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幾乎將兩只濃眉拱成了一座小山。 顧云瑤感覺有人好像在看她,她把視線投向了屏風(fēng),那道縫隙后面虛虛實實的,剛才好像有一只眼睛一樣,顧云瑤想要再看清楚,根本什么都沒有了,又把目光快速地轉(zhuǎn)到屏風(fēng)下方,沒有腳站在那里。心里不免有點奇怪,不過還是收回了目光。 楚歡終于叫她起身了。 顧云瑤本以為文玉公主這次叫她來,是有什么要緊事,結(jié)果沒有喝茶也沒有賞花,她讓她跪了一下,就要人把她送走。 顧云瑤雖然有點無語,也不好說什么,最后辭別了楚歡,跟著小太監(jiān)又步出宮殿,從她進殿起,看到楚歡之后又離開,前后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從壽寧宮中出來,最后又回頭深深望了一眼殿門之上,高高掛起的匾額,她的心里越來越覺得奇怪,回想起楚歡方才的態(tài)度,還有側(cè)面那張突兀的屏風(fēng),怕是還有什么人躲在后面。 至于是什么人,因為沒有真正見到,就不好隨意揣摩了。 楚淵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來,楚歡問他怎么樣,他的面色卻一直都很凝重。 半晌以后,才問她:“你確信,這是父皇和母后相中的太子妃人選?” “也不能完全確定?!背g想了想,只好這么說。 若是真的定了的話,則會讓欽天監(jiān)選個良辰吉日,在朝臣面前公布這件事。還有朝廷里面的那幫老頑固,他們肯定要參與進來,之前陶維的孫女被引薦作為太子妃時,隆寶帝當(dāng)著群臣的面,隨意提了這么一句,站在他寶座之下的那些百官文武里,有反對的聲音,是為數(shù)不多還能保持自己立場的清流黨成員,冒著與閻鈺山與陶維做對的風(fēng)險,也要上奏陛下,他認(rèn)為這件事不合適。 隆寶帝問怎么就不合適了,那個官員似早有準(zhǔn)備,將一封折子呈了上去。上面記錄的都是陶維如何和江南織造局勾結(jié),搜刮民脂民膏,霸占良田幾十萬畝等等的罪狀,連他偷偷動用了工部的錢都有罪證。好像是說仗著宮中一年當(dāng)中要進行修葺的由頭,誆騙宮中人,用劣質(zhì)的木材磚瓦代替訂好的材料,因為隆寶帝一直在沉迷煉丹,連隆寶帝也被騙了,修建宮殿用的木材根本就不是外省運進來的好木頭! 折子里連同隆寶帝煉丹一事也痛聲批評了一番,這名清流官員的舉動引起了言官們的注意,言官們可是連皇帝也敢罵的存在,紛紛在后面也跟著說皇上這樣做不好。 隆寶帝一時引起群憤,失了面子,又怕爭吵,呵斥了他們幾聲之后,覺得頭疼就不再多提這件事了。 其實這樣也好,如果人選不是陶維家里的孩子,楚淵反而覺得是件好事。內(nèi)閣和閹黨勾結(jié),閻鈺山為了一直掌控皇朝,當(dāng)然希望楚淵能娶內(nèi)閣首輔家里的小姐。閹黨橫行天下,凡是他們的族親,也在各地為亂。已經(jīng)惹得民生怨道。楚淵自然不希望與他們再有親上加親的關(guān)系。 不過剛才的那個女子…… 他還是皺著眉頭。 楚歡已經(jīng)看出來怎么回事,笑著問道:“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美色呢?!?/br> 楚淵平復(fù)了些神色,搖搖頭說道:“美色誰都喜歡,但是這樣的美色,還是不碰為好?!?/br> “怎么?”楚歡困惑地看向他。 他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同輩中人,敢對爭議很大的文玉公主這樣,也就只有東宮中的太子能這么做了。 楚淵溫文笑道:“笨丫頭,美色誤國這句話,你不知道嗎?”越是漂亮的女人,可能越會引起大麻煩。 顧云瑤已經(jīng)出了午門,走到外面,原先接她入宮的馬車還停在附近,車夫看到她過來還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么快。 壽寧宮中的小太監(jiān)負(fù)責(zé)把她送到這里,就要回去了。一輪白日正高高掛在頭頂,天氣開始漸漸升溫,沿路出來的時候,經(jīng)常有鳥鳴聲掠過。 顧云瑤正要上馬車,一道玄色的身影,突然再度闖入她的視線。 第208章 顧云瑤沒想到紀(jì)涼州還等在那里, 閉著眼睛, 背靠在一側(cè)的門墻上,幾乎是從冬日的陽光闖進來,將他的身上染了一層不可忽視的金芒。他的眉眼沾了一點陽光, 看起來柔和了許多。閉著眼時, 好像跟著呼吸一起輕輕顫動的眼睫,也根根分明。 想起了上一次從背后偷襲失敗的事情,這次還想嘗試,顧云瑤從正面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來到他的肩旁, 伸出手想要拍一拍, 給他一個驚喜, 不及剛伸出去的手還沒觸到分毫,就被輕輕一抓, 想擒住她的手腕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隨即他的眼眸迎了過來,高大的身影就在面前,幾乎能攏住她。 ……又失敗了。 她只好笑一笑, 問道:“紀(jì)大人,原來你沒睡著啊?!?/br> 明知故問,哪有人真的會站著睡覺。 顧云瑤覺得這句話問得有些尷尬,不想紀(jì)涼州居然真的回答她:“我在等你?!?/br> 只是這般簡單的話語, 顧云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臉上倏地一熱。 她趕緊埋下頭, 有些不好意思去看他什么模樣,走在前面說道:“現(xiàn)在要回府嗎?還是你也在等靖王?”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不見是什么表情,紀(jì)涼州的聲音他點淡淡的,仿佛來自很遠(yuǎn)的地方,顧云瑤卻低著眸,數(shù)著腳上的步子,一步兩步三步,后面還有他跟著的腳步聲,亦步亦趨走著。突然聽到他說:“我今日,為了你而來。” 顧云瑤的腳步才一頓。 突然想起來靖王曾經(jīng)交代的話,他讓紀(jì)涼州待在她的身邊,為的就是能夠保護好她。 莫不是怕她今日會在皇宮里遇險?又或者,又被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四個蘇英一樣的人物擄走? 顧云瑤想叫他不用太擔(dān)心,至少蘇英最近肯定為了避風(fēng)頭不敢再為所欲為。還有她如今皇上他們面前露過臉,想必蘇英也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一定是防她還來不及。正好馬車就在面前,她趕緊鉆了進去,身后的人腳步才慢慢停下,顧云瑤把車簾一挑,露出一張明艷的笑臉,想叫紀(jì)大人上來,紀(jì)涼州卻止步不動了。 顧云瑤看著他平靜的臉,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的樣子好像不情愿和她上同一輛馬車似的,不知怎么,顧云瑤突然想起紀(jì)涼州在作為譽王義弟時的日子,那時候他們在侯府里歡聚,譽王是想把他作為一個真正的弟弟來看待,但紀(jì)涼州不這么想,他自持身份,認(rèn)為譽王和家人一起用膳的時候,他出現(xiàn)在飯桌上不合適。 怕他也是有同樣一個想法,有可能被“侍衛(wèi)”這個詞限死了,不愿意和她同乘一輛馬車。 顧云瑤遞出手,想拉他上來,想告訴他,他不是一個外人。 紀(jì)涼州還是那樣平靜的樣子,眸光沉沉,看到小姑娘遞出手心來,這么的主動,其實他剛才一直在猶豫一件事。因為以前做事情,可能多少有點欠缺考慮,沒有顧慮到小姑娘是女兒身的區(qū)別,他剛剛想提出一件事來,不知道小姑娘愿不愿意。 如果說,他想要牽一牽她的手,會不會不太好? 但是顧云瑤居然把手主動伸出來,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圖,紀(jì)涼州不覺抿了抿唇,顧云瑤竟意外地看到他好像在……笑? 隨即他就牽住了自己的手,以風(fēng)卷殘云之勢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顧云瑤都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他已經(jīng)借助她的力量,登車而上。其實她也沒貢獻多少力量,但他的身子瞬間幾乎傾倒在她的身上。車簾應(yīng)聲落下。整個車廂內(nèi)好像都在回蕩她砰砰直跳的心跳聲! 紀(jì)涼州的胸膛還是那么的緊實,他不小心壓住了她,顧云瑤的后背正靠在車壁,他的雙手就撐在她的兩側(cè)。 離得太近了,綿密的呼吸幾乎交織在一起。 顧云瑤以為他會想親一親她,同時外面的車夫感覺到他們已經(jīng)坐了上來,一聲長長的“駕——”,車輪開始慢慢軋在地面滾動起來。 顧云瑤覺得要窒息了,能看到他挺俊的鼻,刀削的唇,還有那雙幽深的如古井深潭的眼。她緊張到嘴唇都開始發(fā)顫了。 耳邊不小心摩擦到他寬厚的手掌,以為他真的要有動作了,眼睛一直凝視著看過來,顧云瑤慌張到閉起了眼。 下一秒,他的唇卻只在她的眉心處碰了碰。 很柔軟,很小心翼翼,甚至他好像也有點緊張,嘴唇也在輕輕打著顫。 顧云瑤睜開了眼睛,他已經(jīng)把唇收回,同時收回的還有自己的身子。 紀(jì)涼州在對面處坐好,捂著口鼻,目光看向了別處。 仿佛剛才的那一個眉心之吻,只是她的一個黃粱美夢。 但是再仔細(xì)看的時候,顧云瑤就發(fā)現(xiàn)差別了。紀(jì)涼州的臉色居然有點發(fā)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不覺就想多看幾眼,原來一直都挺冷峻的紀(jì)大人,也會有害羞的時刻。 發(fā)現(xiàn)小姑娘還在凝眸看他,紀(jì)涼州本想假裝視線看向別處的做法,已經(jīng)行不通了。他又回過眸來,說了一聲:“抱歉?!?/br> 顧云瑤不懂這句“抱歉”是在為哪件事道歉,因為他親了她嗎? 正困惑著,他的身子又近到身前,同時兩只手覆在她的手掌上面,沒有壓著她,很輕很柔的動作,很溫暖。 顧云瑤才終于明白他為什么事在道歉。紀(jì)涼州的唇在她的嘴角,輕輕覆了一下,很快的一個動作,快到幾乎讓她反應(yīng)不了,等到他收回唇以后,才有了知覺。原來他還想親一親她,又怕唐突了她,所以才提前對她說一聲“抱歉”。 顧云瑤有點哭笑不得,真的不知道該拿這位紀(jì)大人如何才好。 馬車回到顧府以后,天色將晚,暮色四合時分,桃枝夏柳她們將顧云瑤接回了文舒齋。 在顧府里面,還是得謹(jǐn)遵一些規(guī)矩,在侯府里面學(xué)到的人情世故,在這里派上了用場。紀(jì)涼州知道,他的一些行為不容許多人接受,在人前他會盡量不親近小姑娘。也會盡量地去克制,想要待在小姑娘身邊的沖動。 從不知何時起,顧云瑤的身影占據(jù)了他的腦海。每天每天都會很想她。 在眼前會想,不在身邊也會想。 之前她問過他有關(guān)凌霄道人的事,若是按照計劃進行,順利的情況下,不出兩年的時間,紀(jì)涼州就能為父親紀(jì)廣洗刷冤屈,到那時候,他就要光明正大地娶小姑娘回家,把她盡情地養(yǎng)在身邊。 …… 皇宮深處,煉丹房中,一爐銅鼎里爐火燒得正旺,隆寶站在銅鼎面前,身后是平日里經(jīng)常伺候他的太監(jiān)總管何福。一側(cè)還侍立著司禮監(jiān)的那位老祖宗閻鈺山,凌霄道人也在場,燒制七七四十九天的丹藥,爐火不能斷,需得常常有人看著,這個工作自然交給了凌霄。 隆寶也會時常過來看看,在煉丹房內(nèi),一待就是整整一天。 今天他難得心情好一些,去上了早朝,昨日還被女兒楚歡纏得沒辦法,還派何福去宮外把顧家的二小姐接過來。 楚歡聽說民間的小姐們,經(jīng)常有個什么手帕交,她這么多年在宮里頭,就沒和哪位小姐有過交情。宮里頭不是妃子就是宮女,她母后之前生的幾位公主,都在適齡階段出嫁到了宮外,有了自己的駙馬和公主府。 楚歡也想有個知心人說說話,隆寶被鬧得沒辦法,在她一聲聲的撒嬌當(dāng)中,終于是同意了。 今日靖王也來了,就站在他的身后,看到這個曾經(jīng)為自己出生入死的皇弟,隆寶感到很高興。 楚容一向不信什么牛鬼蛇神,入宮之前他就有耳聞,說是皇上越發(fā)的開始沉迷煉丹,連朝政都不過問了。 今日他確實上了朝,可和沒上沒什么區(qū)別。隆寶的兩只眼底烏青,仿佛許久沒能得到好好的休眠。 一瞧見自己的皇兄不知何時變成了這樣,楚容的臉容變得越來越僵硬。 閻鈺山侍立在他們的身后,前幾天,楚容已經(jīng)和這個膽敢在宮內(nèi)只手遮天的宦官碰過面。更準(zhǔn)確的說,是閻鈺山親自登門造訪。 見到靖王能來,好像早在他的預(yù)料當(dāng)中,閻鈺山一副妖容笑得很開懷。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隆寶大概猜測到這個弟弟想說什么,他先說出口了:“朕知曉,許多人都勸過朕,說這些丹藥都是害人之物?!?/br> 楚容的眼光略冷,那股畢現(xiàn)的鋒芒,正好就看向了閻鈺山。 他又轉(zhuǎn)過眸來對隆寶說話:“既如此,皇上為何又要煉?” 為何又要沉迷于此? 隆寶便知道楚容不信這些,即使和他說了真正的理由,他也不會明白。身居高位久了,其實很多事情,不是他想做,而是迫不得已。 面對他的提問,隆寶沒說什么,只是轉(zhuǎn)了話題,問他:“今日你進宮,是為了何事?” 其實今日進宮來說,已經(jīng)有點晚了,隆寶又把顧云瑤接進了宮里,他從之前得知了她可能會被封為太子妃的事情,就很難耐著性子去等待。楚容起先紋絲不動,慢慢閉上了眼睛,這么說話,定是會得罪皇上,他還是得說。 瞬間睜開眼睛后,楚容道:“臣弟今日,是為了顧家二小姐的事而來?!?/br> 第209章 隆寶聽后有點意外, 原本盯著火紅紅的爐鼎的眼睛, 又轉(zhuǎn)過來面向他,想再聽一遍:“你剛剛提到了顧二小姐?” 隆寶沒打算讓身邊伺候的兩大太監(jiān)退下去,也沒打算叫凌霄道人先回避一下, 只是顧二小姐的事情罷了, 他想仔細(xì)聽聽這位皇弟怎么說。 楚容道:“是顧二小姐,皇上不能立她為太子妃?!?/br> 他的語聲很堅定,隆寶從這個皇弟的口中感覺到了不容退讓的決絕。他看了一眼楚容,楚容左眼上的刀疤好像在隨時提醒他,曾經(jīng)為了保他的性命, 從一幫膽敢行刺的人手里用身體替他擋住了那些劍。 如果是楚容提出的意思, 隆寶能滿足的都會盡量去滿足, 他負(fù)手而立,今日也已經(jīng)換下了龍袍, 在煉丹房內(nèi)穿著一身寬袍大袖的道袍。仔細(xì)想了想, 隆寶回憶了一下前幾日和顧家二小姐見面一事,當(dāng)時的顧云瑤從殿門外慢步走進來,端的是一副大家風(fēng)范、國色天香之姿。 很有意思的是, 明明大家閨秀之氣,她的骨子里卻是有股天生的媚相。只是連她自己都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