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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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聽到,似乎只能看到眼前的傷兵和藥粉。 魏軍醫(yī)皺起眉,他原先覺得這個秦夫人不對勁,卻說不出不妥來,這下清楚了——她做出上城樓的決定并沒有經(jīng)過權(quán)衡,而是下意識讓他們把她帶去;到了這里又開始異常專注地履行職責(zé),從她手底下過的病人大概有二十幾個,她不喝水、不休息、不說話、沒有表情,剛到時還像個新入營的普通人,存有好奇之心,可現(xiàn)在冷靜得怕人。就是上過許多次戰(zhàn)場的軍醫(yī)也不能做到她個程度,對于一個年輕女郎來說,太不尋常了。 羅敷感覺不到勞累,一個又一個傷兵躺在面前,她心中反而愈加輕松。那些讓她沉重不堪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她涂抹膏藥,拿起剪刀,給布條打結(jié),一切都順理成章,不需要費力思考,也沒有人打攪她。 一個碩大的水囊塞在了她的手里,她怔怔地抬起眼簾,清涼的水溢了出來,手套上殷紅的血跡被沖刷開,一滴,又是一滴。 疲倦只是一瞬間的事。 她的腦子里乍然響起嗡嗡的轟鳴,心臟猛烈地撞擊著胸腔,好似要跳出來一般。手臂的酸痛讓她拿不穩(wěn)工具,當(dāng)啷一聲,殘留著血絲的刀片落在地磚上。 “喝口水?!蔽很娽t(yī)蒼老的面孔在油燈下格外嚴(yán)肅。 羅敷喘息著,抱著水囊吞咽了幾口,嗓子火辣辣地疼。 “第一次見到傷兵難免緊張,大人想做個模范,不急,可是身體最重要。如果軍醫(yī)累到了,誰來給那么多士兵療傷?” 羅敷深深吸了口氣,啞聲道:“我知曉了。” 江上傳來嘹亮的號角,水軍鳴金收兵。 王遒待最后一只船從空闊的江面退走,才下令結(jié)束防守,加固城墻。果然如今上所說,水軍將領(lǐng)出人意料的保守謹(jǐn)慎,想必還沒有接到越藩全力攻城的指令,不愿擅自動用所有火器的力量。 魏軍醫(yī)清點了受傷人數(shù),記在折傷薄里,羅敷想自己添幾筆,卻發(fā)現(xiàn)筆尖顫抖得根本無法寫字。 余守中擔(dān)心道:“下官這就叫人帶您隨傷兵的車回營休息,這一晚下來就屬大人最累,不睡的話吃不消。” 殘夜將盡,天光熹微,羅敷眼前發(fā)黑。她知道其中的道理,卻仍不愿回黎州衛(wèi)大營,咬牙道: “棚屋里還有地方,搭個簾子,就在里面躺個把時辰?!?/br> 余守中忙道:“下官幫大人守著,大人好好睡會兒。” 羅敷在青布簾圍出的小隔間里褪了黑袍子,當(dāng)枕頭枕在頸下,一挨著柔軟的布料就不省人事。 余守中在外頭乖乖守著,好脾氣地和經(jīng)過的人打招呼。黎明時太陽從城頭升起,彤紅地照亮大地,棚屋的縫隙擋不住光線,他怕院判睡不好,又不便進去把簾子堵嚴(yán)實。 棚屋里突然冒出sao動,傷兵和軍醫(yī)們睜著惺忪睡眼,互相傳話: “陛下來城門巡查,王將軍讓大家該休整的休整,不要慌張?!?/br> 這話傳到余守中耳朵里已是遲了,側(cè)門的門簾被人一掀,露出個逆光的人影,素衣玉帶。 “臣……” 今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拋下他徑直進了隔間,留他和河鼓衛(wèi)大眼瞪小眼。 羅敷睡得很沉。 陽光鋪在她的鼻尖,她渾然不覺,幽黑的睫毛安靜地壓在肌膚上。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淺淺的呼吸,他屏息凝神地俯身,指尖將將觸到那抹光斑,又轉(zhuǎn)而拾起地上的茅草,一根根地把疏漏的地方塞住。 光線暗下來。 他蹲下,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帶上簾子走出去。 第145章 絕婚 南安楚州,越王府。 后院走水,犯人丟了,失蹤的王妃元氏沒有找回來,張夫人的孩子也沒保住,越王卞巨憋了天大的一股火氣。 他在南安都司里沉著臉訓(xùn)話,從早上到下午都沒歇過,官員們一個個蔫頭耷腦,腹中饑渴。 南安州牧方繼從來就是個擺設(shè),議事堂中不見他的身影,倒也沒多大影響。都指揮使不敢坐,其余人就更不敢坐,此時堂中寂寂,惟有越王痛斥朝廷的吼聲分外響亮。 “謝指揮乃是本王多年至交,他死得如此凄慘,本王若不能給他討個公道,便無顏去面見他一家老??!” 王爺都把謝婁的眼珠子和胳膊寄回去了,還想著顏面。都指揮使默默道。 “如今大漢王家子孫不孝,高祖在天有靈,定看不過同宗相殘。奈何殿上小兒欺人太甚,本王多年來在南安循規(guī)蹈矩、安分守己,他竟還是容忍不下,定要帶兵踏平本王的封地!皇室人丁不旺,遠離京師的藩王只有屈指兩個,王放鐵了心要削藩,實在是不遵禮法,罔顧人倫。本王倒要看看,南三省這地頭上,誰說話才算數(shù)!” “愿聽殿下差遣。”都指揮使順溜地說。您家里孩子生了好幾個,也不算子孫不旺。 武人耳朵尖,他朝遠遠的屏風(fēng)望去,一個楚州衛(wèi)的千戶急匆匆地領(lǐng)著個小兵進堂來。 官員們重新打起精神,應(yīng)該是前方的吳將軍來信了。 千戶將書信交給州衛(wèi)指揮使,州衛(wèi)指揮使又雙手捧著交給都司……都指揮使還沒碰到,上了火漆的信函便到了越王手里。 卞巨瞇眼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尾,忽然哈哈大笑。滿屋子的官員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卻也松了口氣,紛紛照葫蘆畫瓢地笑起來。 現(xiàn)在的人一言不合就要瞇眼睛,王爺眼睛還小。沒有接到信的都指揮使一邊跟著笑一邊腹誹。 “天子就在綏陵城中?!?/br> 一句話撂下,笑聲戛然而止。 越王捻須道:“都別站著了。” 都指揮使帶頭坐下,文官們酸脹的腿得到解脫,露出又痛苦又快慰的神情。 “本王早就覺得這段時日京中處理政事過于松散,不是原來的作風(fēng),誰也不好斷定天子是否在洛陽,果然被本王料中。吳將軍十年前與本王一起朝覲過,況且他眼力不差,做事又謹(jǐn)慎,萬不會看錯。諸位覺得接下來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啊?” 王爺就是喜歡拋磚引玉,否定下屬后會非常有成就感。于是都指揮使謙恭道: “下官以為,吳將軍既然能肯定,那我等就應(yīng)當(dāng)助他一臂之力。之前沒有聽到今上南下的風(fēng)聲,現(xiàn)在也未截獲朝廷軍隊的動向……會不會是朝廷的障眼法,故弄玄虛引我等深入敵陣?” 幾個小官忙不迭點頭。 越王揮了揮袖,“幾位知州知府大人意下如何?” 文官們深知門路,哪有什么像樣的看法,稱頌了一番歷任越王在南安的功德,安安靜靜地不說話了。 “孫指揮擔(dān)憂的不錯。但本王已收到確切消息,朝廷并不是沒有兵,而是不愿把大批軍隊花費在削藩上。匈奴意欲南征,容氏重兵駐守玄英山,動彈不得?!痹酵跤痈吲d,“今上平白登基六年,年輕氣盛,竟不懂欲攘外者必先安內(nèi),只分了十萬人馬南下,當(dāng)本王手下十五萬軍是白練的嗎!” 都指揮使道:“雖然朝廷的兵力不如我們,但有今上坐鎮(zhèn),士氣必定大漲?!?/br> 一名白面文官反駁道:“孫大人,論士氣,咱們可是足足占上風(fēng)。幾代王爺自大漢開國就駐守南海,深受百姓愛戴崇敬,怎是跋涉千里的異地軍隊可以比的?” 又有人道:“近海的樓船一共三十艘,盡管開不進江面,水戰(zhàn)的船只也夠他們受的了。北方人只會在郢水上小打小鬧,何曾見過我們裝備精良的戰(zhàn)船?” 越王聽著十分受用,托起茶盞撇了撇浮沫。 孫指揮專唱白臉:“綏陵位置重要,一面靠水三面環(huán)山,如對方在城頭固守,連續(xù)用火炮阻止船只前進,再好的戰(zhàn)船也無用武之地。下官敢請王爺出調(diào)南安守軍,從陸上輔助吳將軍,趁那十萬人還未趕到,及時攻破綏陵?!?/br> 越王笑道:“一會兒本王便修書給吳將軍,告知他三萬衛(wèi)所士兵即將奔赴黎州,讓他一鼓作氣,擒王是緊。” 底下有人問:“如要擒……三萬莫不是少了?” 孫指揮瞅了眼那名武將,年輕人不曉事,不說三萬,王爺怕是連一人都不會出。說的越輕巧,就越?jīng)]名分,咱這位王爺行事頗似商賈,忒小氣。 “諸位別小看了吳將軍,即便沒有援軍,他們也定不會教本王失望,綏陵區(qū)區(qū)六千人,怎可敵五千條戰(zhàn)船!” 眾人思量,確是如此,可今上御駕親征,真會如此簡單嗎? 孫指揮在都司干了二十年,早就養(yǎng)成了明哲保身的習(xí)慣,他入了越藩的陣營,就沒有回頭路。 * 連續(xù)幾天的拖延戰(zhàn),羅敷嘴角都起了泡,不分晝夜地站在城頭督促軍醫(yī)們處置傷員。每天的人數(shù)很穩(wěn)定,她漸漸摸到了規(guī)律,強迫自己每隔幾個時辰就去棚屋里休息一會兒。 期間回過大營一次,檢查御醫(yī)們制出的熟藥。明繡勸她在房里躺一晚,她拒絕了,馬不停蹄回到南門。王放時不時來城頭巡視,她都主動避開,成功地沒有看見本人。 他說不會再來找她,應(yīng)該就是不會來了。羅敷每每闔眼的時候想到他,覺得這樣挺好,省了許多麻煩。 “秦夫人!”不容她一點遲疑,輪崗的御醫(yī)沖她喊道:“從早上開始傷兵好像多起來了,營房那邊還要留人嗎?” “徐步陽在?!?/br> 那名御醫(yī)皺眉道:“徐先生被陛下調(diào)走了,大人不知道?” 羅敷愣住,她著實不知這茬。這幾日她沒空理徐步陽,沒了他在跟前蹦跶,她竟習(xí)以為常了。王放要把他弄到哪兒去,這節(jié)骨眼上還調(diào)醫(yī)師走! 她手上動作慢下來,突然想起那天方瓊說過不日將離開綏陵,她那不靠譜的師兄不會作陪了吧? “下一個!”醫(yī)師們喉嚨嘶啞。 她來不及思考,看著棚屋里多出的人,額上滲出薄汗。傷兵確實多了。 江上攻勢猛烈。 卯時不到,越王麾下的戰(zhàn)艦宛如吃了火藥,一個勁兒地往前撲,王遒命人把庫房里所有的家伙抬到墻垛上,對準(zhǔn)幾十丈下的連環(huán)舟點火。江水和城墻間只有一線極細的沙洲,原先對方都在水面,略無上岸的意思,今日脾性大改,鷹船后的小隊開始組裝云梯,一副誓要翻越城墻的架勢。 綏陵有兩萬四越屬州衛(wèi),據(jù)聞?wù)谮s往綏陵的路上,王遒和其他將領(lǐng)們都無比擔(dān)憂,就算守住了南城門,拖下去也只會腹背受敵,到時候插翅難逃。可陛下仍然不下達別的命令,是在等朝廷的軍隊嗎? “他們上岸了!” 僉事大喝:“給我守??!誰要是敢放一個南安人上來,黎州衛(wèi)丟不起這個臉!” 天空陰沉沉的,連續(xù)多天的太陽鉆回云層里,眼看要落雨。 “要下雨了,火器不靈光,他們爬不上來?!蔽很娽t(yī)長探了半個腦袋,自信滿滿。 羅敷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尚且達不到他這個水平。 * “要下雨了?!?/br> 王放看完戰(zhàn)報,召來河鼓衛(wèi):“告訴王遒,撐過七日,此后無需再守。城中百姓朕自有定奪,叫黎州衛(wèi)勿憂?!?/br> 侍衛(wèi)立刻領(lǐng)旨出營。 卞巨正巧從外面進來:“陛下,方將軍道匈奴有異動,不敢分神,但又擔(dān)心削藩一事,問陛下還需不需要添人。” 王放笑道:“朕何時管他借過兵?讓他好生在山里待著。你既整天憂來憂去的,那就抽空為朝廷造福,炸了東西面的堤壩。” 卞巨一個激靈,驀地抬頭:“陛下萬萬不可!綏陵城幾千口人,江水若倒灌進來,城里的人逃都逃不走!” 他似是不可置信,“陛下是想開閘放水,淹了敵軍?一來他們有船,二來百姓們沒有,這……” 王放冷靜地看著他陌生的目光,薄唇吐出幾個字:“生靈涂炭?” “朕說過,朕不想要綏陵?!?/br> 卞巨只覺遍體生寒,半天說不出話。 “你可知這城中都住著什么人?”王放走近幾步,黑眸如潭,“打過來的又是何人?” “卞巨的水軍來自南三省,其中祁寧居多,此省地多山少,物資貧乏,青壯適齡男子皆流向毗鄰的南安,可越藩的地盤豈是那么容易進的?南安人排斥異鄉(xiāng)客,其余兩省男丁只有入軍籍,做最不值錢的士兵,才能生存。流民之禁已解三代,這些人不同于本地軍戶,家眷分不到田地,只能靠每月發(fā)放的銀兩接濟。”他從容不迫地敘述,“前段時間綏陵鹽價飛漲,婦孺皆知,滿城怨言,都道是越藩勾結(jié)方氏搜刮利潤。王叔的名聲想來不怎么好,這么長時間,足夠?qū)⑾鞯皆谀习仓\生的親屬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