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姜瞳看了一眼郁暖,卻發(fā)覺人家根本沒在看她。 郁大小姐,像是餓了好些年,雖然用膳仍是雅相的,但不妨她極是專注迅速。 完全吃不下東西的姜瞳:“…………” 十分無法理解嘛,彼此都是病秧子,誰比誰胃口大呢? 這位還是個會吐血的病秧子,生病吐血昏倒的戰(zhàn)績遍布長安,所以難道不該成日哭哭啼啼傷春悲秋感懷人生,再捧著心口端著藥泛了淚花吟時日無多。 之類的嗎?! 太后看郁暖這般,哪兒有不能夠意會的道理? 先頭進門時,這孩子走路都艱難,左腳磕右腳,還穿這么逶迤嚴實的襦裙,眉眼間有了許媚色,雖然還是有點不著調(diào)的天真在里頭。 但太后明白,昨兒個約莫她和皇帝是發(fā)生了甚么。 姜太后叫郁暖來用膳,其實有些旁的不可明說的意味,但郁暖卻是認認真真來用膳的。 她真的很餓了。 不僅僅昨日被折騰得體力全無,也是由于這幾日來,因著久久昏睡和頭疼的關(guān)系,她根本沒機會吃甚么。 那時拿起銀著,便覺喉嚨滿當當,胸口滯悶,頭暈?zāi)垦#蝗幌聳|西。 有人看著還成,無人管她,郁暖甚至連一筷子都不會動。 故而,好容易從頭腦脹痛中解放出來,郁暖便有了很多的食欲。 俗稱,暴飲暴食。 她真的控制不住記幾。 郁暖都打算好了,等會兒回紫宸宮,她要叫一大桌龍蝦宴并各色糕點最好弄個類似滿漢全席的一桌子,她還要把那些全部塞下去,塞不進就過會子繼續(xù)塞。 食欲是人之根本,即便她的食欲可怕了些,也還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覺得自己現(xiàn)下,真能吞下一頭豬。 太后和姜瞳簡直目瞪口呆。 自然,驚悚只是深埋在心里,這面上還是保持和善的微笑。 姜瞳覺得,太后之前說的,那個身子羸弱但愛吃愛睡的小姑娘,若真是郁暖……那也太夸張了些。 這么愛吃,那是有多愛睡? 看著郁暖這么個吃法,太后有些心驚rou跳。 老太太慢慢放下銀著,與她道:“阿暖啊,不若叫個御醫(yī)來瞧瞧,你是不是……” 郁暖不舍地看著冒尖的菜,慢慢抬起頭,柔和道:“回太后的話,不曾?!?/br> 吧。 她覺得,自己身體這么虛弱,先頭又喝了涼藥,所以懷孕的可能不是很高。 但現(xiàn)下在宮里,她又以想給您生孩子為由,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死要活以死相挾,把皇帝拐到床上去,雖然是惹出雷霆大怒,自己被按上案板任人宰割的,但其實也沒差,的吧? 那她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叫他給自己上避子湯的。 這么要求的話,她可能會被按在床上弄死。 還是不要了吧。 老太太有些失望,卻同時又有些欣慰道:“你年紀還小,等身子養(yǎng)好了再要也不遲。但這……還是少用些罷,在哀家這頭也就罷了,等回去可莫要在陛下跟前這般。” 郁暖不懂,看著老太太。 太后便解釋道:“陛下比哀家還講究養(yǎng)生。” 太后說的太含蓄了,其實她比較想具體解釋一下,可想想還是算了。 畢竟有姜瞳在這兒呢,在外人跟前,還是不要說了。 若陛下看見郁暖這么個吃法,可能會逼著她把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 這并不是開玩笑。 吃那么多很難克化,更何況郁暖時不時還吐血昏倒,這種身體情況下,飲食清淡少油少鹽吃個七分飽足夠了。 像她這樣像是不覺飽,吃到十八分飽還能繼續(xù)橫掃硬塞的,那真是非常叫人頭疼。 郁暖并不懂太后在說什么,也只是禮貌性地點頭,軟聲盈盈瞧著她道:“那阿暖,便在您這兒多用些好了?!?/br> 太后:“…………” 如此,她很有可能,會被兒子用冷漠的眼神看上十天半個月罷。 郁暖有些放松,因為太后的態(tài)度很能說明問題。 就算要給她一個小小的下馬威,也不該是這般。 現(xiàn)下看起來,反倒是這位姜小姐比較可憐。 一個人默默坐在一旁,也無人與她講話。 郁暖不明白,但是姜瞳很明白。 她心里頭明鏡兒似的。 雖不知郁氏用了甚么手段,給她夫君戴綠帽也好,如何也罷,現(xiàn)下卻得到了陛下的寵愛和太后的喜愛。 比起皇帝,周家庶子的確不算甚么,陛下甚至不必怎么費腦筋,就能讓那個庶子和周家閉嘴。 想要把郁氏正式迎進宮,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太后,今兒個叫她來看這么一出,其實是想讓她死心罷。 她小的時候,太后不能常常出宮,便總愛派嚴嬤嬤去姜家,給她送各式各樣花哨華麗的禮物,甚至她學(xué)規(guī)矩那幾年,也是太后身邊的嚴嬤嬤親自來教的。 那幾年,姜家人都把她當作是小輩中的頭一份,無人敢欺。 這讓姜瞳明白,皇權(quán)和地位是多么誘人,那些叔叔嬸嬸們,看著她的目光,皆像是看到了她背后的皇族。 那是全然的敬畏和忌憚,折人腰,令她心癢。 那時嚴嬤嬤,便隱隱透著幾分意思。 太后,一定是把她當未來的皇后教養(yǎng)的。 所以姜瞳也是這么要求自己的。 稍稍長大后,偶爾進宮也能見到皇帝。 只是少年皇帝從來不看她一眼。 他總是疏離冷淡,每逢她來,他便呆不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他從身形修長青澀的少年天子,成了寬肩窄腰的成熟的男人,愈發(fā)冷漠深沉,也愈是迷人心竅。 而她也抽了條,成了少女模樣,身段婉轉(zhuǎn)端莊。 可是,姜瞳與陛下說的話,甚至不會超過十句。 但她告訴自己不要著急,來日方長。 等她真的嫁進來,還愁無話可說么? 她為了陛下學(xué)會那么多詩書,又聽聞他對顎語頗有興趣,甚至還專門重金聘請了個顎人娘子教課,每一句話都用筆仔細端正描摹,夜夜都要把功課認真溫習。 這些,她都沒告訴任何人。 因為一個真正優(yōu)秀的女人,從來都不顯山露水,唯有她的男人會明白她真正的好處。 她苛刻丈量著自己的所有,從四肢到每一根發(fā)絲,都端莊精致。 姜瞳自覺大度賢惠,從心性上也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可是太后竟然,忽然尋了一個這樣的人,已經(jīng)嫁過一回的婦人,來與她比較。 想要妄圖打消她的積極性,好把她嫁給別人。 嚴嬤嬤說的沒錯,那個被太后和陛下放在心里的女人,只是空有一副容貌而已。 從她吃那么些東西,便能看出,她實在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 都已經(jīng)有嫁過人這般大的劣勢,為什么不好生彌補呢? 這只會惹人生厭,因為一個標準的貴族女人,從來不該是這樣的。 她們用膳精細考究,但每樣只吃一口的量,一頓下來只能到五分飽,便能保持苗條的身材。 郁氏根本不達標準,全然的不識數(shù)脈。 姜太后深深看著姜瞳的神情,便有些默然嘆氣。 她不明白,到底是為甚,姜瞳竟然如此執(zhí)著。 她雖自小關(guān)照這姑娘,但卻并沒有把她當作皇后來養(yǎng),更加不曾告訴她,自己打算把她嫁給皇帝。 她是思考過,但那只是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懸而未決,沒有任何許諾和決策。 面對姜瞳,太后更多的,還是想要盡力給予,讓她過得舒心快活些,便已是很好。 她不曉得,姜瞳從什么時候開始,執(zhí)念便如此深重。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其實各懷心思,不知不覺便已到了快黃昏時。 桌上的菜肴,也早早被換成了各色糕點。 郁暖再是不想帶腦子,努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也聽出來,太后其實是想要給這位姜小姐洗腦子。 具體想做什么,她卻真是聽不出了,但兩人之間細微的氣場交鋒,她還是能感受到的。 但郁暖本身,沒有任何感覺。 她呆了太久,其實也挺想起身告辭的,正在此時,有宮人悄悄進來,與太后耳語道:“紫宸宮的高總管來了,說是給郁夫人帶藥?!?/br> 于是高德海便被請了進來,給主子們行了禮兒,才對郁暖笑瞇瞇道:“娘娘,陛下原是備著叫您飯后歸去再用的,不成想您一直不回,便吩咐奴才給您送來?!?/br> “您瞧瞧這是不是……” 郁暖不想和高德海說話,只是點點頭,微笑一下,十分干脆地掩手仰頭,把藥給喝了。 她再把藥碗遞回去,示意他可以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