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故意略過了這點,可沒想到裴瑾卻還是問了。 她忙道:“我不知道!我平常都出不了宮,一直在宮里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那時候我因為自己的事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哪里還會關(guān)注別的?!?/br> 欲蓋彌彰,又在撒謊! 自己幾次待她的確算不錯了,就是她說出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他都覺得可信了便不再多問,她卻又撒謊! 裴瑾氣得心一陣陣痛。 可一低頭,看著簡凝小心翼翼看著他,眼底滿是擔(dān)憂害怕,那火就怎么都發(fā)不出來。 簡凝抓著他衣襟的手輕輕晃了晃,“小舅舅……” “轉(zhuǎn)過去。”裴瑾冷聲道。 簡凝心虛,連想問他愿不愿意答應(yīng)她,把齊銘拉下來的話都不敢說了。乖乖轉(zhuǎn)過身,卻是擔(dān)憂的想轉(zhuǎn)頭,不知道裴瑾想干什么。 裴瑾抓起了她還散著的頭發(fā)。 簡凝的頭發(fā)雖然密,但卻又細又軟,裴瑾這回到底沒再那般用力,動作很慢的幫她把頭發(fā)綁好。跟著讓她轉(zhuǎn)身,從一側(cè)地上擺的花盆里捻了些土,拿茶水混了,直接抹到了簡凝的臉上。 簡凝徹底呆了,“小舅舅,您,您這是干什么?” 好端端地,為什么往她臉上抹泥啊。 “帶你出去。”裴瑾答道,抹了幾道不看眼睛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了,他才松開簡凝,“既然不愿再嫁齊銘,你還叫我小舅舅?” 簡凝其實還不樂意呢,但卻道:“可叫小舅舅,方便接近您?!?/br> 這是在暗示什么? 暗示他給個答案嗎? 就憑簡凝有個姓齊的娘,裴瑾就有足夠的理由厭惡她,可他卻也知道,當年大周皇室是男人無能,才害得大部分女子最后落得慘死的下場。他深恨齊家過份,自己又如何會再行一樣的事。 他要算賬的是齊家男兒,不是女子。 只不過,他卻也不會待齊家女子太好! 他推開簡凝,起身往外,邊走邊道:“待你拿出足夠誠意,再談。” 是說出前世他那時候在做什么嗎? 簡凝神色黯然,她真的不敢說。 實際上她此刻找裴瑾,已經(jīng)是存著極大的風(fēng)險了,若是最后他不愿帶裴心蕊走,反倒是想要推翻大齊恢復(fù)大周,那時候勢必祖父和伯父們要費極大的功夫,才能徹底將他降住的。 垂著頭出了門,裴瑾已經(jīng)下了樓,而門外的青湘青黛看見簡凝,直接傻眼了。先前在里頭的還是嬌俏可愛的小郡主,可是現(xiàn)在……這是哪里來的小乞丐嗎? 簡凝也無心跟她們解釋,她得趕緊追裴瑾。 “你們就在屋里等著我,我一會回來找你們?!闭f話間腳步匆匆,她不敢喊,只能一路飛奔著出去。 裴瑾已經(jīng)棄了馬車,等簡凝跟上,便帶著她出了城。 可是出了城,簡凝卻愣住了。 甚至可以說,兩輩子的所有經(jīng)歷,都無法形容出她此刻的震撼。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地方,還有人是以這樣的存在生活的。一眼望去,漫無邊際的人,他們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甚至連遮風(fēng)擋雨的草棚都沒有。就那么擠擠挨挨,三五成群,湊在一塊舉著破碗,互相取暖。 這里是難民營嗎? 簡凝疑惑的看向裴瑾。 裴瑾牽住了她的手,“有些危險,你跟上我。” 簡凝點頭,一步也不敢落下。 小心的避過人群,他們一直向前,走到了最前面搭建的幾個草棚下。草棚下一共有十來口鍋,每一口鍋都熱氣騰騰,似乎正在燒什么。而在那鍋前,已經(jīng)排了兩條長長的隊伍,他們手中一樣拿著破碗,目光貪婪的看著冒著熱氣的鍋。 簡凝一路跟著裴瑾,聽他和那些負責(zé)燒鍋的管事說話,看他親自揭開鍋,看里面正在熬煮的稀粥,看他面露憐憫的看向底下那些可憐的人。 她突然有些困惑了。 裴瑾有一顆為民之心,那前世他是為了裴心蕊,還是為了全天下無辜的老百姓,才放棄了為家人報仇,奪回周朝天下的? 若是后者,她是不是又多一條可以說服他的理由? 簡凝忽而有些自慚形穢。 她甚至從來不知道,京城內(nèi)外, 人和人的生活差距居然會如此之大。 平日里她喝粥,要用上好的碧粳米, 細細熬煮到米香濃郁,粘稠的粥里還得要么加rou, 要么加菜,然后才肯用上一些。 可是這些人,卻舉著破碗, 喝用最粗糙的米煮出的稀粥。每一個人舉著碗像是舉著什么稀世珍寶,明明餓得皮包骨頭了,卻還舍不得一次喝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叫人看了都心下不忍。 這是另一種人生,另一種她從前沒聽過更沒見過的人生。 裴瑾并沒有動手幫忙, 他只查驗了一番, 正好新熬好一鍋粥,便站在一邊看著那些難民端著碗上來打粥。那些人并不認識裴瑾, 也更不會在意穿得也像是難民的簡凝, 他們打了粥,反是對上因得知裴瑾到了,而匆匆趕過來的官員深深鞠一躬,然后才會離開。 那官員在裴瑾面前哪里敢坦然的接受這般感謝, 可偏偏裴瑾沒開口,他又不敢暴露裴瑾的身份。因此便只能每每都不自然的,一面小心覷著裴瑾的面色,一面匆匆朝著那些人點了點頭。 裴瑾并未多待,許是也不想那官員太過為難,很快就提出了要走。 簡凝就見那官員控制不住的大喘了口氣,然后又意識到失態(tài),忙又憋住。目光一掃落在她身上,就討好的對裴瑾道:“裴大人,這孩子,要下官這邊安排一下嗎?” 簡凝雖身份尊貴,可到底一個久居宮中的小女娃,外人見過她的還真是不多。 沒想到跟著裴瑾走這一遭,居然就被當成難民了,雖說她如今瘦了不少,可跟那些可憐的孩子比,卻還是面色紅潤,精氣神也極好的。簡凝怕自己到這里的事兒傳出去,低了頭,抓了裴瑾的衣擺就躲他身后去了。 那官員看著簡凝的動作,直接就傻眼了。 這哪里冒出來的小孩,怎么這么大的膽子! 他心里不由為簡凝可惜,才這么點年紀呢,怕不是等下就得見閻王爺了。 可讓他出乎意料的,卻是裴瑾道:“不必?!闭f著竟是伸手往后,直接拉住了那臟兮兮的小孩的手,而后吩咐他,“你自去忙,不必管我?!?/br> 官員云里霧里,幾乎是腳步飄著的送走了裴瑾。 面善心狠的裴瑾,居然對一個難民小孩這么好? 這其中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官員看著,可卻不敢真的打發(fā)人上去查。 一路看著那些難民,再看裴瑾,簡凝覺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樣了。 回城內(nèi)的馬車里,簡凝一直沉默。 裴瑾看著她一臉泥覆蓋的臉,想到她原本是個漂亮的小姑娘,而再有前世也是個十三歲的知曉容貌重要的大姑娘了,可卻沒想到她居然能這般不顧形象,不由就覺得有些好笑。 “被嚇到了?”他忍笑問道。 簡凝還在想那些難民,他們從何處來,為什么要待在城外? 沒有聽出裴瑾話中的笑意,她老實的搖了搖頭。 “沒有嚇到,就是被驚到了?!彼f道,“那些人從什么地方來的?為什么要住在城外,沒有吃,也沒有住,這樣冷的天,就那么擠著嗎?您……怎么不讓他們進城?” 她看得出來,裴瑾對他們的確有不忍之心,有相幫之意。 到底是個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姑娘。 裴瑾搖了搖頭,認真解釋道:“他們晚上會住在草棚處,雖然地方不大,可人多了擠在一起,還是暖和一些的。另外那些用來煮粥的草垛,底下一樣可以躲著,草垛擋風(fēng),冬日里躲在那也暖和。” 這對簡凝來說,顯然又是聞所未聞的事。 可她卻是聽懂了,這些人能這樣,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裴瑾繼續(xù)道:“至于為什么不讓他們進城,連續(xù)兩年的大旱,不止是他們難,城內(nèi)許多人家也難。不是一個兩個人,也不是一百人兩百人,他們有上萬人,若是都放進城,那就要大亂了?!?/br> 這樣…… 那為什么不放一部分人進呢? 不等問出口,簡凝自己就否決了。 若是放一部分人,只怕那些人會更亂,為了那能被放進□□額。 可連續(xù)兩年的大旱,她前世居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就是今生,回來這么久,她也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 看著簡凝若有所思的模樣,裴瑾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倒是沒想到只說了個開頭,這小姑娘自己就能想清楚了。 即便他們離開的時間并不長,可回到客棧,青湘青黛還是已經(jīng)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了。兩人陪著簡凝進里間換衣裳,摸著簡凝冰涼的手,再看她臉上已經(jīng)干涸的泥,兩人心底都是nongnong的怨氣。 自家小郡主真是得罪裴大人了,要不然怎地這般折騰人! 青黛瞧著,想著裴如月,對裴家人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 簡凝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臉,道:“別噘著嘴了,仔細噘久了,收不回去?!?/br> “郡主!”青黛不依的喊道。 簡凝湊到鏡子前看看臉,滿臉的泥已經(jīng)洗去了,只不過她皮膚嬌嫩,臉上卻紅紅的。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有些熱,這是洗泥巴的時候需要用些力,被搓的。 “沒事,這不好好的嗎?”她說道,“而且是我主動要跟去的,不要怪裴大人?!?/br> 青黛不說話了,眼神異樣的看向青湘。 青湘抿抿唇,將簡凝垂下的幾根發(fā)絲幫她撥在耳后,雖然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現(xiàn)實幾乎就等于是擺在眼前了。她也不得不問:“郡主,您真的喜歡裴大人?。俊?/br> 不提兩人的不般配,就是簡凝已有婚約,這事兒就不成。 簡凝忍不住,一下子紅了臉,“不是,是像我喜歡你們一樣的那種喜歡?!?/br> 是嗎?青湘可不信。 青黛也覺得不對勁。 但簡凝已經(jīng)不想再面對這話題,腳步蹬蹬的跑了出去。 裴瑾臨時有事,已經(jīng)走了。倒是把蔣濤留了下來,恭敬的笑道:“主子把馬車留了下來,吩咐小的一定安全的把您送回宮?!?/br> 簡凝有些不高興,她什么都告訴裴瑾了,可裴瑾卻還沒給她答復(fù)。 只不過到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日后還有機會。 青湘和青黛看著她一瞬間撅起的嘴,心下就更慌了。 這分明就不是一樣的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