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孟昶青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我的計劃?” “你要插手漕運的事情?!绷挚捎靡环N肯定的語氣說道:“陶然居,張起,書生?!?/br> 孟昶青瞇起眼睛,臉上忽地帶出些繾綣的笑意:“你說的沒錯。阿可,但你是個姑娘。我不在意這些,天下人卻在意?!?/br> “是啊,一個巨大的把柄?!绷挚傻f道:“只要這把刀還在你手里,我就逃不出你的手心。孟大人,你從哪里能再找出一個我這么好用的傀儡來?你已經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了,不會希望之前的投資都打了水漂吧?!?/br> 孟昶青道:“此事風險也同樣很大?!?/br> 林可彎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怕么?” 孟昶青臉上的笑意緩緩加深:“自然是不怕的?!?/br>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道:“阿可,既然還要互相利用,那么你難道不該更坦白一些么?阿可,你身上有皇家血脈,此事你打算何時告訴我?” 林可:………… 等等,什么鬼血脈?她祖上八代貧民,哪兒來的皇家血脈??? 孟昶青卻誤會了她表情代表的意思,施施然道:“阿可,你難道不曾發(fā)現,普通人的牙齒都是參次殘缺的嗎?像你這般整齊的牙齒,唯有從小到大頓頓□□米才能養(yǎng)的出來。你的出身決不尋常。” “就因為這個?”林可怔愣道:“萬一是我家里是土財主呢?” “但這一點,自然不算鐵證?!泵详魄嗾f道:“阿可,你身邊有一串珍珠鏈子吧,那可不是平民百姓能有的東西,就是一般的宗室子弟,恐怕也未必能拿出這樣一件東西來。” 珍珠手鏈? 林可心中一寒:“你派人潛入謝府,翻過我的東西了?” “還有你那些層出不窮、脫口而出的新奇詞匯,這習慣與光宗一模一樣?!?/br> 孟昶青忽略了她的質問,只是兀自說了下去:“靖難之后,光宗生死不明,密衛(wèi)一直奉旨追查光宗一支的下落。這么多年,挖得越深,我便越佩服這個皇帝。與史書所載不同,光宗并非昏君,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光宗留下了一本天書,阿可,或許你是這個世上唯一能看懂那本書的人?!?/br> 光宗,王羽之?就是那個被自己叔叔拱下皇位,活活燒死在宮中的倒霉蛋?若孟昶青說的是真話,那這人極有可能是一個穿越者,起點高,下場慘,卻留下一本無人可解、神神秘秘的書。 那本書上會寫些什么? 林可目光復雜地看了孟昶青一眼,猶疑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你既是光宗的后人,我就不打算逼迫你,也從未想過要完全控制你?!?/br> 孟昶青半跪下來,與林可視線平視,解下腰間的刀遞給她,輕聲說道:“阿可,世道如此,你必須是個男人,必須是個皇子。這條路并不好走,你永遠不可能得到女人能夠得到的那些東西了。你可以選擇現在殺了我,逃得越遠越好,我的手下決不會追殺你。若你選擇踏上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后悔的機會。” 四周靜悄悄的,孟昶青平靜地望著林可,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鄭重神情。老狐貍收起爪子,露出柔軟的肚腹,將性命交到林可手上,一言不發(fā)地等待她做一個選擇。 可她其實從來就沒有過選擇。 隨手將刀丟到一邊,林可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本來就是個男人,對吧。孟大人,既然咱們已經達成了友好互助合約,你能不能幫個忙,給我弄點東西來?” 孟昶青微笑著點頭:“這是自然,你想要什么?” “干凈房間、熱水、軟巾,熱騰騰的姜湯。”林可揉了揉肚子,幽幽道:“還有那什么……月事布?” 孟昶青:……………… ☆、第40章 家變 此戰(zhàn)過后, 木家再無退路, 算是徹底被綁上了大楚的戰(zhàn)車。 林可托辭養(yǎng)傷,在床上躺了幾天, 又被王玄明領著在木家堡溜了一圈, 憑借自個兒耀眼的軍功大大地刷了一波聲望, 總算是完成了孟昶青安排的任務。 ——至于之后赫蘭明月會如何惱怒,北齊朝政又會朝哪個方向發(fā)展, 就不是林可需要關心的事情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些事就丟給孟昶青去勞心勞力吧。她這會兒歸心似箭,只想回謝府好好吃一頓, 好好睡一覺。 此刻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再過六、七天就能回到天水。數月過去了, 大嫂怕是已經生了吧。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她走得倉促,都沒來得及備下什么禮物,正好可以從云州帶些特產回去,大哥大嫂小娃娃, 阿雙林嫂跟謝福, 還有孫伯, 還有謝明雨謝姑娘,每人一份, 童叟無欺! 想到這里, 林可唇邊不由露出一絲暖暖的笑意。 雖說這一回在云州的經歷堪稱驚心動魄、九死一生, 但若她吃些苦頭, 就真能讓這些人能多過上幾年平穩(wěn)的日子,那便值得。 她盤算得甚好,卻不知天水城中已然發(fā)生了許多變故。 天水城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里,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守在柴門前,百無聊賴地剝花生吃。外頭陽光正好,柴房里頭卻是另一番情景。昏暗的屋子里,一個纖弱少年躺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后,嘴里塞著一塊破布,眼圈通紅,發(fā)髻散亂,模樣極為狼狽。 這正是謝中奇一母同胞的meimei,謝明雨。 她出現在此處,自然有其緣由。 就在半月前,孟家突然前來提親。謝明雨從小到大,第一恨的是謝中士母子,第二恨的就是與謝中士狼狽為jian的孟簡,自然不愿屈身嫁給這姓孟的紈绔子弟。可婚姻大事不容她置喙,她的母親雖是謝雁城的嫡妻,在府中說話卻還不如陸千靈一個妾室響亮,謝雁城拍了板,這件事就算定下了,誰也反駁不得。 林可不在,謝中奇用盡了辦法,也只是將婚期延遲了半年。謝明雨心中苦澀,又被陸千靈陰陽怪氣地譏諷了幾句,她性格原本就剛烈,又不知世事險惡,竟憤而離家出走,一個人跑到了魚龍混雜的城西。 她雖沖動,卻多少有點小聰明,知道女子單身上街不安全,便換上一身男裝,卻不知這反倒叫自己更加打眼。 謝明雨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皮膚卻白皙嬌嫩,分明男子打扮,舉手投足間卻滿是脂粉氣,容貌秀美,身材纖細,耳垂上還有耳洞,落在有心人眼中,當真是破綻百出。 沒走出幾步,她就被幾個潑皮無賴給盯上了,一來二去,竟被拐到了暗門子里。 所謂暗門子,指的便是私娼。古代官府的掌控力不夠,天水說是吏治清明,其實藏污納垢,像城西這等地方,便是城狐社鼠的地盤,勢力盤根錯雜,旁人根本摸不清其中的深淺,拍花子、拐賣良家婦女皆是小事,就是人命案子,偶爾也是有的。 謝明雨受了許多磋磨,心中又恨又悔,卻想不出半點辦法。 那老鴇子行事肆無忌憚,謝明雨不敢泄露來歷,隨意編了個商戶家千金的身份。她雖久在深閨,不知世事,卻也明白總督府千金這個名頭太高,若她說破,對方必定驚懼,卻未必會放了她,說不定一咬牙,反而會選擇殺人滅口以絕后患。 怎么辦?該怎么辦? 聞著屋子里那股難聞的味道,謝明雨靜靜地落淚。她不敢大聲啜泣,這些天只要稍稍鬧出些動靜,就會換來一頓毒打。她在府中雖不受寵,卻何曾受過這樣的折磨。 不知怎么的,此時此刻她心中想的最多的,不是母親與兄長,卻是那個只有幾面之緣、智計百出的俊秀少年。 林可另辟蹊徑,輕輕松松地就從陸千靈那里把錢給拿了回來,還倒賺了幾百兩,給謝明雨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她倒不至于因為這樣,就對林可芳心暗許。當初林可拒絕與她結親,謝明雨心中除了惱怒,也并沒有什么旁的情緒。然而此時,林可卻仿佛成了她心中唯一的依靠。 別人或許不行,但若是林可,若是他………… 身上的鞭痕隱隱作痛,謝明雨閉上眼睛,輕聲喃喃道:“救我,求你快來救我,林大哥。” 一室之隔,兩人正言笑晏晏地盤算,這回賣了這剛到手的俏貨,能凈賺多少白花花的銀子。 一個瘦猴子似的黃臉男人搓著手笑呵呵道:“陸媽,你可相過了,這真是個黃花大閨女么?” 陸媽掩唇而笑,頰邊的肥rou都跟著抖起來:“那是自然,癩子你就放心吧!絕對是完璧!年紀小,皮膚嫩,又是這般嬌花似的好相貌,還會些琴棋書畫,這回可是賺大發(fā)了。唉,要不是怕苦主上門,我都想自己留著了,這么好的貨色,賣出去可惜了。” 癩子聞言嚇了一跳:“你可別犯渾,這女人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萬一漏了消息,她家里人追討上門,事情可就不好弄了。還是早弄出城去早好!” “這姑娘要是外地來的就好了?!标憢尣簧岬貒@了口氣:“我知道了,再過幾天,何平縣那里就會來人,趁著這幾日,我再調教調教,免得她不死心尋死覓活的,路上麻煩。” 他們這邊談得熱鬧,謝中奇卻已是找得焦頭爛額,嘴上長了一圈的水泡,連剛出生的女兒都沒空看上一眼。 謝明雨失蹤一事,第二天早上就被揭了出來。謝府立刻就被翻了個底朝天,謝雁城大怒,將謝中奇叫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命他派人將謝明雨找回來。 謝明雨性子野,以往溜出府去也是有的,不帶丫頭隨從卻是頭一回。 等謝中奇將她常去的戲院、首飾鋪子找了一圈,沒找到人,這才真正急了。他立時回頭去求謝雁城,然而謝雁城向來是個好面子的人,堂堂總督府千金離家出走絕對是一件丑聞,更不要說孟謝兩家婚事在即,謝總督謝大人將此事壓下去還來不及,如何肯大張旗鼓搜尋謝明雨的下落,將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暗中尋訪,搜尋的力度就小了一半,這么一來,短期之內要找到謝明雨,那真是難上加難。 謝中奇奔波無果,走投無路之下,竟跪在了謝雁城書房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父親,明雨如今不知在何處受苦,她一個姑娘家,誰知道會碰上怎樣的事……求您下令封鎖城門,全城大索!若是遲了,若是遲了…………我這輩子從不曾求您,如今只求您這一件事。明雨她,她也是您的親生女兒?。 ?/br> 書房門碰的一聲打開,謝雁城居高臨下,冷冷地望著他,怒道:“你這是在逼為父嗎?” 他久居上位,所謂居養(yǎng)氣移養(yǎng)體,這一句喝問帶著千鈞氣勢,若是一般人,恐怕立時就面色蒼白,兩股戰(zhàn)戰(zhàn)了。 然而謝中奇卻抬頭直直地與他對視,憤然道:“不是我逼您,而是您在把明雨往死里逼。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明雨出事,您就面上有光了嗎?” “逆子,這是與為父說話的口氣嗎?” 謝雁城額頭青筋暴跳,一甩袖道:“她既做下這等事,就該知道有什么樣的結果。若她真敢敗壞我謝家門風,那也只好報個暴病而亡?!?/br> “暴???!”謝中奇目眥欲裂,騰得站起身來,連指尖都在顫抖:“你、你這個畜生!” “孽子,你說什么?” 謝雁城大怒,抬腳就要朝謝中奇踹去,卻聽得院子拐角處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一個滿頭銀發(fā)的女子快步上前,一把推開謝雁城,將謝中奇摟進懷中。 “……娘?”謝中奇失聲喚道。 這正是謝雁城的嫡妻,樊遠嵐。她因生了謝中奇,被自己的丈夫厭棄,在這府中沒有半點體面,受了這些年的磋磨,不過四十余歲的年紀,卻早早生了一頭白發(fā)。 但她自小受三從四德熏陶,性子又軟,遇事秉承一個“忍”字,從不曾跟謝雁城紅過一次臉。然而為母則剛,如今女兒下落不明,兒子又要被謝雁城踢打斥罵,饒是樊遠嵐,也再忍不下去了。 攔在謝中奇前面,樊遠嵐昂著頭,木然地對謝雁城道:“你要碰阿大一下,就先殺了我吧。” 謝雁城瞇起眼睛,強壓下怒氣,一字一頓道:“你這是成何體統。” “若不是為了這一對兒女,我其實早就不想活了?!?/br> 樊遠嵐淡淡道:“我只要你一句話,要么你派兵去找小雨,咱們娘三個一起活著,要么你就別找小雨了,我?guī)е⒋笠粔K上吊去。我樊家的門第比不了謝家,卻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我若真被你逼死了,你就等著被人彈劾吧?!?/br> 謝雁城瞳孔微縮:“樊氏,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說什么?”樊遠嵐唇邊露出一絲說不出什么意味的笑意:“我不過是把憋了那么多年的話,全給說出來了而已。修了這許多年的佛,到底修不了心……謝雁城,好好記著,我一雙兒女活著,你也能好好活著,他們出了事,那咱們一家,便一塊兒下陰曹地府去吧!” ☆、第41章 救人 謝府家宅中鬧得厲害, 卻不知這天水城中, 竟有一人比謝中奇和樊遠嵐更為關心謝家大小姐的安危。 此人便是云天遠。 “找到人了?” 云天遠在房中踱步,看到跨進房門的管事,布滿血絲的雙眼頓時就是一亮。 “范圍已經縮小到三家了?!?/br> 管事頂著他的殷切目光,咽了口唾沫, 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只是其中有一家,背后的勢力不大好惹,需要慢慢查訪?!?/br> “查訪,還慢慢…………” 云天遠冷笑一聲, 沉默了片刻, 忽然抄起手邊的一把凳子就重重地往管事身上砸:“勢力大又怎么樣,大得過密衛(wèi)嗎??。??不能搶在總督府前頭找到謝家小姐,你要老爺我拿什么去討好林大人!老爺我完了,你們這幫飯桶也別想好過!??!” 心驚膽戰(zhàn)地望向喘著粗氣、狀若癲狂的云天遠,那管事全身發(fā)抖,連額頭上的血也不敢去擦拭:“老爺息怒,小的這就去查,三天……不, 明天就能拿出一個結果來!” “快滾!”云天遠深吸了口氣, 勉強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語調卻仍像是在冰水中淬過一般:“今天晚上我就要結果?!?/br> 他向來城府極深,若非被逼到了絕路上, 絕不會如此失態(tài)。 當初他鬼迷心竅, 竟設計陷害林可, 之后才知道林可竟是密衛(wèi)統領的貼身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