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邵君理將左手拿開，又仔細看阮思澄。果然，眼眶發(fā)紅，帶著水氣，但是眼淚已經不再涌了。

    “邵總，”阮思澄問，“您好像也創(chuàng)業(yè)過吧？”

    “對。”

    “您說，“當創(chuàng)業(yè)者，你的心要變得冷硬”……您做到了嗎？”

    “我嗎，”邵君理很難得地講這么多話，“我也沒有完全做到，但最后終于做到99%了?！?/br>
    “那個時候您多少歲？”

    “博一，22?！?/br>
    阮思澄小聲說：“您真厲害?！?/br>
    “你也會的。”

    “……”她不知道。

    “行了，回歸正題?！鄙劬碚f，“其實錢納不只這一件事?！?/br>
    阮思澄：“??？”

    “公司的coo，劉洋，每個月都貪一點兒。不多，四五萬塊。管財務的劉明濤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因為發(fā)票上的數字和她知道的不一樣。她跟錢納說了，對方不置可否……那天我看賬時問劉明濤你們公司聚餐吃了什么一頓花6000，她的表情微妙，再一逼，就說出來了。”

    阮思澄：“？？？”

    “賬不對勁，是從錢納劉洋地京出差出來才開始的。她想起來，出差期間她給劉洋打過電話，當時那邊吵吵鬧鬧，好像是在什么地方?！?/br>
    “？？？”

    “這樣一想，可能在地京時他們到哪玩兒，劉洋哄著給他叫了個ktv小姐？人一喝高有點過火，錢納就被握了把柄？劉洋回來開始撈錢，錢納應該跟他說過，不過因為有妻有女，劉洋一提，只能算了。”

    阮思澄：“……”

    劉洋這人真是厲害。

    他們出差去地京前高層一起吃過晚飯。當時貝恒笑說錢納“有白化病居然還能20幾就有妻有女”，錢納雖然接了，但阮思澄能感覺到，人生贏家的大boss這一輩子因為那病在“女人”上有意難平。白頭發(fā)、白皮膚、紅眼睛，不管多牛，一直都沒女人喜歡，妻子長相一般身材一般，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回來的，而且岳父岳母極不滿意，他鉚足勁在澎湃呼呼升職，對方家才終于同意。

    劉洋肯定看出來了，于是利用這個弱點在地京時給他下套，回到公司開始撈錢。劉洋聰明，也不多拿，每月幾萬，不對公司造成什么本質影響，還在掌控之內。

    阮思澄不懷疑錢納想要成功，他同樣在思恒醫(yī)療花了心血。

    可是……也許因為牛吧，阮思澄覺得，錢納過于自信，不太小心，對于世界、對于醫(yī)療、對于創(chuàng)業(yè)，對于醫(yī)院對于患者，缺乏敬畏。

    看著邵君理，阮思澄問：“那……怎么辦呢？”

    腦子亂亂的。

    邵君理卻忽然之間欺身上來。

    阮思澄被對方嚇了一大跳，急忙后退，被邵君理一把扳住右邊肩膀，動彈不得。邵君理又繼續(xù)湊近，好像要說什么秘密。

    幾秒鐘后，阮思澄感覺有熱氣呼上耳朵，邵君理的聲音一字一字傳來：“兩周以后思恒醫(yī)療有股東會。你去提議……罷免錢鈉ceo的職位，取消拿錢董事的職務。”

    “……？？？?。?！”

    果然是秘密。

    “提案會不會寫？不會的話，我給你發(fā)個模板。”

    創(chuàng)業(yè)公司雖小，股東會董事會也是有的，只是可能不太正規(guī)。

    阮思澄茫然，問：“這是……干什么？”

    邵君理直起身子，雙手插兜，說：“我要清洗思恒醫(yī)療的管理層。”

    阮思澄徹底呆了，愣愣地看著對方。

    邵君理……要擼掉錢納？？？?。?！

    那誰當ceo？？？?。?！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100個100點。

    第14章 沖突（三）

    一臉懵逼的阮思澄也當真是問出來了：“那，貝恒當ceo？”

    邵君理笑得叫一個高深莫測：“貝恒那個性格不會想當ceo的。”

    “……？？？”

    “貝恒性子有點軟弱，不夠堅定?！?/br>
    阮思澄想想還真是這么回事，惴惴不安，十分想問又不敢問：“所以……”

    邵君理道：“你當ceo?！?/br>
    “！?。　惫唬。?！

    這算什么？天上掉下個ceo？！

    阮思澄并沒有信心：“可我以前最多只帶幾個下屬。澎湃時的老板嫌棄我沒有l(wèi)eadership，我不知道是真是假?！?/br>
    她情商高人緣好，但ceo顯然不是這點本事就可以的。常常有人覺得“boss”非常好當——帶著幾個下屬做完工作就好，可事實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別的不提，單單說把上司平級下屬至少幾十號人全哄高興就很難了，畢竟個個涉及利益。

    邵君理沒隨口說行，默了幾秒，道：“我不知道?，F(xiàn)在并無更好人選，而我期待你的成長。”

    阮思澄：“?。?！”

    她不再是創(chuàng)始團隊最弱的了？！

    她不知道，其實邵君理已不像開始那樣看好“思恒醫(yī)療”了。當時，決定投資主要因為錢納管理能力很強，與此同時貝恒技術水平很高，一個當ceo一個當cto十分合適、非常美好。沒有想到不到一年，錢納居然出現(xiàn)原則性的問題——膽子太大，以前沒有出事并不說明以后也不會出事，只能換掉，否則可能不止損失兩千萬塊，還要搭點別的。這種事情很難預料，群龍無首，而貝恒、阮思澄都不適合當ceo。

    投天使輪風險很大，不成就不成，2000萬沒了就沒了，總歸好過某天出事投資者也受到牽連。要知道，樹大招風，媒體喜歡打出頭鳥——小小一個思恒醫(yī)療有何可講，必然要拿它背后的自己和揚清集團做文章的，什么“你要沒投資也沒這事”，到時可管不了記者手中的筆。醫(yī)療領域如此敏感，他不想陪錢納折騰。

    現(xiàn)在思恒醫(yī)療2500萬還剩一半，邵君理并無意撤資、釜底抽薪。首先，他跟貝恒思澄也有一些交情，他倆畢竟十分無辜，因為自己撤掉錢納全都玩完也挺可憐。其次，他仍喜歡“ai急診”這個創(chuàng)意。只剩1000萬而已了，還不夠一輛車，讓那兩人再試一試也未嘗不可——萬一呢？萬一阮思澄真能成長得迅速呢？

    只是，如果阮思澄和思恒醫(yī)療一直都是這個狀況，他是不會再投錢的。2500萬燒光了，公司就死了吧，他不可能填無底洞，陪一個25歲的小男生和一個27歲的小女生玩兒創(chuàng)業(yè)游戲。

    邵君理就同他自己剛剛說的，對于生意，只有理性沒有感情，或者說，99%的理性和1%的感情。

    那邊，阮思澄又低頭想想，說：“可是，這公司是錢納開的。他要創(chuàng)業(yè)，他拉隊伍，他跑融資，自己找到王總和您并且拿到啟動資金……這樣踢掉錢納單干，是不是……”在邵君理說清洗前，阮思澄沒想過這個。

    在新聞中，因為經營理念南轅北轍而開除掉創(chuàng)始人的股東總是邪惡一方。

    “阮，”邵君理將自身氣勢收斂了些，“思恒醫(yī)療，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公司了。是我的公司、王選的公司，也是貝恒的公司、你的公司，還是目前40個員工的公司，更是存在于真實世界的公司。要為股東、員工、患者、社會負責?！?/br>
    “嗯，我知道。”

    阮思澄又何嘗不懂。

    只是，她才27歲，畢業(yè)三年，便要遭遇這種事情，“狠”到這種程度，斗得你死我活，從本能上沒有辦法輕易接受。

    錢納也是離開澎湃、拋棄一切、整整半年日思夜想殫精竭慮啊。

    她想起了自己升6失敗那時錢納說的“全力支持”，想起自己走投無路那天錢納邀請一起創(chuàng)業(yè)，想起公司掛牌那刻錢納祝愿“地久天長”，想起這半年來錢納吃盒飯、跑合作……

    撕破臉嗎？

    分道揚鑣。

    阮思澄的眼前又起一點水霧。

    “別哭，”邵君理見了，說，“否則我就把……”

    說到這里邵君理也微愣了下。

    否則他就什么？

    其實，他在看見阮思澄的睫毛、眼睛和雙唇時，第一時間涌上來的念頭竟是“否則我就把你的眼淚全吻掉”。

    這想法讓他自己也心下一驚，不明白為何會如此莫名其妙。

    “……？？？”阮思澄問，“否則您就把……？？？”

    邵君理說：“否則我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br>
    阮思澄：“………………”

    為什么邵君理能用那種表情說出這樣的話？！

    她還以為會有好話！

    “行了，回去吧?！鄙劬碛值皖^看著，“我跟錢納還有個會?！?/br>
    “嗯?！?/br>
    邵君理在心里翻了下時間表：“周日中午12點整你把貝恒約到‘長緣’。”

    “長緣？”

    “一家日料?！?/br>
    “行。”阮思澄也十分清楚，邵君理要拉攏貝恒。

    她又摸摸自己眼角：“這樣回去沒異樣吧？”

    兩人對視五六秒鐘，邵君理說：“好像還好?！彼匆娏俗约旱挠埃谝稽c點輕微水光當中晃動。

    阮思澄說：“那周六見。我先回去弄代碼了。我想試試另外兩種決策樹，看哪個結果更加準確?！?/br>
    “行，周六見。”

    …………

    周六中午，“長緣”日料。

    阮思澄是跟著邵君理進包間的。她想了想，覺得自己跟邵君理已經處于同一戰(zhàn)壕，一致“對外”，好像應該坐在一排，于是繞到霸總邊上，輕輕坐下，將桌對面留給貝恒。

    沒一會兒貝恒到了，隨口問道：“錢納居然還沒到嗎？他一向都不遲到的?！?/br>
    阮思澄說：“沒請錢納?！?/br>
    “？？？”貝恒一臉懵逼。

    這是一家高檔京都懷石日料。穿著繁復和服的日本籍女生正坐上餐、倒茶。菜單固定，5000塊一份，根據當日食材的新鮮度制定。邵君理還叫了瓶酒，色澤清透，有濃郁的花香果香，沁人心脾余味悠長。

    阮思澄沒吃過這種講究日料，穿的套裙，在榻榻米上沒辦法盤腿坐著，便只有把兩條長腿并在一起上下交疊，擺在一邊。因為姿勢，裙子又被拉上去些。

    她一開始把腿放在自己外側，坐一會兒覺得累了，沒太注意，挺自然地將腿放到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