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唐溫高三的上半學期, 許珩年只在國慶長假的時候回來過一次,甚至就連元旦的假期也被考試耽誤了, 跨年那天只剩下唐溫跟月半窩在客廳里看電視。 爺爺和許父公務(wù)繁忙,從外面應(yīng)酬到很晚, 回來后很早就休息了,許母也是每晚都堅持睡美容覺,琴姨本就熬不了夜, 臨睡之前給唐溫洗了好多水果放在茶幾上, 道了晚安后就上樓去了。 整個客廳里冷冷清清,只有電視里演唱會的喧鬧聲此起彼伏,她倚在沙發(fā)一角,摸著月半的腦袋暗暗出神。 也不知是這會兒剛好唱了首慢歌還是屋里的暖氣太足, 連月半都有些撐不住眼皮, 抱著她的手臂昏昏欲睡。 唐溫不忍心打擾它,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輕抱起它放在一旁單人沙發(fā)的毛絨毯上, 又關(guān)了客廳里的燈。 看了一會兒節(jié)目,忽然覺得無聊, 摸出手機來隨意翻看了一下朋友圈。今天日子特殊,好多人都在曬恩愛,她依次認真地看下來,還給點了贊。 時間很快就要接近零點,她返回微信列表,點開被置頂?shù)哪莻€人的消息界面, 盯著“哥哥”的備注發(fā)呆。 許珩年在大學里也加入了學生會和學生組織,今晚在學校里幫忙管理元旦晚會的流程,也不知道這個時間點睡了沒有。 她點開輸入欄,慢吞吞地在九宮格上按著“哥哥”的拼音,疏懶的眉間隱隱透著困意,不料剛打到一半,他忽然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唐溫被突如其來的震動聲嚇了一跳,險些把手機扔出去,反應(yīng)了一會兒后倏地坐起身來,拍拍臉蛋使自己的精神一些,按下接聽鍵—— 許珩年那邊的背景樂有些吵,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直到他走出包間才把喧鬧隔絕在內(nèi)。 “在想我?” 她頓了頓,絲毫沒掩飾:“你怎么知道?” 許珩年信步到走廊盡頭的窗口前,清澈的嗓音里帶了幾分笑意:“心有靈犀。” 他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摻雜了什么東西似的,連說話的尾音都比平時拖長了半分,唐溫站起身來朝落地窗的方向走,試探著說:“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他拉開窗戶讓晚風傾漏進來,疲倦地捏了捏太陽xue,“喝得不多?!?/br> 許珩年高中參加聚會的時候也喝過酒,但是在她印象里他似乎從來沒醉過。無論是跟她一起去唱歌的時候,還是高中畢業(yè)那次徹夜通宵。 許父總打趣說這酒量隨他。 唐溫扯平褶皺的毛衣,無聊地繞著肩前的長發(fā)一圈圈向上卷,拖著長腔“噢——”了一句。 察覺出她語氣里暗藏的那一絲小情緒,他獻上遲來的報備:“今天晚會一結(jié)束,幾個負責的導師就提出要來慶祝,有點吵,這會兒才算是消停了一點?!?/br> 聽筒這邊兒的唐溫依然翳緊唇瓣,沒說話。 他忽然笑起來,手掌輕搭在窗臺上,喉嚨被酒水潤得清冽:“沒有女生?!?/br> 輕而易舉被那人猜中了心思,唐溫纏著發(fā)尾的指尖停了片刻,有些心虛,倏地撒開手來。 “那你……早點回去呀?!?/br>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 她抬頭看了眼電視上的畫面,明星們已經(jīng)聚集在一起說新年祝福了。 許珩年的視線越過夜色探到不遠處的鐘表樓上,盯著秒針,心里的弦一寸寸繃緊。 “我很遺憾,今年沒能在你身邊陪你跨年。” 酒勁兒有些微微上涌,他的話了也多了幾分沙啞。 “沒關(guān)系呀,反正今年寒假我沒法回美國了,我們還是可以一起過年?!彼瓜马?,嗓音平靜到波瀾不驚。 其實還是有些失落的,想知道他現(xiàn)在的生活,他現(xiàn)在的朋友。 屏幕上的鐘表開始最后十秒倒數(shù),唐溫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心也止不住跟隨著主持人的聲音高低起落。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溫溫?!?/br> 聽筒那邊的祝福也如期而至。 窗外不知哪里點燃了煙火,唐溫轉(zhuǎn)過身,幾縷火苗“嗖”地輕擦過霓虹夜景,在漆黑的夜幕中轟然綻放。 心緒在瞬間纏繞上許多說不清的感動,連之前的惆悵都盡數(shù)消失,她笑起來,嗓音清亮:“新年快樂年年?!?/br> “新的一年,我希望能夠盡快考到理想的分數(shù),考上a大,明年跟你一起看元旦晚會?!?/br> “你呢?” 許珩年換了一只手接電話,語氣輕緩又溫柔:“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喜樂。” “不要讓自己太累,盡力了就好,哪怕最終結(jié)果事與愿違也沒有關(guān)系?!?/br> “畢竟我們來日方長。” * 高中的最后一個寒假,被學校補課占去了大半時間,唐溫像往常一樣過著家和學校兩點一線的日子,只不過司機由李叔換成了放假回來的許珩年。 他成年早,高中沒畢業(yè)的時候就接觸了駕駛證考試,大一開學之前順利拿到了證件,半年來又駕車游逛過很多地方,車技日漸嫻熟。 每次上許珩年的車,唐溫總有種被富豪包養(yǎng)的錯覺。 臘月二十九下午才正式放假,她給自己放了一個小長假,吃完晚飯就躺到了床上,一覺睡到了三十中午,醒來的時候依舊是睡眼朦朧的狀態(tài),穿著毛絨睡衣下樓,剛走到一半,忽然察覺出來不太對勁。 她睜大眼睛,發(fā)現(xiàn)樓梯下面的客廳里圍著一群人,都在用看稀有生物的眼神看著她。 壞了,她忘了,許家的人每到臘月三十中午就會來這兒團聚,一家人圍堆在一起吃火鍋。 是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子先反應(yīng)過來,伸出手指指著唐溫,揚起小奶音:“有個大jiejie穿著小兔子!” 唐溫連忙低頭看了眼自己睡衣上的圖案,倒吸一口冷氣,唰地轉(zhuǎn)過身就要往上跑。 許珩年剛好走在她的身后,她一轉(zhuǎn)身,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胸口上,撞得滿眼冒金星,搖晃著身子險些向后仰去。 好在他及時摟住了她的后背,拉著她的手臂向自己靠攏了幾分,微蹙起眉來低聲責備:“你急什么?” “我我我……我還穿著睡衣?!彼哪樕线€泛著潮熱,仰著頭看他。 他手里拿著一架遙控飛機,應(yīng)該是拿下來給孩子們玩得。 雖然說見到長輩應(yīng)當先禮貌問候,但是她穿成這樣,實在是有些不合禮數(shù)。許珩年抬起臉來,歉意地朝著親戚們頷首示意,然后帶著她回到房間,在門口等著她。 重新整理好下樓,唐溫有些緊張,一直跟在許珩年后面,他將親戚依次介紹給她,他叫什么,她就跟著叫什么。 即使她已經(jīng)很久沒在許家過年了,但是許家人都知道她跟許珩年的關(guān)系,對于稱呼自然早已默許。 而且提前知道唐溫會在家里過年,早就準備了紅包給她,她原本不好意思收,想要拒絕,誰知許珩年卻幫腔讓她收下,她也就沒再客氣,禮貌地道謝。 許家的親戚,除了大伯母看上去有些不太友善之外,其余的都很熱情,積極地讓她品嘗帶來的點心糕點。 唐溫攥著手里十幾個紅包欣喜地彎了眉眼,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還忍不住跟許珩年炫耀。 她從來沒有收到過這么多紅包。 唐父是獨生子,唐奶奶又去世得早,所以一家人加上唐爺爺也只有五個人,春節(jié)的時候連年氣都很淡薄。 許珩年正在教年紀小的弟弟meimei們玩遙控飛機,唐溫本想去廚房幫點忙,但是今天來的人太多,根本就用不上她這個菜鳥,只好無聊地托著下巴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們玩。 “這個是上,這個是下?!彼自诘厣?,將遙控飛機的手柄交給年紀最小的一個弟弟,輕抓著他的手放在按鍵上,用最簡單易懂的語言耐心地教他。 小孩子天性皮,接觸到手柄之后還是亂摁一氣,飛機模型不受控制,“哐當”一下撞到了墻壁上,連機翼被撞得歪七扭八。 他沒有半分不耐煩,走過去重新將機翼調(diào)正,回來之后干脆坐在地板上,繼續(xù)教他。 唐溫看了一會兒覺得按耐不住,從廚房里拿了一小盤曲奇餅干,跑過來盤腿就坐到了地板上。 許珩年抬起眸來看了她一眼,沉聲說:“起來,地上涼。” 她吐了吐舌頭,將坐改為蹲。 孩子的世界簡單單純,而那邊年紀稍大點的,看上去就沒有那么省心了。 許家還有一個正在念大四的男生叫許子毅,是爺爺大兒子的孩子,今年在許氏集團實習,還有一個剛上高一的女孩子,打扮的有些花枝招展,兩個人都坐在沙發(fā)上玩著各自的手機,默不作聲。 快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帶著幾個孩子去洗手間洗手,年紀小的那個弟弟夠不著洗手池,許珩年直接用一只手將他攔腰抱了起來,另一只手幫他涂了少量洗手液,搓洗干凈。 伺候完熊孩子,兩人在廚房里幫忙端涮火鍋需要用的生菜,唐溫走在他身邊,見四下沒人,撅著屁股拱了他一下。 她那點力氣當然不可能拱得動他,許珩年將盤子放在柜子上,空出來的手將她的衛(wèi)衣拉到頭頂上,手掌扣在上面微微向下壓了一下。 唐溫“哎呀”了一聲,拼命地搖晃著腦袋,搖得腦袋都暈了才掙脫開他的束縛,又仰過頭來讓帽子自動垂落下去,拿眼瞪他。 她頭發(fā)被折騰得亂糟糟的,像個小鳥窩。 許珩年笑了一下,伸過手去認真地幫她整理好。 見他的動作溫柔,她的小脾氣消了大半,揚著腦袋繼續(xù)說剛才想要說的:“我覺得,你以后一定會是個好爸爸?!?/br> 就剛才他帶孩子那副從容耐心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奶爸的潛質(zhì)。 聽到這兒,許珩年頓住動作,目光慵懶地落在她的身上,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你這是在暗示我?” “………………” 暗示你個大頭鬼啊。 他正微彎著腰,鼻息距離她很近,唐溫想也沒想,稍歪了一下頭,在他疑惑地間隙中,“砰”一下用頭頂向他的。 然而她失算了,本以為能撈個“兩敗俱傷、同歸于盡”,可誰知許珩年的頭簡直就跟鐵一樣硬邦邦的,砸得她生疼,而他卻什么事都沒有。 她眼角泛著淚花,將盤子順手擱在柜子上,揉著腦袋抱怨:“你的腦袋是什么材質(zhì)做的,這么硬?!?/br> 他笑起來,替她揉了揉:“誰讓你突然撞過來?!?/br> 她不服氣,還想反駁,不料卻被走進廚房的人嚇了一跳。 許子毅是進來幫忙端盤子的,誰知剛邁進腳就看見廚房里的兩個人正膩歪,粉紅泡泡都快溢滿了整間屋子,站在這兒有些尷尬。 唐溫有些不好意思,立馬把許珩年的手拍了下來,用手簡單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重新端起盤子。許珩年直起腰來,對許子毅微微頷首示意。 許珩年比許子毅高一些,兩目相對,前者的氣場顯然壓過了后者。 唐溫雖然不了解許家產(chǎn)業(yè)的繼承問題,但從現(xiàn)狀來看,未來十年后的繼承人,應(yīng)該會在他們兩人之間決出。 難怪剛才大伯母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一家人圍靠在一張桌子上吃火鍋,簡直不能再熱鬧,許老爺子坐主座,其余的人按照輩分依次排列。唐溫也不太懂餐席間座次的規(guī)矩,就跟著許珩年坐。 她很喜歡吃火鍋,無論是rou片生菜還是粉類都很喜歡,就連平時完全不沾的羊rou,沾了醬之后都會覺得津津有味。 只不過今天在座的全是長輩,她根本不敢像往常一樣海吃海喝,鍋熟了也只是夾幾片土豆放在碗里,話也不太敢說。 倒是許珩年一直在給她夾菜,還都是她喜歡吃的,飲料剛喝完也十分貼心地幫她滿上,吃到后半段她基本連手都沒往前伸過,一直被他照顧。 原本飯桌上還沒人聊公事,也不知道誰突然提起來許家正在跟唐家合作的一個項目,一開始還在談投資和合約,聊著聊著,竟然把話題引到了許珩年身上。 大伯母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銳,甚至可以說是陰陽怪氣:“爸,您真是給珩年定了門好親事啊,一旦做了唐家的乘龍快婿,等到唐溫也拿到繼承權(quán),咱們家跟美國那邊的生意就不愁了。” 唐溫本來還算吃得開心,可聽到這句話之后,不禁頓住了筷子,咀嚼的動作也放慢了下來。 席間忽然就安靜了,都忍不住側(cè)目看向許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