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她早得老太太柳氏和唐加明的命,幫著看好唐加佳。 此刻心領神會,忙正色道,“三少放心,不該說的,絕不會入小姐的耳?!?/br> 她弓身告退,唐加明抬腳回宴廳。 腦中不其然閃過月下燈紅酒綠,杜振熙淺笑吟吟的模樣。 漂亮得令人驚艷的七少。 突兀得略古怪的粉底靴。 二者之間,可有聯(lián)系? 唐加明垂眸看向手中單靴,緩緩將軟布塞回靴內的動作,略顯心不在焉。 第41章 酒后誤事亂心神 這廂唐加明收好粉底靴重回宴廳,觥籌交際間心神不定,那廂桂開抄著小路直奔主閣樓,卻是心神緊繃。 主閣樓拔地而起,樓高三層檐角飛翹,斜入沖天蒼翠之間,風吹鐵馬轉,叮鈴脆響外一片靜謐,一樓敞廳大紅燈籠高懸廊下,三樓臥室不曾點燈滿室昏暗,唯獨二樓的宴息室一燈如豆。 桂開心頭微松,一步三跨徑直上樓,暢通無阻的拐進宴息室,本還對此滿心慶幸,等到毫無滯阻的繞過外間供人起坐的交椅、屏風時,已是滿心古怪。 主閣樓不留下人伺候不奇怪,奇怪的是明忠、明誠身為陸念稚的貼身小廝,竟也不見人影? 他疾走的腳步微緩,掂了掂背上已然昏沉的杜振熙,定睛一抬眼,就見里間窗下并排放著兩張紫檀羅漢床,中間以四角茶幾相隔,幾上燈臺燭光斜落,斑駁光暈正籠在端坐一側羅漢床的陸念稚身上。 倏忽睜眼望過來的瑞鳳眼中,倒映碎光之余,隱隱染著異樣的潮紅。 桂開下意識頓足,心下越發(fā)驚疑。 他是練家子,陸念稚亦是練家子。 此刻陸念稚盤腿而坐,雙手捻指安放膝頭,顯見之前是在閉目養(yǎng)神、屏息運功。 難道—— “難道你們沒當好差,小七也出事了?”陸念稚啞聲開口,聲線尚算平穩(wěn),一動之下現出隱在光影中的面頰,卻是同樣微泛潮紅,看向桂開身后的眼一瞇,難辨喜怒道,“怎么就你一個?另一個叫竹開的,怎么不在小七身邊?怎么回事,說?!?/br> 輕巧出口的一個“也”字,震得桂開心神一凜,腳下再無躑躅忙忙上前,一面將杜振熙放上另一側羅漢床,一面將前因后果道出,末了道,“七少中的藥太霸道,只得先來主閣樓安置。四爺,您這是……” “我記得你懂醫(yī)理?”陸念稚睨向抱著桂開的手臂不肯放的杜振熙,心下了然,面上似嘆似笑,“我倒是沒想到,今晚能和小七一起有難同當?!?/br> 他伸手搭茶幾,示意桂開把脈。 江氏將霜曉榭把得嚴實,對桂開的管教同樣嚴厲,一會拳腳二通醫(yī)理,以備杜振熙不時之需,當下一手按上杜振熙脈搏,一手搭上陸念稚手腕,心間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和杜振熙炸黃豆似的亂跳脈搏不同,陸念稚的脈相微穩(wěn),卻也穩(wěn)中紊亂,急沉之勢似是全靠內力強壓,二人體內亂竄藥效就算不盡相同,也有七、八分相通。 桂開又驚又怒,收回的手青筋暴起,“瘋了!那幾個狗男女瘋了不成!” 難道——局中有局,陷害杜振熙不夠,另暗害陸念稚做備胎,嫁成一個算一個,攀上一雙算一雙,拽著東府叔侄二人一同墜入泥潭,好叫東府永不得翻身?! “在我酒里下藥的,是吳五娘身邊婆子收買的人。”陸念稚不急著糾正桂開深沉的腦洞,只緩聲陳述事實,“吳五娘主仆關在奉圣閣后門的柴房里。明忠早你一步離開這里,想來已趕到柴房審問首尾。至于明誠……這類藥不多見卻也不算稀有,明誠已經往三堂九巷尋解藥去了。” 他三歲凍暈在杜府角門,被大老爺大夫人從鬼門關救回來認作養(yǎng)子后,從小泡藥浴熬筋骨,和桂開的外家拳腳不同,練的是高大上的內家功夫。 是以能暫時壓制藥效,言行舉止不見迷亂。 桂開恍然,心間浪濤已然化作龍卷風呼嘯而起。 他和杜振熙一般只知前情不知后事,還當陸五娘變吳五娘,是大吳氏鬧騰、杜仁妥協(xié)的結果——西府庶女變吳家閨女,即不礙大吳氏的眼,也成全杜仁的“慈父”心。 原來,杜仁和大吳氏打的是“親上做親”的盤算! 想來包括江氏和陸念稚在內,幾方人馬都已私下達成共識,卻沒想到蕓娘母女急功近利,凈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恨不得立時三刻坐實親事! 桂開心思急轉,三分凌亂七分震驚。 陸念稚卻是心思微動,三分沉吟七分嘲諷,“你是小七身邊的老人,倒不如竹開一個新人做事通透?,F下急著把人提回府里確非上策。你照著和竹開商量好的,先分頭把人提到一處送去柴房,和明忠一起仔細審問。我的意思,你可聽明白了?” 桂開又羞愧又氣恨,事到如今哪有不明白的? 若是杜振益一人主使也就罷了,要是杜振益和杜仁祖孫倆同流合污,暗中和蕓娘母女聯(lián)手,想要一氣害倆兒,那可就攤上大事了! 干系著二府和諧,事關重大,桂開不敢耽擱,忙正色應下,急急退出主閣樓。 重歸靜謐的里間,只余杜振熙神志不清的呢喃聲,沒有桂開的手可抱,就抱著羅漢床上的軟墊、靠枕哼哼,小身板一拱一拱,直往又香又軟的錦繡堆里鉆。 陸念稚看得好笑,目光觸及小侄兒半張的雙唇就是一凝。 方才和江玉亂斗時咬破的滿口血腥,此時血跡半干掛嘴角,刺眼而破敗。 “小七?別哼哼了,小心再咬到傷口?!标懩钪砷L腿一跨,挪到杜振熙身旁,一手撈起杜振熙,一手拎起溫著清水的茶吊子,送到杜振熙嘴邊輕聲哄道,“待會兒就不難受了。竹開一定能比明誠回轉得快。等會要用解藥,喝茶倒不合適,先用口清水降降燥。小七,張嘴?!?/br> 銅制的茶吊子口溫中透涼,碰在唇上舒服的很。 杜振熙本能咬上茶吊子口,咕嘟咕嘟啜著喝水,含糊著聲音道,“四叔?四叔……有人要害我……” 她表示很氣,自以為惡狠狠的語氣,吐出口卻細聲細氣的很。 即便在怒揍江玉之前、怒火攻心之時,她懷疑過東府、西府的所有人,也不曾懷疑過陸念稚。 指使江玉主動獻身、破壞她和唐加佳親事的人,不會是陸念稚。 陸念稚城府深眼光毒手段辣,卻外熱內冷,自有一份融于骨血中的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