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修笑說：“再十年，你就成人了。過十年，樹也長大了?！?/br>
    楊鑫說：“爺爺，是我長得快，還是樹長得快？”

    楊文修說：“你可以跟它比一比，看誰長得快?！?/br>
    楊鑫說：“樹吃水，我吃飯！肯定是我長得快?！?/br>
    她話多的不得了。

    “爺爺，大樹吃什么？”

    楊文修說：“大樹不吃飯?！?/br>
    楊鑫說：“我知道了。大樹吃水，吃陽光，吃空氣，大樹什么都吃。大樹還吃牛的屎！還吃尿！大樹是寶！”

    童言無忌。

    她小腦瓜里，永遠有數(shù)不清的奇思妙想。

    楊文修說：“對，大樹是寶。樹要成材，人也要成材?！?/br>
    楊鑫說：“我也要成材！”

    干了一會活，出汗了。

    楊文修脫下外衣，楊鑫給他抱著衣服。

    “衣服放屋里去吧?！?/br>
    楊鑫說：“不，我給爺爺抱著。爺爺一會還要穿，要不然會感冒了?！?/br>
    楊文修笑。

    楊文修將樹苗放進土坑，往坑里填土。

    “其實想買幾棵白果樹的?！?/br>
    “白果樹是啥樹呀？”

    “白果就是銀杏。銀杏秋天葉子會變黃，像一把小扇子。銀杏葉子是扇形的?！?/br>
    “哇，好好看啊?！?/br>
    楊文修過：“縣城中學里有一株銀杏樹，一百多歲了?！?/br>
    楊鑫非常新奇，說：“哇，它好厲害?。”葼敔斈隳昙o還大。”

    楊文修說：“是啊。”

    他說：“銀杏果很好吃，炒出來又甜又香，還可以燉rou。好多年沒吃了。你二姨家那邊銀杏樹多，以前在她家吃過白果燉雞。”

    楊鑫一聽白果燉雞，就感覺好想吃啊，饞的不行了。

    “我好想吃白果燉雞啊?！?/br>
    她羨慕地說：“爺爺，我還想要吃炒白果。你帶我去吃炒白果吧?！?/br>
    楊文修說：“我們這邊沒有。集市上也沒有賣的，要是下次看到有賣，就給你買?！?/br>
    楊鑫說：“咱們?nèi)ザ碳页?。?/br>
    楊文修說：“那玩意不好弄。白果外面有層果皮，臭的很，要剝了殼洗幾遍才能得到白果。太臭了，人家不愛收拾它?！?/br>
    “比屎還臭哇？”

    “比屎臭多了?！?/br>
    楊鑫說：“那是有多臭啊？”

    楊文修說：“打一天白果，接下來一個星期，身上都是屎味兒。”

    楊鑫說：“可是白果不臭，白果好吃的！”

    天漸漸黑了。

    楊文修收拾了鋤頭，回屋里去煮飯。樹沒栽完，放回屋，往樹根上灑點水，明天繼續(xù)栽。

    羅紅英扛著鋤頭回來。

    她回了家，又牽了牛去溪邊，喂了水。

    從裝豬食的大鍋里，舀了幾大瓢玉米面煮的冷豬食，倒進桶里，提到豬圈里，又切了一對豬草，和豬食拌了，倒進食槽。

    她洗洗手，才說燒水煮飯。

    楊鑫難得見到mama，高興地湊到她身邊：“mamamama，今天爺爺帶我去趕集了。”

    羅紅英不耐煩說：“去了就去了吧?！?/br>
    楊鑫說：“我吃了涼面，還吃了一個rou包子?！?/br>
    羅紅英說：“吃了就吃了吧?！?/br>
    楊鑫說：“mamamama?！?/br>
    她有什么見聞，有什么經(jīng)歷，吃什么玩什么，一定要跟mama說。但羅紅英顯然是沒心情聽她講這些的，冷著臉驅(qū)趕道：“走開，一邊玩去，別煩人。我還要煮飯呢。”

    楊鑫說：“mama，咱們啥時候去二姨家玩?。俊?/br>
    羅紅英說：“去二姨家干啥？”

    楊鑫說：“我想吃炒白果。炒白果可好吃了?！?/br>
    羅紅英說：“你吃了炒白果？哪兒吃的？”

    楊鑫說：“沒有，爺爺跟我說，炒白果可好吃啦。爺爺說，我二姨家有白果樹。mama，咱們?nèi)ザ碳彝姘??！?/br>
    羅紅英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回來到現(xiàn)在，水都沒喝一口，累的要死。楊鑫纏著她要炒白果，羅紅英完全沒有耐心，斥罵道:“哪里有炒白果，給你吃.屎你要不要？”

    楊鑫被嚇的呆了，羅紅英頭一次對她說這么重的話。她一時無了措，呆呆的，一害怕一委屈，眼睛里就自動往外冒水兒，就跟泉眼兒似的。

    “mama……”

    羅紅英兇巴巴道：“滾出去，別擋我的路?！?/br>
    楊鑫嚇的不敢說話，羅紅英喋喋不休罵道：“一天到晚，除了吃飯，啥事兒不干，還想吃炒白果，給你炒盆屎吃?！?/br>
    楊鑫站在菜地邊，低著頭，一擠一擠地掉眼淚，哭的一抽一抽的。

    春狗回來，看見了，說：“又咋了啊？”

    他走進廚房問羅紅英：“她在哭啥?。俊?/br>
    羅紅英把鍋碗瓢盆摔的叮叮當當?shù)?。大聲道：“你去問你爸啊！明知道家里條件不好，沒有啥吃的，還整天哄孩子，說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她現(xiàn)在要吃炒白果，你去給她弄??！”

    她大發(fā)脾氣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飯都吃不起，還要吃炒白果?！?/br>
    春狗說：“沒有就沒有，那你也別罵她呀?！?/br>
    羅紅英說：“誰罵她了？她自己想吃這吃那，吃不到就要哭?！?/br>
    春狗出去哄女兒，說：“莫哭啦莫哭啦。家里沒有炒白果，吃不到就吃不到了，以后有錢了再給你買?！?/br>
    楊鑫幼小的心靈，感覺到了極大的委屈。

    羅紅英罵她吃不到炒白果，所以在那哭，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吃不到炒白果而哭。

    是因為別的。

    因為羅紅英對她的態(tài)度。

    她雖然很貪吃，但是她知道家里很窮，不會為了要吃的跟大人哭鬧。她只是想跟mama說，并不是一定撒潑耍賴要吃。

    她有著超越正常小孩的敏感，能準確感應到大人的眼神，語氣，和情緒，由此產(chǎn)生心靈的反應。

    她心里明白，卻不知道要怎么表達出來。

    羅紅英還在喋喋不休地罵：“整天只知道吃閑飯，不干活……見別人吃啥都要要?！?/br>
    楊文修在屋子里，聽著不遠處的爭吵。

    他自然聽見了。

    羅紅英這話，說的簡直不是人話了。

    三歲的小孩，她罵人家“只會吃閑飯不會干活”，那三歲的小孩，不就是吃閑飯的嗎？能干什么活？

    做父母的再辛苦，怎么能對孩子說這種話？

    第21章 挑食

    兒媳婦火氣重，楊文修也沒法說什么。

    羅紅英就是這種人。

    她比春狗強多了，不管是從哪方面說。她對女兒沒壞心，楊文修知道，就是這個脾氣太大了。兩口子，都不會教孩子。

    天漸漸黑透了。

    廚房里亮起昏暗的電燈，蚊子也出來了。楊鑫還站在地邊上。

    她不敢回屋。

    楊文修出來拉她：“走，去爺爺屋里吃飯去。”

    羅紅英也出來了。

    “飯煮好了，回自己家吃。自己家沒飯是不是？整天去別人家吃?！?/br>
    楊文修說：“爺爺不是外人，走，去爺爺那吃。”

    羅紅英吼她：“回來！”

    楊鑫生mama的氣了，頭也不回，跟著楊文修走了。

    羅紅英氣道：“去吧，去吧，以后在你爺爺那住，別回自己家來。我白養(yǎng)你了！”

    楊鑫心有點忐忑，臉上還掛著淚珠子。

    她還記著羅紅英生氣的話。

    楊文修炒了萵筍rou，給她盛了一碗白米飯，說：“別聽你媽的，你媽是個神經(jīng)病。你是爺爺?shù)挠H孫女，在爺爺這吃飯咋了？她就是個瘋子，成天對孩子發(fā)脾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