，看他打游戲。

    江潮生神色凝重道：“外面有個人，脖子上戴著個定時炸彈，說有事找你，你有朋友是……做這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