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行了,別說這么多,有酒嗎?” 魏一辰看了眼跟過來的阿毛,對他道:“給她來杯橙汁?!?/br> “……”徐戀不高興了,“橙汁哪兒不能喝?你認(rèn)為我特地跑到清南巷來,就是為了喝橙汁?” 魏一辰道:“喝酒傷身,女孩子少喝一點好。再說你是開車來的吧,喝了酒不能開車,我會報警說你酒駕的。” 魏一辰說完這話就微微一愣,這特么,他跟誰學(xué)的呢。 徐戀道:“我可以找代駕?!?/br> 魏一辰?jīng)]理她,朝阿毛瞪了一眼:“還愣著干嘛呢?讓你倒杯橙汁?!?/br> “……哦,好!”阿毛麻溜地倒了杯橙汁,給徐戀擺到吧臺上。 徐戀盯著那杯橙汁,半晌沒動,阿毛覺得壓力很大,那顆想看熱鬧的心立馬死了,飛快地撤回了休息室。魏一辰看著徐戀,笑了笑問她:“和向長空吵架了?” 他內(nèi)心其實是覺得不可能的,他和向長空接觸雖然不多,但之前他那樣挑釁他,他都沒跟他發(fā)脾氣,更不用說面對徐戀了。 徐戀終于把那被橙汁拿起來,喝了一口:“魏一辰,之前魏叔叔摔斷你的吉他,你生氣嗎?” 肯定是生氣的吧,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故意氣他爸爸。 魏一辰?jīng)]說話,徐戀又接著問:“夢想被人捏碎,是什么感受?” 她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因為性格的原因,她自覺自己不適合去公司上班,在學(xué)校,她可以不理同學(xué)不參加同學(xué)聚會,但進入公司,她不可能不理同事不參加公司活動。 所以她一開始,就是打算畢業(yè)之后自己開個小店,以此為生。這個,也算不上是夢想吧,也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雖然她爸爸說可以一直養(yǎng)她,但她也沒這個臉讓他一直養(yǎng)啊。至于自己要開個什么店,她卻是沒決定好,一直到畢業(yè)那年,爸爸的同事從國外給她帶了個伴手禮——香薰蠟燭。 她覺得這個不錯,又好看又好聞,挺討她歡心。于是monster就這么開起來了。 她算是國內(nèi)最早做這一行的人了吧,當(dāng)時國內(nèi)連個會香薰蠟燭的老師都找不到,她還是專程去國外學(xué)的。老師是個韓國人,會一點兒不比她好到哪兒去的英語,兩人就用這蹩腳的英語,連比帶劃的把課程給學(xué)完了。 雙雙松了一口氣。 他爸爸給她找了最好的店鋪,在星光公園,這里的租金完全不輸給星光百貨。人流量是有了,來旅游的人也喜歡買些紀(jì)念品回去,但她的生意算不上好,連一個月的租金都賺不回來。后來糖心蜜意的老板忽然就找上了她,還把她的作品傳上了微博,一夜之間,monster成了個網(wǎng)紅店。 但徐戀覺得,這也不能完全歸結(jié)于她運氣好,如果不是她做的東西確實好看,人家也不會跟她合作,更不會幫她傳上微博。所以她還是很感謝她自己的。 那以后生意就越來越好了,訂單也越來越多,養(yǎng)活自己完全不成問題。雖然從小被人孤立,被人說不合群,但她自認(rèn)為,她到目前的人生,還是走得很順的。 所以夢想被人捏碎,到底是種怎樣的感覺呢?恨嗎?絕望嗎? 向長空這幾年,是用什么樣的心情過來的? 不知道為什么,魏一辰忽然也有些想喝酒了。 他自己起身走進吧臺,拿了瓶酒給自己倒上,喝了一口:“沒多大感受,因為什么都感受不到了?!?/br> 第44章 徐戀坐在吧臺前, 安靜了一會兒, 然后忽然伸出手,去搶魏一辰手里的酒。 魏一辰反應(yīng)迅速,手飛快地一縮,把酒瓶放在了吧臺內(nèi)側(cè)的地板上。徐戀看著他,魏一辰朝她笑了笑, 道:“我之前遇到過一次向長空,他說他要準(zhǔn)備考研了。” 向長空的情況他之前讓阿毛調(diào)查過,徐戀今天忽然跑過來跟他聊夢想, 肯定是和他有關(guān)。 徐戀拿起面前的橙汁,把它當(dāng)成酒一樣喝下去, 直到酒杯見底才放下:“他可能不會考了。” 魏一辰靠在吧臺上, 問她:“為什么?” 按照阿毛之前的消息,向長空最開始放棄出國讀研,是因為家里出了事。爸爸過世,mama病倒, 還有一個正在上初三的meimei。在這種情況下,換了誰也不可能拍拍屁股出國讀研。當(dāng)時他放棄, 可以算是迫不得已,但現(xiàn)在既然有機會重新讀, 為什么還要放棄? 徐戀道:“你了解我國的航空航天現(xiàn)狀嗎?” “……”魏一辰沉默了一陣, 反問她,“你覺得我應(yīng)該了解嗎?” 徐戀把空酒杯遞給他,道:“再給我倒一杯?!?/br> 魏一辰聽話地又給她倒了一杯橙汁, 放在她面前。徐戀喝了一大口,橙汁少了三分之一:“向長空說,他們上班都是611制的,611制你知道嗎?就是每周上班六天,每天11個小時,還不算加班。能力越強的人工作強度越大,福利待遇也沒有熱門專業(yè)高,年輕的人才流失,中堅骨干力量英年早逝?!?/br> 魏一辰愣了一下,問她:“向長空的爸爸也是……?” “嗯,差不多吧。”徐戀又喝了口橙汁,真像在灌酒那樣,“他們?yōu)閲易龀隽素暙I,很偉大,但是他們的家人,也許會希望他們不那么偉大?” 其他的人她不知道,但翁阿姨,大概情愿讓向長空送外賣,也不希望他再和飛機有什么瓜葛。 她側(cè)頭看著魏一辰:“你說,作為家人,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支持他們呢?” 魏一辰沉默了會兒,沒忍住,還是把酒又拿上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次徐戀倒是沒上去搶,像是在等他著答復(fù)。 魏一辰喝了口酒,問她:“是向長空的mama不答應(yīng)嗎?” “嗯?!?/br> “那你呢?” “我?”徐戀笑了笑,她見過魏一辰消沉的樣子,也見過向長空深邃的眸子,他們都像是天邊一顆漸漸消失光芒的星星,想把自己融入漩渦一般的黑暗之中。她能理解翁淑麗的想法,但不贊同她的做法,這個世界有甘于平淡的人,但也有寧愿燃燒自己,也要活得轟轟烈烈的人。 而向長空,無疑是后者。 她也是。 “我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做自己喜歡之事?!?/br> 誰的人生都只有一輩子,不計較長短,但求不留遺憾。 魏一辰笑了起來:“你想得這么透徹,又何必問我呢。他mama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你對他的影響力,不一定比他mama少。只要你支持他,就還有希望?!?/br> 徐戀覺得,魏一辰這么多年,總算說了一句最討她歡心的話。 她喝完兩杯橙汁,放下酒杯,拿起自己的包準(zhǔn)備離開:“我先走了,這兩杯橙汁就當(dāng)你請我的吧?!?/br> 魏一辰:“……” 還真是自覺。 他看著徐戀的背影,單手撐在吧臺上,叫住了她:“徐戀?!?/br> 徐戀半側(cè)過身子,看著他問:“怎么,堂堂酒吧的老板,連兩杯橙汁都請不起嗎?” 魏一辰笑了下:“不是這個,你最近……沒事就別來這邊了?!?/br> 徐戀看著他,眼神一下子凌厲了不少。就在一個多小時前,向長空剛跟她說過這句話。 現(xiàn)在算是怎么回事,一個個都讓她別去找他們? 呵呵,以為她很想找他們嗎?她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走出了魏一辰的酒吧。 魏一辰看她剛才那表情,心里有些怕怕的。她恐怕未來半年都不會想搭理自己了。不過這樣也好,她和自己接觸得越少,就越安全。 徐戀離開清南巷,直接開車回家睡覺。這一覺睡到五點過才醒,她起來給自己煮了碗面,打開電腦查了下之后采購的事。 香薰蠟燭相關(guān)的東西,即便在國外也不是隨處都可以買到的,這些東西,只有特定的地點在賣。這些店鋪都不好找,大部分是她那位韓國老師告訴她的。她自己也時時留意著業(yè)界的動態(tài),通常國外又新出了什么模具或者花式,她也會第一時間學(xué)習(xí)。 雖然這次她是因為麋鹿模具的事,才決定出國采購,但既然都出去了,肯定要盡量多買點東西。她在收集資料的時候,看見有家店新推出了一個飛機模具,尺寸不大,做出來倒是十分可愛。她在這款模具后面打了個勾,把它也納入了采購單中。 向長空應(yīng)該會喜歡的。 準(zhǔn)備得太入神,她一碗面都糊了,還沒吃完。 向長空家里,翁淑麗也還沒有吃飯。向暖已經(jīng)去學(xué)校了,向長空一個人在家里,守著他mama。 翁淑麗年紀(jì)本來就不小了,再加上之前大病過一場,向長空很擔(dān)心她這樣不吃不喝,身體會承受不了。害怕翁淑麗沒有胃口,他特地重新做了晚飯,是她平時最喜歡的雞rou粥。他還涼拌了些小菜,都是翁淑麗愛吃的。 把飯菜準(zhǔn)備好,他再一次敲響了翁淑麗的房門:“mama,已經(jīng)不早了,出來吃點東西吧,我煮了你最愛吃的雞rou粥,還有涼拌小菜?!?/br> 說完以后,他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翁淑麗仍然沒有吃飯。他靠在門邊,低聲道:“你到底希望我怎樣呢?” 翁淑麗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但她并沒有睡著,她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出在小公園里遇到的那對父子。 小男孩看上去才七八歲,飛機也還cao縱得不夠熟練,有次飛機掉在她前面的草地上,他顛顛地過來撿。翁淑麗看著躺在草地上,螺旋槳還在慢慢轉(zhuǎn)著的小飛機,彎下腰把它撿了起來。 “謝謝奶奶。”小朋友奶聲奶氣地跟她道過謝,拿著飛機跑回自己爸爸身邊,繼續(xù)讓他教自己。 這個小男孩,像極了向長空。 公園那對父子的身影漸漸就跟向長空和他爸爸的身影重疊了,他們都在說,長大后要像爸爸一樣。 如果小男孩長大以后,再不能開飛機了,他一定會很失望吧。 “mama,你要怎么才肯吃飯?” 向長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翁淑麗聽見了,沒有回答。 她知道向長空這幾年過得并不開心,但至少,他好好地活著。 向長空又敲了兩次門,最終離開了。他一個人坐在飯桌上,看著冒著熱氣的粥漸漸變涼,眼神也跟著變涼。 直到夜色完全將城市籠罩,翁淑麗還是沒出來吃飯。 向長空拿出手機,給徐戀撥了一個電話。 徐戀剛從浴室出來,就聽見手機嗡嗡響個不停。她下意識覺得這個電話是向長空打來的,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真的向長空。 她把電話接了起來:“向長空?” 向長空在給她打電話之前,想了想很久,他甚至連腹稿都打了七八篇,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徐戀聽著那頭的沉默,走到小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為什么不說話?翁阿姨又出什么事了嗎?” 向長空的嘴角動了動,半天吐出兩個字:“徐戀?!?/br> 聲音干澀如同在沙發(fā)烤了一遍。 徐戀淡淡地開口:“嗯,我在聽?!?/br> “我……可能不去參加考試了。” 徐戀垂了垂眸:“翁阿姨還是不肯吃飯?” “嗯,她好像很生氣,在床上躺了一下午,不吃不喝。她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樣下去熬不住的?!?/br> 徐戀那頭沒說話,連呼吸聲都微弱得聽不見。向長空握著電話的手漸漸收緊,緊到指節(jié)開始泛白:“我們還是分開吧。” 絕望是什么呢?向長空以前以為,他的爸爸不在了,mama又得了重病,自己的夢想也必須放棄,這就是絕望。現(xiàn)在他明白,絕望不是黑暗——黑暗里忽然亮起光,然后又熄滅,這才是絕望。 他不去考研,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會做什么,他根本不能給徐戀任何保障。 他說完這句后,電話那頭似乎更安靜了,他獨自坐在屋子一角,仿佛整個世界現(xiàn)在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