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平安小心端著藥走到床邊,遞到少爺手上,“少爺,藥已經(jīng)不燙,可以喝了?!?/br> 順道平安瞧了一眼他家少爺受傷躺在床上時專心看著的東西,這一眼差點沒把平安嚇?biāo)?,連話都哆嗦了起來,“少、少爺,快,快收起來,被老爺看到就不好了?!?/br> 錦榮看的不是別的東西,是原身藏在床縫里的玩意,春宮圖。 平安感覺整個都要暈過去了,一臉的驚恐,少爺?shù)哪懽舆@是肥了呀,平時都是偷偷讓他挾帶進(jìn)來的,夜里蒙著被子偷看。今兒個居然正大光明地躺在床上看春宮圖。 好在藥已經(jīng)被錦榮接過去了,不然憑平安這點嚇破了的膽子,恐怕早就撒床上了。 錦榮淡定地一口喝完了藥汁,然后篤定道“那個老頭子一定放了很多黃連?!?/br> 原身對張大夫這個云州圣手的記憶很深刻啊,可以說是除了他老爹之外第二個小小畏懼的人了,因為每次挨打完都要喝他煮的藥,這一點,連寵溺嬌慣他的祖母也是不容情的,于是一次比一次苦,要是哪次孟錦榮氣性一上了,把藥碗給打翻了,張大夫就會給笑瞇瞇地來施展他的針灸之術(shù),美名其曰活絡(luò)經(jīng)脈,有利于恢復(fù)康健。 重點不是這個啊,少爺,書童平安一臉的驚恐,卻見他家少爺閑閑道,“怕什么,這個時辰老爹才不會過來呢?!?/br> 這個時辰,他那個知府老爹應(yīng)該在孟錦榮死鬼老娘也就是他青梅表妹兼原配夫人的牌位前痛心疾首,敘說這個兒子闖的大小禍,這次又是怎么氣他了。 至于手上這春宮圖,錦榮嘖嘖了兩聲,這么簡陋粗糙,原身居然也視若珍寶,想她歷經(jīng)千帆,曾后宮三千,看這個實在是太掉份了。 春宮圖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某位號桃花庵主的大畫家就畫過不少有名的春宮圖,當(dāng)然和他本人風(fēng)流性格不羈分不開關(guān)系。 錦榮隨手一扔,書童平安忙不亂接住了,他得毀尸滅跡才行,不然要是被老爺看到,他這條命也別想要了。 原本按孟錦榮知府嫡子的身份,他這院子里少說也有十幾個丫鬟小廝,可這次孟父氣壞了,禁足七天,也把院子里的人給清了一遍,不準(zhǔn)那些鶯鶯燕燕再靠近孟錦榮,教唆了他。 平安是孟錦榮祖母孟老太太派過來照顧的,所以幸存了下來伺候孟錦榮。這名字普通,但老人家喜歡,孟錦榮又不像他那個探花老爹肚里有墨,自然也就沒改了。 對孟錦榮還算忠心,就是膽子小了點。 “要是被老爺知道,肯定又要罰少爺你去跪祠堂了,繼太太院的人肯定高興?!逼桨矒?dān)憂道。 錦榮瞥了他一眼,也沒出言斥責(zé)他編排原身的繼母。平安是老太太院里頭出來的,自然聽?wèi)T了這樣的話。小說里孟錦榮下場凄涼有他繼母蕭氏的一份,但也怪不了旁人。 這要說一說孟府了,一家之主的孟省之是禧慶年的探花郎,娶的是青梅竹馬互有情意的表妹,三十七歲之齡已經(jīng)做到了知府,知府就是府尹,即“太守”,又稱“知州”,一州郡最高行政長官。 可以稱得上是人生贏家了,沒想愛妻因病故去,留下老母幼子。孟省之悲傷了兩年,孟府有無人打理,于是在恩師的牽線下,娶繼室蕭氏。畢竟,堂堂知府,連個打理后院的正室都沒有,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然而孟老太太和年紀(jì)幼小的孟錦榮心中卻是不樂意的。前兒媳是孟老太太從小看到大的侄女李氏,又給她添了這么寶貝的大胖孫子,她早年喪父,兒子又忙于科考一心讀書,一直是這個侄女在照顧侍奉她,這樣的情誼怎么能忘。 再者她出身小門小戶,聽多了高門里有后母就有后爹的可憐事,擔(dān)心兒子再娶,新兒媳會容不下她這個寶貝孫子。但木已成舟,又是兒子老師做的媒,她也不好多說,只在繼室過門后,把孟錦榮接到身邊教養(yǎng),深怕蕭氏掌家會短了她孫子一分一毫,另外在孫子面前也多加叮囑,要是蕭氏對他有半點不好就告到他來。 話說蕭氏,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家里看重了孟省之的前途,人又風(fēng)神俊茂,也不在意他還有個原配嫡子就把女兒嫁了過來。若說蕭氏蕭玉眉一開始還存了些許小心思,但一進(jìn)孟府,看到孟老太太和孟錦榮的態(tài)度,心都涼了。 孟省之也沒怎么在意后院的事,只教蕭玉眉用心侍奉孟母,照顧孟錦榮。而他則化悲傷為力量在官場上打拼呢,從翰林到大理寺寺丞,再到外放云州知府,可謂是步步高升。 蕭玉眉涼了幾年的心思,在一朝懷孕,生下了孟省之的第二個兒子孟平清后,又稍稍躁動了起來。 然而孟省之和孟老太太壓根沒給她這個機(jī)會,孟老太太抱了小孫子兩天也就沒再看了,還是她的大孫子可愛,而孟省之的態(tài)度更為明顯,一個‘錦繡榮華’,一個‘平易清淡’,哪個更看重,顯而易見。 蕭玉眉侍奉孟老太太也算孝順,但有孟錦榮在,孟老太太永遠(yuǎn)用看階級敵人的眼光對待這個兒媳,深怕她奪了屬于她寶貝孫子的家產(chǎn)。蕭玉眉心里苦悶,難道她生的兒女就不是孟家的子孫了。 有時候,蕭玉眉也忍不住想,要是孟錦榮不在就好了,至少府里會多看她兒子孟平清和女兒孟菀一眼。 “老爺又去祠堂了?”蕭玉眉拈著帕子立在院子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著祠堂的方向,雖然知道是明知故問,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她邊上的嬤嬤低聲道,“回太太,是的,把張大夫叫來府里后,老爺就去祠堂了。” 說著嬤嬤在心里怪道,十天半月地去一次祠堂,也不怕驚擾了原夫人的亡魂。 “打在他兒子身上,疼在他心里呢?!笔捰衩紘@氣道,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打了孩子又去找孩子他媽了。 蕭玉眉擺了擺手,“罷了,去準(zhǔn)備些滋補潤喉的湯水吧,老爺撒了氣又心情不爽快,等他從祠堂出來了正好喝上?!?/br> “太太賢惠。”嬤嬤福身笑道。 蕭玉眉輕嘆了一聲,她也只剩下賢惠了,畢竟得為她的這雙兒女考慮啊,幸好她也不圖孟家家產(chǎn)能分到多少,清哥兒年紀(jì)雖小但讀書用功,又不算愚笨,還有娘家的幾個哥哥可以提攜照顧。 孟省之和亡妻孟李氏嘮嘮了一個多時辰,分享完了兒子的斑斑劣跡后,頓時神清氣爽,心滿意足地走出了祠堂。 孟省之,省之是字,名為轍,取省之二字是在他年幼時,父親因他做錯了事,要他每日三省己身,他年少不服氣,硬是堅持了下來,也就在肚子里憋了一通話,身邊唯有親親表妹可以傾訴,表妹是個好人啊,從不厭煩于他,而且是個極好的傾聽者,從不多嘴。 于是連孟老太太也不知道她這個兒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枚話嘮。 可惜表妹去世,孟省之也就偶爾揍了一頓孟錦榮后,來到表妹牌位前傾訴一番了。 第54章 古代紈绔 沒兩天,錦榮的傷勢就好了大半,可以下地走動了,孟父在大理寺待過,這杖責(zé)多輕多重又怎會不知,下手都是有分寸的,不然就是張大夫再怎么圣手也不可能讓原主一下子活潑亂跳了。 “老爹他人呢?”錦榮問了平安一聲。 平安苦著臉道,“老爺清早就去府衙了?!鄙贍敳粫怯窒氤美蠣敳辉诹锍龈?。 錦榮挑了挑眉。說起來孟省之倒是個能吏,對外風(fēng)評也好,旁人只道可惜出了個不爭氣的兒子。誰不知道云州小霸王孟錦榮,不學(xué)無術(shù),欺男霸女,妥妥的紈绔子弟,累得他爹給他擦了不少屁股。 孟省之把兒子給禁足關(guān)在府里了,自己則是去府衙忙公事了,畢竟身為一州最高長官,大事小事也不少。 錦榮不知道的是,他現(xiàn)在的爹也在忙著給他收拾爛攤子呢。 “不用擔(dān)心,我不出府?!笨闯隽似桨菜耄\榮笑道。 說著不出府的錦榮也沒在院子里閑著,老對著平安那張苦瓜臉,他也膩歪,溜達(dá)溜達(dá)著就到了廚房,白胡子張大夫正在熬藥呢,張大夫一向?qū)P膶Υ∪?,孟府既然請了他過來,每副藥也都是經(jīng)過他手。 見孟錦榮過來,廚房里的人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深怕這位大少爺脾氣上來了,掀了這里也是可能的,末了受罪受累的還是他們。 倒是張大夫見了孟府的大少爺,也不慌不忙道“喝完今天這帖,應(yīng)該好了?!?/br> 錦榮撇了撇嘴,“今天可以少放點黃連???” 張大夫捋了捋發(fā)白的胡須,端得是德高望重的樣子,“黃連清熱燥濕,瀉火解毒。” 錦榮搶白道,“甘草也有這功效,你怎么不加這個呢?” 區(qū)別是一個苦,一個甜。 張大夫一驚訝,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大少爺居然還知道什么是甘草和黃連,不怪他看低孟錦榮,的確是孟錦榮這紈绔不能高看。 錦榮也不等張大夫回答,擺了擺手道,“別說了,你再加這苦了吧唧的東西,打死我我也不會喝的?!?/br> 張大夫手一抖,差點沒揪下兩根胡須來?!凹热贿@樣,那今兒個的藥也不必喝了?!?/br> “張大夫……”錦榮身邊的書童平安一驚,張大夫這是惱了他家少爺? 誰料張大夫又慢條斯理道,“已經(jīng)斷藥了,這藥和前幾日的藥不同,是普通清熱的,喝不喝都無大礙?!?/br> 所以還是記恨孟錦榮搗亂他藥房的事呢。 張大夫能別這么大喘氣說話呀?平安拍了拍小胸脯。 然而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他就更看不懂少爺和張大夫了。少爺不是來興師問罪,大鬧張大夫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坐下來像是在聊天了。 錦榮隨手找了個小板凳,也不嫌有灰塵臟就撩起袍子坐下,“張大夫看診問病,走遍不少地方了吧,有什么好玩的說來聽聽?!?/br> “老夫可不是茶樓里的說書先生?!睆埓蠓蛐⌒●娉至艘幌?。 “欸,說書先生可不一定有您見識廣博?!卞\榮調(diào)侃道。 “這話說的老夫愛聽。”張大夫微瞇了瞇眼,“不說其他地方,就這云州城最近老夫也見了不少奇怪事。” “江氏商行江老板的嫡女摔了頭,之后性格大變,江老板還找老夫問過藥……”說著,張大夫還多看了孟錦榮一眼,據(jù)他所知,這位江小姐還是孟錦榮的未婚妻。 結(jié)果對方只是伸手在廚房臺上拿了一盤糕點,邊聽邊吃,呵,還真把他當(dāng)說書先生了。 “我診過脈了,身體康健無恙,也許是人從生死關(guān)走了一遭,徹悟是非了,而且這位江小姐近日還幫忙打理了江家的好幾間鋪子,生意都是蒸蒸日上?!睆埓蠓蛐呛堑溃?/br> 說起來這江小姐命可比孟錦榮苦多了,同樣是幼年喪母,但孟錦榮是泡在蜜罐里不知福,而江小姐則是被繼母meimei欺凌的可憐兒。江家的糟心事,云州城的人聽多了。 至于孟省之這么重視嫡長子孟錦榮,又為何會替他結(jié)下這么一門親,那就要論及江小姐的舅家了,是京城的靖安侯。 當(dāng)年云州城的人也奇怪,江老板江海平再富不過一商人,居然高攀上了侯門千金小姐。也因為有這門親事,旁人也忌憚高看了江老爺三分,江氏商行也無人敢得罪。 這樣頂好的一門關(guān)系偏偏又給江海平給作沒了,堂堂原配夫人,侯門千金因為他的花心寵妾滅妻給氣得郁郁而終,靖安侯一門從此恨透了江父,不再有任何聯(lián)系。江父也知道不好了,所以硬是要留著江清語,不讓侯府那邊把這個外甥女接走了。 若不是離得遠(yuǎn),對江父這個女婿有怨氣,京城那邊也不可能這么多年不管這個唯一的外甥女。 孟省之已經(jīng)對孟錦榮不報任何希望了,總歸他死后家產(chǎn)都是孟錦榮的,能保他一世衣食無憂,娶了江清語那必要時候能避禍擋災(zāi)。靖安侯一門怨得是江清語的父親,等江清語嫁人了,他們也有了幫這個外甥女的機(jī)會。 再者,江清語可是云州城有名的大美人,少年慕色少艾,孟省之平日里管兒子管得嚴(yán),是怕壞了身子。孟錦榮娶了江清語也容易收心,最不濟(jì)也能做個富家翁,大地主。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錦榮和張大夫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繼續(xù)在聊著,從江清語的鋪子最近的紛爭,到城西的王家生了第六個女兒。 “大少爺安?!币粋€嬤嬤打扮的婦人來了廚房,見到錦榮行禮道。 錦榮倒沒空搭理她,嬤嬤也不敢有任何怨氣,和這位金貴的大少爺對上,倒霉的只會是她。 這嬤嬤對著錦榮是一臉小心翼翼,但轉(zhuǎn)身看向廚房的眾人卻是拿著架子的,“三小姐要吃的水晶糯米糕呢?” 廚房大小的仆婦廚子:“……” 看向了剛被錦榮手里已經(jīng)吃完的盤子。 主院里,五六歲大的扎著團(tuán)子髻玉雪可愛的小姑娘坐在榻上依偎在蕭氏身邊,得知她最愛的水晶糯米糕被討厭的大哥吃完了,孟菀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哭了。 氣哭了小姑娘的錦榮被回來的孟知府孟省之給叫去了正廳。錦榮暗自腹誹到,不會這么快就知道他吃了孟菀的水晶糕吧。 堂堂的孟知府當(dāng)然不會是為了這點小事,他正一肚子氣卻還要裝出笑臉和江老爺談?wù)撏擞H的事。 站在江氏商行江老爺邊上的是一位著淺水藍(lán)的裙約莫十七八歲出頭的姑娘,只見她眉清目秀,清麗勝仙,氣質(zhì)恬靜淡雅。孟知府不過見了她手腕間戴的白中透翠的和田玉鐲,便知道她身份了,是江老爺?shù)牡张麨槊襄\榮定下的未來妻子,江清語。 那和田玉鐲還是孟錦榮亡母留給未來兒媳的,他在和江家定親時把它送了出去。 沒想到,江清語居然戴著著玉鐲上門來定親了,孟知府心中冷不悅,冷笑了兩聲。故坐在上座,晾了這父女半晌,只讓仆人傳孟錦榮過來。 江老爺已經(jīng)擦了不止一次汗了。 “老爹,你找我有什么事?。俊钡鮾豪僧?dāng)?shù)穆曇繇懫?,孟知府聽到這聲音,都覺得手癢癢。話說他當(dāng)年在大理寺多年也沒見過像他兒子這么欠揍的家伙。 只見從花廳那走來的少年郎,穿著一件藍(lán)色云翔符蝠紋長袍,腰間系著銀色祥云錦帶,眉目如玉,的確是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可惜日后會是個尋花問柳不求上進(jìn)的浪蕩子,白生了這副好樣貌,江清語心中恨恨道。 她在閨中時就聽多了這位知府公子的紈绔事,繼母和meimei又總是拿這事明里暗里地來刺她,前世嫁與他也受了不少薄幸苦。 孟錦榮好玩樂,常常不著家,多混跡于青樓賭場,結(jié)交的也都是些狐朋狗友,她有心勸他上進(jìn),卻反遭他冷落,他連他的知府爹都不服管教,哪里聽得進(jìn)她一個婦道人家的話。 可孟家的老太太卻不管,她心疼她的寶貝孫子,對這個孫子不甚喜愛又沒帶來多少嫁妝的孫媳婦,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開始的時候公公還會維護(hù)一二,但時間久了,她遲遲未給孟家添個曾孫子,處境就越發(fā)艱難了。 當(dāng)時她心中悲苦,孟錦榮一個月也不到她房里來兩次,如何為孟家生兒育女,江清語就不明白了,孟錦榮的那些姬妾論顏色,哪里比得上她,不過是些媚幸的手段罷了,偏偏孟錦榮這個負(fù)心薄幸人就是喜歡這個,那些姬妾仗著寵愛給她沒臉,孟錦榮也不管不問,令她心都冷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