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

    恨楊越遙。

    此恨已入心骨，釀成千古劇毒。

    程月棠雙眼赤紅，仿佛來自十八層煉獄的羅剎惡鬼。

    程夜朗落淚，卻不敢再輕言一句，只低聲勸道，“好jiejie，是朗兒錯(cuò)了……求你不要生氣?！?/br>
    聽著程夜朗糯糯的聲音，程月棠瞬間如夢(mèng)初醒，收斂心頭恨意，緩和面色。

    “朗兒，聽jiejie話，好好養(yǎng)傷，jiejie不會(huì)讓你有事的?！背淘绿娜崧暟参?。

    程夜朗費(fèi)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為了你和爹爹，朗兒會(huì)堅(jiān)強(qiáng)的活下去，朗兒相信jiejie?！?/br>
    “朗兒，我的朗兒醒了?！背叹皼r風(fēng)塵仆仆的沖進(jìn)了屋子。

    今日剛下朝便有人來報(bào)，說是程夜朗醒了，程景況衣服都沒有換便沖到了程夜朗的屋子。

    程夜朗看著仿佛老了十幾歲的程景況，內(nèi)心十分不是滋味，便再度紅了眼。

    “爹爹，你別哭了，朗兒沒事，為了爹爹和jiejie，朗兒……必當(dāng)盡全力好好活下去?！背桃估嗜陶咦陨淼耐闯{(diào)皮的回答。

    “好！好！爹爹與囡囡都盼著朗兒你能早日好起來，我們這一家，一個(gè)都不可少！”

    這時(shí)，一個(gè)丫鬟來報(bào)：“老爺，蔣大人來了?！?/br>
    “快，快請(qǐng)進(jìn)來?！背叹皼r立馬起身迎接。一會(huì)蔣政便隨著丫鬟到來。

    “老師快快請(qǐng)進(jìn)！真是多謝老師的救命之恩啊，朗兒現(xiàn)在醒了，還請(qǐng)老師再來看看，我也好放心?！背叹皼r在門口迎進(jìn)了蔣政。

    蔣政也不多說，第一時(shí)間上前為程夜朗把脈，程月棠與程景況緊緊的盯著蔣政，生怕錯(cuò)過一點(diǎn)。

    蔣政眉頭微蹙，程景況與程月棠的心也跟著緊了緊。

    “命是保住了，但是肋骨盡碎，或許今生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程月棠并未絕望，她望向蔣政，輕聲問，“大人說是‘或許’——那，是不是還有可能會(huì)恢復(fù)？”

    “不錯(cuò)。想要讓小少爺完全恢復(fù)，也不是全無辦法。我手頭有恩師留下的一張奇方，但其中所含的兩味藥世間難尋。一味乃龍骨草，另一味名為碧連根。這兩種藥，我只在書上見過?！笔Y政回望著著程月棠，悠悠說來。

    “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huì)找到?！背淘绿恼Z聲堅(jiān)定。

    “對(duì)對(duì)對(duì)，只要書上有，那么一定有人知道，就算傾家蕩產(chǎn)我也要為朗兒尋來藥?！背叹皼r一聽到朗兒還有救，必然不會(huì)放棄。

    蔣政也沒在多說什么，開了一些藥，就向程家父女告別離開了。

    “朗兒，你聽到了嗎？你還有救的，所以開開心心的活下去知道嗎？jiejie一定想辦法為你找到龍骨草和碧連根。”

    “爹爹，明早就派人去打聽，你放心好好養(yǎng)傷知道嗎？”

    “好，朗兒知道，朗兒不會(huì)再爹爹爹和jiejie傷心了?！?/br>
    程月棠心中充滿希望，而每一抹希望之中，總有幾分恨意，揮不去，抹不掉。

    程夜朗醒來之后，程月棠讓蔡嬤嬤去到程夜朗身邊悉心照顧，她不放心把程夜朗交給其他人。

    這日之后，程景況派出大批人手專門查探龍骨草和碧連根的下落。

    程夜朗的身體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調(diào)養(yǎng)，痛楚已減輕不少。程月棠近來無事，愛上了看醫(yī)書，日子過得輕松自在。

    前些時(shí)日，尤芷華借裝病很久，多日不曾露面。

    見著天兒愈發(fā)地好，又聽聞程月棠從府外收回了一個(gè)懂事的婢女，心下好奇，便帶著飛霜出來轉(zhuǎn)轉(zhuǎn)。

    飛霜自從跟著尤芷華后，每日都過得膽戰(zhàn)心驚，總想尋機(jī)會(huì)回到程月棠那處去。

    尤芷華出來便前往夜朗居，她雖然未曾出門，但是關(guān)于程夜朗的種種傳聞她也略有耳聞。如今又知道他已蘇醒，必定是要去看看的這個(gè)弟弟的。

    尤芷華帶著飛霜來到程夜朗的院子，卻被蔡嬤嬤攔了下來。

    “尤小姐，小少爺剛睡下，請(qǐng)你過會(huì)再來吧?！辈虌邒哒驹谟溶迫A的面前，微微頷首。

    “我輕輕進(jìn)去瞧一瞧，絕不會(huì)驚擾了朗兒休息……得知朗兒醒了，我真是太過高興，又十分擔(dān)心……若是不能見上一面，這心如何放得下……”尤芷華柔聲說著，眼中貌似還有了眼淚。

    “尤小姐，請(qǐng)別為難老奴。大小姐吩咐過，小少爺睡覺的時(shí)候任何人不得打擾，就連老爺也不例外。所以還請(qǐng)尤小姐見諒，小姐您晚些時(shí)候再過來吧?！辈虌邒吖Ь吹卣局丛敕忠苿?dòng)。

    “嬤嬤可是信不過我？”尤芷華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楚楚可憐地盯著蔡嬤嬤。

    周圍的下人聽著尤芷華的話，都開始若有似無地開始打量蔡嬤嬤，有些膽大的還小聲的說，“尤小姐也真是可憐，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像防賊似的……”

    蔡嬤嬤心下知道尤芷華這是故意造勢(shì)刁難，卻依舊按兵不動(dòng)。

    “此處好熱鬧啊?！背淘绿木従徸邅?，低聲道。

    她一記眼刀掃向眾人，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再無議論聲。

    “尤jiejie，何人惹你不高興了？”程月棠挑挑眉，看著眼圈泛紅的尤芷華。

    “小棠，我不過是想來瞧瞧朗兒，可……可我卻連這門都進(jìn)不去……”

    程月棠搭上尤芷華的手臂，“jiejie莫要多心，蔡嬤嬤這是奉我之命在此守候。我本想著嬤嬤還可能在有些事上做不得主，不敢多言。比如說若是爹爹來了，嬤嬤就不敢相攔，那必定要擾了朗兒的清凈。我卻是沒想到，一來能見到蔡嬤嬤如此忠心耿耿地為我效命。賞！蔡嬤嬤忠心效主，賞黃金十兩！”

    如此擋道的狗，竟還被賞！

    好一個(gè)程月棠，竟然借著忠心效主之名護(hù)短，還不聲不響甩了她尤芷華一巴掌！

    尤芷華氣得胸口發(fā)疼，面上只得淡淡咳嗽兩聲，掩帶而過。

    “jiejie千萬莫要怪罪我。我做這些都是為朗兒好。jiejie與我一條心，想必是可以理解我的吧？”程月棠睜著亮亮的眼睛，充滿期待地看向尤芷華。

    “那是自然。方才是我多心了?！庇溶迫A勉強(qiáng)擠出幾分笑意，“meimei慧眼識(shí)人，處事大方得當(dāng)，讓jiejie自愧不如?！?/br>
    那日之后，尤芷華便又消沉了下去。

    程月棠也沒有緊著心思對(duì)付她，只忙著四處打探兩位奇藥的下落。

    天氣漸漸轉(zhuǎn)暖了，程府開始準(zhǔn)備年貨年禮。

    大紅燈籠掛在門口，給程府平增添了幾分喜氣。

    程月棠站在院內(nèi)廊上感受著新一年的氣氛，內(nèi)心寧?kù)o平和。

    她想好好的陪程景況和程夜朗過一次新年，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生活。

    “小蝶，芍藥，你們隨我出府去采買些東西。”

    “是，小姐。”

    程月棠只道是和平常一樣閑逛，殊不知背后一雙惡毒的眼睛盯上了她們，看著三人出去，墻角處的人影露出了陰狠之笑。

    臨近新年，街上亦是熱鬧非凡，目之所及全是人。

    小蝶拉著芍藥一路說笑，姑娘家家的，見著漂亮首飾便挪不動(dòng)步。

    程月棠便由得她們?cè)谛偯媲岸嗫纯础?/br>
    突然，街市上的人群開始沸騰起來。

    “讓開，讓開！前面的人都給我讓開！”

    一輛馬車突然從遠(yuǎn)處橫沖直撞而來，并未因?yàn)榇颂幦硕喽鴾p速，這陣仗讓街市上的人都不得不迅速向兩邊逃散開來。

    一雙母子被人群沖散，眼看著馬車就要踏到小童跟前，卻仍然未見絲毫減速的意思。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程月棠飛跑過去將小孩抱在懷里，帶著他一同滾到了路邊。芍藥更是眼疾手快，隨手取了貨郎貨架上的一只銅盒便朝馬車轱轆砸去，使得馬車停了下來。

    “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疼？”

    程月棠人且未站穩(wěn)便急著檢查孩子是否安然無恙。

    “哇……”孩童受驚過度，哇哇大哭。

    一個(gè)婦人從人群中跑來，立刻上前抱住孩子，隨后又對(duì)程月棠千恩萬謝，“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哪！”

    說罷，婦人還要磕頭道謝。

    “嬸子快些起身，不過舉手之勞，擔(dān)不起如此重謝?！?/br>
    程月棠扶起婦人，轉(zhuǎn)而將重點(diǎn)轉(zhuǎn)向那肇事馬車。

    誰料那一臉橫rou的馬車車夫正朝她們走來，大有興師問罪之勢(shì)。

    “喂，你們說完了？你們弄壞我家主上馬車一事，誰來賠償？”

    程月棠面色冷冽，語氣強(qiáng)硬。

    “人命與馬車車輪，孰輕孰重？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的問題，你一個(gè)七尺男兒卻如同目盲！”

    “誰讓那小兒要擋在路中間的！這馬可是我家少爺最愛的馬！驚了這馬，他——”車夫惡狠狠地指著還在啼哭的孩童，厲聲問，“他賠得起嗎？”

    程月棠怒火上頭，恨不得當(dāng)場(chǎng)割了這車夫的舌頭。

    “也就是人命不重要，還是馬車重要。”程月棠冷冷笑，“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何等主子能教出如此惡奴?！?/br>
    “哪里來的小丫頭？竟如此伶牙俐齒，還不快給本少爺把她趕走。耽誤了本少爺前去看戲，你們擔(dān)待的起嗎？”馬車?yán)锏娜寺劼曁筋^，一位白面花裳公子沒好氣地罵道。

    “沒聽到我家少爺說話嗎！還不快走開！休要擋住我家少爺?shù)牡牡?！?/br>
    程月棠忽然快跑起來，直沖馬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