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局長，我這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嘛？您老就是太嚴肅了，要經(jīng)常笑笑，調(diào)節(jié)一下心情?！?/br>
    “你小子別跟我貧，這個案子是我給你爭取來的，你別辜負我的努力，好好干！”

    “是，局長！”

    吳雷掛完電話，回頭一看，葉悠然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吳雷嘆了口氣，“以前很羨慕歐陸，每次都被委以重任，局長親自下令，要定時辦案，我還在想，什么時候我們特警組也能爭取到這個榮光，現(xiàn)在終于輪到我頭上來了，這壓力，真不是一般大?！?/br>
    葉悠然微微一笑，“欲戴王冠必承其重?！?/br>
    “有事？”

    “尸體運過來了，我現(xiàn)在要解剖，你要過來嗎？”

    無論是歐陸還是吳雷，身為隊長，對各個部門的專業(yè)知識都要了解，了解得越多，越充實自己的經(jīng)驗，對案件的調(diào)查有很大好處。

    歐陸是個當兵的，他對血rou模糊這些場面見多了，法醫(yī)解剖尸體的時候，他還能當個助手，之前封艷鬧情緒那會兒，他就親自上手解剖。

    而吳雷，總是很難克服這一塊，而且之前的法醫(yī)，喜歡安靜的環(huán)境中解剖，不愿意讓別人參與過程，怕影響對尸體的判斷，所以吳雷參與得很好，而葉悠然工作中沒那么多忌諱，她也不藏私，誰想看，誰就過來看，不僅如此，她還會將自己懂的知識教給旁觀者。

    吳雷和她的關系，比常人要親密一些，整個兄弟幫的人，團體觀念很強，彼此之間都是兄弟，這是幫派第一規(guī)定，所以即便是葉海邦入獄，他們活動在暗中和地下，卻依然能夠保持聯(lián)系和親密的關系。

    這是兄弟幫的魅力所在。

    所以，葉悠然對吳雷，幾乎是傾囊相授。

    但是，人有資質(zhì)不同，葉悠然有天賦，吳雷和其他人并沒有，所以進展緩慢，好在他貴在堅持。

    兩人走到法醫(yī)科，站在解剖室前面，看到解剖床上躺著的尸體，吳雷深吸一口氣，才走進去。

    葉悠然戴上手套，揭開尸體身上的白布，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送去了痕檢科，她此刻，赤條條不著一物。

    死者的身材很好，而且去世時間不長，尸斑，吳雷下意識別開眼，錯開女人隱私部位。

    葉悠然接觸過的尸體成千上萬，沒有任何不適和避諱，她的手按壓在尸斑上，尸斑消失后很快重新出現(xiàn)，她道，“因為移動過尸體，尸斑的位置比原來低下，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并沒有進行過大幅度掙扎，是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之前分析的死因是窒息，窒息是個很痛苦的過程，她沒有大幅度掙扎，是什么原因？”

    葉悠然皺眉，抬起她頭往她腦后看了眼，“神經(jīng)被麻痹，睡夢、昏迷中無力掙扎……都有可能導致這樣的狀況，你幫我把她頭發(fā)剃掉?！?/br>
    “葉姐……”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林莽沖進來，“葉姐，吳隊，家屬不同意解剖。”

    吳雷蹙眉，“之前不是簽了意向書？”

    “簽字的家屬是她的jiejie，現(xiàn)在這個是她爺爺?！?/br>
    “簽了就是簽了，這種事容不得他們改來改去，而且如果真的是為死者負責，就不應該干擾我們斷案，找到真正的兇手，讓他孫女早日安息?！?/br>
    “都在門外鬧起來了，還吸引了不少記者?！?/br>
    葉悠然明了抿唇，“他的理由是什么？”

    “老人家嘛，說要給自己孫女留個全尸，要把孫女拉回家，葬入祖墳，入土為安。”

    葉悠然看吳雷，“先答應他吧，我盡量不解剖，痕檢科那邊如何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有用的，我們再開導老人家，想辦法讓他配合?！?/br>
    吳雷不是太情愿，“可是你的時間有限，萬一痕檢科這邊出了對厲承勛不利的結(jié)果，你很快就要被排除在辦案小組之外。”

    葉悠然想了想，“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先去安撫老人家吧?！?/br>
    吳雷離開，葉悠然繼續(xù)剛才的工作，剃發(fā)的工作就交給了助手。

    吳雷回來時，身后跟著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老人進來一看到有人將他孫女的頭發(fā)剃了，掄起拐杖就敲向葉悠然的助手。

    幸虧吳雷動作快，阻止了他傷人的動作，老人顫抖著手咆哮，“你們這是在做什么？我都說了不允許解剖，你們誆我呢是不是，你們是不是看那些記者走了，所以就想敷衍我？當我老頭子眼瞎嗎？欺負我老頭子是不是？還好我存了那記者的號碼，我現(xiàn)在就打給他……”

    “爺爺，您別這樣?！蹦桥松锨皠裾f。

    老人反手就是一巴掌，將那女人打了個趔趄，“都是你這個混賬東西，你亂簽什么東西！都怪你，讓你meimei躺在這里任人觀看，傷風敗俗啊，我老頭子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女人顯然也氣得不輕，胸口起伏著看向老人，眼里含著淚花，“我還不是想早些找到兇手？我做錯了什么？”

    “滾！冥頑不靈！給我滾出去！”老人怒吼。

    那女人扭頭就出去了。

    老人又吼道，“你給我站住，是你讓你meimei到這里來的，你負責給我弄回去！你聽到了沒！”

    那女人也是個有個性的，頭也不回，老人可氣壞了，拄著拐杖要追上去，林莽連忙攔住他，“老爺爺，我們都是依法辦事，您可不能這樣，您也別為難您孫女了，她也是為了她meimei好?！?/br>
    “好個屁！她要為她meimei好，當初就不會慫恿她meimei墮胎，絕了我們老陳家的香火！她就是個災星！是個孽障！混不吝的！她怎么不替阿尋去死！”

    葉悠然走到窗前，看到死者jiejie跑出警局，上了一輛東風標致，車子絕塵離去。

    “別攔他了?！比~悠然開口，對林莽和一干警員說道，“大家該干嘛干嘛去吧。”

    林莽松手，那老人跑出去一會兒沒看到人，不得已又回來。

    鼓著眼睛瞪著葉悠然，“你是這里的負責人嗎？我跟你說，有我在這里，你別想動我孫女一下！”

    葉悠然語氣輕緩道，“陳爺爺，您放心，你孫女就在這里，您不允許，我絕對不動刀，可以嗎？”

    老人愣了一下，情緒終于平靜下來，吳雷給他端來一把椅子和一杯水，“老爺子，您喝點茶去去火，我們?nèi)~法醫(yī)都跟您承諾了，您就放心吧?！?/br>
    雖然不知道葉悠然要做什么，但是吳雷下意識選擇相信她，相信她有辦法解決這個脾氣倔強的老頭子。

    老人坐下，喝了一口水，“既然這樣，你看是你們把人給我送回去辦喪事，還是我讓人過來拉走？”

    “您先別急，這都晚上九點鐘了，等明天，如果您沒改變主意，我們把人給您送回去?！?/br>
    “那也行?！?/br>
    葉悠然溫言軟語，老人也就不好再說什么了。

    看葉悠然將白布重新蒙上，他更加放心了。

    “陳爺爺，您孫女就這么沒了，您真的不打算追究行兇者的罪行了嗎？就這樣把她拉走下葬？”

    老人一聽，又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不追究？媒體不都報道了，我孫女就是被嶸錦集團的領導，那個姓厲的給害死的，他不僅要賠錢，還要坐牢！而且我還要爭取對他判處死刑！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

    葉悠然笑了，“老人家，您想得太天真了?！?/br>
    “什么意思？”

    “無論是您告他，還是檢察院起訴他，都需要我們警方提供證據(jù)，提供他殺人的證據(jù)。”

    “這好辦，你把他扣押進來，讓他招供！他是殺人兇手，如果你們沒辦法讓他招供，就是你們警方的錯！”

    葉悠然緩緩搖頭，嘴角始終掛著笑意，“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辦案講求證據(jù)，就算他承認自己作案，如果我們沒有找到他殺人的證據(jù)，那他也是無罪釋放?！?/br>
    老人家眉梢一顫，葉悠然繼續(xù)道，“陳爺爺，您可想好了，就這么拉她回去，讓她帶著一身證據(jù)下葬，然后，姓厲的那邊律師來個證據(jù)不足，你這邊的律師也回天無力，現(xiàn)在群體大眾的法制觀念都很強的，只要我們警方公布出來結(jié)果，他們都會相信姓厲的無罪，他那邊呢，就是媒體那里炒作幾天，股價走幾天低谷，一旦結(jié)案，事情風頭一過，嶸錦集團照樣風生水起，而你的孫女阿尋呢，就永遠帶著遺憾去到另外一個世界?！?/br>
    老人家動容，又有些猶豫，“媒體上不是說，我孫女去世之前，只有姓厲的進去過她房間嗎？而且之前有視頻流出去，后來被刪了，可是有人保存下來了，他半個小時后才出來，這半個小時在我孫女房間里，孤男寡欲的……”

    “你是不相信你孫女的人品嗎？她是會和有婦之夫亂來的女孩嗎？”

    “孫女大了很多事情不會跟我說，在外面談了朋友也不往家里帶，好吧，就算不是那種關系，那么長時間，他害我孫女也足夠了不是？”

    “你覺得是這樣，可是，我們警方要知道，他為什么要害你孫女?。克衅抻袃?，家庭和睦，事業(yè)有成，他害你孫女，能得到什么？讓他的事業(yè)受創(chuàng)？讓他妻離子散？還是讓媒體對他口誅筆伐？陳爺爺，您想過這些嗎？”

    老人不語，葉悠然道，“您如果不愿意回去，就在這里坐著，我不會動刀，但是我要在她身體上尋找線索，盡量還原她死前真相，還她一個公道?！?/br>
    “怎么尋找線索？”老人警覺看她。

    葉悠然掀開頭上的白布，指著死者的腿，“看尸斑，看創(chuàng)口，取身體的表皮細胞進行分析，保證不傷害到，可以嗎？”

    老人沒說不行，也沒說行，葉悠然將解剖臺上的大燈打開，將臺子上的女人照的清清楚楚。

    葉悠然從腿部開始，每發(fā)現(xiàn)一個步驟，都要說出來給老人聽，“她死前的痛苦，比一般死亡要加倍，因為，她死于窒息，而且，是活生生，沒有一點掙扎跡象的窒息，她應該是服用了什么，或者，受了外傷導致的行動不便，竭盡全力移動到床尾，體力不支，頭部坐地，雙腿倒掛在床尾的姿勢，慢慢窒息而亡……”

    吳雷在旁邊，將那些照片拿給老人看。

    老人的臉上現(xiàn)出痛苦之色，葉悠然突然問他，“陳爺爺，她五六年前，是不是談過一個男朋友？”

    “沒有！”老人很快做出回答。

    葉悠然和吳雷相視一看，吳雷道，“老人家，你在說謊。”

    老人霍地站起身，身體顫抖的握住拐杖，吳雷下意識退后一步，葉悠然噗嗤一聲笑了，“老人家，裝瘋賣傻，倚老賣老，很可笑你知道嗎？在我們警察看來，這只說明一點，你在掩飾自己慌亂的內(nèi)心！”

    老人揚起的拐杖，再也落不下來了，他表情訥訥，嘴唇動了動，惱恨的望著葉悠然。

    葉悠然指著cao作臺上的攝像機，“你的一切行為，都被我們錄了下來，你要繼續(xù)這樣干擾我們辦案，還是好好坐在那里，聽我陳述事實，您可要掂量好了?！?/br>
    吳雷也冷冷道，“老人家，您說每一句話，每一個破綻，我們稍后都要進行追究責任，我們警方，不會錯過一絲一毫的線索！所以，您小心點說話！”

    林莽進來，將緊急搜集來的資料遞給吳雷，“她是嶸錦集團的老員工，很受老板厲承勛重用，她的同事反應，她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但是這個男朋友自從五年前，就沒有再被提及……我們的人，已經(jīng)趕往她的老家……”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老人，“希望能夠從街坊鄰居那里，得到這個男人的一些資料?！?/br>
    老人瞪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有本事你們就去查！”

    林莽對這個老人很無奈，搖了搖頭，“那我繼續(xù)去查找資料了?！?/br>
    “去吧?！眳抢c頭。

    葉悠然將資料拿過去看了眼，“陳爺爺，她這個男朋友很重要，因為，他對您孫女阿尋的身體造成了很嚴重的傷害?！?/br>
    老人一愣，“什么傷害？”

    “會陰嚴重撕裂，陳舊性傷痕達到五六處，說明，這個男人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我稍后會對尸體進行全身的ct掃描，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一些骨折之類的?！比~悠然看著老人的臉色一點點發(fā)白，她沉吟片刻，“哦，也許，這個男人是個性變態(tài)，不會對阿尋拳腳相加，如果是這樣，那就很容易解釋，為什么阿尋在上班期間，沒有被同事發(fā)現(xiàn)異常?！?/br>
    吳雷道，“看來，這個男人，我們非常有必要好好調(diào)查一下了?！?/br>
    “你查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有什么用？”老人不耐煩道，“關鍵是現(xiàn)在！是這一次，誰害死了她！”

    葉悠然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過去的這一段，非常重要，因為，這次發(fā)現(xiàn)的一個重要證據(jù)，說明這個行兇者，極有可能是個性變態(tài)……”

    葉悠然的手指，緩緩將白布從大腿往上推，指著腿間部位，“有性侵行為造成的輕微出血，分泌物已經(jīng)拿去送檢，但是，也不排除是行兇者將異物塞入體內(nèi)造成的出血，因為……”

    她的手指繼續(xù)往上，“這是被塞入體內(nèi)的東西，之前摸起來有硬塊，現(xiàn)在有些變軟，這東西，我懷疑，是一種膨脹劑……”

    有人在門口敲了下門，助手拿著檢驗結(jié)果走進來，“葉法醫(yī)，結(jié)果出來了，是一種吸水樹脂?！?/br>
    老人一驚，“那是什么東西？”

    “吸水性樹脂是一種帶有大量親水基團的功能性高分子材料，具有高吸液能力、高吸液速度和高保液能，是衛(wèi)生用品領域不可替代的理想產(chǎn)品，比如女人用的衛(wèi)生巾?！?/br>
    “為什么會有人往她身體里塞這種東西？”

    葉悠然點頭，“所以我懷疑，這是個性變態(tài)狂，據(jù)我所知，你口中那個姓厲的，可不是性變態(tài)狂?！?/br>
    “你又怎么知道？”老人冷哼一聲。

    葉悠然笑了下，并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