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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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過天窗,描摹了男人那一雙眼眸,里頭透出一股輕蔑,他輕聲道:“大周,沒你想的這么簡單……” 卓格想說什么,但在對方面前卻仿佛不敢說出口。 那男人轉(zhuǎn)過身,將他的臉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他已經(jīng)有些年紀(jì)了,眼角有了細(xì)紋,卻絲毫不損他的俊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一道傷疤從他左側(cè)的眼角一直劃到了唇邊,猶如美玉之上的裂痕,讓人惋惜。 他雖然沒有卓格高,但草原之王卻仿佛完全被他的氣勢所壓倒。 “多點(diǎn)耐心,這是一場漫長的戰(zhàn)役?!?/br> 第56章 草原上的草綠了又黃, 三年時(shí)間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西北除了偶爾有一些小打小鬧, 倒是意外地和平。陛下開恩,特許威國公帶著兒子回家過個年,不過威國公不放心, 還是留在了西北, 只是讓三個兒子回去。 在京城的威國公府早早得到了消息,眾人都興奮不已,不僅將整個國公府里里外外大掃除了一遍, 柳氏還帶著一群孩子剪窗花裝飾院子。 顧清寧與顧澤慕已經(jīng)快七歲了, 身量抽長了不少。 顧清寧穿著一身水紅色的襖裙, 頭發(fā)被扎成雙丫髻, 也沒有用多么復(fù)雜的首飾,只是一邊綴了一朵宮花,顯得俏皮可愛。 隨著年紀(jì)漸長,她在琴棋書畫甚至武藝各方面都展現(xiàn)出了強(qiáng)大的天賦, 唯有一點(diǎn)不行,那就是手工活。不管是女紅還是剪紙,即便是最簡單的打絡(luò)子, 都笨拙得讓人懷疑。 因此顧清寧并不打算為難自己,她干脆地放棄了剪紙的任務(wù), 和三個哥哥一起去貼窗花。 顧澤禹已經(jīng)十五歲了,如青竹一般修長的身軀, 五官端正俊朗, 卻又偏偏透著一股書卷氣, 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依然十分顯眼。顧澤浩依然是永遠(yuǎn)帶著一張笑臉,十分憨厚的模樣,雖然也長高了不少,但體型……咳咳。 顧澤慕雖然是三人中年級最小的,卻是最無法讓人忽視的,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衣裳,袖口和領(lǐng)口都鑲了毛邊,越發(fā)襯得那張漂亮的臉蛋精致動人,偏偏他還表情嚴(yán)肅,活像個小大人,倒顯得更加可愛了。 三個男孩站在梯子上貼窗花,顧清寧站在廊下看窗花有沒有貼歪,旁邊幾個下人都緊張地看著,擔(dān)心小主子從梯子上摔下來。 “往左一點(diǎn),對,高一點(diǎn)?!?/br> 顧澤慕提著一桶漿糊,負(fù)責(zé)給窗花刷上。等到這邊的窗花貼完,顧澤禹從梯子上爬下來,招呼兩個弟弟去貼另一邊。誰知顧澤浩突然使壞,手指往漿糊里一搗,然后就往顧澤慕臉上抹去。 顧澤慕反應(yīng)極其靈敏,身子一偏就躲了過去,甚至還順勢扣住了顧澤浩的手,將那一手漿糊全部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顧澤浩哇哇大叫,兩人就在院子里追打起來。 顧澤禹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們倆:“他們倆都這么大了,怎么還跟小時(shí)候一樣打打鬧鬧的?!?/br> 顧清寧看著也有些想笑,這三年在顧家人的潛移默化中,顧澤慕也變了許多,從前他是最注重自己形象的人,大概他自己也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一手漿糊,跟人在院子里追打吧。 她一開始也無法以平常心對待顧澤慕,但日子長了,發(fā)現(xiàn)他果真如他自己所說,不再試圖插手朝政,就真的認(rèn)認(rèn)真真念書,做他的顧澤慕。她這才覺得,或許她應(yīng)該慢慢放下對顧澤慕的成見,雖說有時(shí)候她依然不大喜歡顧澤慕這個人,但不得不承認(rèn),有他在一旁,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會安心許多。 就在顧澤浩與顧澤慕追逐打鬧的時(shí)候,院門忽然被打開了,兩個身影一同沖進(jìn)了門。 顧澤慕心有所感,身體朝后一躲,然后三兩步便退到了安全的位置。讓來抓他的人“咦”了一聲,卻不死心又朝他沖了過來,誰知顧澤慕不退反進(jìn),如同一尾靈活的游魚,從他的手下躲了過去,讓他撲了個空。 而另一邊的顧澤浩就沒有這么敏銳了,剛想躲,就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掌給拎了起來,然后一張毛茸茸的臉就親在了他的臉上,那胡子扎的他驚恐地叫起來,卻只換來對方的哈哈大笑。 等到眾人都反應(yīng)過來,才意識都這兩道人影,一個是顧永翰,一個是顧永焱,兩人身上都是風(fēng)塵仆仆的,顧永焱更是一臉大胡子,也難怪連兒子都沒有認(rèn)出來。 而就在此時(shí),顧永暄才從門外不急不緩地走進(jìn)來。 他們?nèi)嘶貋淼南⑺查g傳遍了整個威國公府,讓原本就熱鬧的府中頓時(shí)沸騰起來。 朱氏等人顧不得手上的事情,都匆匆從各處趕了過來,他們比預(yù)期回來的時(shí)間要早很多,想來一路上一定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就為了早幾天回來見到家人,給她們一個驚喜。一時(shí)之間雖然還沒有過年,但這小小的院子中的喜悅卻已經(jīng)恍若過年了。 三人沒有耽擱太久,各自回了院子洗漱,一會去拜見閔夫人。 陶氏眼淚汪汪地看著顧永翰:“夫君,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顧永翰摸了摸后腦勺:“有嗎?我那不是瘦,是精壯!”他伸出手放到陶氏面前,“你捏一捏,這rou都是硬邦邦的。” 陶氏紅著臉嗔了他一眼:“孩子們都在呢,你瞎說什么?” 顧永翰:“……” 他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兒子和女兒,雖說這幾年一直有陶氏的來往書信,后來顧清寧和顧澤慕會寫字了以后,也被要求給父親寫信,但不管顧永翰在心底描摹了多少遍他們的模樣,總也比不上親眼所見。 顧永翰看著兩個孩子,只覺得心都化成了一灘水,他正準(zhǔn)備去抱抱他們,就被顧澤慕的冷眼給逼回來了,只得眼淚汪汪地去抱寶貝女兒,誰知還被冷著臉的顧澤慕給攔住了。 顧澤慕:“清寧大了,不要隨便對她摟摟抱抱。” 顧永翰:“……” 顧永翰委屈死了,講真,你自己不讓抱也就算了,但這可是他親女兒,他想要抱抱自己可愛的女兒,怎么還得你這臭小子同意嗎?!還有沒有天理了?! 顧清寧看著顧永翰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簡直好笑。她暗中瞪了顧澤慕一眼,然后走上前輕快地拉住顧永翰的一只手:“爹。” 顧永翰頓時(shí)覺得自己的人生都圓滿了! 滿心冒著幸福泡泡的傻爹回到了院子,這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女兒的小手,陶氏早已準(zhǔn)備好了熱水讓他梳洗。 顧清寧走到了院子里,顧澤慕也默不作聲地跟了上來。 顧清寧忍不住道:“爹難得回家一次,你別欺負(fù)他?!?/br> “我沒有?!?/br> “你有?!鳖櫱鍖幰会樢娧澳銊倓傔€嚇?biāo)??!?/br> 顧澤慕只得道:“他那么輕浮,哪里像個當(dāng)?shù)臉幼?!?/br> 顧清寧哼了一聲:“你再嫌棄,那也是你親爹?!?/br> 顧澤慕被哽了一下,在顧清寧目光的壓迫之下,他最終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下來。 “好吧?!?/br> 第57章 晚上, 威國公府里熱熱鬧鬧的,大人和孩子都團(tuán)團(tuán)圓圓地坐在一桌, 眾人都是笑逐顏開,便是一向嚴(yán)肅的閔夫人臉上也帶著笑。 待到眾人都吃了一會, 顧永暄舉起了酒杯看向閔夫人:“娘, 這些年我們兄弟三人一直在外, 未曾好好孝順您,反倒讓您一直替我們cao心, 是我們不孝。這杯酒是我們?nèi)值芫茨锏摹!?/br> 聽見大哥這么說,顧永焱與顧永翰也停下了和孩子們嬉鬧,與他一同拿起酒杯敬閔夫人。 閔夫人神色動容:“你們是為國盡忠, 哪里是不孝了。娘一直都覺得養(yǎng)出你們?nèi)值? 心中十分自豪。這滿京城的豪門貴胄家中,誰家沒有個紈绔, 誰不羨慕我三個兒子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閔夫人慈愛地看著三個兒子,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他們身邊的女人,接著道, “再說,這家中被你們的媳婦打理地井井有條, 我只管做個享福的老封君, 又哪里cao了什么心, 倒是你們真有心, 便對你們媳婦敬一杯酒?!?/br> “娘!”朱氏等人都忍不住道。 顧永暄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娘說的是?!?/br> 三兄弟喝了酒, 又重新倒上, 轉(zhuǎn)向自己的夫人,但此時(shí),就是平日里最會油嘴滑舌的顧永翰,面對自己的夫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后還是顧永暄對朱氏道:“夫人,這些年多虧你一直打理家中,教養(yǎng)孩子,辛苦你了?!?/br> 朱氏的眼中冒出淚光,平日里端莊沉肅的宜安郡主難得這般手足無措:“夫君……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們夫妻一體,本就該互相扶持的?!?/br> “老大媳婦說得對?!遍h夫人贊同道,“行了,我們也不用說那些謝不謝的,都是一家人,這幾年,家外頭靠男人們撐著,家里頭靠你們幾個女人撐著,你們都是咱們府里的大功臣,今日啊,咱們一家子吃頓團(tuán)圓飯,不興敬來敬去,都吃菜,吃菜?!?/br> 眾人這才放下酒杯,開始夾菜,這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菜單,都是他們?nèi)值軔鄢缘牟?。顧永暄與顧永焱尚且還能克制,但顧永翰大約是在邊關(guān)饞了太久了,一下子竟然吃撐了。 閔夫人無奈地看著小兒子:“才想夸你懂事了些,真是……” 顧永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行了,今晚你們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同你們說話。” 聽閔夫人這么說,陶氏連忙將丈夫扶起來,和兩個孩子一同往院子里走去。 顧清寧與顧澤慕跟在后頭,有些無語地看著顧永翰一邊揉著肚子一邊還朝陶氏耍寶,被陶氏擰了一把才老實(shí)一些。 待到進(jìn)了院子,陶氏正要扶顧永翰進(jìn)房間,顧永翰擺了擺手:“我這肚子還脹著呢,我再在院子里走走吧?!?/br> 陶氏有些無奈,只得帶著兩個孩子往里走,卻不妨顧永翰突然道:“澤慕等等,咱們爺倆說會話?!?/br> 顧澤慕腳步一頓,卻還是留了下來。 陶氏只得又囑咐了一遍,讓他們不要凍著了,這才帶著顧清寧進(jìn)了房間。 冬日的夜晚仿佛帶著一股冰雪的凜冽味道,便是用力呼吸幾下,都覺得有刀子進(jìn)了肺里。不過顧永翰似乎并不怕冷,反倒還將衣領(lǐng)解開了些,重重地呼吸了幾口,笑道:“這才是京城的味道?!庇挚聪蝾櫇赡?,“兒子,來這邊坐?!?/br> 顧澤慕:“……” 只是顧澤慕看著不樂意,卻還是順著顧永翰的意走了過來,坐在他旁邊。 顧永翰想要摸一把他的頭,卻被他機(jī)敏地躲開了,頓時(shí)有些失落地砸了咂嘴:“你這孩子,一點(diǎn)都不像小時(shí)候那般可愛了?!?/br> 顧澤慕表示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形容。 顧永翰也不再逗他,抬眼看向夜空,輕聲道:“這一眨眼,你也這么大了,這么多年,我這做父親的,也沒有對你和清寧盡到什么責(zé)任,實(shí)在是心中有愧?!?/br> 顧澤慕愣了,沒想到顧永翰會和他說這些話。 他不禁想起上輩子,那時(shí)候他雖然是太子,但恭帝對他極為冷淡,對他來說與其是父子,倒不如說是君臣。后來他自己做了父親,雖說一直看重太子,但除了教導(dǎo)之外,也并未流露過什么溫情,在蕭湛做的不如人意的時(shí)候,甚至還會嚴(yán)厲斥責(zé)他。 他一直以為這就是父與子的相處方式,還從未感受過如顧永翰這樣的父親。 顧永翰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接著說道:“往后若是西北戰(zhàn)事頻起,我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可以回家的機(jī)會,有些話,便趁著這機(jī)會,同你說說吧。” “你是我的長子,往后我不在家中,你就是你母親和meimei的依靠?!鳖櫽篮才牧伺乃募绨?,“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你若是對自己的未來有什么打算,盡可以同我說,我這當(dāng)?shù)暮么醣饶愣嘧邘资甑穆?,總能給你提點(diǎn)一二的。” 顧澤慕雖然不需要顧永翰的建議,但他的這份心意卻還是感受到了,他本以為自己仍然和上輩子一般獨(dú)自一人,但如今他心里卻被擠進(jìn)了越來越多的人,心里涌起的暖流都讓他都有點(diǎn)窘迫。 大約是顧永翰的這番話將顧澤慕的心門敲開了一條縫隙,他不再用敷衍的態(tài)度對著顧永翰,雖說仍然話不多,卻居然和顧永翰你來我往地聊了下去。 顧清寧將窗戶打開一條小縫,看到這一切,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在國公府熱熱鬧鬧一家人吃飯的時(shí)候,皇宮內(nèi)也正舉行著一場家宴,不過參與者也只有帝后與元嘉長公主等人。 桌椅是元嘉最習(xí)慣的小圓桌,四周坐著的除了蕭湛與陳皇后,就只有在陳皇后懷中的小公主和三皇子蕭恒,還有就是她和蕭衍之。 四周連宮女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若不看他們身上的衣裳,倒真像是宮外的普通人家一家人吃飯的模樣。 蕭湛看著元嘉,笑道:“你這丫頭,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竟連進(jìn)宮和皇兄一起吃頓飯的時(shí)間都沒有了?還得我三催四請的這才來?!?/br> 元嘉有些無奈:“皇兄這可是污蔑臣妹了,這到了年底,宗室的事情可不少,臣妹若不將這些事情給處理好了,哪里敢進(jìn)宮來見皇兄?!?/br> “看看看看,這可是責(zé)怪我了?!笔捳恐钢龑﹃惢屎笮Φ?,“這是怪我當(dāng)初把宗室的事情都丟給她呢!” 陳皇后抱著小女兒,笑瞇瞇地看著兄妹倆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