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王妃是個好性兒的，聽了大夫人的話后，她倒不十分在意道：“若為這事兒，倒不值得你們特意來一趟。昨兒是皇后生辰，多喝點酒是替娘娘慶生是應(yīng)該的。再說，鴻兒不是小性的孩子，不會計較這點小事。”

    徐大夫人從前應(yīng)酬交際的時候，與嬴王妃打過交道，知道她性子尚算溫軟。

    她不懼怕王妃，但是十分懼怕嬴家的幾個男人。

    嬴王父子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陷害忠良，手腕十分強硬……她不能讓徐家成為他們的眼中釘rou中刺。

    之前就是因為老三與顧家交好，顧家抄家的時候，險些連累徐家。現(xiàn)在借著這個機會，一來道歉，二來也剛好表明一下態(tài)度。

    “鴻兒去營里當值了，不在家，得天黑才回來?！辟蹂@樣說，頗有些趕客的意思。

    徐大夫人笑著：“王妃跟世子爺好性子，不與我們家姑娘計較，這是王妃與世子大度。不過，的確是我們家姑娘錯了，今兒登門來，就是想讓她親自給世子賠個不是?！?/br>
    大夫人頓了一頓，笑容有幾分僵硬，又道：“當時好歹不少人瞧著呢，我們就怕……就怕叫世子落了臉?！?/br>
    嬴王妃點點頭，只道：“喝茶吧?！?/br>
    直到天擦黑了，嬴鴻還沒有回來。

    再呆下去，嬴家怕是要留飯了，大夫人只能起身說：“今兒叨擾您了，既然世子不在，那我們改日再過來?！?/br>
    嬴王妃應(yīng)酬了半日，十分疲憊，也懶得再與徐家人客套，只喊了人來送客。

    出了王府大門，大夫人想了想，對央央母女道：“再等等吧?！?/br>
    三夫人說：“這世子爺沒回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我看方才王妃那意思，根本沒計較，大嫂，或許……”

    “你懂什么！”大夫人陡然嚴肅起來，“王妃好性兒，不代表嬴家的男人好性兒，顧家就是個例子！害得顧家被抄家的，可不是嬴王妃，而是嬴家父子！”

    “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侯府……”又瞥了眼央央，大夫人頗為瞧不上的樣子，“你寵女兒誰也不攔著，但若是寵出禍端來，可怎么是好？”

    “這事兒我說了算，候在這里等著嬴世子回來。”語氣又緩了些，大夫人嘆息一聲，“如此也方顯得咱們侯府有誠意些?！?/br>
    三夫人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一句：“老太太寵的，有本事沖老太太吼去。”

    “好像來了?！贝蠓蛉藳]聽到三夫人的嘀咕，沖不遠處望去。

    天還未全黑，黛青色天空下，嬴鴻騎著高頭大馬緩緩往王府來，旁邊跟著同樣騎著馬的一個隨從。

    老遠就見王府門前停著輛馬車，馬車旁還站著三個人，嬴鴻側(cè)頭對隨從道：“阿溫，去看看?！?/br>
    “是，世子爺。”

    阿溫夾了夾馬肚子，溜到徐家人跟前的時候，目光朝徐家馬車前掛著的牌子掃了眼。

    見是徐侯府的人，阿溫跳下馬來，抱手行了一禮，才問：“兩位夫人如何會候在此處？”

    大夫人忙說：“剛從貴府出來，等了世子爺半餉了。這位小爺，可是世子爺回來了？”

    阿溫道：“正是。”又回身沖自己主子道，“爺，徐侯府的兩位夫人?！蹦抗庠诎舶察o靜候在一旁的央央身上掃了眼，阿溫說，“還有……徐家大姑娘。”

    嬴鴻雖則慢悠悠打馬過來，但說著話的功夫，他人已經(jīng)到跟前了。

    他不動聲色已經(jīng)瞅了央央一眼，離得近后，翻身下馬來，這才看向徐大夫人道：“可有什么事？”

    大夫人態(tài)度十分恭敬謙卑，笑容里都帶著幾分過分的討好，道：“是我們姑娘不懂事，沖撞了世子爺。我們大姑娘心里怕極了，昨兒回來擔心世子爺怪她，一宿都沒有睡好，今兒一大早就吵著要親自登門道歉。”

    “世子公務(wù)繁忙不在家，所以，我們便候在此處?！?/br>
    一宿沒睡好？嬴鴻根本不信。

    她若真是為著那事自責，昨兒在東宮，就不會是那種態(tài)度。

    “來，央央，還不快給嬴世子道歉?！贝蠓蛉顺吨胙胍律?，拉她到跟前，就差按著她頭給嬴鴻鞠躬了。

    央央低著頭，半餉才吭聲說：“對不起。”

    較之昨日不同，嬴鴻今兒穿著一身短打勁裝。尚熱的天，營里呆了整日，身上流了汗，那單屬于他特有的男子體息味兒，就濃烈了些。

    央央站得離他很近，一陣陣熱浪似的男人味兒躥到她鼻子里，她忽然有些害怕。

    本能的，連連朝后退了兩步。

    這種陌生男子的氣息，她不喜歡，甚至十分排斥。

    嬴鴻本來根本沒想計較那件事情，此番徐家特意登門道歉，可道歉的人又不誠心……嬴鴻心里也莫名一股子惱火。

    他與央央雖則不熟，卻也是認識的。

    嬴顧兩家不和，那也只是暗里的事兒。明面上，彼此倒還算虛偽著客氣。

    顧四郎顧澄之有個人盡皆知的跟屁蟲小青梅，他當然也知道。如今所有人都說是嬴王府抄了顧家，依這丫頭的性子，心里怕是早恨毒了他。

    昨兒在東宮都心不甘情不愿，這會兒又假惺惺過來。既是來了，又是這樣一副不情愿的樣子……嬴鴻實在想不氣都不行。

    “對不起什么？”

    他冷聲問。

    他本來根本不想計較，此番被惹得惱了，倒是想好好計較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正面剛！

    第4章

    嬴鴻聲音又冷又重，許是因為的確心中有些惱，語氣也急了些。

    嗓音低沉，透著力量，只說短短幾個字，卻是字字都狠狠砸在了徐家妯娌母女三人心上。三個人被這冷不防一聲質(zhì)問，嚇得都哆嗦了一下。

    大夫人忙給央央使眼色，扯著她袖子，壓低聲音來：“快說！快說自己哪里錯了?！?/br>
    確如太子想的那樣，央央從小跟在顧澄之身后長大，別的沒學到，盡是把顧澄之身上的那股子冷傲清高的勁兒學個十足。她本就看嬴鴻不爽，這會兒又迫于嬴家權(quán)勢被按頭道歉，央央只覺得受了奇恥大辱。

    “對不起……是我沖撞了世子爺，我給您賠禮道歉?！毖胙胍呀?jīng)哭了，一邊淌著眼淚一邊說，“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較，更不要把賬算在我們徐家頭上……”

    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后，她哽咽著都說不下去了。

    小姑娘哭了，弄得倒成了嬴鴻欺負弱小，成了他的不是。

    嬴鴻怒火未消，也不愛搭理徐家人，只對阿溫道：“回去！”

    說罷，人早已是邁著長腿大跨步進了王府里。

    阿溫跟著自己主子十多年了，也是頭一回見有小女孩兒在主子跟前哭。主子氣得甩手走人，他也頗為尷尬。

    匆匆朝徐家兩位夫人行了一禮，阿溫也小跑著進府里去了。

    見人都走了，央央這才徹底放開自己哭，委屈得小胸膛直抖。

    依著大夫人的性子，其實她對這樣的結(jié)果還是不滿意的。她瞧得出來，雖然是道歉了，但是明顯嬴世子根本怒氣未消。

    但見央央哭得傷心，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走吧?！?/br>
    徐大夫人重重嘆息一聲，對央央極為不滿，失望得直搖頭。

    三夫人不管大夫人，坐進車里后，只摟著女兒好生哄著。

    老太太知道了此事，三人回到侯府后，直接被老太太身邊的人喊去了上房。

    “這是怎么了？嬌嬌眼睛怎么是紅的？”

    望了望兩個兒媳婦，見兩人都沉默著不吭聲，老太太心里猜度著，怕是在嬴王府受了委屈。

    嬴王府權(quán)勢大，別說是徐家不敢惹了，縱是陛下，也得給幾分顏面。

    “嬴家咱們?nèi)遣黄?，往后躲著便是。還非得帶著人親自登門受辱，何苦來著？”老太太瞥了眼兩個兒媳婦，頗有些責備的意思。

    大夫人說：“老太太，這可不是小事情。兒媳若是不帶著大姑娘去，那嬴世子可是會記仇的。他自然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但他會把這筆賬算在我們侯府頭上。不過就是去道個歉，也沒怎么樣……”

    大夫人聲音漸漸小了些，一副瞧不上央央母女的樣子，道：“既然做錯了事情，大大方方道個歉就是。當著外人面哭哭啼啼的，沒的叫人家說咱們侯府的姑娘沒教養(yǎng)，平白拖累了二姑娘?！?/br>
    “好了！”老太太嚴肅起來，“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br>
    “是。”大夫人忙應(yīng)著，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也坐吧?！贝蠓蛉俗吆螅咸屓蛉艘沧?，她還有話與三夫人說。

    “等九月女院開了學，考完開學考后，嬌嬌就不必再去書院了。課外實踐的地方，你可安排妥當了？”老太太問。

    自打皇后開辦女院后，不管是像央央這樣的貴女，還是普通官僚人家的千金，只要是帝都戶籍的，基本都是六七歲統(tǒng)一參加考試進女院，十三四歲結(jié)業(yè)。頭三年是各門功課都學，后面三年功夫，則是除了幾門基本功課必須學外，另外再選兩到三門選修課程重點學。

    最后快要結(jié)業(yè)考前的大半年功夫，則是離開女院去民間體驗，或出門游歷，或就呆在京城體驗一番市井人家的疾苦貧寒，都行。

    皇后的意思是，女孩子雖則該嬌養(yǎng)，但是不能廢養(yǎng)。適當?shù)娜コ砸怀钥囝^，磨一磨性子，對她們自己將來也有好處。

    央央除了基本必選課程外，另外選修的兩門功課是女紅跟廚藝。

    去民間吃苦，不是去酒樓后廚房做菜，就是去成衣鋪子做裁剪……

    總歸，去的地方要能學以致用。

    “回老太太的話，我已經(jīng)想好了?！比蛉苏f，“醉仙坊的大掌柜，是老爺認識的。老爺打了聲招呼，嬌嬌到時候去就成。另外我與彩衣軒的老板娘熟識，安排嬌嬌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br>
    雖則一一安排妥當，但老太太少不得要抱怨幾句。

    “嬌嬌當初若是像柔柔一樣，學點琴棋書畫什么的，多好。非得選什么廚藝……如今倒是好，去那種地方?！?/br>
    央央忙摟著老太太說：“這算什么，吃不了多少苦的。老祖宗您可知道，班上還有人選木工呢……”

    “我聽說了，到時候去木材鋪子去，給人家打家具去。”

    這一對比，老太太忽然就覺得心安不少。

    “好在你沒有選醫(yī)術(shù)，否則跟北戎侯家的大姑娘一樣，非得鬧著要出遠門游歷去，那我可真的要頭疼死了?！崩咸珖@息，“也不知道，這樣鬧騰個沒完，對你們來說是好還是不好?！?/br>
    央央覺得挺好的。

    “怎么不好了？雖然辛苦些，但是開心啊?，F(xiàn)在想出門就出門，老祖宗您年輕做姑娘那會兒，出個門還得戴帷帽吧？”

    “你開心就好?！崩咸珜欀?/br>
    央央道：“我會努力的，一定不丟咱們侯府臉面！”

    央央說會努力，就一定會努力。

    這幾日，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外，其它時間都在溫習功課。到了九月女院開學，央央好幾門功課都得了優(yōu)等。

    唯一得了劣等的，就是騎射課。

    偏教央央的騎射課老師意外從馬上摔落下來，需要在家休息些日子，央央倒成了沒人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