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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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貴客 直到漆黑墨色的天空開始轉(zhuǎn)淡,才看到遠(yuǎn)處那片熟悉的桑林。羅敷一下子瞌睡全無,驚喜地指著坡地上一排磚坯房,低聲叫道:“就是那里!左數(shù)第二……” 話說出口她就有點(diǎn)后悔。自己大大咧咧的,防人之心太缺,直接把自家院子的詳細(xì)位置透了個底兒掉。萬一日后白水營里的人反悔,再來個梅開二度,她往哪躲。 不過十九郎還沒想那么遠(yuǎn),韁繩一抖,松口氣,眉花眼笑。 “困死了!誒,阿姊,你家有沒有馬廄,讓這兩匹小乖馬歇息一陣子……要是能給我討一口水更好……” 羅敷勒住韁繩,像看怪物一樣看他。 十九郎:“怎么,我臉上臟了?” 她等了片刻,見他沒有自省的意思,才板起臉,提醒一句:“天快亮了。你是想讓全鄰舍都瞧見,我是跟一個陌生郎君一塊兒回來的?還請到家里飲水休息?” 十九郎愕然半晌,才微微一吐舌頭,做出個抱歉的表情。少年人生活經(jīng)驗(yàn)畢竟匱乏,心里確實(shí)少繃了好幾根弦。 訕訕道:“那、那我就送到這兒……我倆各回各家好了……” 羅敷扶著他胳膊,小心翼翼地跳下馬。借著最后一點(diǎn)殘余的星光,朝十九郎鄭重行了個禮。 雖然說禍從他起,但他畢竟擔(dān)著風(fēng)險(xiǎn),花了一夜工夫,將她全須全尾的送回原處,辛苦得臉色發(fā)暗,眼睛下面兩圈黑。她秦羅敷恩怨分明。 十九郎趕緊下馬還禮:“阿姊莫要客氣,我……我只是將功折罪,沒什么可謝的。你快歸家,我在這兒看著?!?/br> 她笑笑,誠誠懇懇地跟他道別:“你回去的時候一路小心。我今后會多加留意,若是聽到關(guān)于你們主公的下落,我就……” 十九郎卻趕緊擺手,笑道:“別,別。我們白水營的事,阿姊不必聲張?!?/br> 羅敷不明緣故,料他也不會說。飛快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天光還沒完全淡。羅敷走了不到半里路,面前便忽然橫了個陰影。 她小嚇一跳,隨后吁口氣:“趙家阿兄啊……” 趙黑是鄰居家兒子,今年剛滿二十,生得高大壯實(shí),種田一把好手。最近兩年見到羅敷就臉紅,她也隱約明白是怎么個意思。 但趙黑不敢跟她多說話。脖子上那一道紅疤,無聲地見證著一樁積年仇恨——他小時候不辨美丑,居然以欺負(fù)小阿秦為樂,說她無父無母野孩子。阿秦開始只知道哭,可有一日突然開竅,沖上來就撓了他一把血印子。 等長大了,趙黑覺得自己罪有應(yīng)得,從此加倍老實(shí)本分。 羅敷自然不怕他。只是心虛地往后瞟一眼,十九郎的身影被一叢灌木擋住了。 她這才放心打招呼:“阿兄起這么早。” 趙黑撓撓頭,又臉紅了,眼神指指身上背的包袱,囁嚅著答:“我有個遠(yuǎn)房伯父在廣平做督盜,手下缺人,阿母叫我去伯父手下當(dāng)差,好過在家里種田……路途遠(yuǎn),早點(diǎn)出發(fā)……” 平日里遇見羅敷,小女郎對他愛答不理的,蒙她招呼一句“阿兄”就算滿足。今日她不知怎的,神情閃爍,心不在焉,還跟他說這么長一句話,六個字呢。 趙黑便也突然話多了,飛快瞟一眼她的臉。啟明星映在雙眸里,一閃一閃的極好看。 他開心笑一笑,寒暄一句:“阿秦今日穿這么好,你家來的想是貴客?” 羅敷張口結(jié)舌:“我……貴客?” 她身上穿的,是從白水營里帶來的絲衣,對小家民女來說的確略顯奢侈。不過她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若有人多事過問,就說是韓夫人家里淘汰下來,賞給她的。 可趙黑說的“貴客”又是什么意思? 她覺得是他起太早了,還犯迷糊呢。瞧那雙魂不守舍的眼睛。 微微一笑,跟他道別:“阿兄莫要高聲。我舅母阿弟還在休息?!?/br> 趙黑卻不解:“阿秦糊涂了?你舅母在招待客人哩——你不是出來打水烹茶的?” 羅敷覺得莫名其妙,又怕趙黑看出來她夜不歸宿,敷衍點(diǎn)點(diǎn)頭,“阿兄回見?!?/br> 趙黑:“誒,我以后就不?;睾惲恕?/br> 也不知她聽見沒有。他沖著那遠(yuǎn)去的背影,還是嘟囔一聲:“阿秦回見?!?/br> 離那座小院子還有小半里地,羅敷一顆心已經(jīng)飛了回去,感覺恍若隔世,仿佛已經(jīng)離家十年。 她幾乎能透過墻壁,看到自己那架織機(jī)。一匹絹取下來之后,還沒來得及纏新的經(jīng)線。她又想到,蠶舍里的幼蠶約莫已經(jīng)餓了。舅母不太會照料……等太陽升了,她就出去采桑,回來之后補(bǔ)睡一覺……對了,阿弟的筆墨還沒買,下午把賣絹的余款收來,再去筆翁那里走一遭…… 她盤算得美美的。直到隔著院墻,忽然聽見院子里似乎有人聲。 她有點(diǎn)驚訝。舅母起那么早? 隨后發(fā)現(xiàn),那聲音她不認(rèn)識。 是個音色高亢的婦人。在院子里趾高氣揚(yáng)地說著什么,話音一陣陣傳到羅敷耳朵里。 “……張家阿嬸,我們一早前來拜訪,誠意足夠了吧——你再說一遍,你家沒有待許人的女郎?” …… 羅敷大吃一驚。知道舅母不會來事。第一反應(yīng)就是早就趕緊進(jìn)院子幫忙招待。 可今日…… 剛從白水營逃出來,見識了她一輩子沒見識過的稀奇古怪,羅敷一顆玲瓏心里,平白多了幾個竅。 她不由自主立住腳步,聽到了舅母張柴氏的聲音。 “這個……大姊還請屋里坐,小門小戶的,沒什么招待的東西,還請見諒……懶蛋!快去燒水!……” 語氣居然有些低聲下氣。羅敷更是心中起疑,想了想,輕手輕腳繞到院子背后,熟練地找到墻角一個小縫,小心翼翼看進(jìn)去。 一看不要緊,差點(diǎn)叫出聲來。 一個頭戴絹花、一臉鉛粉的半老婦人,旗桿似的戳在院子當(dāng)中。 單一個婦人還不要緊。真正讓人腿腳發(fā)軟的,是她身后五六個錦衣玉帶的貴奴,一個個腰間佩刀,鼻孔朝天。這種人若是出現(xiàn)在大街上,老百姓們無一不會縮頭繞著走。 小小的院子頓時顯得無比擁擠。 張柴氏彎腰彎得腦門快觸地,甚至有些身上發(fā)抖,語無倫次地招呼:“先請進(jìn)……” 羅敷心中亂跳,更是僵著不敢動。無怪趙黑說她家里來了“貴客”! 張柴氏在院子里,其實(shí)比羅敷還緊張。她沒見過什么世面,但她可以確定,單是那幾個貴奴身上的腰刀,就大約就值那掛在晾衣繩上的十幾件衣裳。 而看那戴花婦人的打扮,明顯是個……媒婆! 張柴氏過去也沒少接待過媒婆。然而哪個媒婆會一早上就把人堵門口,身后還帶著一群威風(fēng)男人,比收稅的官吏還兇惡? 媒婆袖子一甩,嘴唇一翹,翹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微笑。 “坐倒不必了!我再問一句,你家真沒有待嫁的女郎?” 張柴氏心中惴惴,不自然地?fù)u搖頭。 媒婆嗤笑,明顯不信。 “有沒有的,你要瞞也瞞不住。我今日也不是來說合什么的,是來給張家阿嬸你道喜的!喏,這個單子你先看一看,滿意了就先畫個押,回頭州府再另派人來查背景、辦手續(xù)。你也別慌,這等喜事多少人家盼還盼不來呢!那是老天念你守寡不容易,可不是福報(bào)來了?……”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張柴氏大張著嘴的聽,覺得自己成了對牛彈琴的那頭牛。 只有“州府”兩個字是聽清楚了的,嚇得差點(diǎn)坐地上。 “大姊!咱們平頭百姓人家,莫要亂說……” 媒婆嗤的一笑:“我哪里亂說了?喂,你到底看還是不看?” 一小張帛書塞到張柴氏鼻子底下。上面密密麻麻一堆墨點(diǎn)子。張柴氏心中連道罪過罪過,為難道:“看、看不懂……” 和大多數(shù)平民婦女一樣,張柴氏一字不識。在她眼睛里,那帛書上是字是畫都說不準(zhǔn)。 可架不住家里有個文化人。小張覽剛被吵起來,披了衣裳出門看熱鬧。張柴氏趕緊把帛書塞到他眼前:“兒子,給阿母看看!” 張覽揉揉眼,拿出私塾里背書的樣兒,搖頭晃腦,一字一字的念出來:“素絹——二十匹,精米——五十斛,金——三斤……咦,這個字念什么……聘……聘?” 兩年的學(xué)塾沒白上,總算是支離破碎地拼出個所以然來。張柴氏聽得心尖發(fā)顫。 但媒婆輕輕一招手,兩個貴奴搬來幾個箱子籃子筐,輕輕一腳,踢開一個箱蓋。張柴氏往里一看,更是眼前發(fā)花,差點(diǎn)暈過去。 抖抖索索說出來:“懶蛋!回屋去,別瞎摻和!” 媒婆看到張柴氏又敬又畏的神色,志得意滿地笑。 “原來阿嬸不知,你家羅敷女郎造化沖天,前幾日讓州牧公子親自相看中了,馬上就是一步登天!阿嬸以后就等著享清福吧!” “我再問一句,你家真沒有待嫁的女郎?” 張柴氏泥塑木雕,不敢再搖頭了。 羅敷在墻外面偷聽到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貴客”從何而來,心里咯噔一下。 好容易逃脫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綁架,已經(jīng)是心力交瘁,完全把方瓊這茬事給忘了! 第10章 聘金 方瓊不理政事,跟蹤起人來倒是效率驚人。前幾日在桑林里,自己的一通胡說八道只能瞞過一時,料想方三公子丟了面子,應(yīng)該不太會對自己這“潑婦”多瞧一眼。 他還較真了?還真派人來了?舅母一個人怎應(yīng)付得過? 又一陣沖動,便要進(jìn)門去給舅母幫腔。沒走出兩步,又猶豫著停住了。 媒婆帶了這么多狗腿子,很可能不僅是來壯聲勢的。 萬一她一現(xiàn)身,他們就來個“強(qiáng)搶民女”呢? 白水營里的男男女女,當(dāng)她是身份尊貴的主母,尚且敢出動人馬,半強(qiáng)迫的綁架;而院子里的這些,都是如假包換的方府狗腿子,難道還會溫柔禮貌? 于是她便沒動,忐忑不安地立在原處。但愿他們不會太為難舅母…… 院子里,張柴氏也是呆若木雞。箱子里那些白花花、黃燦燦的金子、絹帛、米面,仿佛都飛上了天,然后噼里啪啦的砸回她頭上。 迅速換算了一下,約莫能有五六萬錢? 她家阿秦,讓——州牧公子——看中了? 州牧是什么官?不知道,但肯定是跟天子沾親帶故的吧!肯定是家里rou山酒海,洗衣服都用金盆盆吧? 當(dāng)然有自知之明。帛書上雖然說的是“聘金”,但絲毫沒提什么三書六禮,想來也不過是買婢妾之資罷了。貴人們家里金山銀山,五六萬錢買個美婢是家常便飯——還不夠一匹馬的價(jià)錢。 其實(shí)若按法理來講,良民做不得婢妾奴仆。然而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年頭世道混亂,禮崩樂壞,貴人們什么事做不得。把買身錢叫成“聘金”是流行的做法,大家都看破不說破。 當(dāng)然也知道,這侯門深似海,做婢妾的地位,有時候還不如一匹馬。砸死人的幾萬錢,買斷了身子也買斷了命,萬一犯個小錯,被打死了都不能叫冤。 張柴氏腦海中迅速集結(jié)了許多陳年八卦:某家家道中落,小娘子十二歲被賣為奴,沒兩年,一床血腥給抬了回來,說是難產(chǎn)死了;某家女郎被大官看上,做了貴妾,家里人雞犬升天,換了大宅子,天天喝酒吃rou開宴席;后來據(jù)說是在眾妾爭寵中敗下陣來,被人算計(jì),削了鼻子,披頭散發(fā)給趕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