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幾個衙役客客氣氣躬身行禮：“見過知府大人，大人您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章元敬笑得平易近人，點頭說道：“聽見前頭的動靜，就想著你們該開始準備了，就過來看看，本官初來乍到，什么都不熟悉，多看看也是好的?！?/br>
    衙役們面面相覷，但也不敢直接把他往外趕，只得說道：“這會兒上頭的大人都還未到，大人不如回去再歇一歇，等大人們到了，小的過去稟告？”

    章元敬卻笑著說道：“既然來了，回去豈不是更加麻煩，不如這樣吧，本官先到處轉(zhuǎn)轉(zhuǎn)，也好熟悉熟悉地方，畢竟以后這就是本官辦公的地方了?！?/br>
    幾個衙役似乎不太樂意，但誰也不敢上手來攔著這位新任知府，只能任由章元敬在這地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也不知道他能看出點什么東西來。

    章元敬看的自然不是自己將來的辦公環(huán)境，而是這里的人，有意思的是，這些人對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有幾分敬畏，又有幾分排斥，卻不到完全敵視。

    這對于他是好事兒，至少可以預(yù)見，關(guān)山府衙內(nèi)的人并沒有齊心同力的抗拒知府。

    相比起井井有條的工作氛圍，不斷做事兒的衙役們看著臉色卻不大精神，或者說是帶著一股子暮氣，看著該做的事情確實是都做了，但并不精心，有一種做做表面功夫應(yīng)付的感覺。

    這不該是衙役們該有的精神面貌，章元敬暫且記在了心中，卻并未宣之于口。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人急匆匆的從外頭趕進來，額頭滿是大汗，身上穿著正六品的官服，顯然就是那位云通判，他一邊走，一邊帶著幾分責怪罵道：“那位大人過來了，怎么也不早點來稟告？誰知道他打著什么主意？”

    被罵了幾句的衙役低著頭，訥訥說道：“這，小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會過來，這一大清早的，誰不想多睡一會兒，不過后頭有人跟著，知府大人也就是在里頭轉(zhuǎn)悠了一圈兒?！?/br>
    一邊為自己辯解，衙役一邊腹誹起來，您老住的那么遠，我就是想要去報信也來不及啊。

    云通判自然不知道手底下衙役的糊弄，飛快的走進了衙門后庭，第一眼就瞧見章元敬正站在院子里頭，低頭笑著跟身邊的衙役說著話，似乎頗為投緣的樣子。

    云通判眼神微微一黯，微微皺眉，忽然輕咳了一聲，臉上帶上了幾分淡笑走了過去：“下官云青，見過知府大人，不知大人抵達關(guān)山，未能遠迎實在該死。”

    章元敬挑了挑眉頭，笑著伸手扶起云通判，客客氣氣的說道：“云通判何需多禮，這段時間關(guān)山府衙雜務(wù)，還多虧了云通判料理，本官雖然是遠道而來，卻不是客，哪里需要你們遠遠去接，倒是云通判昨日可是未歇息好，看著氣色可不大好?！?/br>
    云通判臉色微微一變，心中卻嘀咕起來，這位章大人究竟是軟弱的沒脾氣，就算是被人下馬威了也不敢吭聲，還是變著話在堵自己呢？

    看了看笑容可掬的章元敬，又想到他說自己不是客人，云通判覺得應(yīng)該是后者。

    他正要說一些什么為自己辯解，卻聽見章元敬繼續(xù)說道：“公務(wù)固然重要，云通判也得好好保重身體啊，若是你病倒了，關(guān)山府可不得亂了？”

    云通判已經(jīng)判定了章元敬是個面善心毒的，聽了這話便冷笑著說道：“章大人且放心吧，下官的身體好得很，我是土生土長的關(guān)山人，特別適合此地氣候?！?/br>
    章元敬挑了挑眉頭，笑著說道：“是嗎，那倒是我的擔心多余了，說起來關(guān)山氣候確實是不錯，這會兒本該是炎炎夏日，在關(guān)山卻還能穿著外裳，分外養(yǎng)人?！?/br>
    云通判不知道他這東拉西扯的是什么意思，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說道：“大人喜歡就好?！?/br>
    章元敬笑了笑，又說道：“我自然是喜歡的，云通判既然來了，不知能否帶我熟悉一番？”

    云通判眼皮子微微一跳，倒是也沒有拒絕，笑著說道：“這是下官應(yīng)該做的，大人有什么問題盡管來問我，下官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云通判既然這么說了，章元敬倒是真不客氣的問起他來，兩人一邊往內(nèi)堂走，一邊說著話，若是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上下同心其樂融融。

    然而事實上，章元敬深深感覺到這位云通判對自己的敵意，而云通判呢，看似恭順，實際上說的話里頭就沒有一句實在的。

    比如現(xiàn)在，章元敬翻了翻文案，抬頭問了一句：“這就是這些年關(guān)山的記載？”

    云通判笑了笑，看似恭敬的躬身說道：“不錯，這些事經(jīng)過府衙的案例，其余的，都在王府典薄手中，大人也知道的，關(guān)山是鎮(zhèn)北王爺?shù)膶俚兀行┦虑椴⒉恍枰ㄟ^府衙。”

    章元敬挑了挑眉頭，這話是什么意思，聽起來就像是關(guān)山府衙在關(guān)山是可有可無的，許多事情都是鎮(zhèn)北王爺府做主，作為知府，他也無能為力？

    這話是想讓他對鎮(zhèn)北王爺心生不滿，還是讓他知難而退，章元敬看了云通判一眼，又繼續(xù)問道：“也對，鎮(zhèn)北王爺為人正直，有他的管轄，王爺府處理政務(wù)必定也是公道的?！?/br>
    聽了這話，云通判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口中卻笑著說道：“大人說的是?！?/br>
    章元敬也不管他怎么看待自己，繼續(xù)問道：“近幾年關(guān)山的稅收呢，方才我找了一圈兒，怎么也沒有看到成檔的記載？”

    云通判又低下頭，笑了笑說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作為鎮(zhèn)北王爺府的屬地，關(guān)山的稅收自然都是直接遞給王爺府的，咱們知府衙門雖然是朝廷派遣的，但也不能越過了這事兒不是，所以這些記載，也都在王爺府內(nèi)呢。”

    章元敬笑了，反問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稅收不過府衙，難道民生如何也不過了嗎，百姓收成如何，每年可有災(zāi)禍，這些原本也該是府衙要做的事情。昨日我見云通判審案，還以為通判大人必定是對民生關(guān)注非常的?！?/br>
    云通判抬眼看著章元敬，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對自己的諷刺，再開口的時候也帶上了幾分不客氣：“民生固然重要，但下官只是個小小的通判，哪里管得了這種事情，知府大人若想知道關(guān)山一地的民生，不如走一趟鎮(zhèn)北王府，那邊的典薄都比下官清楚明白?！?/br>
    章元敬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云通判無需動氣，民生越過不提，我看這段時間，云通判倒是判定了許多案子，不如與我說說這些案子如何？”

    就像他當初猜測的那般，這位云通判判案的時候十分隨性，幾乎都是窮人得張義，富人被懲罰，這原本不算是壞事兒，但壞就壞在，許多案子一看就有問題。

    云通判看了他一眼，倒是帶著幾分得意說道：“知府大人想必已經(jīng)翻閱過了，下官別的不成，卻有一腔為國為民奉獻終身的心，決不允許在關(guān)山的地界上，發(fā)生任何恃強凌弱，以權(quán)謀私的事情，將一切罪惡扼殺在搖籃之中?！?/br>
    章元敬聽的有些牙疼，又問了一句：“開堂斷案，難道鎮(zhèn)北王爺府不管不問？”

    云通判看了一眼章元敬，以為他已經(jīng)對鎮(zhèn)北王心生不滿，心中十分得意，一臉委屈說道：“大人也知道的，這種微末小事兒，王爺府不想管也不樂意管，這才都壓在了府衙這邊?！?/br>
    章元敬聽完，也沒發(fā)表意見，看了一眼他說道：“知道了，這樣吧，本官再看看這些文案，隨后往鎮(zhèn)北王爺府送上拜貼，作為關(guān)山知府，自然也得先見過王爺再說。”

    云通判低下頭暗笑起來，口中卻說：“大人說的是，只是王爺事忙，也不知有沒有空面見，幸虧離得近，多等些許時日總會有機會的?！?/br>
    說完，云通判抬頭去看章元敬的臉色，卻見他但笑不語，一雙眼中帶著透徹，似乎把他的底細看的明明白白，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這位新來的關(guān)山知府，看起來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樣子，不過，他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在關(guān)山，一切還不是王爺府說了算？

    124.拜見

    章元敬在衙門坐了一日, 問了一日, 每一個問題，到了最后總是以一句，王爺說了算作為結(jié)尾，對此章元敬心知肚明，那是云通判在糊弄他呢，鎮(zhèn)北王爺要是真的大小事事無巨細的管理著，那還有時間處理大興與外族的事情，就算是有六條胳膊也得分身乏術(shù)啊。

    但即使知道他說的都是借口，章元敬也毫無辦法, 在關(guān)山，鎮(zhèn)北王爺府就是皇帝老子，說的話甚至比朝廷還要管用, 他想要做任何事情，沒有王府的贊同，都會事倍功半。

    章元敬并不著急, 關(guān)山的情形由來已久，他也不指望一時半事兒就能改變現(xiàn)狀，比起跟云通判較真, 他還不如想想怎么去見那位鎮(zhèn)北王爺。

    章元敬向來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看了整整三天的文案之后，他才讓余全往鎮(zhèn)北王爺府送上了自己的拜貼, 如他預(yù)料的, 拜貼送過去之后石沉大海, 了無音訊。

    在府衙內(nèi)的一舉一動，云通判都盯著呢，見狀不免有些幸災(zāi)樂禍，對著章元敬連表面恭敬都做不到了，明擺著看不起他這個空帽子的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