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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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深面目間都是悲憫,他雙手合十, 念了一句佛偈,便聽得裴贄笑了一聲,“衛(wèi)無垢, 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得道高僧不成?!?/br> 玄深嘆息了一聲,許多年前, 他將裴贄從老王爺手里領(lǐng)進(jìn)了寺里,那時候他還是個身量不高的少年,如今,他手持一柄長劍, 長身立在他的面前,竟讓人不知道是歲月成全了他,還是他改換了歲月。 以至于今日,須得兵戎相見。 他打量過裴贄身后那些或青澀,或老成的面孔,蒼老的面目蜷曲得如同一張風(fēng)干的樹皮,“靜嗔,你也在?!?/br> 說的是那個引路的小和尚。 沈羨沒有回頭,卻能聽見他向著玄深一字一句說道,“我叫衛(wèi)閔,我不要做靜嗔?!?/br> 令她不由垂下了眼睛。 趙緒的視線落在沈羨的面容,外頭的大雨嘈嘈切切,落在人的身上通體冰涼,他幾乎可以瞧見那些雨珠是怎樣磅礴地帶走她的余溫,令他心頭生出的冷意,一直冷到了眼底。 卻見到她同樣向他投來目光,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我無事。 他的神色越發(fā)淡淡,驟然起勢的壓迫感向著裴贄迎面而去。趙緒攏過手指,打量過不遠(yuǎn)處山頂?shù)膸鬃U房,不咸不淡的問了一句,“裴二公子,這是想借道,還是想逼宮?” “宣王殿下如今還有人手在寺內(nèi)么,”裴贄將長劍自沈羨的身前挪開,轉(zhuǎn)而指向了面前的趙緒,笑了笑,“衛(wèi)氏的精兵不是去南境馳援我父親了么,晏十一與晏初七也不在你的身邊,區(qū)區(qū)玄深老僧,如何阻我。” “宣王殿下這般便要請我入甕,似乎是小看了我才是。” 趙緒未應(yīng),只是越發(fā)冷淡地瞧了他一眼。 就聽得破空之聲自身后而來,一支通體漆黑的羽箭自不遠(yuǎn)處的山頂穿透了層層雨幕,精準(zhǔn)地向他的后心而來,那狠厲至極的呼嘯聲逼得裴贄不得不側(cè)過了身,連帶著劍尖也一道偏過了幾寸。 趙緒就在那一瞬間滑過他的劍尖,將沈羨從他的身旁攬進(jìn)了自己的懷中,幾個轉(zhuǎn)步之間,便重新回到了藏經(jīng)閣之內(nèi),饒是他身手極快,仍然被那鋒利的劍尖劃傷了后背,血珠滲在玄色的衣衫之上,湮滅在了黑色的紋路之下。 沈羨雙手抱住了趙緒,模糊間便感覺到有血腥的味道沾染到了手指,她愣了愣,還未曾察看個仔細(xì),便被趙緒整個抱在了懷中,低聲道,“冷嗎?” 她只得伏在他肩頭,輕輕搖了搖頭,“我無事?!?/br> 裴贄重新挽過長劍,就見到藏經(jīng)閣之內(nèi)忽然伏出十?dāng)?shù)名手持兵刀的僧人,層層護(hù)住了趙緒與玄深的身前方寸之地。 他伸手拔出了那支插在門欄之上,入木極深的羽箭,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的花紋,淡淡念了一句,“裴三?!?/br> 又打量過面前這些數(shù)目不算多的衛(wèi)家人,笑了笑,“原來,是找了援兵。” 后頭的雨簾之中幽幽傳來一道聲響,有什么人獨(dú)自從山頭走來,手中還持著那把無花無漆的長弓,堪堪立在臺階處,卻能叫人在這個清晨不算明亮的光線中瞧個清楚。 “裴貞?!迸豳椈剡^身,見到來的人并不是裴賀,平淡的目光落在那把長弓之上,“怎么,裴三不愿意來見一見我?” 裴貞冷漠地瞧著他,沒有說話。 有離得近的小和尚,見到裴貞孤身而來,持刀便想欺前而去,只見到裴貞抬手一箭落在那小和尚的腳步之前,剎那間便有數(shù)十支箭羽自山頭同樣疾風(fēng)而來,落在他將要踏出的腳步之下,逼得人不敢再妄動一步。 “妄動者死?!?/br> 裴貞瞥了一眼圍在藏經(jīng)閣外頭的那些僧人,冷笑一聲,“區(qū)區(qū)烏合之眾,若非應(yīng)承了趙緒,你們此刻都已經(jīng)是滿地的碎骨了,誰再給本侯動一下試試!” 一時間連雨聲都靜了一靜。 裴貞重新拉滿了手中的長弓,對準(zhǔn)了藏經(jīng)閣門前的裴贄,他的手穩(wěn)極了,帶著與他削瘦身形不符的力量,滿弓搭箭,蓄勢待發(fā)。 “是我忘了,”裴贄也不再管后頭的趙緒等人,拎著手中的長劍向著裴貞走去,“如今,你是武定侯了。” 裴貞瞇了瞇眼,松開了手指,那道箭便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破空擊中了他持劍的右肩。便見到他也未躲一下,受了這一箭,持劍的右手不由向后垂了下去,那鋒利的劍尖在地上向后磨出了一道金石之聲。 “你是來殺我的?!?/br> 裴貞立定在雨幕之中,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隔著這許多的距離,仍然精準(zhǔn)的砸到了他的身前。 “齊裕案的玉佩?!?/br> 裴贄仍然在一步一步向著裴貞走去,蜿蜒的血跡沿著垂地的劍尖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在冰冷的雨水之中仍然觸目驚心。 他瞧著那塊玉佩,大聲笑了起來,也不管肩膀的傷重,如同沒有知覺一般,將持劍的右手舉了起來,能聽到錚的一聲響動,對著不遠(yuǎn)處的裴貞。 “裴家的兒子,都有一塊長命玉佩?!彼従徧み^地上那塊玉佩,片刻間便聞得四分五裂之聲,卻是瞧也不曾再瞧一眼,仍然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我進(jìn)寺那一年,屬于裴二的玉佩便被收在了玄深老僧之處,” “如今,你們竟然用這塊玉佩來誘我入甕?!?/br> 他還當(dāng)?shù)寐膳兴緦さ搅耸裁戳瞬坏玫淖C據(jù),原來竟是一出栽贓的把戲,不過是要逼他現(xiàn)身。 趙緒真是好手段! 他笑得這樣大聲,連目色都赤紅起來,沈羨方才在禪房中見到的那個冷戾而陰狠的裴贄,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面前,渾身都漲起了嗜血的殺意。 “裴五,你要幫著他們殺了我!” 裴貞神色未動,面目間只有冷到極致的漠然與憎恨,他瞧著狀如修羅的裴贄,冷淡地說道,“我自詡聰明絕頂,卻從來都沒有想通過,是什么人,可以令大哥,明知舒卓重傷,仍要不顧追擊而去?!?/br> “你說這是為什么呢?”他冷笑一聲,稱了一聲,“二哥?!?/br> 裴贄面目間都是戾色,他終于走到了裴貞的身前一丈處停了下來,立在他的面前,笑得愈發(fā)嗜血模樣,“自然是因為,他要追的人,是他的親兄弟。” 裴貞目中閃過怒色,他抬手一箭便沖著裴贄另一邊肩膀而去,強(qiáng)弓力道之大,幾乎要將裴贄釘在地面之上。 他幾乎是從齒間斥了這一句,“你也知道,你是他的親兄弟!” 裴贄始終在笑,磅礴的雨珠洗刷掉了他面龐的所有血色,他踉蹌著重新站起身,即使傷得這樣厲害,也不肯棄了手中的劍。 他向著同樣神色冷戾的裴貞問道,“裴家的兒子,一世子,一統(tǒng)領(lǐng),一編修,個個錦衣玉食,人中龍鳳,即便是你這個頂了個裴姓的兒子,也受盡了寵愛,混賬東西,也能被稱一聲裴家公子!” “憑什么,我就要被送進(jìn)這座長長久久的囚牢之中!憑什么,我就要被困在這層慈悲的面目之下!憑什么,我要為了你們的榮寵犧牲所有的光陰!憑什么,是我?” 這一聲質(zhì)問實(shí)在是太過厲然,令那些人都不由微微低垂了面目,似是有不忍。 裴贄忽然渾身脫力地跪倒在地上,鮮血早已將他身上的僧袍都染透了,他仰面瞧著立在他面前的裴貞,面目間的狠厲與陰沉在驟然間消失了干凈,他啞著嗓子,問道,“憑什么?!?/br> 裴貞握緊了手中的長弓,沒有說話。 然而他仍然執(zhí)著的要問一聲,“你說是憑什么呢,武定侯?!?/br> 密密的雨簾遮擋住了裴貞眼底的神情,只能聽到他漠然的聲音響起,他說,“裴贄,殺大哥,是你自己選的?!?/br> 即使往事不曾有過選擇,來路,卻是你自己選的。 裴贄聞言重新笑了起來,他向著陰沉又低垂的天空低聲念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然而他的一生,所有的光陰都是噩夢,所有的長久都是折磨。 他抬起脫力的右手,橫在自己的頸前,以一種迫不及待的決絕姿態(tài)一劍掙開了身上的所有枷鎖,倒在地上的時候,冰冷的雨水漸漸帶走了他的神志,只是模模糊糊地想到,沒有尋到先帝遺詔,也沒有能夠帶她出宮,她若是還能瞧見自己,定然是不會給他好臉色了。 真可惜啊,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覺得她是世間最好的顏色。 “大人!”叫作衛(wèi)閔的小和尚猛然向前撲向了裴贄的尸身,不遠(yuǎn)處山頭的箭羽霎時間將他洞穿了個遍,淋漓的鮮血一瞬間染了滿地,與裴贄的鮮血混在一起,一路蜿蜒著向臺階之下涌去。 “靜嗔!”玄深叫了一聲,卻沒有來得及阻住任何人。 那小和尚并不曾回頭,瞧了一眼身下的鮮血隨著雨水自臺階而去,似乎是要一路奔向那寒云寺山門之外,他忍著渾身的劇痛與冰冷,艱難道,“我不是靜嗔,我是衛(wèi)閔啊。” 眼中的一點(diǎn)亮光最終熄滅在了潑天的雨簾之下。 裴貞緩緩俯下身,將裴贄倒下時落在地上的物件撿了起來,那是一支束發(fā)的銀簪,樣式和質(zhì)地都已經(jīng)是許多年前的模樣。 他將那支銀簪握得很緊,他認(rèn)得它,裴贄離開鎮(zhèn)南王府的那一日,他瞧見過,那時候他發(fā)上束著的,就是這支銀簪。 那時候,裴贄還是他的二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然是一個不話癆的渣作者,吱。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6章 歸路 今日的雨勢始終毫無休止的意思, 澆得人心涼,藏經(jīng)閣內(nèi)外這樣多的人, 竟無人再說上一句話,只默然瞧著漫天的大雨將地上的血跡蕩滌而去。 原本守在趙緒與玄深面前的那些僧人散了開來, 好讓趙緒與裴貞二人, 隔著層層雨幕仍然能夠瞧清楚彼此的面龐。 裴貞手中捏著那支銀簪, 向著趙緒緩緩說道, “借來的驍騎營都在山頂, 只瞧見了藏經(jīng)閣外頭裴贄的自盡,不曾見到你的死而復(fù)生,你與趙纓之間的事情, 裴家不會插手?!?/br>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我也不會?!?/br> 趙緒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負(fù)手瞧著裴貞, 平靜說道,“你今日,未守好與我的約定?!?/br> 裴貞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旁的沈羨, 瞧見她肩頭已經(jīng)完全洇染開去的血跡,淡淡應(yīng)道, “那是我二哥的血。” “阿羨本來不應(yīng)該在裴贄手中。” 他與裴貞本有約定,以齊裕案打開缺口,以毒發(fā)為餌,料定裴贄不會再坐以待斃, 必趁此機(jī)會最后一搏,裴貞想要的是裴贄,而他想要的,是揪出裴贄手中的力量。 他并不想牽扯沈羨入局,是以吩咐了將她留在山頂禪房,本是在裴貞的伸手之內(nèi),可是他卻沒有出手。 裴貞立在大雨之中,面目中的些微諷刺之色瞧起來有些模糊,聽起來卻讓人覺得難過極了。 “我原先覺得,只要能殺了他,什么都可以在所不惜?!?/br> 趙緒沒有說話,眼底平靜又冷淡的神色透過雨簾仍然能叫裴貞看在眼中。 他將手中的銀簪收進(jìn)了懷里頭,又將那把黑色的長弓反手掛在了背上,方才俯下身,將地上裴贄的尸身抱了起來,裴貞雖然向來削瘦,手臂間卻有沉穩(wěn)力量,令人此刻再遠(yuǎn)遠(yuǎn)瞧著,已然不會覺得這是一個放肆少年模樣了。 他瞧著趙緒,點(diǎn)頭致意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了你?!?/br> 又向著沈羨說道,“對不住了沈姑娘?!?/br> 他兀自笑了笑,抱著裴贄的尸首,轉(zhuǎn)身便要向山下走去,玄深站在藏經(jīng)閣之內(nèi),面目低垂,合十了雙手無聲地為正要遠(yuǎn)去的兩人送行。他沒有念佛偈,是想到裴贄這個人,大約不想在最后一程還要聽見他這副得道高僧的模樣罷。 藏經(jīng)閣內(nèi)外的所有僧人,亦是合十了雙手,一道為逝者送行而去。 沈羨瞧著裴貞在雨幕之中削瘦卻挺拔的背影,開口了一聲,“裴五公子?!?/br> 裴貞停下了腳步,安靜地回了一句,“我要帶裴二回家?!?/br> 沈羨垂下眼眸,低聲道,“他想要的,是解脫?!?/br> 山下那間幽暗的禪房,雖然燭光并不算明亮,卻仍然能叫她瞧見裴贄最后在木牌上信手刻下的那幾個字眼。 那上頭,刻的是無名氏。 裴貞沉默了許久,改而應(yīng)道,“我?guī)x開這里?!?/br> 大雨如注,擊打在已經(jīng)有些年頭的石磚之上,激蕩起的聲音一路逆著雨聲,盤旋而去,隱隱有些清越之聲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