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她就知道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當年先皇后那個病弱模樣,如何能順利生下孩兒,必然是她為了固寵,偷龍轉(zhuǎn)鳳,從宮外不知何處抱來了孩子假充自己所生,瞞騙先帝,瞞騙世人。 好了,如今終于真相大白,那個野種又有何資格占據(jù)皇位,這皇位合該是自己兒子的! “母妃,你到底在做什么?!”正在此時,十三歲的安王氣憤地走了進來。 “我做了什么?”貴太妃眼眸微閃。 “你讓舅舅私底下籠絡(luò)朝臣,暗中圖謀皇位,以為能瞞得過皇兄么?你怎不想想另幾位皇兄的下場??!”安王氣得身體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聽他提到魯王、韓王與齊王,貴太妃瞳孔微縮,只轉(zhuǎn)念一想便又坦然了,壓低聲音道:“你這孩子懂什么,那一位根本就不是你的皇兄,不是你父皇的孩兒,有什么資格占據(jù)著那張龍椅!” 安王聽畢更惱了:“母妃竟也聽信那些荒謬之言!那不過是四皇兄存心往皇兄身上抹黑罷了!” “你懂什么,所謂空xue不來風,更何況我也早就懷疑他的身世了?!辟F太妃冷笑。 安王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喃喃地道:“都瘋了,為了那個位置,二皇兄、三皇兄、四皇兄,如今連母妃你亦是如此……” 他一咬牙,忽地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貴太妃也沒有理會他,沉思著想個什么法子把此事鬧大些,好教更多的人知道,如今帝位上坐著的根本不是皇室貴胄,而是不知打哪來的野種! 而程紹禟亦順利見到了白發(fā)蒼蒼的庚老夫人。 庚老夫人不明他的來意,只是縱然避世多年,也知道這位是朝廷新貴,今上的左臂右膀。 只是,當她聽著程紹禟緩緩道明來意時,臉色一變:“你如何得知此事?!” 當年之事,是她親手置辦,知情者無幾,他又怎會知道? “老夫人難道不曾聽聞民間關(guān)于陛下身世的流言么?”程紹禟不答反問。 庚老夫人臉色又變了變:“什么流言?!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程紹禟詫異,竟是當真不知道么? “大郎,你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庚老夫人厲聲問沉默不語的長子。 庚家大老爺抿著雙唇,少頃,冷漠地道:“民間四處傳言陛下并非meimei所生,更非皇室血脈。” “他是不是皇室血脈,難道你不知道?!”庚老夫人大怒。 “他自然是皇室血脈,可是,確非meimei所生,與咱們庚府毫無瓜葛!”庚大老爺?shù)恼Z氣更加冷漠。 “混賬!!他確確實實乃是你meimei親生孩兒,徐氏的孽種,一生下來便死了,是你meimei故意假作一出偷龍轉(zhuǎn)鳳,讓那昏君誤會赟兒是徐氏所出??!” 這一下,不只庚大老爺,便連程紹禟也是大吃一驚,隨即,他便聽到了庚大老爺問出了他也想知道的問題:“meimei為何要這樣做?” 庚老夫人冷笑:“昏君無道,jian.yin臣妻,又妄想將孽種記在嫡妻名下,假作嫡子,殊不知徐氏那狀況,根本不可能生得下孽種,是我與你meimei合計,故意讓昏君以為徐氏胎兒無恙,而你meimei腹中胎兒許是不保。” “我不明白,你們這樣做為了什么?”庚大老爺喃喃。 “為了保證赟兒的地位!”庚老夫人平復了一下怒火,瞥了一眼沉默著的程紹禟,緩緩地又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昏君惦記了徐氏那般久,若徐氏又是因為替他生下孩兒才亡故,死在了他興致正濃的時候,此生此世,昏君都會忘不了她,對她所出的孩兒,必然寵愛至極!” “可笑他一聽你meimei肯將孽種養(yǎng)在膝下,竟是當真撒手不理,全然把事情交給你meimei。否則,我們也不會這般順利,一瞞便瞞了他大半輩子?!?/br> 說到此處,她又望向兒子,嘆息著道:“只我也沒有想到,連你竟也相信了,以為宮里的皇長子乃徐氏所出孽種!” 昏君對皇長子愈是寵愛,便相當于愈往她女兒心口上插刀,有時候便連她也不禁想,若是昏君不是誤會皇長子是徐氏所生,是不是對他便不會如此寵愛了? “程大人,我隨你上京。”良久,她望向程紹禟,沉聲道。 “母親,我陪您去吧!”庚大老爺眼眸微紅,深吸一口氣后,啞著嗓子道。 “我也該盡盡舅舅之責了。” 他視為恥辱,厭惡了大半輩子之人,原來竟是他的嫡親外甥,這教他如何心安。 第100章 程紹禟大喜, 沒有想到此行有此收獲,自然是連連應(yīng)下。 庚大老爺讓長子引著他到客房歇息,這才有些不贊同地對老夫人道:“這些丑事, 母親不應(yīng)該在那程紹禟跟前說才是?!?/br> 庚老夫人不置可否:“他既然敢來, 除了說明他確是對陛下忠心不二外,還因為他其實早就知道內(nèi)情,不過是希望借我之手,還陛下一個清白而已?!?/br> “大郎,你若是想要重返朝堂,此人會是一大助力,而我也瞧得出,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什么話該說, 什么話不能說?!?/br> “他知道內(nèi)情?他如何會知道?”庚大老爺更覺詫異,連他也被瞞了這么多年, 那程紹禟又如何會得知? “如若我沒有猜錯,當年那楊太醫(yī)的手札,許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楊太醫(yī)?當年替meimei與徐氏保胎的那位太醫(yī)?” 庚老夫人點點頭:“這也是你meimei留下來的一個后著, 萬一將來不只昏君誤會陛下的身世,也能有個人能作證。否則,那楊太醫(yī)知曉這般多秘密后,如何還能安全辭官離開!” “原來如此, 你們當真是瞞得我好苦啊!”庚大老爺長嘆一聲道。 “此事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有連自己人都瞞過去, 才能更容易瞞住那昏君?!备戏蛉说?。 片刻,她眸中一寒,又道,“不管當年徐氏是否被迫,她懷上昏君孽種,不忠不貞乃是不二事實,這樣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你還記著她二十多年?!?/br> “母親說什么,我哪里還記著她?!备罄蠣斞垌㈤W。 “不記得?不記得的話昨夜你在何處?”庚老夫人一聲冷笑。 庚大老爺沉默不語。 庚老夫人平息了一下怒氣,緩緩地又道:“太后當年替昏君選妃,本就有意從徐氏與你meimei二人中擇一為正妃。京城雙姝,如今細想想,當初那昏君不定打的是娥皇女英的主意,若早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我絕對不會同意把你meimei嫁入皇室,更加不會同意那徐氏進門!” 兩個同樣美貌出眾的女子,不論娶了誰,另一位都會成為心中的明月光、朱砂痣,最好便是左擁右抱,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如此方為圓滿。 庚老夫人又是一聲冷笑:“不過對昏君而言,你meimei撫養(yǎng)徐氏的孩兒,也算是他另一種圓滿了?!?/br> 庚大老爺眸中閃過一絲恨意。 昏君是覺得圓滿了,所以后來痛快地修道升仙去了,而自己呢?一輩子都活著痛苦與怨恨當中! *** 一看到程紹禟的身影,凌玉便急急迎了上去,攙扶著他問:“怎樣了?是不是傷口疼得緊?” 程紹禟無奈地道:“無事,只是許久不曾站過這般久,有些累了?!?/br> 見他不似說謊,凌玉才松了口氣,扶著他進了屋,這才問:“那老夫人怎么說?” “她答應(yīng)與咱們一起上京,庚大老爺也與她一起?!背探B禟倒也沒有瞞她。 只是不待她再問,便道:“好了,其他諸事你也不必再理會,好生歇息歇息,離家這般久,也不知娘與小石頭在京里怎樣了?” 一聽他提到小石頭,凌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zhuǎn)移了,嘆了口氣道:“我還是頭一回離開他這般久……也不知他還認不認得我?!?/br> “盡胡說,哪里離開日子久些,便連娘都認不得了,他又不是三歲孩子。”程紹禟好笑。 凌玉有些悶悶不樂。 “你放心吧,皇后娘娘一直關(guān)照著他們,家中還有紹安,大春兄與岳父岳母也在京里頭,有什么事都會彼此照應(yīng)著?!背探B禟安慰道。 聽他這樣說,凌玉才稍稍覺得安心幾分。 待庚府打點好一切準備啟程時,已經(jīng)是三日后之事了。 程紹禟的傷雖仍未痊愈,但已經(jīng)好了許多,加上著急回京,故而最后還是同意走的陸路。 一路上有庚府的人,他又如此堅持,凌玉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再三檢查他的傷,確定無礙后,這才稍稍放心。 庚大老爺本以為他是在戰(zhàn)場上受的傷,可細一觀察,卻又覺得他傷的部位有些不對勁,程紹禟自然也不會將自己被新帝打了板子之事嚷得人盡皆知。 庚大老爺雖然避世多年,但因為心中始終懷著對皇室的怨恨,故而這些年來其實一直有在暗中關(guān)注著朝中事,自然也有他的消息渠道,很快便打探到了長洛城戰(zhàn)事實情。 得知齊王竟是被程紹禟放走了的,而程紹禟因此受刑降職,大好前程毀于一旦,不禁驚訝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世間上竟然真有這樣忠直的傻子…… “我沒有看錯,此人確是位磊落君子,陛下若是好生利用,不失為手中一把最鋒利的長刀,如今看陛下對他的處罰,足以看出,陛下已是將他視作心腹重臣?!备戏蛉宋⑽㈩h首道。 “若想重整庚府往日輝煌,大郎,此人你必須好生拉攏,雖說你是陛下至親,但是若論及在陛下心中地位,未必及得上此人!” “孩兒知道了,多謝母親提點。” 回京的路上雖然不太平,但因為打點得好,倒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麻煩,只是偶爾遇到的小賊,庚府的家丁也能對付了,根本無需程紹禟擔心。 凌玉卻不得不佩服這庚家人的體貼周到,知道程紹禟身上帶傷,還特意帶了一名大夫上路,連吃穿用度等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程紹禟的傷勢,卻又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無禮。 便是庚老夫人,瞧著威嚴,但與凌玉說話時,卻是慈眉善目,讓人極易生出好感來。 只是凌玉卻也不敢當真視她如尋常人家的老婦人,畢竟這位可是曾貴為丞相夫人,女兒是中宮皇后,外孫又是當今圣上,隨便哪一個身份,都不容小覷。 因為有長者和傷患,故而哪怕程紹禟再急著回京,也不好太過于催促,故而一個月后,他們才終于抵達京城。 馬車駛抵京城那一刻,凌玉激動得快要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肋下生出雙翼,好教她立即便歸家去,看看將近一年未曾見過的兒子。 庚老夫人見她歸心似箭,也得知她與程紹禟育有一個六歲的兒子,不禁含笑問了幾句關(guān)于小石頭之事。 一提到兒子,凌玉頓時雙眼放光,滔滔不絕。 庚老夫人甚有耐性地聽著她的話,并沒有出聲打擾,一直她不知不覺地止了話,這才笑著道:“當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br> “老夫人過譽了,他就是膽子大些,又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性子?!?/br> 到馬車停在了原本的定遠將軍府,如今的程府門前時,凌玉被程紹禟扶著下了馬車,夫妻二人謝過了庚氏母子,看著庚氏的車馬漸漸駛上了大路,忽聽身后響起開門的聲音,凌玉回頭一望,便對上了楊素問又驚又喜的臉龐。 “你可算是回來了!真真是把我給擔心死了,若不是聽聞你回了青河縣,身邊有人保護著,我便自己回去找你了?!睏钏貑柪氖钟中τ纸?。 凌玉同樣激動不已,連聲音都有幾分顫抖:“家里一切可好?” “除了整日擔心你們以外,其他都好。” “好了,有什么話進屋再說吧,在這成什么樣子。”凌大春勉強按著激動,低聲提醒著。 “大春兄說得對,有什么話進屋再說吧!”程紹禟亦沉聲道。 凌玉與楊素問這才回過神來,攜手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得到侍女稟報的程紹安扶著王氏急急走了過來,而跑在兩人身前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娘……”小石頭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直接便撲進凌玉懷里,摟著她的腰哇哇大哭。 凌玉下意識地抱著他,聽著小家伙的哭聲,眼睛也微微泛起了濕意。 “都長這般大了,怎的還像小時候一般這般愛哭?!彼p輕拍著小石頭的背脊,柔聲道。 小石頭打著哭嗝反駁:“哪里、哪里就、長大了,還小呢!” “是是是,小石頭還小呢,還不曾長成大石頭。”凌玉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