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思索一會兒，與我道：“男女成親以后，就要睡在同一張榻上，這個你總懂吧？”

    我點點頭：“這個我知道，就像是之前那樣?！?/br>
    “和之前也不一樣，還得更親密一些?！?/br>
    “誒？”更親密？那我就不太懂了。

    “算了，日后再教你。”

    他把婚后生活說得很神秘，讓我這種好奇心強烈的人都有點心動了。

    所以，我開始借用一切資源調(diào)查婚后生活神秘的一面。

    養(yǎng)雞的王大娘說：“這成親呢，最重要的就是生娃。和俺家雞一樣，接連不斷下蛋才行。俺告訴你，隔壁家趙四娘咋發(fā)家的？就是不停生，生了養(yǎng)不起就送人家家里幫忙做事，每個月收收孩子寄來的錢，小日子過得就極爽利了！”

    殺豬的徐寡婦說：“成親？這丈夫得好好好，身上沒二兩rou，瘦不拉幾看起來就短命的別找。女人啊，不能就看臉，還是身體重要，有錢沒命花也不成，你說是不？我說你們姑娘家家就是太年輕，沒點世面經(jīng)驗，被那些小白臉說兩句好聽的就信了?！?/br>
    又得找能生的，還得找壯實的，這才長命。

    我代入江尋的臉，想了想，他好像不能生，也不健壯，那豈不是既沒用又短命？

    唉。

    我是第一次成親，沒什么經(jīng)驗，或許第二次就好了，權(quán)當(dāng)吃個教訓(xùn)吧。

    我以拳擊手，做了這個決定。

    沒過幾天，就定了成親的日子。時間有點趕，但該忙活的是江尋，我依舊吃喝拉撒，享受最后一段單身日子。

    我身邊也沒什么朋友親人，成親的前一晚，江尋潛入我房內(nèi)，塞我一本書。

    他面紅耳赤道：“這個你看看，以后用得著?！?/br>
    我看著這素凈的封面，將上頭三個字大聲念出來：“避火圖！”

    江尋驚得一個踉蹌，轉(zhuǎn)身捂住我嘴，厲聲道：“這里頭是機密，不可與外人道。”

    我有點緊張，這么快就要暴露我其實文化程度不高的秘密了嗎？

    我咬唇，說：“其實，我認識的字不太多。”

    江尋干咳一聲，說：“里頭沒什么字，你看圖就好?！?/br>
    “我要是看不懂圖，你教我嗎？”

    “這個不能教。”

    “那我看這個干嘛？”

    江尋皺眉，糾結(jié)了很久，說：“這是成親的禮儀，待嫁女頭一天就要看這個。你母后不在，只能我叮囑你看。”

    我緊張地問：“不看會有什么后果？”

    “后果？”江尋愣了一瞬，“你等我想想?！?/br>
    第10章

    10

    看來這本書不看的后果很嚴重，因為江尋想了足足有一個時辰，都還沒想到怎么和我解釋這本書。

    我扯過那本《避火圖》，嘆了一口氣，打算翻閱：“要不這樣吧，如果我有看不懂的地方，江大人教教我。”

    “等等！”江尋的反應(yīng)很大，他三兩步?jīng)_上來，啪嗒一聲將我的書合上。

    我詫異，有些委屈，問他：“江大人是怕我看不懂，問題太多，看著心煩嗎？”

    他擰了擰眉心，頗為頭疼。等了很久，說：“我給你解釋書中內(nèi)容，不過你不能看，聽就好了?！?/br>
    “嗯?！币残邪伞?/br>
    江尋拿著那本《避火圖》，靠在榻頭。他一手撐在玉枕上，一手小心翼翼翻閱書籍，拈書頁的幅度很小，不想讓我窺到其中內(nèi)容。

    我坐在他對面，像是當(dāng)年聽母后講睡前故事那樣，雙手捧臉，興奮不已。

    母后最寵愛我，也最喜歡和我說故事。她說她在入宮之前，也有喜歡的人，當(dāng)然不是我父皇，而是別的男人。她是被搶過來的，入宮實非本愿。

    當(dāng)時，年紀輕輕的我就懂了“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郎君是路人”的民間段子。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改變就改變的。倒不如看開一點，既來之則安之，不死就行。

    所以我對現(xiàn)狀還是挺滿意的，江尋待我還不錯，我也會以真心相待，有來有往，才是朋友之間的交際之道。

    許是屋內(nèi)燒著地龍，太熱了，將江尋的臉燙上一層淺淺的粉色。他逆著光，臉側(cè)鍍上一層薄弱的金芒，猶如謫仙，隨時會揚袖騰空飛升。

    我有點沉迷男色，分神許久，才聽到江尋在喚我：“阿朝？”

    他這般親昵，我還有些不習(xí)慣。

    我摸摸鼻子，尷尬一笑：“剛才沒聽到。”

    “我開始講了……”他沉吟一會兒，啟唇，道，“這本書里重點說了一些男女交合的事情，大概是女子如何有孕，男子如何行房事。”

    “行房事，什么是房事？”

    江尋手間一抖，合上書，正色：“為夫看了一下，這書不太合適你看，還是算了?！?/br>
    我大失所望：“??？怎么說不看就不看了？”

    “女兒家，不要問這么多為什么。”

    “我母后說過，不懂的就要問，不然會被油嘴滑舌的男子騙！”

    他不耐煩：“所以你母后死了?！?/br>
    我一愣，萬萬沒想到江尋會說出這種話。我微咬下唇，想出聲反駁，又不敢跟他對著干，悶聲道：“我不喜歡別人講我母后……”

    “阿朝?！?/br>
    我捂住耳朵，鉆到被窩里，客套地說：“明天不是還要成親嗎？待會兒就得起了，江大人也回去準備吧。我困了，想早些休息了?！?/br>
    江尋沒和我道歉，他幫我吹熄了燈，走了。

    我在被窩里嗚咽出聲，不想母后的時候，我還是挺堅強的女子，一想到她，淚珠子就忍不住往下掉。

    大抵，我心里也明白。這世上再無比她更疼我的人了，即使是我夫君江尋，也靠不住。

    除此之外，母后還教過我一句話：男人都是貪戀好顏色，女人手里留點錢財才是正經(jīng)事。我還是想逃，先把江尋穩(wěn)住一段時間，攢點錢財以后遠走高飛。他是個好人，在我印象里雖說是jian臣，但本性不壞，也的的確確有為老百姓們做些事情，大家都不是瞎子。所以，即使沒了我，他也能遇到更好的夫人，我就陪他一段時間，就這一段時間，讓他厭煩了，也就罷了。此后，山高水長，江湖不見，離開也能微笑揮別。

    第11章

    11

    我記得我母后說，若是我到適婚的年紀，她定會為我找全天下最好的兒郎，贈我良田千畝，十里紅妝，讓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身后有她撐腰，定無人敢欺我分毫。

    可惜，現(xiàn)在沒有母后了，也無人來撐我的腰。我想了想，幸好江尋府中無婆母，也無姬妾成群，過去的日子應(yīng)該還算逍遙。只是我得瞞著他，私底下賺點錢，總不能拿他府里的銀錢，萬一被查出來，娶了個賊，實在不好聽。

    這年頭，賺錢真難。特別是結(jié)了婚的女人，還得瞞著夫君暗搓搓創(chuàng)業(yè)。

    不知是什么時辰了，屋外響動許久，白柯隨著一眾奴仆與喜娘進屋。

    白柯畢恭畢敬喚我：“夫人，該起了?！?/br>
    因我不是正經(jīng)農(nóng)家女，來的人都是別莊的下人，外人不知底細的，還以為江尋多看重新夫人，生怕她失了臉面。江尋不與權(quán)貴結(jié)親，實屬清流。一時之間，他的名聲大漲，還有童謠傳出：“一世姻緣白首約，要嫁就嫁江少郎。”

    喜娘為我開面，她粘著無色棉紗線，往我臉上絞汗毛。我疼得嗷嗷直叫，滿腦子都是母后當(dāng)年給我看的番邦野果畫像，其中有一物名叫獼猴桃，就是滿臉帶毛，下都下不去嘴，讓人費解多時?？磥?，正確的吃法就是找個喜娘，讓她們齊心協(xié)力，細細絞去短毛再食。

    我有些困，昨晚沒睡夠，由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裝扮。折騰足足一個時辰，終于消停了。

    喜娘夸張地呀了一聲，將銅鏡擺到我面前，讓我看。我睜開一雙眼，迷迷糊糊端詳自己。其實庶民女子，在出嫁的這一天可以著鳳冠霞帔，也就是九品官服，不算僭越。就這一天的殊榮，誰不期待？

    我看了一眼頭上色澤艷麗的搖冠與鈿瓔，一襲嫣紅大衫霞帔，下端墜著珠石，叮當(dāng)作響，美如彩霞。

    這一套下來，單單看分量就知價格，江尋為了娶我下了不少血本?？磥磉@年頭，家里沒兩個小錢，夫人都娶不過來。

    江尋那三次催妝，我按照禮數(shù)，也應(yīng)該佯裝不愿出嫁，我抱著一名陌生婦人裝哭。她是我名義上的娘，我嘴上喊著她，心里喊的是母后。

    我想到那一天，宮里變天了。她渾身臟亂，把我推到嬤嬤的懷里。她喊我走，說嬤嬤會帶我走，她呢喃細語兩聲，我沒聽清，就記得一個詞：“找尋?！?/br>
    母后想找尋什么？我不懂。

    但剛才反應(yīng)過來，她說的是找，尋。或許是讓我去找江尋吧？

    的確，后來嬤嬤死了。我餓得奄奄一息，一醒來就躺在尚書府里。

    我看著那個陌生的男人，他叫江尋。

    這樣說來，可能并不是江尋把我擄走的，而是母后把我交給了江尋。

    對于母后一個將死之人來講，活下來就是最好的。所以，即使江尋對我圖謀不軌，有其他心思，但只要我能活下來，一切就都是好的。

    我被人背上轎，心里存著心事，所以沒怎么搭理白柯。

    起轎行了一段路，白柯突然給我遞進一張紙。

    我在蓋頭下打開，細細念里頭的話。紙上的字跡清雋飄逸，應(yīng)該是江尋寫的。

    他寫：“別怕。”

    別怕？或許他是想說，即使我母后死了，前朝亡了，我嫁給他后，就不用怕再被追殺了。

    母后為什么將我交給江尋呢？

    江尋為什么冒著株連九族的罪也要護我呢？

    不管怎么說，他都不是壞人。然而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就當(dāng)是我感激他吧，也不敢拖累他，還是得走?？上?，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能待的地方，原來死也算是歸宿。

    唉。

    我默不作聲，將紙攥在手心里，越揪越緊。眼淚掉下來，啪嗒啪嗒，手背濕濡一片。

    婚禮的流程我不是很懂，都是江尋引導(dǎo)我，折騰了一段時間，才送入婚房。

    期間，有女眷來鬧過，夸張地夸了一通我。走了以后，又有江尋過來，與我行“三灼易飲”禮，也就是交杯酒。

    我本來傷感得不行，一看江尋的臉，頓時被治愈了。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江尋今天著婚服的樣子實在好看，黑如潑墨的長發(fā)由金冠束著，發(fā)上抹了點桂花香膏，散發(fā)著若即若離的香味。江尋一襲紅袍映唇，多了三分貴氣，少了七分清雅，回眸間，風(fēng)華流轉(zhuǎn)，一顧傾城。

    白柯喂我吃了一口湯圓，我皺眉，吐回去：“生的。”