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陳年感覺到男人的手覆在自己頭發(fā)上,條件反射性動了一下,隨著她的動作,程遇風的唇毫無防備地從她發(fā)上擦過…… 雖是意外,但顯然以程遇風年長十歲的經(jīng)驗,并不足夠從容地去細思在那一瞬間心里驀地浮現(xiàn)的、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感覺到底意味著什么,他罕見地有些慌亂,薄唇也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 陳年看不到程遇風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復雜的內(nèi)心活動,她在他懷里待了幾分鐘,心滿意足地笑出聲來,“充滿電了?!?/br> 真的好不可思議啊,只需要他的一個擁抱,她就立刻滿血復活,渾身充滿了動力,還能跳進題海大戰(zhàn)三百個回合。 “這時候,”回過神來的程遇風幽幽說了一句,“我是不是該說,很榮幸成為你的充電器?” “哈哈哈!”陳年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程遇風又發(fā)現(xiàn)原來她開心笑起來時不僅會露出兩個酒窩,還有一顆可愛的小虎牙,襯得她整張臉格外生動活潑。 程遇風多么希望,這個小姑娘永遠都這樣無憂無慮地笑,他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幫她守住這抹純澈笑容。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走到校門口,陳年環(huán)視一圈四周漸深的暮色,“機長,你要進去看看嗎?” 程遇風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期待,點點頭,“好?!?/br> 最近準高三的學生返校補課,所以校園里比上個月熱鬧不少,平寂了大半個月的教學樓整棟亮起了燈,小賣部也重新開張了,陳年進去買了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程遇風。 他接過去,擰開瓶蓋,又塞回給陳年,然后取走她手里的另一瓶水,打開來喝了兩口。 陳年想起宿舍夜聊時張藝可經(jīng)常笑菲菲,說她自從有了男朋友后,連礦泉水瓶蓋都扭不開了,菲菲笑得很甜蜜,秀聲秀氣地反駁,“這有什么的,本來就是男朋友的分內(nèi)之事啊。” 男、朋、友。 所以說……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提前享受到這樣的福利了嗎? “咳咳咳。”陳年不小心被一口水嗆到,轉(zhuǎn)過身去咳了起來,程遇風幫忙撫著她的后背順氣,“沒事吧?” 陳年好容易才順過一口氣,都咳出淚來了,眼里蒙了一層水光,水波瀲滟,她搖搖頭,嗓音沙沙的,“沒事?!?/br> “以后喝水不要這么急,”程遇風語氣戲謔,“我又不會跟你搶?!?/br> 陳年連連點頭。她喜歡聽他說“以后”,聽他說“你”和“我”,更喜歡有彼此的未來。 程遇風見她一副乖得不行的模樣,適時地開導她,“學習上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把它當做是一件有趣的事,出于目前的教育現(xiàn)實考慮,成績確實很重要,但當你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你會發(fā)現(xiàn),從你做的事情中享受到樂趣才是最重要的,到那個時候,成績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問題?!?/br> 陳年是一路從各種學科競賽中廝殺過來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樂趣比成績更重要,其實,從小到大,她心里有個秘密,從未對人說過。 “機長,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努力嗎?” “桃源鎮(zhèn)是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地方,女孩子連能來到這個世上都是一件特別奢侈的事,就算出生了,在家里也沒有什么地位和存在感,或許她們的人生價值就是幫忙干活、帶弟弟,長大后就被安排著隨便找個人嫁掉,為弟弟將來的彩禮添磚加瓦……” “可我mama不一樣,她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而嫌棄我是負累,相反,因為我的緣故,她承受了不知多少外人的白眼和數(shù)落,甚至連我舅舅舅媽都……她力排眾議送我去學校上學,一直供到了高中,她現(xiàn)在還很辛苦地工作幫我籌上大學的費用……” “我暗暗立誓,一定要非常非常努力,將來出人頭地。我想要證明,其實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她們的價值不只是在于嫁人生子貼補家里,只要有機會,她們也可以像太陽一樣閃閃發(fā)光的,我更想要證明,我mama當初的選擇沒有錯?!?/br> 她的聲音低下去:“我希望能成為mama的驕傲?!?/br> 會的。 程遇風神色黯然幾分,在心里無聲說,你一直是你mama最大的驕傲。 五分鐘后,程遇風陪陳年來到教室,看到里面空無一人,他問:“你們班其他人呢?” “哦,他們都回家了,在家里上晚修?!?/br> 九月初就要物理初賽了,在這緊要關(guān)頭,時間都是一秒掰開來當兩秒用,就算待在家里,也沒有人會偷懶的。 程遇風“嗯”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座位有點擠,他修長的雙腿無法舒展開,他把桌子往前推了推。 旁邊剛好就是陳年的位置,她的課桌收拾得很干凈,各種資料書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的,和其他桌子相比,一眼分明。 “還愣著做什么,不是還有卷子要做?” “……機長,你該不會要監(jiān)督我寫卷子吧?”嘴上是這么問,可陳年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他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教室,所以特地留下來陪她。 “被你發(fā)現(xiàn)了?!背逃鲲L非常坦然地承認了。 陳年心里甜絲絲的,她抽出一份物理卷子,埋頭認真寫起來,做完一道選擇題,她想起什么,“機長,你以前的物理學得怎么樣?” “還可以?!?/br> “還可以”是什么水平? 陳年很聰明,換了另一種問法,“那你覺得自己開飛機的水平怎么樣?” 程遇風氣定神閑地說:“還行吧?!?/br> 好吧。 陳年撇撇嘴,那她大概知道他的物理是什么水平了。 真謙虛啊。 時間在墻上時鐘規(guī)律的“滴答”聲里悄悄溜走,陳年把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題寫完,松一口氣,發(fā)覺身邊的人格外安靜,她側(cè)頭一看—— 程遇風趴在桌子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她也學他的樣子趴下來,臉枕著胳膊。兩人面對面,隔著十幾厘米的距離,一個睡著,一個醒著。 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機長的睫毛居然這么長這么密,陳年心癢癢地想去碰一碰,又怕驚醒他,所以克制住了。 算算時間,他從a市飛過來,又顧不上休息和他們吃了晚飯,此時一定累壞了,但還是留下來陪她,其實相比他肩負著無數(shù)乘客生命和安全的重任,她那點兒壓力和他的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這么一想,陳年豁然開朗,她又開始寫第二份卷子,大概是心境多少發(fā)生了改變,每道題都做得很順,比平時少用二十分鐘就做完了。 程遇風還睡著,呼吸平緩均勻。 陳年撐著下巴看他,眸光如筆,細細勾畫他那清晰俊朗的面部輪廓,然后一點點地刻印進心里。要是時間暫時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這個念頭剛起,只見程遇風的睫毛動了兩下,然后睜開眼睛,剛睡醒的他看起來更顯溫潤,還有些平時難得一見的慵懶,他瞇眼適應(yīng)了周圍的光亮,視線也漸漸恢復清明,“我睡著了?” 陳年反應(yīng)慢了半拍,“嗯……是啊?!?/br> 程遇風很自然地去揉她頭發(fā),“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br> 他看一眼時鐘,站起來,“我送你回宿舍?!?/br> 雖然有些不舍得,但陳年更想他早點回酒店休息,所以飛快收拾好東西,連拉鏈都顧不上拉,直接把書包抱住,“我們走吧。” 教學樓離宿舍樓大約十分鐘路程,程遇風把陳年送到門口,看著她進去,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陳年回到宿舍,菲菲已經(jīng)洗漱好躺在床上拿著手機聊天了,張藝可估計還在圖書館自習,趙勝男也如往常般不見蹤影,她和菲菲打過招呼后,就拿了睡衣進浴室。 洗完澡,吹干頭發(fā),陳年爬上床,選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慢慢地放空自己的思緒。 手機“?!币宦暎齽濋_屏幕,是程遇風發(fā)來的信息,說他已經(jīng)到了酒店。 陳年:“機長,晚安?!?/br> cyf:“晚安,早點睡?!?/br> 陳年正要收好手機準備睡覺,又有新信息進來,這次是mama發(fā)來的微信語音,她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 “年年,最近學習忙碌嗎?再忙也不要忘記按時吃飯,知不知道?。康萴ama回去要檢查你的體重,要是不合格,就照著一天三頓來打……年年,只要你好好的,mama就放心了,mama一直很期待看到你考上大學的那天。只要想到,桃源鎮(zhèn)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大學生,是我的女兒,mama真是連做夢都會笑出來?!?/br> 才不會呢。 陳年捂嘴偷笑,mama才舍不得打她。 她也回了一條語音,“mama,你放心,我現(xiàn)在體重有45公斤了,絕對合格!還有啊,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不僅要考上大學,而且要考上最好的大學。” 既然選擇了這條荊棘叢生的險路,她就一定會全力以赴! “mama,你什么時候才回來看看我呢?我們已經(jīng)快五個月沒有見面了,我好想你?!?/br> 等了幾分鐘,陳年才等來mama的回復,同樣也是語音。 “再等等啊,等mama忙完這段時間,很快就能見面了。年年,mama也很想很想你,你要乖乖的啊。” 陳年:“嗯嗯mama,那我等你。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辛苦了?!?/br> 這條后面就沒有回復了,等了十分鐘,陳年也起了困意,睡得迷迷糊糊間,她想起在之前抱住程遇風的畫面,當時沒有細想,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輕輕碰在自己頭發(fā)上的,不知道是他的手指,還是他的…… 想到那個可能性,她的心又怦然亂跳起來,繾綣叢生。 第30章 第三十壇花雕 次日早上, 天色才剛蒙蒙亮,宿舍的其他三人都就陸續(xù)爬起來早讀的早讀,早訓的早訓, 只有陳年被一場香甜的夢境拖住, 連向來準時的生物鐘也暫時進入了休眠模式, 她一直睡到預備鈴響起才醒來, 一看時間,立刻嚇得睡意全無。 接下來的十分鐘簡直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她刷牙洗臉換衣服梳頭穿鞋, 連早餐都顧不上吃,拿起書包就往教室風馳電掣地奔去…… 最后當然還是沒有逃掉遲到的命運,陳年站在門口,看著講臺上一臉嚴肅的曾老師,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昨天被曾老師疾言厲色批評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當然他不是單單針對她,他對班上的每一個學生都非常嚴格, 批評雖重, 但有句話很觸動她的心。 “陳年,在尖刀班里,即使是唯一的女生也是沒有特權(quán)的,更不會有任何的特殊待遇?!?/br> 其實, 陳年很喜歡這種被公平對待的感覺, 在學習上, 男生能做到的事, 她照樣也能做到,甚至能比他們做得更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待遇。 陳年收回心神,挺直腰背,嗓音清脆響亮地喊了一聲:“報告?!?/br> “進來吧?!?/br> 曾老師并沒有問她遲到的原因,似乎也不打算追究,陳年猜想,可能以他的標準來看,相比在物理實驗上弄錯數(shù)據(jù),遲到這種小問題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可陳年沒想到的是,曾老師還留著一手后招,早讀下課后,三個男生都留在教室做卷子,她卻被關(guān)進了實驗室,繼續(xù)完成昨天的實驗。 歐陽咬著筆,很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張玉衡和秋杭杭也投來“自求多?!钡难凵瘛?/br> 陳年在實驗室待到將近中午,中間曾老師過來了三次,等他檢查核對完她的各項實驗數(shù)據(jù),這才點點頭,“可以了。” 曾老師的這三個字猶如特赦令,陳年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沒吃早餐空空如也的胃緊接著也清醒了,饑腸轆轆,咕嚕作響。 很顯然曾老師也聽見了,他眼里浮現(xiàn)一絲了然的笑意,語氣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快去吃飯吧?!?/br> 原來不知不覺中上午的課已全部結(jié)束了。 陳年拖著無力的雙腿走去飯?zhí)?,好在排隊的人不多,她很快就打好了飯菜?/br> 相比以前三個年級齊聚的熱鬧場面,如今偌大的飯?zhí)每雌饋砝淝宀簧?,陳年一回頭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熟悉位置上的遲蕓帆。 她忽然有一種和老朋友重逢的興奮感。 “蕓帆,好久不見!” 其實也不過半個月沒見而已,但陳年就是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 遲蕓帆抬頭笑了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