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請帶路。” 他這危險的想法紀陌暫且無法解讀,只是面無表情地跟著仙人向外走,并在內(nèi)心惡狠狠道, 皮,盡管皮,今天我就陪你玩到底,有本事你給我皮出朵花來! 他們聊著聊著就快沒了影兒,青葉趕緊抱著劍跟了上去,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仍穿著睡裙的老鴇下意識就揉了揉眼睛,言語中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 “老娘活了這么久就沒見過特地來青樓門口和情人抱著吵架的,吵就算了,這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到眼里根本放不下其他人,你說他們到底圖個啥?” 她這一問可就觸及到青樓姑娘的知識盲區(qū)了,剛起身的姑娘也只能無奈道:“斷袖的世界我也不懂啊?!?/br> 兩位被打斷睡眠的夜間工作者面面相覷,彼此都沒弄明白這對斷袖是在玩些什么,最后老鴇也唯有招呼了龜公來,終是把一直無人問津還被紀陌視若無睹地踩了幾腳的國舅爺給料理了,“算了,把國舅爺送回去吧,再放地上可就要涼了?!?/br> 第29章 根據(jù)紀陌目前對夜明君的了解, 這位仙人胡鬧行為的上限取決于他的想象力,而下限則是看他心情,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一切詭異展開的心理準備, 結(jié)果現(xiàn)實還是告訴他,夜明君的想象力當真是無窮的。 跟隨仙人一路行走, 當四周建筑越發(fā)華貴時紀陌已隱隱有不好預(yù)感, 如今遙遙望一眼腳下龐大的建筑群, 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琉璃瓦和一列列挺拔朱墻皆昭示著屬于一代強盛王朝的輝煌。是的, 說出來都沒人相信,他們居然就這么潛入了魔洲守衛(wèi)最森嚴的皇宮。 伴隨夜明君帶著他們落在一處偏僻宮苑, 紀陌只能面無表情地詢問:“給我一個你逛街逛到魔宮的理由。” 呵,還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無人巡邏的院落, 看來這幾天夜明君晚上的行程很豐富啊。 他猜得沒錯, 并不需要用睡眠進行休息的夜明君這些日子可是把整個暗京都逛了個遍, 上到魔宮密室下到奴隸地牢, 幾乎城中所有隱秘地點都留下了這一位的足跡。若不是仙人們曾囑咐他晚上絕不可以闖進別人臥房,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只怕葉君侯的寢殿他都敢偷偷跑進去,然后對魔主的夜生活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 好在他還知道這精彩的夜游之旅定會招來紀陌的白眼,此時只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模樣笑道:“直覺告訴我這里一定會有意外發(fā)生。” 廢話,要是被葉君侯發(fā)現(xiàn)你跑進了他的后宮,何止是意外, 連事故都能給你強行制造出來!你昨天才跟我說暫時打不過葉君侯, 怎么今天就把自己身上的封印忘了嗎! 用關(guān)愛傻子的視線注視著這人, 紀陌只能沉重地回答:“仙君,基本上人類把這種意外稱為作死?!?/br> 仿佛驗證這句話一般,雖然三人都被施了隱身術(shù),時刻觀察四周的青葉仍是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便警示道:“晨星祭司,守門妖獸好像發(fā)現(xiàn)我們了?!?/br> 葉君侯在天下仇敵眾多,后宮自然也是布下了重重守衛(wèi),就連每座宮殿前的石獅子都是妖獸所化,如今一聞到陌生氣味便活了過來,還未等眾人反應(yīng)便是一聲怒吼通知了整個魔宮的守衛(wèi)外人入侵的事實。 伴隨整個魔宮群起響應(yīng)的獅吼之聲入耳,夜明君才想起自己生來具有隱匿功能,自是不會被任何妖獸感應(yīng),可身邊二人的氣味即便隱身也瞞不過妖獸的鼻子。遠遠聽見守衛(wèi)腳步聲,趕緊將紀陌打橫抱起,這便上了房頂試圖撤離。見青葉仍能跟上步伐,方才低頭對懷里人一臉無辜地解釋:“這是個意外?!?/br> 明明能直接飛上天非得走屋頂,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居心嗎? 感受著某位仙人放在自己腰上明顯不怎么老實的手,紀陌只能暗暗咬牙,“仙君可真擅長見縫插針。” 對這態(tài)度夜明君倒是早已習(xí)慣,方才在街上他便發(fā)現(xiàn)紀陌被旁人稍作靠近就會發(fā)起攻擊,唯有面對他時僅僅是言語警告,其中拒絕意味還不怎么濃。 這樣一想仙人莫名地就有些高興,越發(fā)想試試到底可以抱多久,也就假裝忘記了踏云一類法術(shù),只在屋頂愉快地吊著下方守衛(wèi),并對懷中人笑道:“別怕,我會一直保護你?!?/br> 夜明君的笑顏明朗干凈,仿佛從不曾沾上凡間任何塵埃,此時二人相隔不過咫尺,紀陌不由自主就抓緊了仙人雪白的衣襟,良久方才回過神來,只淡淡嘆息:“仙君,請別隨意給出這樣沒有明確期限的承諾。” 明明是個沒有定數(shù)每日都率性而為的人,為什么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說出好像愿意永久留在他身邊的話語,要是他當真了可怎么辦? “你心里明明相信我會保護你,為什么就是不承認呢?” 實現(xiàn)愿望的羲皇啟明珠生來就擁有感應(yīng)人心的能力,正是害怕情感會對他的功能造成干擾,羲皇才刻意不賦予他人的感情。 作為夜明君的他雖能感應(yīng)出紀陌想要擁有自己渴望被陪伴的真正心意,卻始終無法分辨出那到底蘊含著何種情感,如果使用者不給他一個實現(xiàn)愿望的明確方式,他很難自行達成對方的愿望。 夜明君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領(lǐng)悟人心彌補這個缺陷,現(xiàn)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根據(jù)對紀陌思維的解讀,輕笑著回答:“如果有明確期限就能令你安心,那就當作交易吧,請教我做些什么才能讓你高興地和我在一起,收到成果之前我會一直保護你?!?/br> “畢竟,不論我做什么,最終目的都只是想要你高興而已?!?/br> 這種沒有半分好處的賠本買賣,果然是夜明君的風(fēng)格。 當最后那句話落下,紀陌胸中所有郁結(jié)之氣忽然褪散,他并不是冒進之人,從不指望稍作試探便可收獲旁人的一往情深。他只是希望在這互相試探的過程中,對方也如自己一般,在認真地做出嘗試。 只要這樣就夠了,就算彼此相處時仍十分笨拙,至少被如此認真的你注視時,我那顆不聽話的心就能微弱地升起一絲對未來的期望,然后自行屏蔽努力做出防御的理智,不受控制地允許你慢慢接近。 偏過頭不再看仙人面上表情,他掃視著飛速劃過的重重宮闈,這里布滿了權(quán)勢帶來的虛情假意,正如他這三年小心翼翼的人生。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如今肆無忌憚踏在華美屋檐,自由自在萬事由心,皎潔如月華的夜明君。 想到這里,他終是忍不住說出了一句隱藏許久的實話,“你從不騙我,這就是令我最高興的事?!?/br> 謝謝你,在尚未真正動感情之前從不開口說出那定會令我動搖的三個字。人會用各種充滿誘惑力的言語修飾情感,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也可以夸張成生死之交,騙得更傻一些的那個人白白送死??墒?,這樣的事,夜明君不會做。 至少,對我而言,這樣時常令人苦惱困惑的夜明君,遠比被甜言蜜語包裹的人更值得信賴。 抬起手腕看了看已在蘇格治療下褪去所有疤痕的皮膚,紀陌忽然明白了過來, 從不對他說半句謊言的夜明君瞞著他外出,大概這就是他今日始終意難平的真正原因吧,只是那對信賴崩塌的恐懼隱藏在自尊心之下,連自己都很難發(fā)現(xiàn)。 或許夜明君早已看破他隱藏起來的自己,只是不懂感情的仙人尚且無法理解那是什么。 這樣也好,畢竟他并不是一個坦白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誠實面對。 無聲地笑了笑,他輕輕拉動仙人衣襟,“所以,今后就算會讓我難受,也別學(xué)著旁人說謊哄我。夜明君,對我而言你代表著真實,這遠比一切情感都重要?!?/br> 無暇明珠中倒映出的永遠是最真實的內(nèi)心,對他這般時常會因分不出真假而拒絕同外界接觸的膽怯之人而言,這就是最具誘惑力的人設(shè)了。 這樣的你,如果有一天認真地說出愛這個詞匯,就算是早已放棄感情的我,大概也是會相信的吧。 這是夜明君從未見過的紀陌,并不是被迫放棄防備,而是自發(fā)地表達出對他的信賴,雖然沒了那一絲令他有些興奮的羞怯感,卻柔軟地讓人想要緊緊抱在懷里。他歷來是想做就做的任性仙人,所以立刻就稍稍用力,讓懷中之人更為靠近自己胸膛,只隨心回答了一句,“我倒是想成為隨性而為也能讓你高興的人啊?!?/br> 這才允許你向前一步,你就想著要心有靈犀了嗎?坐飛機都沒你這么快的吧! 如此近距離地聽著仙人心跳令紀陌有些緊張,然而逃亡這樣的場合又不能停下和他鬧騰,唯有試圖用往常語氣警告道:“仙君,路要一步步走,你別總是擅自挑戰(zhàn)最高難度。” “是嗎?可我就是這么想的啊?!?/br> “你真該學(xué)學(xué)正常人的思路!” 眼看神殿的晨星祭司和新至客卿在午日耀眼的光輝下沉迷于聊天,一直跟在后方的青葉先是低頭看了看已經(jīng)快集結(jié)成大軍的守衛(wèi)們,又是疑惑地望了望已被路過三次的魔宮出口, 那個,出去的城墻就在不遠處,兩位大人為什么要在屋頂上繞著圈跑? 雖對這樣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對白衣祭司無理由的敬仰仍然戰(zhàn)勝了他的理智,少年神侍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只在心中暗暗道, 既然客卿大人和晨星祭司都選擇繼續(xù)跑,一定是他修為太低無法窺破外界隱藏的危險,嗯,就是這樣,繼續(xù)跟著跑! 當然,對此,作為始作俑者的夜明君內(nèi)心只有一個想法——反正葉君侯已經(jīng)在花園看著他們跑完三圈了,那就持續(xù)到紀陌喊停為止吧。 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抱著小家伙做運動真開心??! 第30章 這由夜明君引領(lǐng)的長跑運動最后還是被魔主終結(jié),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如果自己再圍觀下去,以主宰級天人幾乎永不枯竭的靈力循環(huán), 這對狗男男說不定真能在魔宮屋頂跑個天荒地老, 就此成為魔洲最詭異的一道風(fēng)景線。 這魔宮中所有石獅子都是葉君侯的契約寵物,早在第一聲獅吼出現(xiàn)他就已發(fā)現(xiàn)三人蹤跡。本以為這兩個“神”應(yīng)當是如常輝一般來找自己商談, 便仍是坐在花叢中飲酒, 只待看看他們能使出何種手段。 誰知這二人竟是就這么視他如無物, 旁若無人地在魔宮屋頂進行著他們的斷袖行為, 再次讓這位魔主意識到了“神”果然是天人看不懂的詭異生物。 “我說,你們是把我的魔宮當后花園在逛呢?” 被無視明顯令魔主的心情頗為不爽, 然而他言語里的嘲諷和目光中的威脅對夜明君并不具備威懾力,因此看了一眼下方繽紛花叢, 仙人只是耿直地回答, “這里不就是花園嗎?” 此言一出, 葉君侯瞬間就拍碎了手上酒壇, “不愧是神, 夠狂!” 不, 你太高估夜明君的理解力了,他只是根本沒聽懂你言語里的不滿而已。 看著似乎已有出手意思的魔主,紀陌示意夜明君將自己放下,這便平靜地給他遞上臺階,“沒有魔主相邀, 我們怎敢擅自在魔宮停留?” 呸, 你們倒是沒停留, 只是在屋頂跑了幾圈而已! 直接斜了眼這瞎話張嘴就來的晨星祭司,葉君侯雖然對仇人下手狠絕心眼卻不算小,更不把所謂面子放在眼里,得了臺階便也順勢下了, “既然來了何不喝杯酒再走,也免得蘇格那老東西天天誹謗我不懂禮儀。” 不,我想這算不上誹謗,至少正常人請人喝酒可不是直接上壇子的。 瞥了眼被他放上石桌的兩壇鮮紅烈酒,紀陌知道這便是葉君侯親自釀造的神秘好酒——紅顏。 無人知曉此酒配方,即便在魔洲也唯有葉君侯寵信之人才能被賞賜一杯,世人只道魔主用度皆是天下無雙,這紅顏酒自然也該是天下絕品,便給了它天下第一佳釀的美譽。 然而,面對這等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品,紀陌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話,“魔主的血,我們可不敢喝。” 沒錯,自古紅顏配英雄,紅顏酒自然是以英雄血釀造,而在自負的葉君侯眼中,天下唯有他自己配得上英雄二字。魔主之能在于支配萬物的血契,旁人一旦飲下他的血便會淪為其奴仆,所以,此酒天下只有葉君侯一人能飲,就連他最寵愛的兒子葉破也不許沾染半分。 此中奧秘葉君侯從未告知任何人,如今卻被一語道破,有些訝異地看了二人一眼,這才明白為何妖王給自己的信件中要刻意言明,欲得神洲,必先擒紀陌。 桀驁不馴的魔主從不愿做他人棋子,如今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拿起酒壇飲了一口,這才隨意道:“看來神的確知道很多秘密?!?/br> 畢竟你的作者是一出現(xiàn)就會刷新九十九條以上群消息的江湖傳說。 自從遇上夜明君之后紀陌的耐心程度已是質(zhì)的飛躍,如今見他有意吊著自己也是用禮貌的微笑應(yīng)對,只要心中不在意,便可以無所畏懼。世上天人雖多,卻并非人人都是夜明君。 “常輝跟我說,只要愿意和妖洲結(jié)盟就替我把神召喚來這個世界,從此妖魔二洲共分天下。你們呢,準備給我什么條件?” 最終率先敗下陣來的還是歷來沒什么耐心的魔主,他不愛和人兜圈子,如今也是毫不猶豫地就賣了常輝。倒是紀陌聽了這話有些驚訝,連夜明君潛入都會被魔宮警衛(wèi)發(fā)現(xiàn),常輝的偽裝難道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請問,他是怎么進的魔宮?” 提起這事葉君侯的臉色便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拍著桌子就怒道:“我怎么知道他居然能扮成妃嬪混進寢殿!瑪?shù)?,一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個男人躺床上,害得老子一晚上興致全無抱著個枕頭睡了一宿,你們神殿出來的老東西怎么都和我的夜生活過不去?” “旭日祭司……他……” 驟然聽見這種cao作以紀陌的定力都要呆一呆,更別提一直將常輝當作再生父母的青葉,原本還謹慎提防著葉君侯,一聽這話卻是神情恍惚宛如夢游。 同情地瞧了瞧他幻滅的表情,紀陌倒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對青葉而言,此話的沖擊力無異于發(fā)現(xiàn)天天查自己筆記的威嚴班主任私底下居然是個女裝大佬,著實毀三觀。 估摸著葉君侯這個鋼鐵直男并不想談?wù)摯说刃睦黻幱埃o陌識趣地沒再詳問,只是淡淡說出了自己的倚仗,“其實我們并不擔(dān)憂這個問題,蘇格和常輝能不能召來他們的創(chuàng)造者我還不敢肯定,但是魔主的創(chuàng)造者一定不會來?!?/br> 葉君侯本以為神洲會準備許多更豐富的條件與自己談判,誰知他卻說了這么句話,這便挑眉道:“你似乎知道那是什么法術(shù)?” 他當然知道,或者說,除了他,就算是現(xiàn)實世界中的其他作者也不可能知道這個只隱晦埋了伏筆的設(shè)定。 悄無聲息地抓緊身邊夜明君的袖子,仿佛從仙人身上得到了勇氣一般,他終于是再次說出了那個曾令自己日夜難忘的名字,“妖王任青崖,是我創(chuàng)造的天人?!?/br> 沒有人比作者更了解自己主角的設(shè)定,就算任青崖已經(jīng)脫離紀陌的掌控,他只需稍加推導(dǎo)便能猜出對方手段,只是,對那人的心卻是再也看不明白了。 這是紀陌第一次坦然說出自己身份,葉君侯雖早已隱隱推測出了這一信息,聽見此話仍是愣了愣,想了想便有些疑惑地問:“為什么你如此肯定我的那位神明不會來?” 既然開了口,繼續(xù)談及便不再困難,沒有去回憶那些往事,紀陌只用有些嘲諷的語氣回道:“這個術(shù)法用來聯(lián)系彼此的媒介是愛和思念?!?/br> 是啊,愛和思念,少年時期的他就是如此幼稚地相信著這些東西,并將這召喚血親來到自己身邊的術(shù)法給了當時最喜歡的主角,每當打開文檔便期待著伏筆揭開的那一天。那時的他相信,這定會是令讀者興奮不已的重逢。 只可惜,當出現(xiàn)在主角面前之人變成他這個真正創(chuàng)造者的時候,故事便一點也不值得驚喜。 紀陌記得,深黑一直對愛這種感情嗤之以鼻,他筆下的所有主角都不曾認真愛過誰。讀經(jīng)濟出身的深黑極擅長市場分析,也曾坦然承認,什么樣的主角能火他就寫什么,做寫手純粹是因為這一行比上班賺得多。 紀陌想,這樣的深黑,大概不會回應(yīng)葉君侯的呼喚。 在回憶中垂下頭的紀陌沒有發(fā)現(xiàn),就在此話落下時夜明君很是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感受到拽著自己袖子的手越握越緊,終究是選擇了繼續(x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