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幾個小輩在一旁都看呆了。 今兒個刮的甚么邪風,崇北侯居然這么給周大少爺面子? 這一張老臉憋得青紫,居然還喝? 難道,周家要飛黃騰達了?沒道理啊。 周大少爺越看越高興,紅光滿面道:“侯爺不若再來杯,這姜酒是……” 崇北侯已經喝得面紅耳赤,似乎急急忙忙拒絕道:“不用了!” 周大少爺有些遺憾道:“好罷,明兒個晚輩再叫人送來些?!?/br> 崇北侯皺著眉看他,似乎又不給面子了,淡淡道:“不必。我尚有要事處理,便不留你們了?!?/br> 此時,秦恪之似乎有些急了,擠眉弄眼對他爹道:“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崇北侯:坑爹兒子mmp。 秦恪之:爹你不愛我了! ☆、第9章 第九章 崇北侯裝傻:“忘甚么?” 秦恪之急了,暗暗用眼神示意,一張烏青的臉上眼神亂飛。 崇北侯冷道:“滾出去,堂堂侯府世子,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 秦恪之一臉莫名其妙,有點懵懵看著老爹,心想明明前日還隨口答應的,現(xiàn)在怎么一臉鐵青? 郁暖方才不過默默旁觀,作為一個籠統(tǒng)知曉全局的人,她當然知道崇北侯的心情。 天子親自斟酒,誰又敢拿喬?怕不是嫌自己活太久。而崇北侯身為老臣,想必也很清楚男主的身份。 她從前一直覺得,崇北侯即便沒有謀反之心,但對天子不敬也是事實,畢竟乾寧帝登基時,是實打實的主少臣強。崇北侯既有小動作,那自然不會是對天子滿懷敬意和忠誠。 可是就方才來看,倒也未必如此。 即便他私下斂財斂地,但倒不至于有謀逆之心。可又反過來想,若崇北侯是裝的呢?男主要麻痹他,他也以恭敬的姿態(tài)哄騙麻痹男主,活了這么多年不至于是個傻的,互相蒙蔽套路也是極有可能。站在崇北侯的角度,只有姿態(tài)足夠低,讓男主愿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才能有資本過得瀟灑快活,不然誰知道什么時候皇帝心情不好拿他開涮? 不過,即便他姿態(tài)夠低,也還是會被涮。 男主過分的強勢冷硬,使得他眼里只有利弊。至于恩情和感情,那都是排在后面的東西,不值一提。 真是,伴君如伴虎,行差走錯都可能直接掛掉。 郁暖忍不住悄悄挪了小半步,心里才安穩(wěn)下來。她雖已經坦然做好了死的準備,但并不想立即去世。 她垂著眼睫輕聲勸道:“世子,我瞧侯爺像是有要事在身,不若我們先出去,有什么事體等空閑了再說,可好?” 她一出聲,所有人都看過來,皆發(fā)現(xiàn)郁暖面色自若,只是有些過于蒼白。 她是有點不舒服。 原書的郁大小姐,死因是自殺,但誘因是絕癥。她是在被男主厭棄,并且得知自己藥石無醫(yī)的情況下,才引劍自刎的。 郁暖一開始并不知道,郁大小姐得的是什么絕癥,因為作者沒有在這件事上費筆墨。但現(xiàn)在她知道了,那是心絞痛。 這個毛病,說小也小,說嚴重,卻是無法根治。穩(wěn)定些不至于死掉,但非常影響生活,然而若是不穩(wěn)定,不注意照顧,發(fā)展到后期就成了心肌梗塞,嚴重時甚至會吐血。 以古代的醫(yī)療條件,幾乎沒有治療方法。 如此典型的紅顏絕色才會得的絕癥,聽上去凄美無比,但得病的人真的不好受。 她幾乎是蒼白著臉,勉強才能維持住面上端莊。 也許是她裝得太好,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畢竟郁大小姐一直都是病弱的白蓮樣子,仿佛沒什么不妥。 郁暖有點小郁悶,她頭一次覺得,狼來了這種故事并不是編來騙人的。 從崇北侯那頭出來,在陽光底下,秦恪之才發(fā)現(xiàn)她的面色不太對,于是趕緊叫停,小心詢問道:“郁大小姐,可是身子有甚么不適意?不若在侯府先歇息會兒。” 秦婉卿頓足,美眸凌厲,冷道:“她一直都這樣,兄長倒是像頭一天認得她似的,這般擔驚受怕?!?/br> 她說完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不過很可惜,并不曾在那人臉上,看見甚么蛛絲馬跡,不由美眸微黯。 她雖知道他不可能是那個貴公子,卻不由自主地被這男人吸引,仿佛自己與他是兩顆磁珠,天生就該在一起似的。 秦恪之拿腫成魚泡的眼睛瞪了meimei一眼,冷冷道:“你莫要瞎說!” 他又放柔了聲音詢問道:“不若先去吃杯熱茶,坐下來歇歇腳?!?/br> 郁暖松了口氣,她現(xiàn)在這個身體狀態(tài),確實不怎么樂觀。但只是礙于面子,為了不崩人設,絕對不能在秦婉卿面前倒下罷了。 可她胸口現(xiàn)下難受得有些缺氧,目露些許迷茫,連思考都困難。 卻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像是習慣似的,臉頰邊顯出了一對明顯的梨渦,唇角翹起,她只是軟聲道:“好?!?/br> 蒼白病弱的美人感激一笑什么的,實在特別動人心弦,秦恪之幾乎看呆了。 不止是他,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見郁暖這樣笑過。 郁大小姐一向是高高在上又極是清冷的,即便是笑,也很克制的淡笑,竭盡所能優(yōu)雅淡然。 這樣軟綿綿帶著暖意的笑容,其實更像是郁暖自己,才會露出的表情,而非是原本的郁大小姐。 站在一邊的周涵雖則沉默寂然,但眸色卻更暗了。 一陣鈍痛襲來,郁暖懊悔極了,捂著額頭,纖細雪白的脖頸上覆著薄薄的汗水,她忍不住顫抖著細細喘息。這真是太疼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因為崩人設而疼成這樣了,感覺腦殼都要被掀起來了。 見她這幅柔弱疼痛樣子,不但是秦恪之,就連一直沉默的周涵,仿佛都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緊張的樣子,使得秦婉卿忍不住皺眉。 她不明白這些男人,怎么都這么傻!郁暖這么做作的女人真是令她泛惡心,仿佛離了男人便活不成了!甚么玩意兒? 秦婉卿閑閑刺她,美眸泛冷:“郁大小姐可真是夠柔弱的,說一句話罷了,便能疼成這幅樣子。你若心中對我不滿呢,大可直接說,何必這樣繞彎子指責我不體諒?我與你相識這么幾年,可從不曉得你還有這種急癥?!痹捯魟偮?,便覺背后微涼,不覺冒了雞皮疙瘩。 郁暖卻沒空理她,她腦袋里像是被插了一把劍,還在使勁翻絞,像是要把大腦搗成爛泥一般,一邊疼,一邊覺得喉嚨泛甜,像是要吐血,于是面色更蒼白幾分,眼下還帶著淚意,一副梨花帶雨萎靡可憐的樣子。 然而幾人現(xiàn)下正在崇北侯府長而曲折的回廊上,不能立時叫人,為了方便說話,也沒有叫人隨身時候,郁暖這個情況又走不動路。 秦恪之沒法子,回望一下焦急同秦婉卿道:“你去找兩個下人來,把郁大小姐帶去客房歇息,再使人請兩個大夫來?!?/br> 秦婉卿冷笑,她不是傻,但卻被逼得逆反心起,漠然道:“我不去,你們誰……” 她話說到一半,身后的周涵竟長腿兩三步上前,臉上沒什么情緒,還是很沉默,只是把郁暖打橫抱起。 郁暖哪里肯讓他抱著,忍不住帶著痛掙扎起來,面色蒼白地驚恐流淚,活活像是被登徒子輕薄了。 周涵的面色很可怕,像是面無表情,一雙眼睛里帶著冰寒之意,隱約勾起唇角,面色陰郁得嚇人。 郁暖對上他的眼睛,一下卻說不出話來,面色雪白眼角泛紅,瞧著竟有點不自覺的委屈。 男主隱隱陰沉嗜血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無助的小動物,卻遇上食物鏈頂端的健碩兇獸,本能地顫栗起來。 周涵的面色變得淡淡,修長的手托住她脆弱精致的肩胛,卻觸碰到掌下屬于少女的,細膩光滑的皮膚。 郁暖感受到他火熱的掌溫,又輕輕瑟縮一下,卻被他強勢又不容拒絕地扣緊,絲毫動彈不得。 男人的神色叫人瞧不出喜怒,卻隱隱優(yōu)雅勾起唇角,溫柔而詭異。 在耐心狩獵的過程中,他已經表現(xiàn)得足夠和善。 只是他的小獵物,或許有些不懂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郁暖:你怕不是對和善有什么誤解? ☆、第10章 第十章 郁暖體弱多病,全長安的貴人們皆有所耳聞。倒也不是大家管得太寬,重點還是郁大小姐到走到哪里都是面色蒼白,柔弱不勝的樣子,端的叫人憐惜,私下說她愛裝的貴女也不在少數(shù)。 時下長安,皆以瘦為美,郁大小姐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好,又拼命節(jié)食,結果就是身體變得更差。自然,這種事情冷暖自知,也無人可置喙。 崇北侯府養(yǎng)的大夫,自然醫(yī)法高明,隔著輕紗診完脈,擼著胡須皺眉道:“恐是胸痹之癥,又因陽虛而帶厥心痛,貴人怕是胎中所帶,加之常常受寒,少有進食,辟谷過度而有損心血……” 秦恪之聽得云里霧里,略有不耐道:“你就說,現(xiàn)下要如何治便是!藥方子你也開了,具體又得如何做?” 大夫尷尬低頭道:“這個……古法有云,心痛之癥,法不在救,是以……不可救也。貴人應當調養(yǎng)生息,多用五谷糧食,平心靜氣者,延年益壽。” 大夫的話,非常有道理,但就像沒說一樣。 翻譯一下,具體治療法子有,膳食健康,多調養(yǎng)身子,不要想太多。然后等死就可以了。 秦恪之本來已經烏青的面色更青了,他緊皺著眉頭擲地有聲道:“不論如何,你都要給我找出法子!不然要你何用!” 大夫有些為難,一把年紀了還要給個不懂醫(yī)術的小子為難,但也只好嘆氣:“世子莫要為難老夫了,即便是尋遍長安城,老夫敢斷言,再沒有大夫能醫(yī)這病癥的……老夫雖無能,但讓貴人多活幾年,還是能的?!?/br> 其實不是沒法子,法子還是有的。有傳聞道,本朝皇室私庫藏有前朝留下的金馗古籍,乃是前朝醫(yī)圣所著,聞名遐邇,卻流失已久,里頭的方子專治絕癥。 但傳聞也只是傳聞,這幾個貴族少年,雖皆出身于勛貴之家,但卻連皇帝的袍角都摸不著。 同他們講這些不過是徒勞無功,不說也罷。 大夫都如此說,可見郁大小姐是真紅顏薄命,即便再名動長安,也不過是空余回憶。 秦婉卿在一旁聽著,很識趣地不聲不響。 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觸霉頭,再是開心也得自個兒偷著樂,私底下回屋里,蒙著被子放肆地笑也沒人知道。而現(xiàn)下露馬腳怕不是傻的,這幾個男人都緊張著呢,她可不要當他們眼里的惡毒女人。 郁暖也算是死得其所,婊里婊氣,早死早超生。 人都是這樣,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她身上所有的缺陷都值得厭惡。很明顯,秦大小姐并不覺得自己也同樣婊里婊氣,事實上若論手帕交,恐怕她和郁大小姐才該惺惺相惜。 郁暖在里頭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崇北侯府廂房里頭,繡紋繁復的床帳。 侍候的清泉有些喜悅道:“大小姐,你可醒來了!” 郁暖點頭,面上沒有甚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侍候我更衣罷?!?/br> 清泉勸道:“大小姐,大夫說您體虛,要您多躺會子,不若照著世子的安排,再在侯府小憩兩日再走吧?馬車顛簸,只怕您身子……” 郁暖輕聲打斷,只是整理著發(fā)絲,平視銅鏡道:“不必了,今日就走。” 以郁大小姐的心性,定然不希望旁人瞧輕了她去。雖然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嫁給秦恪之是上乘選擇,但以病為名,賴在旁人家里休養(yǎng),這種死皮賴臉的做法只有蠢人才會做。崇北侯府和忠國公府,并無多少深厚交情,她因病留宿,怎么說都說不通了,又不是人事不省了。不能因為想嫁給秦恪之,就崩了高貴優(yōu)雅的白蓮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