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剎那間,空前的絕望和無奈將瓦莎吞噬,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她對他說:“這不是輸和贏,這是活和死。你知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有多危險?我早就說過中國人不好惹,他們不會放過你?!?/br> 達恩抬眸,聲音很低,“死不代表輸,活也意味著贏。我如果逃,才是真的輸了?!?/br> “輸和贏真的那么重要?”瓦莎深吸一口氣,“為了替boss報仇?” 達恩說:“中國人該死?!?/br> “……”瓦莎彎下腰,伸手輕撫他的臉,眼底泛起淚光,“如果boss還在世,他或許不想看到你這樣?!?/br> “你知道什么?”達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發(fā)狠一抬,貼近她,話音幾乎從齒縫里擠出來,“我教過你,最讓人痛苦的事不是死亡,是仇恨。你試過在仇恨當中活七年么?” 瓦莎試圖勸解他:“boss搶了中國人的東西,還殺了兩個軍人一個科學(xué)家。中國人抓他并不是無緣無故?!?/br> “中國人害死我的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殺中國人也不是無緣無故?!边_恩冷笑,“他們沒錯,難道我就有錯?” “……”瓦莎動了動唇還想說什么,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滔天。 達恩遙望火光的方向,丟開瓦莎,站起身,挑眉:“終于開戰(zhàn)了?!?/br> 門外傳來急促腳步聲,飛快逼近,直接沖進屋子。來人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少爺,雇傭兵那邊傳來消息,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應(yīng)該是中國軍隊?!?/br> 達恩殘忍地扯唇,“殺光他們。” 與此同時,距離營寨約七百米遠的叢林處,雇傭兵朝可疑位置扔出了第二枚手榴。 將好落在一名匍匐著的戰(zhàn)士腳邊。 “……”戰(zhàn)士眸色驚變,奮力飛身朝遠處撲開,“轟”一聲巨響,手榴彈炸開,他躲閃不及被炸傷,整條左腿瞬間血rou模糊。 戰(zhàn)士疼得青筋都暴起,卻硬是沒發(fā)出半點聲音。 “林陽!撐住了!”石頭咬牙,飛快匍匐靠近拽住戰(zhàn)士的雙肩,奮力將他往旁邊拖?!芭榕榕椤睅茁晿岉?,子彈破風(fēng)而來,擊中兩人身邊的大樹干。 石頭意識到自己位置暴露,連忙將傷員拽到大樹背后,以樹為掩體,架好槍托,舉槍還擊。 槍戰(zhàn)爆發(fā)。 一時間,槍聲,消音聲,風(fēng)聲,爆炸聲,撕裂整片寂靜。 何虎打趴兩個拿機槍的傭兵,邊打邊靠近林陽和石頭所在位置,語速飛快道:“你先給林陽處理傷口。我來打?!?/br> “行。”石頭二話不說,“刺啦”一聲撕下綹軍服,三兩下繞過林陽大腿動脈位置,咬牙一下勁兒,拉死綁緊。 忽然耳畔飛過彈流,消音器掩蓋下,子彈穿風(fēng)猛至。 石頭察覺到什么,側(cè)身一閃,子彈錯開要害擊中他左臂。他悶哼,咬牙大吼提醒身邊其他人:“西南方有狙擊手!大家小心!” “……”厲騰瞇眼朝西南方搜索,片刻,瞄準,扣下扳機。 那人被直接爆頭,從樹上摔了下來。 槍林彈雨,射擊聲愈發(fā)密集,敵我雙方都不停有人倒下。 膠著數(shù)秒后,副隊長程川帶著滿臉血污,大吼:“厲哥!只有七百米了!你帶突擊隊先殺進去!我掩護你們突圍!” 厲騰背靠掩體飛快換子彈,也吼:“行!你可別他媽手軟!”一槍又爆對面一個頭。 “放心!”程川喊完,砰砰又干翻兩個大塊頭壯漢。 厲騰狠聲:“突擊隊跟我走!” “是!”整齊高喊淹沒在炮火聲中,幾名戰(zhàn)士保持突擊陣型,邊打邊沖出包圍圈,朝營寨方向急奔而去。 一路上,除五大三粗的傭兵外,還遇上不少聽見響動,從營寨來趕來支援的達恩手下。 厲騰邊跑邊開槍,速度極快,那些柬埔寨人不比雇傭兵那種職業(yè)軍人,反應(yīng)快戰(zhàn)斗力強,往往還沒回過神,人便倒下。 沒過多久,獵鷹突擊隊便已逼近達恩大本營。 厲騰面色冷峻,做了個手勢。戰(zhàn)士們移動的速度驟然變慢,紛紛謹慎環(huán)顧,呈半蹲姿勢架槍向前。 從四面八方將營寨包圍,隱蔽起來。 負責(zé)爆破的徐小偉從全裝包里取出投彈器,手持遙控器,將投彈器悄無聲息送入營寨內(nèi)部。 不遠處,厲騰盯著投彈器的移動方位,目光靜而冷。 須臾,他瞇了下眼睛,揮手一斬。 徐小偉摁下爆破鍵。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營寨空地被炸開,巡邏放哨的暴匪們始料未及,全都被炸成一灘泥。 戰(zhàn)士們以爆炸聲為令,破林而出,迅速而有序地擊斃敵人,在各處搜尋頭號目標達恩。 “……”瓦莎聽見聲響后臉色大變,催促達恩:“中國人已經(jīng)來了,你再不走來不及。快點走?!?/br> 達恩垂眸把玩手里的匕首,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面色都沒有絲毫變化。 瓦莎咬咬唇,沒再說話,拿起桌上的沖鋒槍沖了出去。 達恩集團與坤沙集團一樣,主要依靠的兵力是歐洲職業(yè)雇傭兵,一旦脫離開傭兵軍團,戰(zhàn)斗力不高,與空降旅中最精銳的獵鷹根本沒法比。 百米遠處,以程川為首的空降兵戰(zhàn)士們,以血rou之軀筑成一道墻,滴水不漏,密不透風(fēng),將火力兇猛的雇傭兵死擋在外圍,為突擊隊爭取行動時間。 炮火連天。 營寨內(nèi)部,何虎等人馬已基本制服所有暴匪。 兇神惡煞的匪徒們意識到大勢已去,紛紛放棄抵抗,抱著頭,貓著腰,圍成一團蹲在地上。 最后,厲騰與蔣睿一道行動,在營寨最里面的一間屋子里見到了達恩。 “終于見面了,老朋友?!边_恩坐在椅子上,一邊淡笑,一邊給他倒了一杯茶,“這么一路殺到我這兒可不容易啊。來,坐下喝點水。” 厲騰沒動,眸色如冰,用高棉語道:“我要的東西,在哪兒?!?/br> 達恩面色如常,抬眸,眼神里充滿興偉:“如果我告訴你,我對那堆破紙一點興趣都沒有,早就燒了呢?你準備怎么辦?” 厲騰眼底閃過一絲狠光,舉槍上膛,黑洞洞的槍口筆直對準達恩,“我再問你一次,東西在哪兒?!?/br> 達恩笑起來,“厲隊長,何必嚇唬我。只要我不說,你絕不可能殺我,不是么?” 厲騰也極淡地彎了彎唇,語氣很淡,“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說完槍口下移,扣扳機,眉頭都不帶皺。 “砰”一聲,子彈擦著達恩的小腿骨,直接穿透過去。 “……”達恩吃痛,瞬間從椅子上栽倒下來,臉色蒼白如紙,冷哼,“還以為你們中國軍人真有多高尚。原來為達目的,還能虐囚?”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厲騰語氣淡淡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表情漠然,“還是不打算說?” 達恩不吭聲。 砰,厲騰射穿他另一條腿。 “唔……”這次,達恩再忍不住,喉嚨深處溢出一陣悶哼,整個人爛泥似的癱在地上。 “我接到的命令,是如有必要,可將你就地擊斃?!眳栻v舉槍對準他頭部,冷冷地說:“達恩少爺,你還有一次最后機會?!?/br> 就在這時,背后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如果我把東西還給你,你能放過他么?” 蔣睿立即舉槍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 達恩臉色大變,怒道:“你應(yīng)該開槍殺了他,不是求他。” 瓦莎拎著一個密碼箱緩慢走過來,紅著眼道:“雇傭兵知道雇主被捕,已經(jīng)準備撤離。這里全是中國人,lee死了,你也活不了?!?/br> “我要他死?!?/br> “但我想你活?!蓖呱劢腔乱恍袦I,片刻,將手里的密碼箱遞給厲騰,冷聲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核心資料,十二年前,boss搶走的那份。” 厲騰打開密碼箱。 年生久遠的緣故,這些紙已陳舊泛黃,邊緣處殘留著一些暗褐色。像是已經(jīng)干枯的血跡,記錄著一段已褪色,卻永不被遺忘的故事。 他手指緩緩撫過那團血跡,關(guān)上密碼箱,遞給蔣睿,聲音有點啞,“拿好。” “……”年輕戰(zhàn)士的面容混著血和泥,沒有說話,只是把東西接過來,用力握在掌心。 屋外,夜色彌漫,獵鷹其余隊員也在有序往此處靠攏。 “呵……”達恩忽然低笑出聲。 蔣睿狠踹他一腳,咬牙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br> 達恩抬眸看向厲騰,語氣譏諷,“沒有發(fā)現(xiàn)你安排在我身邊的鬼,是我大意,但是你真以為自己贏了么?楊正峰是你害死的。我死了,只不過是早一步去見我父親,你活著,卻要內(nèi)疚,仇恨,比死痛苦千萬倍。所以這場游戲,說到底還是我贏?!?/br> 厲騰面無表情,“知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電光火石間,達恩似乎意識到什么,眸光突閃。 厲騰繼續(xù):“太聰明?!?/br> 達恩瞇起眼,“你什么意思?” 厲騰語氣很平靜:“你替陳國志安排的那出被追殺的戲,很精彩。我們釘死第一個鬼是江浩,陳國志又被不是江浩的鬼追殺,按照正常邏輯,陳國志當然不可能是第二個鬼。但是達恩,那場戲太刻意,你這么謹慎,怎么會在那種節(jié)骨眼上,派殺手去殺人。” 達恩:“……你早就知道陳國志是我的人?” “對?!眳栻v回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國志打架打進局子,也是你安排的,目的是借此機會既跟我搭上線,又跟雷蕾搭上線。他在警局聽說雷蕾當晚有聚餐活動,所以專門和江浩在雷蕾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演戲。因為你知道,沒有什么話,比一個警察說的更可信。” 達恩怒極反笑,“所以楊正峰——沒有死?你設(shè)局陰我?” “如果不讓你以為自己贏,”厲騰嗤了聲,語調(diào)輕蔑,“接下來的游戲,我怎么和你玩兒?!?/br> “我輸了?”達恩的目光有一瞬迷茫,很快又聚焦,厲聲:“不可能,不可能……你避開了雷區(qū)和我設(shè)好的埋伏,你知道哪些是安全區(qū)……地圖是誰給你的?誰給你的!” 厲騰說:“一個傻子?!?/br> 話音剛落,瓦莎的面色驟然一變。 “一個傻子?”達恩冷笑,“傻子頭腦簡單,如果能懂這些路數(shù),還是傻子么?” 厲騰:“達恩,只有頭腦簡單的人,才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br> 整個屋子陷入了一陣死寂。 瓦莎閉上眼——結(jié)束了。這么多年的家仇,國恨,終于都在此刻徹底結(jié)束了。很離奇的是,她感覺到的竟是解脫。 然而就在這時,達恩忽然又笑起來。距他最近的瓦莎轉(zhuǎn)眸,看見那笑,和他往常的樣子很不同。他平素冷靜,可此時,如癲似狂。 瓦莎心中升起一絲不詳預(yù)感。 “說起來,我還沒有仔細看過你?!闭f完,達恩忽然側(cè)過頭,生平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人。 他眼底微亮,語氣柔得幾不可聞,“瓦莎,你很美?!笨粗χ?,捏碎了嵌入袖扣中的微型遙控器。 “……”她想起他的話,不到最后一秒鐘,永遠不知道誰輸誰贏——死不足以讓他畏懼,他要的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